这个小岛,漂亮得仿佛人间仙境,却有着无形的穹顶,将他们困在里面,不得动弹。
徐一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自己公布身份,那个恶心的忘离居士会不会因为害怕而放他离开呢?尽管离开紫霄剑派的时候,他就决定,要自己一个人闯过难关,然而,面对这束手无解的难题,他还是忍不住冒出这个念头。
不,不能这么想。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来,如果一遇到难题,就这么想的话,离开不离开,又有什么差别?他不想输给徐逆,想堂堂正正夺回徐正这个名字!
况且,就算他公布身份又怎么样?对方做都已经做了,这个时候停止。该报复的还是会报复,倒不如干脆做到底。
可是,还有办法吗?真的有办法吗?徐一握紧右手。就算动用这个杀招,也没办法灭杀元婴修士吧?
心烦意乱地想着,忽然现身边的篮子里放着一片薄薄的玉简。
他抬头看了一眼,灵玉正对着他笑。于是他捡了起来,将神识注入进去。
随着玉简中的内容映入脑海,徐一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他抬起视线,却见灵玉对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他微微点头,把自己的意见输入玉简。抛回去。
灵玉接过,看到他的回复,笑了。
八天一晃而过。这几天,两人过得特别悠闲,每天谈天论道,讨论剑术,跟小毛换灵果,修炼。除了偶尔沉重的气氛,几乎可以说是神仙般的日子。
然而,八天一过。等待他们的就是生命的终结。
徐一捏着手中的玉简,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有希望的,还有希望的。远远不到绝望的时候,他不能自己放弃。
少年终于来了,他目光冷漠。好像什么也没生,冲他们扬了扬下巴:“跟我走吧!”
两人默默起身,跟在他身后,慢慢向忘离居士所在的平台走去。明明踩着一路的芳菲,迎接他们的,却是死亡。
看到他们,忘离居士喜得连连拍手:“这么镇定?能够完美地熬过洗练,你们果然不凡。”
灵玉皱皱眉头,过了两千年变态的日子,这个忘离居士的性情果然古怪,喜怒无常,像个小孩子一样手舞足蹈,同时又残忍至极。
被这贪婪狠毒的目光盯着,她控制不住握紧双手。老天保佑,别选到她……
并非想用徐一的命换自己的,如果选中了她,他们的计划难度将会增加,她手中的底牌,没有徐一那么有用……
徐一也很紧张,汗水不由自主从额角滑落。他也在祈祷,希望选中的是自己,可是……被这样恶心的目光盯着,真是令人作呕——
“完美的身体。”轮椅在他面前停下,层层叠叠的横肉中,两道目光饱含赞叹,“英俊、强健、年轻、有活力……”硕大的脑袋间,亮晶晶的液体流下,仿佛是口涎。
忘离居士舔了下嘴唇:“这么完美的身体,真是让人迫不及待。”
徐一感到自己呼吸重了很多,肌肉在颤抖。他控制不住,因为对方垂涎的,是他的肉身。偏偏理智中,他还要祈祷,千万要选中自己。
轮椅滚动了一下,停在灵玉面前:“这具肉身也好,可惜是个女子,而且,寿元短了些,先用哪个呢?”
灵玉垂着视线,努力平静呼吸。然而,这种情况,她怎么镇定得下来?心里空空的,好像一个风箱在呼呼地扯动。
“还是先用好的吧!”忘离居士桀桀怪笑,“如此完美的肉身,不先享受,也太可惜了!”
话音落,两个人的元神同时受到重创,倒了下去。
……
再次醒来,灵玉现自己躺在一间石室里,少年就在她的身边,一看到她转醒,大喜:“快,时间不多!”
灵玉翻身下床,头晕了一下,她用力一咬舌尖,极力保持清醒,跟着少年飞奔出去。
这十天时间里,他们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地考虑,最后找到这个契机,活下去的惟一契机。
先,忘离居士是元婴修士不假,整个离岛布满了禁制,以他们的修为,根本没有可能正面突破,除非找到一个忘离居士无法分心的时机。
这个时机,就是他施展秘法的时候。这个时候,他不能被打扰,会在密室周围布下严密的禁制,隔绝所有的影响。
两具肉身,他总要有所取舍,这就有了一个漏洞。他暂时放弃的那个,在少年的帮助下,会有短暂的自由。
少年告诉她,因为这项秘法,忘离居士的身体处于不断的腐朽溃烂之中,根本不能使用法宝道具,甚至连法术都很难施展。为什么离岛会有这么多的禁制?为什么堂堂元婴修士,要用这样的手段骗人入岛?原因就在于,他的元婴实力,只能通过禁制施展,离开离岛,他就是一个废人!
所以,在他施展秘法的时间里,用这短暂的自由,破坏掉离岛的禁制,就是他们的生机所在!
时间刻不容缓。
灵玉跟在这少年身后,一路狂奔,往峡谷底部跑去。
万幸,她肉身强健,不然,在无法施展飞行术法的情况下,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跑到谷底。
少年一边跑一边说:“离岛的禁制阵眼,就在一个山洞里,只要破坏掉,整个离岛就会瘫痪,他的实力也会大降。就是你的朋友……他真的能够撑住吗?”
“放心。”灵玉冷静无比,“他身携秘术,一定没有问题。”
知道徐一就是徐正,她有什么可担心的?昭明剑君放他一个人出来,不可能没有保命秘术给他,这件事是徐正承认的,他说他身上被昭明剑君封印了几道剑气,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哪怕元婴修士,中招了也会受伤!
所以,被选中的是徐一,他们活下来的可能性大得多。
万一被选中的是她,她手中固然有师父给的保命秘术,但那块冰魄之晶,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昭明剑君给的东西相比。一则,昭明剑君是元后多年的老牌修士,蔚无怏却是初初结婴,二则,昭明剑君给的是剑气,以攻为主,蔚无怏给的却是以防为主,攻击方面,远远不及。
只要徐正在秘法施展之前,用剑气拖住,她抓紧时间破坏掉禁制中枢,忘离居士的实力就会大降,到时候,徐一一定可以逃出来!
关键就在于,时间!
抓住错开的时间空隙,就抓住了那一线生机。
终于,少年说的山洞就在眼前,两人在山洞前停住。
“看我的!”少年上前一步,张口吐出一颗冰晶琉璃般的珠子,上面萦绕着流动不止的真元。
灵玉惊讶:“内丹?”不,不对,这看起来像是妖兽的内丹,却又有着明显的不同。就算用妖兽的方式修炼,也没有办法像这少年一样,看起来像个凡人,无法被神识感应。最重要的是,这少年的的确确是个人,而不是什么妖兽精怪!
少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眼中却有明显的悲哀之色。他一指“内丹”,上面飞出一道白色的流光,配合着他繁杂的手印,猛然印上石门。
石门洞开。
少年一口将珠子吞下:“走!”
进入山洞,灵玉被震惊了。山洞内部,到处都是透明的符文,金光流转,以复杂的方式流动。
撇除那恶心的肉身,以及古怪的个性,这位忘离居士,还真是个才华横溢的人,不但精通丹药之术,而且在阵法禁制上面,有着非凡的造诣。想来,赤霞宫与化阳门任由他占据离岛,拐骗修士,也有着这方面的原因吧?想从外部攻破离岛,不知道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反正他折腾来折腾去,最多拐骗些筑基修士,其中或许有一两个结丹修士,犯不着与他过不去。
“快,这里!”少年指着中间,金色的符文围成一个圆柱,流动不止,“这就是禁制中枢,把它打破!”
灵玉一抖袖袍,唤出冰魄之晶。
就在此时,远远地传来山体崩裂的声音,轰然作响。
是徐一动秘术了吗?但愿他能坚持住。
灵玉一咬牙,指向冰魄之晶,唤出蔚无怏藏在其中的元婴之力。
271、决灭
“轰!”一条冰魄凝结而成的龙猛烈地撞向符文组成的金色光柱。
符文四散开来,又被无形的力量拉住,慢慢地回到光柱之中,只是运行的轨迹不再那么有序,带着些微的凌乱。
灵玉咬牙,再次唤出冰龙,向金色光柱狠狠地撞了过去。
“轰!”这次动静更大,符文也更乱了,完全失去秩序,四处乱飞,只是光柱未能溃散,仍然艰难地运行着。
远处传来的动静更大了。灵玉相信,徐一还活着,昭明剑君的剑气,没有那么弱,哪怕只是封存在徐一体内的几道剑气。只是,就算忘离居士是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就算他不能使用法宝,连施展术法都有些艰难,到底是个活生生的元婴修士,只要禁制还在,他就有对应的实力!
徐一能撑一时,但不可能一直撑下去,除非她能及时毁掉禁制中枢!
一旦徐一殒命,忘离居士腾出手来,整座离岛都布满了他的禁制,一瞬间便可以回到中枢,到时候,她也会跟着完蛋!
这个逃生计划,契机在于时间,成功的关键点,则在于信任。只有她和徐一两个人能够毫无保留地互相信任,牵制住忘离居士,把握住这个契机,才能攫住一闪而逝的生机——不,也许应该说,要三个人互相信任。旁边这个少年,是关键的一环,没有他,他们就找不到这个契机,更加无法把错开的时间连接起来。
在此之前,他们是三个毫不相干的人,寻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达成这样的信任,偏偏命运把他们推到了一起。
对灵玉和徐一来说,这是惟一的生机;对这少年而言,他不知道未来的人生里,是不是还会有这样的机会。遇到能让他离开离岛的人。
特殊的命运,让他们不得不互相信任,把生命交付到彼此手上。
“我不能动手,”少年说,“我身上有他的禁制,不能主动出手。破坏禁制只能靠你自己!”
这个时刻,他的手心全部是汗,如果失败,等待他的,同样是死亡的命运。忘离居士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的。
又一条冰龙凝结成形。灵玉咬紧牙关,驭使着冰龙,冲了过去。
这是最后的机会。徐一赌上生命,给她争取到的机会。
冰魄之晶里,封印着蔚无怏的真元,只能使用三次。如果这次还不行,她只能自爆灵器,赌上一切!
“轰——”符文四散,那股束缚它们的力量,终于被冰龙轰散。一个个符文,上面的金色慢慢黯淡下来,最终消散无形。
灵玉仿佛听到一声轻轻的嗡鸣。整个离岛瞬间失去了防护,原本十分轻微的湖水声,清晰地传了过来。仿佛就在耳边。
与此同时,赤霞宫之内,一名须皆白、神采奕奕的老者突然在修炼中睁开了双眼:“离岛?忘离那个老怪物,终于走到头了吗?”略一沉吟,他拂袖站起,眼中闪动着光芒,“那一岛的灵物,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化阳门内,一名端丽女子正在训导弟子,忽然停住,露出一抹兴味的笑:“有意思,真有意思!离岛的禁制竟然被关了,莫非忘离这次失败了?元嘉老头一定等不及了,我可不能落在后面。”说着,一挥长袖,遁光冲天而起。
“好了!”光柱消散,整个石洞恢复了平静,少年长出一口气,但很快重新紧张起来,“我们马上走,只要离开离岛的范围,就安全了!”
灵玉点头,跟在他的身后,跑出山洞。
不远处的峡谷,一道璀璨的剑光划过,向他们掠来。
徐一还活着,谢天谢地。
灵玉稍稍放下一直提着的心,召出自己的剑,向少年伸出手:“走,我带你离开。”
少年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没有动作。
“怎么?”
“没什么。”少年笑了一下,黑糊糊的脸色掩盖不住喜悦,反握住她的手,“没想到你会遵守诺言。”
跟在忘离居士身边,他看了太多面对死亡表现不堪的修士。他其实暗暗准备了自己的手段,万一对方顾不上他,就自己逃走。禁制在身的他,没有办法与别人立下魂契,能做的,只有这些。没想到,他已经没有作用了,对方并没有把他丢开不管。
这一次,他运气很好。
剑光一裹,将他们两人包了起来,往小岛之外掠去。身后不远处,徐一赶了上来。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什么话也没说,催动飞剑,一心逃离。
只要逃出小岛,他们就自由了!
可是,忘离居士显然不甘心这样的失败,似香似臭的气息飞掠来,在他们飞出小岛的一瞬,追了上来。
“臭小子,竟然联合外人,反了你!”他欲掐指诀,然而,肉体已经溃烂到一定程度,别说驭使法宝,就算施展简单的术法,都变得很难。
一道凛冽剑气掠来,阻止了他的动作,失去了离岛的禁制,他这个元婴修士,就连结丹修士也不如,连早就埋伏在少年体内的禁制都难以引动。
“还有一道剑气。”阻断了忘离居士,徐一说。
灵玉眼中掠过杀气:“杀了他!”
自由近在咫尺,然而,单论遁术,他们很难在忘离居士赶上来之前,逃出离岛。只顾逃跑,不顾后方,很有可能被忘离居士借助仅存的实力击落。
既然如此,不如一搏!
离岛的禁制中枢被毁,忘离居士无法借助禁制,施展出元婴修士的实力,如同被砍断了四肢。而且,他肉身溃烂,不能使用法宝,连真元调动也会受到影响,现在来一个结丹修士,都能够将他击杀。
反观他们二人,虽然之前元神受到重创,实力却保存完好,徐一手上甚至还有一道昭明剑君的剑气,只要利用得好,完全可以一击必杀!
“你有把握?”徐一眼中有着惊疑。尽管他从忘离居士手中逃出生天,心中仍然存疑。
“相比起仓皇逃跑,正面击杀的可能性更大!”灵玉身裹剑气,停了下来,眼中杀意森寒,“听我的,我说杀,就放出剑气!”
此时的灵玉,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看着她坚毅的眼神,徐一不禁心生豪情。一个肉身溃散的元婴修士,怕他何来?
“好,拼了!”
这么一瞬间,忘离居士已经追了上来。如果这几个小兔崽子逃出离岛,他就没有办法了。肉身溃烂到一定程度,没有岛中禁制温养,时间拖久了,就会自行崩解。还有那几个虎视眈眈的老家伙,没有禁制保护,自己就成了他人案上鱼肉,他得抓紧时间把禁制修复。
可是,他不甘心,不过两只小虫子,竟然把他苦心经营的离岛破坏了,他一定要在他们逃出离岛之前,把他们抓住,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这样想着,眼前两只小虫子仍然停了下来,然后,铺天盖地的灵符向他倾泄下来。
忘离居士冷笑,就算没有禁制的他实力大降,区区几张灵符,就想将他灭杀?太可笑了!
灵符一张张地爆开,灵玉根本没有顾惜过这些灵符价值多高,跟命比起来,灵符算什么?身外之物罢了!
周身被灵符爆开的光芒包围,忘离居士只是冷笑,缓缓地调动起真元。多年以来,第一次失去禁制的保护,他对这种感觉很陌生,元婴修士的澎湃真元,在溃烂的肉身里汹涌,带来疼痛与焦灼。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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