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怀道:“王爷要救草民的良策是——”
雍郡王道:“放下你的宝剑,跟我走,落在我的手里。”
“为什么草民非要弃剑就缚不可?”
“你绝对闯不过他们那一关;横竖是要被擒,不如落在我手里,帮我一个忙,让我建个功。”“草民明白了,这对王爷的争储,大有助益。”
“对,可是我也有回报,可以保你——”
郭怀一声冷笑:“王爷的用心,令人齿冷。”
雍郡王一怔:“你——郭怀冰冷道:“我敢断言,凭你这样的心性,绝争不到储位,我也要告诉你,即使有一天你用卑鄙的手段争到储位,甚至于接掌王朝,姓郭的就是反你的第一个。”
迈步就走。
雍郡王脸上变色,挺身怒喝:“郭怀,你站住!”
郭怀的左手提起长剑:“允祯,不要逼我。”
雍郡王怒笑道:“难不成你还敢杀我?”
郭怀道:“杀你易如反掌,但是杀你污我三尺龙泉,闪开。”
带鞘长剑一举,直递出手。
雍郡王一惊,急忙侧退。
富家子坐不垂帘,何况他贵为皇子,爵封郡王,尤其还有争储接位的野心,他不愿意死,甚至不愿挨那够他受的一下。
他这里刚侧退让路,郭怀已带着一阵风,从他面前走过,望着那颀长的身影,他阴鸷之气洋溢眉宇,咬牙切齿:“郭怀,我希望你死,就算你今天命大,他日,我发誓要杀尽你南海姓郭的。”
不知道郭怀是不是听见了,只见他头都没回,直往外行去。
雍郡王又一声阴笑:“我看你闯!”
刚出“静明园”,“静明园”巨大的两扇门轰雷似的砰然关上。
郭怀仍没回头,因为他根本也不打算再进“静明园”去了。
但是,他脚下却不能不停了步。
前面出现了一排灯笼、火把,把“静明园”前照耀得光同白昼,几十名的带刀大内传卫,带领的两位并肩而至,是玉贝勒、胡凤楼那对新婚夫妇。
只听,身后响起个带慑人之威的苍劲话声:“郭怀,现在弃剑就缚还来得及。”
不用回头看,听话声就听出来了,那是神力老侯爷。
郭怀道:“草民要走了,老侯爷何必再加阻拦?”
身后神力老侯爷道:“本爵爱惜你,但是朝廷的威信,国法的尊严不能不加维护。”
一条黑影划空掠过,直落在王贝勒身边,是一名大内传卫,他向着玉贝勒附耳低语。
玉贝勒脸色大变,目进威棱,惊怒震声:“郭怀,你那白绫包里透露血迹,里面包的是什么?”白绫包背在左肩,红白分明,上头是有了血迹,不过那该是郭怀的臂膀之上沾上的。
但,没人想到这一点,再闻声目睹之余,胡凤楼花容失色,颜色剧变,她刚要说话,神力老侯爷的话声,已如晴天霹雳般暴起:“郭怀,说,白绫包里是什么?”
郭怀明白,但是他却不愿明说,道:“那是草民的事。”
话声方落,胡凤楼厉声尖叫:“郭怀,你该万死!”
叫声中,她人已掠起,疾如电闪飘风,上扑郭怀。
玉贝勒一声大喝,跟着掠起。
郭怀也觉察出,身后风生,是一股威猛无伦的劲风。
显然,不但是腹背受敌,而且是当世之中的三位顶尖高手同时发难。
他不愿还手,更不愿也不能就这么伤在这三位顶尖儿好手的同时发难,合力一击之下。
他提一口气,冲天拔起,直上夜空。
他躲过了这威力无论,就是铁打金刚,钢浇罗汉也难以禁受的一击。
但,玉贝勒、胡凤楼身形上掠,如飞追至。
神力老侯爷还在地面,显然,他老谋深算,是在下头等着郭怀。
半空中以一敌二,凌空一搏,力尽之后落地,紧接着就要再承受神力老侯爷雷霆万钧的一击。神力老侯爷他把兵法略韬应用在这个人间的搏杀上了。
郭怀不得不出手了,玉贝勒、胡凤楼适才发难的时候,四手空空,而如今两人腾空追上的时候,玉贝勒手里多了一柄抖得笔直的软剑,胡凤楼手里,则是那把曾经伤过郭怀的短到,是故,郭怀他也长剑出鞘,长剑出鞘后,人已头下脚上,凌空下去。
灯光及火把照耀下,只见满天剑气。
半空中,三条人影一合即分,震撼人心神,龙吟似的金铁交鸣声中,夜空中三道闪电倏敛,三个人也同时落下。郭怀以一敌二,落地后看,似乎乎分秋色,未判胜负,而,郭怀足已沾地,老侯爷便已在震天大喝中扑到。神力老侯爷两手无寸铁。
郭怀剑交左手,单掌迎敌。
砰然一声大震,石破天惊,风云变色。
老俟爷爵称神力,果然两膀力有千钧,就仗这两膀千钧力,他把郭怀震退了一步,而自己却也须发飘拂,踉跄后退。
老侯爷后退无碍,郭杯后退,虽仅只一步,却碰上了胡凤搂从后闪电递到的短剑。
郭怀绝想不到胡凤楼会从背后下手,以胡凤楼的绝世身手,尽管已经觉察却不容他躲。
躲已是不及,郭怀暗咬钢牙,猛提一口气,硬使得身躯横移半尺。
“噗!”地一声,那柄短剑从左胁下透穿而过。
郭怀只觉一阵剧痛,胡凤楼飞快拔剑,一股鲜血喷出老远,郭怀他没哼一声,身躯不过一晃,他立又站稳。玉贝勒振声长啸,抖剑欲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急促话声传到:“皇上有旨,任由郭怀离园他去,不许留难。”
抬眼看,刘宝山立于园门前,双手高举圣旨。
老侯爷、玉贝勒、胡凤楼不由一怔。
玉贝勒叫道:“这么说,圣驾安好无恙?”
郭怀回身望胡凤楼一眼,那一眼,包含得太多,令人难以言喻,然后,他带着一溜血光,身躯拔起,倒射而去,去势如电。
这一眼,看得胡凤楼的一颗苦心为之震颤了一下,就在那一刹那间,一种说不出是什么的异样感受浮上心头。只是,这种异样感受在她心里停留的时间太短暂了,那是因为新婚夫婿玉贝勒的一句话:“凤楼,咱们跟阿玛进去看看!”
进“静明园”去看什么?当然是看皇上。
这是人情世故,也是一个身为人臣的礼,事情已经过去了,当然应该进去给皇上请个安,看看皇上受了惊没有,问时也该请个罪。
胡凤楼走过神,只见神力老侯爷已经带着刘宝山往“静明园”里走了,玉贝勒则仍等着她,她当即袖起短剑跟了过去,玉贝勒过来跟她走个并肩。
刚进“静明园”,只见老侯爷跟刘宝山已经停了步。而且刘宝山已经单膝落地,跪了下去。原来,黄衣老人背负着双手,就站在不远处。
玉贝勒一望胡凤楼,双双飞步上前,行下礼去:“玉翎夫妇护驾来迟——”
话还没说完,黄衣老人已慈祥的抬起了手:“起来,起来,起来说话,别累得凤楼也跟着你一块儿跪着。”玉贝勒忙谢恩,胡凤楼也一句:“谢谢您的思典!”
夫妇俩双双站起。
黄衣老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道:“说什么护驾来迟,倒是我扰了你们的洞房花烛。”胡凤楼娇靥飞红,玉贝勒却高扬一双剑眉:“全是那个该死的郭怀,您这么说让玉翎夫妇不安。”黄在老人道:“好了,不要再骂了,他人已经走了,事也了了,算了!”
玉贝勒道:“王翎斗胆,您太以宽容,像这么样一个胆大妄为的叛逆,您怎么能放他走?”黄衣老人道:“我放他走,自有我的道理。”
胡凤楼道:“容凤楼插句嘴,您是不是怕玉翎跟凤楼伤在他剑下?”
黄衣老人道:“这个郭怀,一身修为之高,是我生平仅见。”
胡凤楼黛眉微扬:“那您应该看看玉翎跟凤楼的身手,更应该看看老人家震退他的那一掌,跟凤楼穿胁而过的那一剑。”
黄衣老人一怔:“怎么,你伤了他?”
胡凤楼有点自傲,道:“是的,要不是因为您的旨意,他现在就算不死,也已经被擒获了。”黄衣老人脸色倏变,转眼望老侯爷:“连你也出了手?”
老侯爷须发皆动,道:“见他背着个带血的白绫包,以为他——郭怀他一身修为是惊人,应该是当世之中的第一个,岁月不饶人,我是老了。”
黄衣老人道:“你们……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总之,郭怀他无罪,不该受那一剑,反之,倒是这儿的几个人欠他的,他不但修为第一,论仁厚,他也应该当个第一。”
这句话,听怔了三个人。
玉贝勒大不以为然,道:“您怎么说——”
黄衣老人道:“别不服气,我自会让你们明白,你们一家三口为的是我,我实在不该怪你们,但是你们不知道,这么一来,我欠他的就更多了。”
老侯爷忍不住道:“皇上——黄衣老人截口道:“你们知道,那个白绫包里,包的是什么?现在我告诉你们,那个白绫包里,包的是他生身之母的骸骨。”
傅家一家三口听得猛又一怔。
玉贝勒道:“您怎么说,那个白绫包里,包的是他生身之母的骸骨?”
胡凤楼诧声道:“郭怀生身之母的骸骨,怎么会在这儿产黄衣老人道:“这话要从廿年前说起了——-”
老侯爷倏地神色一动,惊然道:“皇上,时候不早了----”
黄衣老人感激的看了老侯爷一眼:“我懂作的意思,但是你知道,我还不是扣人罪名以掩盖自己过错的人。而且,我也实在不忍让你们再怪他,再仇恨他,否则会毁了他的一生,尽管他未必在乎,可是我却有增添罪过之感——”接着,他从廿年前说起,说康亲王的献民女入宫,又说郭怀一家三口的遭遇,又说韩振天。当然,前者是他自己知道的,后者则是听郭怀说的,可是他相信郭怀,因为两下里一印证,并没有错,所以他也告诉了傅家一家三口。
静静听毕,老侯爷跟玉贝勒父子俩不由为之动容。
那位博夫人胡凤楼则为之花容失色,脸色大变,颤声道:“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为什么他一直没说?”黄衣老人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说他仁厚的道理所在,他可以报仇,但是他舍弃了报仇,只找寻他的生身之母。康亲王、韩振天不但没有受到一点伤害,甚至没人知道廿年前他们做了什么,反之,康亲王倒把女儿小蓉的死,诿过给了他,想藉官势,藉国法对付他——”
黄衣老人话刚说到这儿、胡风楼一个娇躯机伶暴颤,一语未发,转身掠起。
玉贝勒一怔,急叫:“凤楼——”
胡凤楼人在半空,应了一句:“我要问问义父去,不要跟来。”
话声中,她已飞射出了“静明园”。
玉贝勒要跟,但是他的身躯才动,老侯爷便一声沉喝:“玉翎!”
玉贝勒道:“阿玛,我———”
老侯爷沉声道:“没听见么?不让你跟,人家义父女之间的事,你跟去算什么,又能怎么样?”玉贝勒一时没能答上话来,也没再动。
黄衣老人一双目光越过“静明园”高高的围墙,投向远远的天边,天边,已是微透曙色,他脸上没一点表情……
郭怀带着穿胁而过的严重剑伤掠出了“静明园”,他取道东南,打算直奔天津。
如今的京城一带,已经没有丝毫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反之,这京城一带,倒是个伤心地,他恨不得胁生双翅,飞离这个地方,今生今世,不要再来。但,刚离“静明园”没多远,山道旁,松林内闪出一条人影,紧接着是一声轻喝迎面传来:“郭怀!”郭怀带着一颗刺痛的心,一处严重的剑伤,那颗心的痛楚,远非穿胁而过的剑伤所能及,就因为这种痛,使他那超人一等的敏锐耳目为之迟钝,迟钝得连有这么个人躲在前头,都一点没有觉察。
他急忙收势停住,停住后再看那条人影,不由为之一怔:“韩姑娘!”
拦住路的那条人影,不是姑娘韩如兰是谁?只听她道:“大内侍卫飞骑报信,说你闯进了‘静明园’,玉贝勒跟凤楼姐都赶来了,听说还惊动了老侯爷,我还是不放心,只好跟来看——”
另一个“看”字还没出口,忽听她急急说道:“你怎么混身是血,你……”
郭怀的语气很平静,也很从容:“谢谢姑娘,不碍事,一点小伤——话虽这么说,他毕竟是血肉之躯的人,不是铁打金刚,铜浇罗汉,穿胁而过的剑伤已经够重的了,更哪堪失这么多的血?
眼看他半个身子都染红了,就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没有闭穴止血。
是宁愿为胡风楼流尽自己的血,还是伤心、痛心之余,宁愿轻忽自己?
话没说完,原本挺立的身躯为之一晃。
韩如兰带着一阵香风掠到,伸手扶住了他:“还说不碍事,你都站——”忽然脱口一声惊叫:“天,这,这是谁伤了你,伤得这么重?”
郭怀强提一口气,强自站稳,道:“是谁伤了我,已经无关紧要了!”
韩如兰道:“你还,让我扶你进树林去,给你止血裹伤。”
郭怀道:“姑娘,不用——”
韩如兰着急的道:“还说不用,这么重的伤,你还想要命不要了?”
她没容郭怀再说话,连扶带拉,硬把他扶进了树林。
郭怀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至少这一刻他没有力气,任由韩如兰扶进了树林。
找一株小树底下坐下,韩如兰让郭怀靠在树干上,三不管,两手一扯扯开了郭怀的衣襟,把整只左衣袖也给扯下来了,剑伤显露出来了,从前到后一个洞,血还在往外涌,看着吓人。
韩如兰竟哭了,都哭出了声:“你,你——”
她出玉指连闭两处穴道,无止了血,接着道:“你为什么就不知道先止住血,像这样出不了几里,你就会——”她忍住悲痛,忍住泪,伸手就去拿郭怀肩上的白绫包。
郭怀忙道:“姑娘——”
韩如兰道:“我扯一块给你裹伤。”
她的手只顿了一顿,仍伸向前去。
郭怀吃力的抬手,正挡住了姑娘的手,道:“不,姑娘,包里有东西,还是,还是用刚扯下来的那只衣袖吧!”两只手碰在一起,虽然只那么一碰,姑娘她心神为之一震,娇靥为之热红,她没说话,强定神,拾起那只已被鲜血染红了的左衣袖,绕肩为郭怀包扎住伤口,道:“这样不行,我又没带伤药,我扶你回城——”郭怀道:“不,姑娘,我不打算再回城里去了!”
“你不打算再回城里去了?为什么?你是怕——”
“姑娘,我从来没怕过什么,我只是要走了。”
“怎么说,你,你要走了?”
“是的,姑娘。”
“你,你要回南海去?”
想必胡风楼已经把郭怀的出身告诉大家了。
郭怀道:“是的,我来自南海,应该回到南海去。”
姑娘的娇躯泛起了一阵轻颤,只有她自己知道,郭怀没发觉,只听她道:“要回哪儿去,那是你的事,我不便过问,也不能阻拦,可是我不能让你这样走,至少你得跟我回城,把伤疗治得差不多了——”
郭林道:“不,谢谢姑娘的好意,我不愿再瞒姑娘,天津船帮、通记钱庄、海威堂所有的人,已经在天津等我了。”他支撑着站了起来。
姑娘忙伸手去扶,跟着站起:“你——-”
郭怀道:“不要紧,这点伤我还支持得住,无论如何,我感激姑娘——”
姑娘道:“我没有让你感激——”
那么姑娘要的是什么?
她现在是不是还存着希望?
郭怀已经跟她说的很明白了,明知道已是不可能,但谁又能真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