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计?
“着人去田庄和彭府打探,看孔妈妈和孔大兴平时母子关系如何?”彭瑾思索片刻,很快就有了计较。
得先弄清楚这出戏是做给她得看的,还是实情。
云雾领命去了。
彭瑾在揖翠院陪着站了大半天,累得腰酸背疼腿软,往床上一倒,直接睡去了。
睡梦中,水榭那里咿咿呀呀的戏文,还在模糊不清地演唱。
到了傍晚,外头就递来了消息。
“说是孔大兴做了田庄的管事庄头之后,就开始嫌孔妈妈碍手碍脚的。等到娶了媳妇,更是变本加厉,伙同媳妇一起欺负孔妈妈,甚至把她赶出去过几次。想来孔妈妈离开儿子、媳妇,到彭府独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云雾一脸愤愤然,“良心都被狗吃了!他可是孔妈妈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不知道小姐还记不记得,当初小的时候,夫人赏给孔妈妈一块可口的点心,孔妈妈都要留着拿回去喂儿子!”
彭瑾摇摇头,这种小事,原主怎么会放在心上。
云雾也不过是随口一问,继而又说道:“前天,孔大兴倒是主动上门,去彭府探望孔妈妈。听说,去的时候两手空空,一脸凶相;走的时候却是大包小包的,心满意足。”
云雾不愿意怀疑孔妈妈拿彭府的东西补贴孔大兴,但是事实却摆在了眼前,她只觉得又是愤愤、又是失望、又是同情又是无奈,满肚子的复杂情绪。
彭瑾没想那么多,或许是对孔妈妈没什么感情,她只要真相。
“去查查,这几年来,孔大兴从彭府拿走了多少东西。”彭瑾叮嘱道,“不用惊扰到孔妈妈。”
这是在给孔妈妈留面子啊!
云雾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小姐总是那么善良。
如果彭瑾知道云雾在想什么的话,只怕会很惭愧吧,她叮嘱这一句不是为了孔妈妈,只是为了照顾云雾的心情,更是怕打草惊蛇。毕竟,如今孔妈妈掌控着彭府的后宅。
“对了,彭家的管家现在是谁?后宅除了孔妈妈,还有谁能说得上话?”彭瑾问道。
云雾忙收敛了心神,答道:“依旧是大管家彭槐,掌管着外院和彭家的田产铺子之类的产业。后宅里的周妈妈,是大奶奶的乳母,看起来比不上孔妈妈权势大,却实打实地掌管着绝大多数私产的钥匙。当然,这些私产,大多数是大奶奶的陪嫁。”
彭瑾点头。
彭槐她记得,原是彭永新用两升米换来的同乡长随,后来彭永新发迹了,他也摇身一变,成了彭府的大管事,出来进去,都有人尊称一声“彭大管事”。为人算不上多了解,但至少是忠诚可信的。
至于周妈妈,彭瑾没什么印象。
原主为了替碧螺出头,一直都不待见自己的长嫂周淑仪,平时是能不见就不见,连周淑仪长什么样子她都记不大清楚,更别提周淑仪身边的妈妈了。
不过,从仅有的记忆来看,周淑仪是个通情达理、顾全大局的人,这样的人挑选出来的镇守家业的周妈妈,估计也不会差了。
只是,凭着原主和周淑仪差到极点的姑嫂关系,想要让周妈妈为她办事,只怕极为困难。
彭瑾揉揉眉心,疲倦地吩咐道:“总之,先两边都盯着吧。目前最紧要的,是先查清楚孔大兴从彭府拿的好处,到底是孔妈妈的体己,还是彭府的东西。”
云雾见彭瑾一脸的疲惫愁苦,乖巧地点点头,不再多说,上前替她轻揉按摩,缓解疲惫。
晚间,刘识又是等到彭瑾都梳洗睡下了才回来。
昏黄迷蒙的烛光,一碗温在炉子上的热汤,驱赶走了刘识一天的疲惫不堪,只让他觉得通体舒泰,心里踏实安稳。
第二天一大早,刘识吃过早饭,又匆忙出门去了。
彭瑾盯着他的背影直叹息,说是不在意,但是面对周围人的冷嘲热讽,刘识心里还是很不好受吧,所以才这样拼命地读书温习,想要再搏一次。
今日无事必须急着处理,彭瑾又睡了个回笼觉,彻底地驱赶走昨天劳累了一天的身心疲惫。
午饭前,云雾就传来了消息——孔大兴大前天从彭府拎走的包袱里,除了孔妈妈做的针线衣裳、各色点心干果这些琐碎的日常东西,还有一只巴掌大的黄花梨串银珠的小儿玩具算盘,两只汝窑的大肚细颈青瓷瓶。
以孔妈妈的月例,购置衣裳点心之类的是绰绰有余,但是出手就是黄花梨串银珠的算盘,汝窑的大肚细颈青瓷瓶,也太阔绰了一些吧!
第061章 小将()
彭瑾即便不是原主,也被孔妈妈和孔大兴母子俩仗着主家信赖倚重,合伙弄权,贪谋主家财产的无耻行径给气坏了!
“周妈妈呢?”彭瑾面带薄怒,“大嫂留了她看家,她就是这样看守的?”
彭槐一个外院的大管事,不好伸手管理内宅的事,周妈妈怎么眼睛也不放亮一点?彭府的东西,将来不都是周淑仪的,她怎么敢就这么看着主子的东西被窃走?
云雾忙上前帮彭瑾顺气,一叠声地劝慰道:“小姐别生气,身体要紧,孩子要紧。”
彭瑾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孕妇,还在孕初期,不宜情绪起伏太大,忙深吸了几口气,又灌了一大杯温开水,才勉强压下怒火。
“孔大兴这些年,都从彭府拿了哪些好东西出去,你一一说来。”彭瑾顺了口气,在榻上坐下。
云雾见彭瑾脸色已经平静下来,这才缓声道:“吃食、衣裳之类的小东西不算,稍微贵重一些的,已经查明的就有各式瓷器杯盏十几套,湖绸蜀锦之类的上等布帛若干,老爷和大爷平日的书画习作数十卷,小件的金银珠玉制物若许当然,最多的还是茶叶。”
彭永新和彭瑜父子俩,奉命编纂太熙茶经,为了研究各种茶叶的习性,广泛搜罗、钻研,所以彭府最不缺的就是茶叶,而且不少都是名茶,一两价值十金、百金的不在少数。
彭瑾强压下去的怒火,随着云雾的一一罗列慢慢地又升腾起来,好在她还记挂着肚子里的孩子,不停地给自己顺气,这才没有大动肝火。
饶是如此,胸口憋着的那口闷气却怎么也纾解不了。
“周妈妈知情吗?”彭瑾问,这么大宗的财物丢失,周妈妈这个守仓人若是毫不知情,那也太无能了,难当此重任。
果然,云雾点点头,说:“应该听到了一点风声,但是一直没见有什么大动作,最多不过是把大奶奶的私库看得更牢了。不知道周妈妈是顾忌孔妈妈是老爷钦点的看家人,她不好发作‘还是怕打草惊蛇,等待时机一举发难拿下。”
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周妈妈心里有数就行。”彭瑾点头,眉眼凌厉起来,“但是,孔妈妈和孔大兴二人,决不能再留作后患!孔妈妈是父亲亲自任命的人,我不方便出手,只能从旁推波助澜,慢慢地让周妈妈掌控全局。至于孔大兴,他是我陪嫁庄子的庄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就是有心轻轻放过,也得顾忌其他的管事有样学样。”
云雾点头,支持道:“小姐说得对!这种风气不狠狠地杀一杀,只怕其他的陪嫁田庄铺子的管事们,都会跟风,大举亏空,中饱私囊。不知道,小姐您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彭瑾冷笑道,“主人处置背主的管事,还需要筹谋策划吗?!”
就像当初,哪怕她初来乍到,摸不清楚情况,但是她要把碧螺赶出去,谁也不能说她无权这么做。
云雾点点头,提醒道:“孔妈妈和孔大兴得了老爷和夫人的恩典,签的并不是死契,而且比起其他签活契的人,有更多的自由,更大的权利。”
意思是,孔大兴的生死,甚至是人身财产,在很大程度上并非由彭瑾掌控。
彭瑾明白,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碧螺是内宅的人,一辈子只能依附主人存活,让她背了背主的名声,净身出户,就是对她极大的惩罚了,也足以震慑其他心怀不轨的人。再说了,当时的彭瑾初来乍到,对眼前的情况俩眼一抹黑,为了保险起见,不想再和碧螺这样心思歹毒的人有任何的牵扯,所以直接放了她的奴籍,断的一干二净。
但是孔大兴不一样,他属于聘任的下属,对自己的财物有所有权。若是直接解聘,把他赶了出去,他自然还有其他的去处,但是那些损失就难以追回了,对其他的管事也起不到震慑的效果——反正被查出亏空,换个地方干就是了。即便是从此坐吃山空,这些年捞的也够混一阵子了。
而且孔大兴身份特殊,到时候要是孔妈妈一封信传给彭永新求情,彭永新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未必任由她做主。
彭家父子一向看重感情,轻视财物。
所以在这之前,彭瑾得想办法找到确凿的证据,把损失追回来。
不然她直接像当初处置碧螺一样,把钱财搜罗一空,干脆地把人撵出去就行了。
就是搁在现代,老板要炒一个窃取公司财物手脚不干净的员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我要的又不是孔大兴的命,只是要他吐出这些年贪下的钱财。”彭瑾冷笑道。
碧螺背叛的尚且是原主,但是孔大兴背叛的就是她这个新上任的老板了——连要几筐她自己田庄出产的秋梨,都要推三阻四的!
“对了,这些消息,你都是找谁打探的?”彭瑾问。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收集到这么多有用的消息,已经很不错了。
云雾回道:“就是大兴田庄几户佃农的孩子。听说孔大兴平时对他们很苛刻,虽然不敢公然违背小姐定下的十一租赋多收租子,却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名目揽财,搞得佃农们怨声载道。有几个调皮的孩子,经常偷偷地去孔大兴家里搞破坏,一来二去的,便总见孔大兴从外面带了好东西回来。奴婢着人偷偷地问了彭府的门房,发现每一次都是孔大兴从彭府出去之后,孔家就多了这些好东西。”
这才是彭瑾先前最忧心的地方,搞坏了大兴田庄名声,不好再招管佃农。
“过两天送秋梨的时候,你亲自去一趟田庄押送,顺便把那几个孩子悄悄地带回来给我看看。”彭瑾吩咐,“若是府里有人问起,就说是田庄派来送秋梨,过府请安的。”
小孩子心性不定,说话难免不够客观公正,又是经过几道手传回来的消息,彭瑾怕有些细节不能尽述。
“还有,周妈妈那里,找人去传个话,就说,我长时间没有回娘家,想念的紧,前两日刚招了孔妈妈来叙话。若是周妈妈得空,让她找个日子过府一趟,陪我说说话。”彭瑾嘱咐道。
如今能在后宅辖制住孔妈妈,不让她添乱的,也就只有周妈妈了。
但愿周妈妈不记恨以前原主对周淑仪的怠慢,故意推脱,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赶紧来府一趟,商量妥当。
云雾应下,自去办事不提。
云雾刚走不久,小梅就领个一个大年约十岁的瘦小丫鬟进来,行完礼后,笑嘻嘻地说:“小姐,奴婢想收个徒弟,不知道您允不允?”
第062章 兰儿()
彭瑾沉郁的心情被小梅这一闹好多了,她故意笑道:“你收徒弟,为什么要问我允不允!”
说话的同时,彭瑾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丫鬟:青色的裙衫浆洗得略微发白,梳得不甚光滑的双丫髻上光秃秃无一配饰,小脸瘦成了一小把,一脸菜色,垂着眼睛,看不出神情,只觉得整个人乖顺听话的样子。
小梅笑嘻嘻地回道:“奴婢可是奶奶的人!这要往院子里收徒,不得先得了奶奶的首肯!”
回话的当口,也没忘记拉着小丫鬟的手,安抚推荐。
可见是对人极为满意。
彭瑾信得过小梅,就如当初信得过云雾,故而玩笑道:“瞧,手拉得这么紧,我怎么好不同意,做个恶人!”又问了大体的情况,“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住哪里?家里都还有哪些人先前在何处当差?死契活契?”
小梅推了那小丫鬟一把,后者便上前一步,屈膝垂首一一回道:“回三奶奶话,奴婢名叫兰儿,是逃荒的孤女,被人牙子拾到卖给了伯府,签了死契。从两年前进入府中到现在,一直在水榭负责洒扫。”
口齿清晰,条理分明,恭敬有度。
实在不像是一个粗使丫头。
彭瑾顿了顿,问:“你老家是哪里的?家里做何营生?”
兰儿立刻红了眼睛,沉默片刻,才声线起伏,强压着内心的翻腾回道:“奴婢老家在山西汾阳,原是当地大商贾。后来黄河发大水,冲毁河坝,水淹千里,奴婢的家就在其中。大水中,父母全力救下了我,可他们却被洪水卷走,至今不知所踪。”
说到最后,已然低低啜泣。
被洪水卷走,只怕是凶多吉少。
可怜天下父母心,有多少父母在巨大的无力抵抗的天灾年前,用生命托举起孩子的未来。
彭瑾微微湿了眼眶,做了母亲之后,她更加能体会世间父母的艰辛付出和平凡的伟大。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彭瑾勉励道,“你爹娘把生的希望留给你,不是要让你一辈子自责愧疚的。”
就像是原主,被母亲早逝的自责愧疚悔恨围困了一辈子,直到最后都没能解脱。
兰儿点点头,用袖子印了印眼眶。
“这两年来,你都没有想过离开水榭,更体面地活着吗?”彭瑾问,“以你的资质,想要博取更好的前程,并不算难。”
兰儿摇摇头,说:“三奶奶您没经历过巨大的天灾,不知道在人力完全无法抵抗的自然灾难面前活下来有多么不容易。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只要好好地活着就觉得庆幸了!”
彭瑾摇头,笑道:“正是因为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好不容易活下来了,所以才更应该恣意顺心地活着,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当然,除非你本身就喜欢这样平庸地活着,更准确地说,只是不死罢了。”
很显然,兰儿并不是这样的人。
她也曾是父母用金玉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知书识理,有身份有地位,怎么会甘心一辈子就做粗使丫鬟。
之所以蛰伏沉寂了那么久,不过是被巨大的天灾和父母为救自己而失踪打击蒙了罢了。
就见兰儿先是一愣,很快沉寂的双眸璀璨起来,郑重地屈膝俯身道:“谢三奶奶教诲!”
看着宛若变了一个人的兰儿,彭瑾笑道:“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好好跟着小梅当差就是。正好前些日子打发了一批人出去,一直都没顾得上添补,院子里人手不足。你先回去收拾东西。小梅去跟太太请示一下。”
说是请示,其实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粗使丫头,崔氏肯定不会在这件事为难彭瑾。
毕竟,当初伙同闵氏逼着彭瑾接受给刘识纳妾,崔氏已经伤了彭瑾一次,正愁找不着机会亲近彭瑾,拉拢彭瑾一起对付闵氏呢!
小梅和兰儿得偿所愿,都欢欢喜喜地谢了恩,各自办事去了。
晚饭前,兰儿就从水榭的粗使丫头,变成了揖翠院的三等小丫鬟了,在小梅手下任职。
云雾听说了,便和小梅闹道:“行啊你,这么快就出师了。既然这样,一会就赶紧地搬出去,我可没什么好教你的了。”
小梅便扯了云雾的衣袖,一叠声地叫着“好姐姐”,嘴巴甜的像是抹了蜜:“云雾姐姐你本事多着呢,我就是学一辈子也学不完啊!”
逗的云雾和彭瑾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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