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王氏瞟了一眼彭瑾的肚子。
双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彭瑾不知道王氏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笑着静待下文。
转出游廊,踏上湖边的青石小径,两侧绿草如茵,稍远处有挺立的萧萧翠竹,还未见到丝毫秋之萧瑟。
湖面上还未完全散去的秋天的薄雾在缓缓流动,沿着一地绿草,浸入翠竹林里,缭绕飘动,似幻似真,恍若仙境。
王氏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见四周空旷无人,这才小声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府里的传言,说是你这一胎肯定是女孩,而且还要剥夺娘家的运势。这不,三弟落榜就应验了!”
尽管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诅咒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但是彭瑾依然非常恼火!
得有多么恶毒,才拿孩子来作伐子,达到自己的目的!
感受到彭瑾的生气愤怒,王氏又状似关心地加了一把火:“咱们一家子,头胎都是儿子,也不知道传出这谣言的人是何居心,简直是胡说八道!三弟妹,你不用忧心!”
不用忧心,你还跟我说这些让人犯堵的话做什么!
彭瑾内心愤愤,面上却不显,强颜欢笑谢了王氏的好意。
王氏见法子奏了效,内心窃喜,面上更亲近友善了一些,端着长嫂的架子,告诫道:“尤其是自己院子里的人,更得要小心提拔任用。至于那些通房小妾的,选用的时候更得要小心谨慎。”
彭瑾见王氏绕了一大圈子,又回到了刘识纳妾的事上,便多留了一份心思。
崔氏和闵氏闹得那么厉害,所有的人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免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王氏却偏偏不嫌事大地要横插一脚,这是要另起炉灶,安插她自己的人手,还是已经依附了其中的一方?
听这话里的意思,是要提点自己注意某些人,这个某些人,自然是居心叵测的闵柔。
投向崔氏,大概是王氏荐人不得之后,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吧。
毕竟,将来要掌控整个诚意伯府的王氏,很忌惮有个强大靠山,野心又不小的妯娌。
彭瑾摸透了王氏的心思,便沉下心来,跟她打太极,点头认真道:“那是自然。祖母和母亲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还多,她们举荐的人,定然是不错的!”
神情坦然诚恳,话语里全是对长辈的信服和顺从。
王氏哑巴吃黄连,一个是她的太婆婆,一个是她的婆婆,任何一个抬出来,现在都有碾压她的实力,她总不能说闵氏和崔氏的安排别有居心吧。
王氏尴尬地笑笑,只得揭过不提。
眼见着到了分叉的路口,王也没有打探清楚彭瑾到底想要找个什么样的人进揖翠院服侍刘识,更别说打探出刘识真正的喜好了。
王氏不由地后悔,她怎么以前就没有多关注刘识几分呢!要不然,也不至于现在事到临头,手忙脚乱了。
回头再去问问绿柳,看她伺候了刘识那么久的笔墨,又了解几分。
不过,得先安抚好绿柳,免得她藏着掖着的不说实话。
这小丫头对被她贬去做粗使丫头,满怀怨愤呢!
王氏只得就此告别,和彭瑾各自离去。
云雾望着王氏离去的背影,小声道:“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
说得对,王氏,闵氏,还有崔氏,都是想要盗走刘识,为了他可能会有的远大前程。
彭瑾催促云雾:“管她们做什么!回家了!”
云雾立刻应声,笑嘻嘻地跟了上去。
主仆俩一路有说有笑地回了揖翠院,羡煞了一众路人。
哪个当主子的,能真心和做奴婢的开心说笑的!
云雾真是撞了大运,摊上这么和气又大方的主子!
彭瑾回了揖翠院,让云雾把她的嫁妆单子拿出来,也好对自己接手的财富有个底儿。
彭瑾知道原主深受父兄的宠爱,陪嫁很是丰厚,可是当她拿到嫁妆单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狠狠地吃了一惊。
金银珠宝,田庄铺子很多算了,毕竟只要有钱,都能置办得到。
而彭家在彭瑾出嫁之前,已经家财累厚了。
但是名人字画、奇珍异宝这些古器珍玩搜集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彭瑾看着单子上列着的诸如历代书画名家的墨宝、前朝工匠大师打造的绝世的屏风、尺余高的红珊瑚盆景、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南洋进贡的珍稀香料,暗暗咋舌。
彭永新和彭瑜,这是得有多么疼爱原主,才费尽心思搜罗了这么多珍贵的陪嫁。
如今倒是全便宜了她。
饮水思源,既然受了原主天大的恩惠,那她就要替原主完成应尽的义务,奉养彭永新天年,敬重彭瑜。
云雾倒是比彭瑾还淡定,毕竟这小三年来,一直都是她掌管着这些陪嫁。再多的财帛,看多了,也就麻木了。
随意扫了一眼长长的嫁妆单子,云雾提议道:“小姐,老爷和大爷给您的陪嫁极多,奴婢一个人也打理不过来。不如,把孔妈妈找来,也能帮小姐搭把手。”
“孔妈妈?”彭瑾想了想,才想起是原主的乳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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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乳母()
不过,原主一向是她母亲亲自喂养的,没吃过孔妈妈几口奶,倒是少时常与孔妈妈一起玩耍,感情应该还算是不错。
当初原主的母亲去世时,原主悲痛欲绝,彭永新和彭瑜两个大男人,再心疼也做不好安慰人的细致活,所以多是孔妈妈陪在女主身边软语安慰。对于孔妈妈的话,原主偶尔也能听进去一两句。
应该说,最初,是孔妈妈把原主拉出了自责愧疚的泥淖。
不过后来碧螺出现了,孔妈妈很快便失宠了。
后来,好像是被碧螺借机赶到了庄子上去了。
脑袋里有关孔妈妈的记忆实在是太少,彭瑾扣了扣额头,直接问云雾:“你怎么会想起她来?”
云雾的忠心是不容置疑的,既然云雾提起了孔妈妈,彭瑾相信,孔妈妈必然是个值得信赖之人。
云雾犹豫了片刻,坦诚道:“其实,当初让奴婢紧守着小姐库房,不能让任何人沾手的,就是孔妈妈。为此,孔妈妈还特意回府一趟,找了老爷禀明情况。说是千万不能让碧螺掌管了小姐私库的钥匙。”
彭瑾仔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有这么一回事,原主出嫁前,彭永新确实特意交代,库房钥匙一定要交给云雾掌管,其他的人绝对不能沾染。
碧螺还曾经为此求过原主几次,不过原主不忍忤逆父亲的意思,才没有松口答应。
后来,碧螺大概是看上了更有价值的刘识,又觉得这些东西等云雾出嫁了,早晚都是她的,也不再费心闹腾,一心一意地勾引刘识去了。
原来这个孔妈妈,还有这份远见和心思呢。
“那孔妈妈人现在何处呢?”彭瑾有了兴趣。
“就在彭府里呢!”提起旧人,云雾欢快起来,说,“小姐出嫁后不久,孔妈妈就又被召回了府中,说要在府中荣养呢。毕竟奶过小姐一场。小姐若是想用她,这会儿就可以着人去吩咐。”
彭瑾摇摇头,笑道:“不急在一时。”
人再好,都是云雾说的,她一点都不了解,怎么能贸然启用。到时候若是得用还好,皆大欢喜;若是不得用,她请了人来再把人送走,可就结下仇怨了。
再说了,云雾能够坦然接受她的改变,并且为之欣喜。早就离开的孔妈妈,未必不能看出她的破绽。
“是父亲又把孔妈妈接回来的吗?”彭瑾一边清点嫁妆单子,一边随口问道。
云雾摇摇头,说:“这个奴婢倒是没有问。若是小姐想知道,奴婢这就去打听。”
“算了,我不过是随口一问。”彭瑾挥挥手,说,“眼下最紧要的,是打理好这些田庄铺子。这些不是死物,得用心经营。对了,这些管事你都了解吗?”
云雾凑上前去,看着那一长串的人名字,摇头道:“管事的管着外院的事,奴婢在后宅,寻常是见不到他们的。不过他们的媳妇,年节时都会来府里给小姐请安,也奉上一些年节礼物。只是小姐不耐烦这些琐事,后来就只接东西不见人了。奴婢倒是见过她们几回,也谈不上了解,只是有一些原本就在彭府后宅里做过事的,奴婢还有几分认识。”
云雾说着,指了一个名字说:“不过,这个人奴婢倒是熟悉,是孔妈妈的儿子,如今管着大兴田庄。当初孔妈妈被碧螺借机弄到了庄子上,去的就是大兴田庄。老爷为了宽慰补偿孔妈妈,才特意提拔她的儿子做了管事的庄头。他小的时候,经常跟随孔妈妈进出内宅,奴婢也算是熟悉。后来长大了,不方便再出入内宅,倒是孔妈妈还经常提起她的这个儿子,说是精明能干,百里挑一。”
彭瑾顺着云雾的指点,看到簿子上写着一个名字,轻声道:“孔大兴?”
“他是个遗腹子,父亲死后和孔妈妈一起被争夺家产的族人赶了出来,所以才随了孔妈妈的姓氏。”云雾解释道,“不过,后来夫人心善,收留了他们母子俩,老爷也帮他们讨回了公道,拿回了属于他们的房产地契。说来也巧,就在大兴田庄附近。大兴的名字,还是老爷给起的呢!说是苦尽甘来,必当大兴!”
原来是地头蛇。
彭瑾眉头微蹙,这样的话,那这孔妈妈母子俩可就得费心考察一番了。若是他们真的像云雾说得那么好,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别有私心,那可就得防着奴大欺主。
想了想,彭瑾问:“大兴田庄主要是做什么的?”
云雾无奈地扶额道:“小姐,您自己的庄子,好歹留一分心啊。”
慢慢地摸清楚了彭瑾新变的性子,云雾也日渐活泼起来。
彭瑾讪然,原主对于她名下的财产一向不怎么在意,她就是想回忆也回忆不起来啊。
无奈归无奈,云雾还是很尽职尽责地解释道:“大兴田庄在南郊,岔子河正好从中间经过,土地肥沃,水流丰富,既适合种庄稼,又适合养鱼虾。所以那里每年都成片成片地轮番种着小麦和粟米,河湖里则养着鱼虾。
两边有小山坡,夫人还在的时候,让人顺着山坡建了山庄,农忙时可以供佃农歇脚,闲暇时也可以自家去住了避暑。大爷和小姐小时候,一到夏天,就最喜欢缠着夫人去那里避暑小住。
夫人为此还特地让人在山坡上辟了几块坡地种了果树,果子成熟的时候,小姐每一次去,都要和大爷比赛爬树摘果子,比谁摘得多,然后都送去给老爷和夫人。说是谁摘得多,谁就孝顺。大爷每次都让着小姐,偏生小姐您还不知道,总是洋洋得意。
山庄的名字就叫‘瑾瑜山居’,是夫人取的名,老爷亲自题的字”
云雾说起往事,一脸的怀念。
“母亲呵”彭瑾轻声呢喃。
正说得酣畅的云雾,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下坏了,小姐不会再犯了癔症吧,好端端地她提起夫人来干什么呢!
云雾揣着担心,拿眼睛偷觑彭瑾,就见彭瑾一脸怔忡,却没有过去的悲痛欲绝,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就说嘛,小姐早已经变回过去那个聪慧果敢的小姑娘了,一定能够看破往事的迷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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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教妻()
云雾不知道,她无意间的一番话,像是一把钥匙,无意间打开了被原主封存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那么纯洁美好,张扬恣肆,又很快变得那么不堪,那么血淋淋。
满山明媚艳丽的桃花和满堂肃穆冷凄的白幡交相在彭瑾的脑海里飞快轮换,让人窒息。
原来,原主的卑怯懦弱、自我禁锢,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童年的阴影,最终毁了原主的一生。
原主若是在九泉之下,遇到了自己的母亲,会不会灵魂就此获得解脱呢?
彭瑾感慨万千,思绪越飞越远。
“小姐,小姐?”云雾见彭瑾呆呆的样子,有些担心,慌忙拿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彭瑾回过神来,压下心底翻腾的悲慨,摸着自己的小腹,暗暗对肚子里的孩子发誓:妈妈一定会保护好你!让你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让你一生平安顺遂!
至于这诚意伯府里,那些居心叵测的人,谁挡路她就弄谁!
云雾被彭瑾眼底一瞬间闪过的狠厉惊呆了,暗自担心彭瑾再犯了旧疾。
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夫人都去世那么久了,她上哪里给小姐找心药去!
云雾心里暗自发急。
好在下一刻,彭瑾便恢复了常态,微笑着吩咐道:“把大兴田庄近些年的账册拿来给我看看。包括孔大兴当任之前的。”
云雾诧异,小姐这是在怀疑孔大兴会做假账,中饱私囊吗?
但最终,云雾忍住了,什么都没有问。
她和孔妈妈的关系再好,也首先是小姐的人!
彭瑾这一看,就看到了掌灯时分。
听到院子里有人向刚从国子监回来的刘识请安时,彭瑾这才收了账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展伏案坐了一天的身体;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赶走满身的疲惫。
刘识进来时,见彭瑾一脸的憔悴,忙紧几步凑上来,担忧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怎么这样憔悴?”
彭瑾摆摆手,随意地答道:“没事儿,就是看账册看得久了,有些疲乏。”
整个人神态放松慵懒,自由舒展。
刘识看了就觉得舒心,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只是觉得,大概这才是妻子在丈夫面前该有的样子。
然而不过一瞬,彭瑾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端庄,看着刘识,柔声问道:“你回来了。这两天都挺忙的?”
不然为什么每次都回来得这么晚。
刘识只得收起心里无端而来的一丝失落,在彭瑾对面坐下,笑着答道:“最近,国子监里的课业紧张了一些,所以就回来得晚了些。”
昏黄的灯光映在刘识的身上,显得迷蒙不清,低垂下的面目,让人看不清神色。
彭瑾没有在意,反而劝慰道:“课业永远都做不完,何必要急于一时?孔夫子不也说嘛,‘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扎扎实实、稳稳当当的,总会有大放异彩的一天!”
她担心乡试落榜,尤其是这之后家人的轻视,对刘识的打击太大,让他一时头脑不清,急功近利。
彭瑾话里的担忧和对他全然的信任,驱散了刘识心里莫名而来的那一丝失落。
刘识抬起头,笑得温暖:“知道了。”顿了顿,又稍显犹豫地补了一句,“只不过是这几天的事罢了。”
却也没有再往下说,到底是什么事。
彭瑾没有深想,点点头,这种事,得当事人想通才行,否认任由外人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用。
刘识已经拿起彭瑾收起来的账册,随意扫了一眼,轻声道:“大兴田庄账簿。”
抬头笑问道:“你在查账?”
说着,就顺手把账簿又放回了桌子上。
大兴田庄是彭瑾的陪嫁,他即便是彭瑾的丈夫,也不好窥伺。
彭瑾却已经翻开了账簿,又推到了刘识面前,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头疼地说:“你帮我看看这些数据有没有问题。我整日里闲在后宅,连一亩地产多斤小麦,一棵白菜多少钱都不知道,怎么知道账册有没有问题。”
彭瑾倒是真的看出了不少问题,但是那是根据她在现代的一些常识做的判断,与此时的大齐朝差别甚大,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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