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知道送他们进入山寨,其实就是亲手将他们推上了死路,已经做好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牺牲的准备,然而等亲眼看见朝夕相伴的战友被虐杀之后悬尸城楼,赵铣心中大恨,还有一丝愧悔。
然而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唯有叫剿清贼匪、荡平山寨,不让他们的牺牲白费,才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通知下去,立即集合。”赵铣强忍着心中痛失战友的悲痛,沉声道。
既然他们被贼匪发现了,那山寨内的布防肯定会有所改变,那之前的部署就要做出必要的调整,以灵机应对。
与此同时,彭瑾得到张武等人在县衙门外教训私通贼匪的富户的消息,冷笑一声,低喝道:“活该!”
正在给刘湛和刘澈兄弟俩翻阅小画书的暖暖,闻言抬头好奇地问道:“娘亲,谁活该?”
彭瑾在孩子们面前一向是温和平静的,此番突然言辞激烈憎恶明显,暖暖自然会诧异。
彭瑾收拾好心情,恢复一贯的平和温柔,微笑道:“当然是坏人!”
那些人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就置桐乡的安危于不顾,引狼入室,祸害乡里,真是罪大恶极!
暖暖哦了一声,郑重地点点头,附和一声,就转头继续和刘湛刘澈玩了。
彭瑾摸摸三个孩子的小脑袋,嘴角漾起一丝笑,这样美好的生活,怎么能任由那些贼匪破坏!
只是,刘识等人此行前去剿匪,危险万分,希望他们能够顺利平安回来才好。
彭瑾心思沉重,原本和煦的笑容也不由得凝滞了一分。
此时的观音山山寨之外,赵铣痛声道:“按照刚才的部署,待看到城墙戍楼上的贼人交接班时,利用间隙,立即发起进攻!此战只许胜不许败,不成功便成仁!”
就是拼着两败俱伤,他也要荡平山寨,杀光贼匪!
这是君令所在,也是为了告慰城楼上已经牺牲两人的在天之灵!
赵铣这么说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和对方殊死搏斗的准备,然而等他们顺利地攻入山寨,又一路顺利地杀入了大殿,看着眼前两个拿着刀兵,互相指着对方的人时,顿时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贼人们发生内讧了吗?
怨不得他们能够一路如此顺利的闯到此处,贼匪们的巢穴核心。
到底是久经杀的老将,赵铣的失神不过是刹那间的事,短暂的空白之后,他立刻回过神来,指着殿中对峙的二人,厉声道:“把他们给我都抓起来!凡是山寨中人,一律捆绑羁押,等候发落!”
主帅一声令下,从者适应,很快便将一干子贼匪全部拿下,五大绑,关押到一处。
只除了先前在大殿中对峙的一老一少。
山寨隐秘的石室内,赵铣事先吩咐亲随严密守卫以隔绝外人的窥探,亲自提审这二人。
并不算宽敞的石室内,一盏孤灯在摇曳,光线昏黄不定,平白给室内添了一丝朦胧、冷寂、不安。
被光线映照的三人,均坐在椅子上,并且没有任何的捆绑压制,与其说这是一场罪行的审问,倒不如说是三人会谈更贴切。
只是,这一次坐在主位上的,不再是那个老年人或年轻人,而是刚刚攻入山寨的赵铣。
曾经主宰别人生死的两人,而今成了阶下囚,听任别人掌握他们的生死,真是可笑可悲又可怜可叹!
老年人神色愤恨,盯着赵铣的眼睛恨不能喷出火来,活活将赵铣给烧死才解恨!
那眼中的怨恨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刚刚攻破山寨的赵铣破坏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果,似乎由来已久,怨念深沉。
年轻人却一直勾着头,神色复杂,似松了一口气,又带着一丝怅惘、迷茫,犹豫不甘,取舍难定。
赵铣看着眼前这神态迥异的一老一少,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有种心愿得成的如释重负,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惋。
说是提审,然而赵铣并没有一上来就问两人的罪,而是以一副久别重逢的神情和口吻,对着年长的那位人说:“高大人,好久不见。不知您可还记得在下?”
被称作“高大人”的那个老年人,闻言冷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字字锥心:
“乱臣贼子的一条狗而已!今日你若不来,他日老夫也定要去找你报当年之仇!”
赵铣闻言收起脸上的怅惘感怀,似笑非笑,斜睨了一旁的年轻人一眼,满眼嘲讽道:“我劝高大人在找我报仇之前,还是先问问你的主子是怎么想的吧!免得再出现今日这种主仆兵刀相见的局面!”
说起来,他们今日能够顺利攻入山寨,荡平贼匪,多亏了眼前这两位的内讧。
高大人顺着赵铣的话,看了身旁一直垂首不语年轻人一眼,流露出满脸的哀及不幸怒其不争的痛苦无奈的神色。
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眉目疏朗,身形孱弱,眉宇间总是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愁苦。看起来有几分眼熟,和当今天子太熙帝有一分相像,更肖似其父——已故的大皇子——那个勾结敌人算计太熙帝不成,反而被同盟害死,落得个身败名裂下场的可怜人。
当年从西北疆场回京之后,当时还不是皇帝的太熙帝就一直盯着大皇子府的动静,原来是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所以登基之后,太熙帝立即以恩宠为由,将大皇子的子嗣都扣押在京城之中,包括眼前的这位当时尚是婴孩的年轻人。(。)
第412章 意愿()
后来,大皇子留下的子嗣患病的患病,浪荡的浪荡,很快原本尚算丰茂的子嗣便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太熙帝怕做得太过,引人怀疑诟病——虽然当时已经有人质疑大皇子那些子嗣的死因,又因大权在握放松了警惕,便多留了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一些时日,料想一个奶娃娃也翻不出什么大波浪来。
没成想大皇子手下竟然还有高昱这等忠心又能干的人,暗中联络大皇子昔日的部下,趁着猫儿打盹儿的工夫,施用奇计,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带着大皇子唯一幸存的子嗣——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一路逃出了京城,并且再也寻不到任何的踪迹。
原来,是在这偏远的蛮荒之地落草为寇了!
赵铣想起过往,不禁唏嘘感慨。
就是这么一根刺,一直鲠在太熙帝的喉咙里,让他寝食难安,也让这个自己这个带罪之人,有机会离开边塞,再度复起。
不过,等此间事了,自己于太熙帝来说再也没有非其不可的必要,到那个时候,太熙帝还会如此重用恩宠自己吗?还是“狡兔死,走狗烹”
赵铣略微失神片刻。
高昱已经回过神来,冷笑一声,道:“你不必在这里挑拨离间!今日我们既然棋差一着,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你若是想要再借机折辱我们,那是万万不能够的!”
士可杀,不可辱!
二十年前阶下囚的日子,屈辱绝望,他们早就过够了!
早在自己忠心侍奉的君上,竟然以“自主自由”为名,对自己拔刀相向时,他的一颗心就死了。之所以如今还苟延残喘,不过是不能看到君上最后的结局,他死不瞑目罢了。
或许,他的内心,还存着一分侥幸,希望奇迹再次光顾他们,让他们像二十年前一样顺利的逃出京城过下,主宰自己的命运。
赵铣还没有说话,一旁一直勾着头沉默不语的年轻人,抬起头来,看向赵铣,低声道:“赵大人何必再多费唇舌,成王败寇罢了。”
竟然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自己从风光无两的山寨首脑,不,应该说是已故大皇子的唯一子嗣,皇室成员,沦落成一个生死由他人主宰的阶下囚。
赵铣看向眼前的年轻人,那瘦削孱弱的面容上竭力做出的自傲、镇定的神情,画虎不成反类犬,哪里有一点身出皇家的气度!
反观一旁的高昱,神情肃穆庄严,不怒而威,一副长久在上位的积威霸气,让人不敢小觑。
赵铣看到这里,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会出现刚才大殿里主仆拔剑相向的那一幕了——忠心辅佐幼主的能臣,发号施令惯了,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幼主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意愿,不甘心被摆弄,所以哪怕拼着鱼死网破,也要主宰一回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做一只看似风光无线,实则可怜至极的提线木偶。
高昱啊,高昱,那么才能出众的一个人,事到如今,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自己当初的抉择呢!当初他拼死挽救大皇子一脉的最后一个子嗣,原本是忠心为主,没想到最后非但没有得到主上的嘉奖,反而落得主上的埋怨,甚至是拔刀相向,不惜自毁也要毁掉他。
赵铣想到这里,内心深处突然涌出一股深刻的自怜和无力感,想他当初辅佐尚且是不起眼的皇子的太熙帝时,也是竭尽忠心,竭尽其能,一心报答太熙帝的知遇之恩,想要成就一段君臣际遇的佳话。
没想到,太熙帝一朝得势,荣登大宝,曾经出力最多、也知道最多秘闻的他,就成了太熙帝风光史上一个污点,急欲擦除。
他和高昱没有什么差别,都是一厢情愿罢了!
主上的意愿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只有他们还在自以为是地坚持
想到这里,赵铣脸上的讥诮褪去了一分,沉声道:“你们的罪行是要由圣上来裁定的,不容许任何人越俎代庖。现在,我们来说一说你们落草为寇、鱼肉乡里的事。”
不说谋逆,单说这一桩罪行,就足够将他们斩杀千次万次。
要不是不亲自提审他们,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太熙帝估计会借此机会,将他们全部抹去。
而现在,太熙帝巴不得将他们的罪行公诸于世,彻底抹黑大皇子,让他的继位变得更加名正言顺,正大光明!
赵铣神色沉肃,开始正式审问。
刘识立在山寨里,看着夕阳西下时分,观音山被染上了一层昏黄,绚丽温暖,神情分外冷寂。
他不想理会什么权谋纷争,只是痛恨如此绚丽的景色却一直被贼人所占有,百姓们非但没有机会欣赏,还受到盘踞此地的贼人一次又一次的劫杀屠戮。
而现在,曾经红河县的圣地——观音山,终于又回到来了百姓的手里!
他总算不负自己当初来红河县时,“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誓愿!
接下来,任满回京述职,他也算是给自己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夜幕降临,刚刚入夜时分,赵铣终于结束了提审,从石室出来,吩咐心腹严加看守高昱主仆二人,然后召集众将官和刘识等官员,解释道:“此处贼首罪大恶极,圣上特别命令,一定要将他们带到京城等候圣决,以示圣上爱护百姓的决心仁义!”
理由合情合理,众人当然没有反驳的道理。就算是知道这个理由未必是真实的,也没有人会傻到在此时出言阻止。
于是众人纷纷附和,道圣上英明!
赵铣满意点点头,又感谢了大家的帮助,便挥会退众人下山,而他自己则带着心腹留下来,负责清扫战场。
赵铣是太熙帝的特使心腹,他的话自是没有人敢违背,所以众人集结好各自的人手,向赵铣告辞离开。
刘识自然也不例外。
赵铣办的是不能对他人言说之事,让刘识同众人一起离开,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第413章 夜谈()
刘识回到家中时,已是月至中天,月华皎洁如练,在这十月的夜晚,温柔又清寒。
刘识就这样踩着一路月光,到了日常起居的后院,看到那一点如豆的灯光,昏黄温暖,嘴角忍不住开始上扬。
即便是知道他晚间未必能回来,彭瑾还是如旧给他留一盏灯光,这份温柔体贴,值得他一辈子倾心相待。
刘识刻意放慢了脚步,轻悄悄的,免得打扰到睡梦中的人儿安眠,轻轻地推开门,掀开帘子,一路到了内室,轻轻地掀开帐幔,只见彭瑾正伴着三个孩子酣眠:
彭瑾躺在床外边挡着,免得三个孩子翻身掉了下去,暖暖睡在紧里面,刘湛和刘澈两个小的则睡在中间。一大三小,睡容安详恬静,正如一曲调子舒缓悠扬的歌子,看到这样的景象,似乎所有的烦心事都瞬间烟消云散一般,心中只剩下,安稳、恬静和幸福。
怕打扰娘仨儿睡觉,刘识就在一的小榻上和衣而卧,蜷了半宿。
彭瑾天将亮时起来给两个小的换尿布时,如同往常一样,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寻找刘识的身影,这才意外发现了躺在小榻上的刘识。
彭瑾心中先是一喜,又是一惊,清剿观音山贼匪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结束,要不然,官府也不会任由贼匪们在观音山盘踞二十年之久了。
彭瑾以为自己思念过度,又因为沉睡刚醒,看了眼,慌忙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时,见刘识的身影依旧蜷缩在小榻上,彭瑾这才相信,刘识是真的剿匪平安回来了。
给孩子换上干爽的尿布,彭瑾慌忙走到小榻前,替刘识掖好滑下来的被角,免得清早的凉气侵袭了他。
这一轻巧的举动却惊醒了沉睡的刘识,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刘识的双手已经下意识地紧扣住了彭瑾的手。
彭瑾惊呼一声:“疼!”
熟悉的触觉和声音惊醒了刘识,他慌忙松开手,牵过彭瑾的双腕仔细地揉捏着,心疼道:“没伤到你吧?我睡糊涂了。”
梦中,他正提着大刀挥向前方的贼人,突然自颈后传来一股杀意,他想都没想,旋即扭身捉住对方的双腕,准备来个过肩摔,彻底摔垮对手。
幸而彭瑾及时呼痛,否则刘识此时有可能已经将她摔在地上了。
此次剿匪虽然尚且还算顺利,但当中的厮杀也非常的激烈,他精神紧绷的太久,以至于在睡梦中还不能轻松解脱出来,闹出了这样的误会。
“我没事儿。”彭瑾柔声道,刘识反应这么激烈,肯定是一时还没有从战场上回过神来,没有意识到此时自己是在家中,可见战况是何等的激烈。
刘识此次能够平安回来,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她受这么一点小小的惊吓,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可谁知当她这么说时,刘识却感叹道:“不是这样的。此次剿匪真是超乎想象的容易和顺利。要不然,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虽然战况也十分激烈,但是和他们之前设想的惨烈难攻相比,就不值一提了。
彭瑾惊异问道:“怎么会这样?”
要知道那可是一群穷凶极恶之徒,能够和整个西川府的兵力相抗衡,又怎么会如此容易的就失败了?
刘识笑着摇摇头,低声道:“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从我们攻入大殿的情形看来,应该是贼人内部起了冲突,这才让我们钻了空子,顺利攻破山寨,剿灭贼匪的。”
说罢,刘识将他们攻入大殿时所见到的一老一少两人持刀相向的场景告诉了彭瑾。
“从形容上看来,两人应该是山贼的首领。”刘识感慨道,“昔日同袍生死与共的战友,一旦起了内讧,竟然能持刀相向,恨不能夺取对方的性命,真是让人忍不住唏嘘感慨。”
彭瑾闻言,在一旁点头赞同,以利相结者最终会因利而分,只有以义相结,才能祸福与共,执手终老。
再厉害的团队,一旦起了内讧,那就不再是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而是散沙一盘,随便吹来一阵风,就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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