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多年,相知近两年,刘识焉会不明白彭瑾的担忧。
“你放心,我既然敢带你和暖暖去,肯定做好了周密的安排!”刘识了然笑道,他才不会舍得让彭瑾和暖暖身犯险地呢!
“那我们也不去了!”彭瑾笑道,“暖暖还小,看了也未必能记得住。往后机会多着呢!”
刘识见彭瑾坚持,也不再劝,反正彭瑾心里存着担心,他就是劝服了她一起去,彭瑾也未必玩得开心。
一家三口听了戏,又去街角喝了茶汤吃了包子,一路说说笑笑地回家去了。
过了两日,三月初一,刘识大早地收拾好了简单的行囊,带着安老大和两个差役,纵马直奔府城而去。
至于其他人,都被刘识安排好轮值,保护彭瑾和暖暖。
至于县衙和县中的治安,则交托给了耿直方正的典吏张武负责。
彭瑾就在家里数着时辰,算着日子,等待刘识的归来。
好在有暖暖在身边,彭瑾倒也不觉得分开后时间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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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众志()
然而此时身在赏花宴的刘识,却觉得阒寂之下,时间仿佛凝滞不动一般。
他微微垂首,静等着坐在首位的王定国答话。
面前,跪着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花农,在这热闹繁华之中,他就如同是一个意外闯入仙境的凡人,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花农的额头上已经磕头磕出了一个大青包,神情里满是惶惑不安,又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绝。
就在刚在,众人举杯共襄盛举之时,这个花农突然冲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哀声陈述因为赋税繁重,难以承受,一村人都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事,哀求知府王定国垂怜,给他们一条生路。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时与会人员的脸色都变了。
西川府的赋税过重,这并不是一时一地的现象,很多有识之士都对此早有不满,只是在王定国的积威之下,一直没有人敢率先说出来罢了。
现在有了花农奋勇在前,很多人的心思也都活络了起来。
王定国对此又岂会不知?
看着那些遭逢此变故暗自思量的人,王定国心里恨不得将这个碍事的花农直接给斩了,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却只能强忍着,努力地维持着面上的泰然自若,和蔼道:“老丈,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本官是绝对不会坐视尔等百姓受苦而不管的!”
那花农似乎被王定国说动了,神情里闪过一丝犹豫,然而很快,便又重新坚定下来,跪伏在地上,激动地哀声道:“多谢知府大人!多谢知府大人!我等小民,就全都仰仗知府大人而存活了!”
说着,花农又用力磕了几个头,以表示感谢,却丝毫都没有起身的意思。
说是感谢,可是这一直跪着不起,便成了威胁。
一个小小的花农,竟然敢当众落他的面子,威胁他!
真是活腻歪了!
王定国被花农此行此语挤兑得下不了台,更担心其他人有样学样,心里杀机越浓,面上却做出一副愈发亲善的模样,使眼色给身旁的差役,沉声喝道:“还不快点去把人‘扶’起来!”
差役们得令,立刻躬身领命,朝花农走去。
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花农忍不住浑身一个颤抖,差点瘫软在地。
就是这群人,打着收租收税的名义,将他们一村人逼得毫无生路,逼得他不得已抓住这一线机会,当众哀求。
现在,这些人又打算让他永远地闭嘴了吗?!
花农心中悲愤,竟然迸发出一股悍不畏死的勇气来,将腰杆挺得笔直。
眼见着那些差役就要上前拿下花农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刘识起身离席,在众人瞩目之下,对王定国一揖到底,诚恳道:“下官代表红河县百姓,也恳求知府大人垂怜。”
花农是府城郊外的百姓,所以刘识才说了个“也”字。
你王定国既然爱护府城的百姓,那总不能让其他县中的百姓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吧!
差役们没有料到会出这一变故,顿时都踌躇不前,不知道要不要继续拿下花农。
花农可以随便打杀,让他永远地闭嘴,但是刘识身为朝廷命官,可不行!
然而两人同犯一事,结局却完全不同,这不是让人诟病吗!
与会的这么多人,有官员,有大户,也有寻常百姓,这要是传开了,让王定国多没面子,他以后还怎么立威服众!
差役们站住,等待王定国示下。
王定国一见又是刘识坏事,恨不得骂他两句才解气,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只能强忍着怒气,故作和颜悦色道:“刘知县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花农们不知晓府政艰难,轻率哀求,你身为朝廷命官,怎么能也和他们一般。”
一句话,既为自己洗清了罪名,又责备了刘识的不知轻重。
刘识并未起身,依旧拱手恭敬道:“下官非是不知轻重,而是不忍治下百姓受苦,更不忍看大人被一些小人愚弄!”
刘识主动给了王定国一个台阶下,为他洗脱了施以暴政、残害百姓的罪名。
这是让王定国支持减税的不得已的让步。
然而在他给了王定国更大的难堪的情况下,这个好意,王定国并不领受。
王定国待要说话,却有人比他抢先一步。
只见又有几个县的知县陆续站了出来,立在刘识身边,恳声请求道:“下官替治下百姓,恳请知府大人垂怜!”
王定国气得一口血差点吐了出来,这是合着伙儿来给他难堪啊!
亏得他好心邀请他们来参加赏花宴,一个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一时,赏花宴气氛紧张,人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后来呢?”几天后,刘识回来,把这个事说给彭瑾听,彭瑾听得心惊肉跳,立刻急声问道。
“后来?”刘识挑眉笑道,“后来自然是知府大人‘明察秋毫’,‘体念百姓不易’,答应将赋税减轻一些,基本按照朝廷制定的标准征收。”
说罢,刘识笑道:“子川说咱们的知府大人是一只纸老虎,色厉内荏,看来此话不假!”
真是不经吓,他原本还打算祭出圣旨呢!
彭瑾知道刘识说得轻巧,只怕其中的艰辛外人也难以体会吧。
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晚一些时候,张明华在前院拱手向刘识道贺:“恭喜大人,算无遗策,惠泽西川府百姓。”
“你我之间,哪里还用得着说这些客套话。”刘识笑道,整个人都懒散地靠在太师椅里,用手揉着眉心,一脸疲惫地问道,“对了,那个花农和他的家人,可安排妥当了?”
张明华答道:“大人尽管放心,一早得到大人的消息,下官就妥善安排好了,他们安全着呢!”
“那就好。”刘识点头道,“还有那日和我一起请愿的几个知县,也都记下来,打探清楚。”
能不惧于王定国的淫威,敢于为民请命,可见都有着济世济民之志。
这样的人,哪怕没有勇气挑头为民请命,也值得一交。
而且若不是那些人,他此行只怕也不会这么顺利。
一县反对他的苛政王定国不怕,但是多县不赞同他的的举措,王定国就要仔细地掂量掂量了。
张明华说都是因为他算无遗策此事才成功的,可其实,一个人的能量再大也是有限,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是众志成城,所向无敌。
张明华笑着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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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春、色()
三月风暖,农人们都开始备田了。
沉寂了一个冬日和春季的稻田,随着暖风的吹拂,渐次苏醒,重新焕发了勃勃生机。
农人们将水田里的泥土翻起,沤上一两个星期,等待着放水插秧。
提前遴选的种子,已经被仔细地拨入泥土之中,等待着发芽,培育出优良的秧苗,保证这一季早稻的丰收。
刘识便不时地带着工房的人下去视察,看各处备田、播种的情况,以及水利设施如何,以保证春耕的顺利进行。
民以食为天,只有让百姓吃饱穿暖了,才谈得上教化他们。
红河县的梯田,大半都是尼族人在耕种,所以倪文德不顾年迈,一直陪同,将容易发生水旱灾的地方一一都带刘识观察了,等待他兑现兴修水利的诺言。
彭瑾则带着已经开始颤颤巍巍地学迈步的暖暖,在院子里练习走路。
南方风暖,暖暖穿得轻便,练习起走路来十分便利。
似乎是通过自己迈步走路发现了新的世界一般,暖暖也不再总吵着要出去玩了,每天一睁眼就要下地,然后拉着彭瑾的手满院子地转个不停,偶尔还停下来扯片叶子,掐片花瓣,调皮得很。
彭瑾眼见着暖暖离着淑女的目标越来越远,既不由地想叹息,又为暖暖的坚强勇敢而欣慰。
最初暖暖要彭瑾拉着双手才敢迈步,而且走路时东倒西歪,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很难稳住身形,一步一个脚印地稳当前行。
彭瑾想起洪嫂子先前见暖暖扶床站立得很早,就预言暖暖必然走路很早的话,不由地摇头。
看暖暖这个样子,离着会走还早着呢!
然而,孩子的进步就是这么地飞快。
不到十天,暖暖再迈步时就不再东倒西歪了,也不再因为控制不住身体的惯性,而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了,而是开始像模像样地稳妥地迈步向前。
没过两天,彭瑾正扶着暖暖走着呢,暖暖突然丢开彭瑾的一只手,单手抓着彭瑾就往前走,一个重心不稳,身形随即一晃。
彭瑾还以为是自己没有抓牢暖暖的手,吓了一大跳,慌忙蹲下来抱住暖暖,生怕她跌倒了。
然而暖暖却很是不耐地推开彭瑾,然后主动攥住彭瑾的一根手指,另一只手往前伸着,咯咯地笑着往前走去,稳稳当当。
彭瑾这才知道,暖暖是嫌自己两只手都抓着她妨碍她走路,这才推开自己的手的。
彭瑾又试了几次,去抓彭瑾往前伸着的那只手,都被暖暖推开了。
“暖暖真棒!”彭瑾喜上眉梢,赞道,“只抓着娘亲一根手指,就能稳稳地朝前迈步了呢!”
暖暖得了夸赞,回头冲彭瑾得意地一笑,然而因为回身太猛,一个身形不稳,整个人转着圈儿地就要仰躺在地。
彭瑾眼疾手快,一手扶住了暖暖。
暖暖也不怕,咯咯地笑了几声,推开彭瑾的一只手,继续单手抓着彭瑾的一根手指大步向前去了。
傍晚刘识回来时,刚走到门口,就见暖暖单手攥着彭瑾,飞奔过来,大声叫道:“爹爹!”
把刘识乐得一下子抱起暖暖,举到头顶,连转了好几个圈!
暖暖突然从一个新的高度审视一切,学会了“飞翔”,高兴得大笑出声来!
彭瑾忍不住笑道:“真是一个憨大妞,怎么都不知道害怕呢!”
“什么憨大妞!”刘识一挑眉,道,“我们暖暖是巾帼不让须眉!”
彭瑾抿唇笑道:“行行行!你们暖暖还虎父无犬女呢!”
“那是当然!”刘识自得。
被刘识扛在肩头的暖暖,学着刘识的样子,冲彭瑾一扬小下巴,做了一个傲娇的小表情,逗得彭瑾哈哈大笑。
晚饭后,刘识照例给暖暖讲睡前小故事,讲了一段之后,突然想起今日所见的春耕趣事,便饶有兴致地和暖暖说了起来。
暖暖坐在床上,身边围了一圈被子,就像是一个好学的学生,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刘识看,听得一脸的认真。
昏黄的烛光映在父女二人的脸上,迷蒙的光晕让他们显得格外地柔和而温馨。
彭瑾梳洗出来,见了这幅情景,觉得似有一首软软的歌谣在心中飘起,温暖而幸福。
暖暖见到彭瑾过来,立刻从“沉醉”中惊醒,揉揉眼睛,伸手探身,糯声道:“娘,娘。”
还没等彭瑾上前抱住她,她就张嘴打了个小呵欠,一副困倦的模样。
彭瑾笑刘识:“你和暖暖讲了什么睡前小故事,看把她给说得困得!”
“在说今日春耕的趣事呢!”刘识一面答话,一面往里头挪了挪,让彭瑾上床哄暖暖睡觉。
彭瑾才上床,抱住暖暖,小姑娘就立刻伸手去掀她的衣襟,小脑袋一拱一拱的,准确地含住了****然后甜滋滋地吃了起来,原本清澈地双眼也慢慢地染上了困倦的微红。
彭瑾一面给暖暖喂奶,一面笑道:“说到春耕,我倒是想起苏东坡的减字木兰花来。”
说着,彭瑾便轻声吟诵道:“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便丐春工,染得桃红似肉红。
春幡春胜,一阵春风吹酒醒。不似天涯,卷起杨花似雪花。”
彭瑾声音轻软悠长,暖暖伴着这吟诵声,慢慢地合上双眼,甜甜地睡去。
彭瑾起身,将暖暖放到暖阁的婴儿床上,给她掖好被角,又在她额头上轻吻一下,道了一句“晚安”,这才转身出了暖阁,回到卧房。
然而人刚在床上坐下,鞋子才脱了一只,就被刘识从身后一把抱住,倾身覆上,凑在耳边暧昧地吹气:“我白日见了桃红,如今,倒是想看看肉红,看看东坡居士说得对是不对!”
“色胚!”彭瑾双颊酡红,低啐一声,本是求欢求爱,却说得这样一本正经,跟认真研究学问似的!
“哦?是吗?”刘识挑眉道,“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色胚!”
说着话,已经一把扯开了彭瑾的衣襟,露出了身前的大片春色。
骤然袭来的凉意让彭瑾忍不住低呼一声,然而呼声还来不及溢出,芳唇便被堵住,所有破碎的呻吟都被刘识悉数咽下。
窗外春夜漫漫,温暖宁静。
帐内春、色无边,灼灼生华。(。)
第343章 抓周()
谷雨之后,分蘖插秧,春耕暂且告一段落。
刘识闲了下来,暖暖的周岁生日也快到了。
虽然刘识和彭瑾决定一切从简,但是奈何刘识虽然到任不足半年,却先是除大害吴忠,后又向州府争取减免过重的苛捐杂税,深得民心,所以但凡是知道暖暖要过周岁的,很多人根据自己的能力,都表达了心意。
尤其是三班六房的主管们,不论是留任的还是新提拔的,都对刘识这个做事认真但是待人宽厚、赏罚分明的知县很是尊敬,都根据个自己的经济条件,用心准备了贺礼。
其中以吴彬为最。
二月里,吴彬已经和王清儿成亲,如今王清儿又怀了身孕,这下可把吴彬给高兴坏了,对刘识和彭瑾是感恩戴德,恨不能做牛马相报。
王清儿幼年丧母,很小就操持家务,所以很是擅长女红,便亲自动手给暖暖缝制了两身衣裙,一套是汉服,一套是尼族人的衣服,还有一对虎头鞋,上头的老虎憨态可掬,额上的王字却又让它多了一分百兽之王的凛凛威风。
东西虽然不贵重,但都是王清儿不眠不休,一针一线地亲手缝制出来,胜在心意十足。
对于每个人的贺礼,不论是一盘糍粑,还是一对银镯,彭瑾都吩咐人认真地收了起来,并且当面向送礼的人表达诚恳的感谢。
这是百姓的心意,也是刘识的政绩民声。
不过,事后刘识又都以别的名义,将价值不低于这些贺礼的东西送到了各人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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