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袋里还有一个信封,里面是一些现金还有银行卡,走进父母的卧室,把信封放进母亲的毛活儿筐里。母亲总是闲不住,毛线拆了织织了拆,变成了墙上的挂毯,盘垫,亲戚家里小孩子的毛衣毛裤。
厚厚的两本册子是自己五年来照的照片,拿著相册和那个相框,尧未来推开了自己的卧室房门。
鼻子一酸,嘴唇颤抖起来。房间里除了床单、窗帘换了花色,除了桌上鱼缸里的金鱼胖了许多,除了阳台上那盆吊兰长得铺洒到地板,一切都是老样子。
枕头和床单带著洗衣粉清新干净的气息,桌椅一尘不染,衣橱一打开,泛著樟脑淡淡的味道。
把两本相册,放进自己的相集盒子里。手里只剩下一个相框。原木的方形相框中圆圆一轮初升的太阳,尧未来背著旅行包站在山顶,面容平静,眺望远方。
拿著相框将这张照片一点一点地抽出来。照片下,满头大汗爽朗大笑,正和小朋友击掌庆祝的安厨渐渐露出来。静静地看著安厨,看了很久,尧未来重新用自己的照片把他遮住,将相框摆在了自己的床头柜上,面向自己的枕头。
坐在床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环看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窗上不知何时布满了水滴,下雨了。起身关好门出来,将家中所有的窗都关上,尧未来打开了防盗门。
门在身前随著手的带动渐渐关上,熟悉的一切越来越窄,眼中所留恋的家被墨绿色的门一点一点代替。
“这鬼天气,说下就下。”洪亮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你也是,怎麽不早说天气预报报著今天有雨呢?!”父亲的声音越来越近。
尧未来慌了,愣在门口,父亲和母亲怎麽会这麽早回来?又一想,一定因为下雨。匆忙轻轻带上门,听到母亲好脾气地笑著说:“他爸,我昨晚说了,你说早上不会下的,你忘了?!”尧未来抬脚下了几蹬台阶,一想不对,这不正撞上了嘛!连忙转身,“蹭”一声窜到了四楼楼梯上,贴著楼梯边蹲下。
“下的还挺大,你都湿透了,快上快上。对了,你关窗了吗?”父亲上楼的脚步声很有力。
“窗?好像……没……”母亲犹疑著说。
“你个整天不带脑瓜的老太婆。”
“他爸,菜篮子给我吧,你拿了一路了。”
“罗嗦,快开门。”父亲气势十足地说。母亲的脚步声快走几步停下,哗啦啦钥匙响,门开了,两个人走进门,门“哢”地关上。
尧未来坐在楼梯上耷拉著脑袋靠著墙,近在咫尺,却没有勇气出去。刚站起身,“砰”一声,门像是被踢开一样,父亲大吼的声音响起:“这个畜牲还敢回来!在哪儿?给我滚出来!”
“他爸,你别生气,不一定是未来呢,不一定是他!”母亲的声音隐隐带著哭腔。
“你别拦著我!一定是他,不是他谁还有家里的钥匙?让你换锁,你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是不是知道他会回来?啊?!”父亲把楼板跺得直响。
“他爸……”母亲哭出来了。
“送军舰回来干什麽?还嫌给我丢人丢得不够?!这臭小子,让我找到他,我非打死他不可,你给我闪开!”父亲怒吼一声,急匆匆地脚步声冲下楼去。
“他爸,他爸……”母亲哭喊著追了下去。
鼻子被堵塞住,无法呼吸,只剩下胸腔地起伏震荡。张开嘴深深吸一口气,这才发现食指不知何时塞进了嘴里,被自己咬出深深的痕迹。视线模糊,热热的液体在脸上流淌,顺著下巴滴在裤子上。
对不起,爸,我知道我让你失望让你丢脸,可是我没有错。我想试一次,不只是为他,也是为我自己。
尧未来登上了返回的飞机,起飞关机前,拨通了潘建辉的手机。
潘建辉正守候在安厨的床前,手机响了,接通之後,尧未来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潘先生,我是尧未来,我已经考虑清楚了,安厨的事情我想试一试,希望你和宁可能够完善所需要的一切,我不想安厨死,我自己更不想死。”
潘建辉沈默了几秒锺後,说:“你放心,我会倾尽全力。”挂了电话,潘建辉对一旁低头看仪器的宁可说:“尧未来的电话,他说已经考虑清楚了,同意用你说的方法救安厨。”
宁可点点头没回应,眼睛紧盯著监测安厨脑波的仪器,仪器明显发生了变化。
二九、
潘建辉和尧未来通完话後对一旁低头看仪器的宁可说:“尧未来的电话,他说已经考虑清楚了,同意用你说的办法救安厨。”宁可没回应,眼睛紧盯著监测安厨脑波的仪器,仪器明显发生了变化。潘建辉也注意到了,起身走过来,看看床上昏迷不醒的安厨说:“他能听到?”
宁可直起身摘下眼镜伸个懒腰,点点头说:“理论上讲,是的。脑波异常的原因非常明显,对於尧未来的决定,安厨不同意,安仔很需要,而另一个,迫不及待地……”宁可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潘建辉凑近安厨伸手拍拍他的脸低声说:“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你不同意,尧未来也不会放弃的,小子,你捡到宝了。”
两个人走出卧室,小李守在外面。到了阳台宁可掏出烟来递给潘建辉。潘建辉摆摆手:“谢谢,我戒了。”
宁可这些日子一直在给龙宇做心理治疗,知道龙宇在潘建辉心中有多重要,开玩笑说:“怎麽,龙宇让你戒的?”
潘建辉轻笑说:“小鱼从来不干涉我,不过我的烟抽得太凶,他嘴上虽然不说,但是会把家里的烟藏起来只留一两支给我。”
宁可呵呵一笑:“戒烟很考验毅力,尤其对烟鬼来说,你可得坚持住。”
潘建辉嘴角轻挑斜了宁可一眼说:“你说的,我一个星期只能碰他一次,这个我都忍了,戒烟算得了什麽。”
“哎,不要赖在我头上哦。”宁可笑得很促狭。
潘建辉没觉得不好意思,坦然地笑笑,问宁可:“安厨的事情你有几分把握?我从来不说没把握的话,可是这次,我心里真得没底。”
宁可肃容道:“我不能回答你。对我来说,我希望能够参与并执行这项实验。你瞧,我说得多清楚,既然是‘实验’,风险是一定存在的。”潘建辉无法反驳,确实,谁也不能保证什麽,只能尽力而为。
尧未来重新回到医院,第一时间就来看安厨。像是从未离开过,他什麽变化也没有,依然静静地躺在床上,依靠几根管子活著。
需要的仪器由宁可亲自指定,潘建辉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医生治疗记录的最後破解也在紧张地进行。尧未来每天在医生的指导下锻炼身体,一日三餐营养科学,闲暇时间一遍一遍地看医生和宁可给安厨治疗时的纪录,熟悉他所讲述的每一个记忆片断。替安厨按摩、擦身,坐在一旁随意地说几句话,疲倦的时候就静静地看著他。
时间一天天过去,接连下了几场雨後,渐渐脱去了夏季的炎热。清早起床时,风从敞开的窗中吹进来,微微地感觉到凉意。
医生走了,胳膊上所有的束缚都去掉了,九斐面对客厅里的落地镜子晃动著手臂,太久没有活动过,稍稍感觉有些僵硬。面对著镜子,手掌摸过自己的脸庞,拍拍跳动的胸口……
“耶!”镜子里的人赤裸著上身,嘴里哼著音乐跳起了火辣辣的舞蹈。
双手像情人一样在自己的身体抚摸,扭动柔韧的腰部,晃动双臂,深紫色的头发随著疯狂摇摆的脑袋甩来甩去。蓦地房间里响起优美的乐曲,脊背靠在一具火热的胸膛上。九斐一回头看了个空。腰间贴过来一只手,自己的左手也被人握在掌心中。九斐看著镜子,镜子里的自己被小李抱在怀里,紧紧地拥著毫无缝隙。他的脚下轻柔地滑著舞步,托带著自己的身体。
风吹动淡金色的窗帘,米色的地毯上是随著轻柔的音乐优雅起舞的两个男人。旋转……旋转,手指交缠,相对而视,手臂带动身体重新回入怀抱,九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小李两手扶著他的腰,将他高高地托起,脚下旋转,九斐的笑声盖过了音乐声,落地的一霎那紧紧抱住了小李,吻住他的唇。
良久分开,九斐凝视著他带著墨镜的脸说:“摘了墨镜让我看看。”
小李不动只是把头低下来,九斐伸手把他的墨镜摘下来。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他的双眸,真切地迎接他的目光,九斐拿著墨镜的手凝在空中。“你……”九斐张张嘴:“笑一个我看看?”
小李的眉毛动了动,微笑慢慢在脸上绽开。左边脸颊上出现一个小小的酒涡,让那双眼睛更加醉人,像是窖藏百年的葡萄酒,里面的温柔浓得化不开。
“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小李问,声音一如既往得冷冰冰,可是配上这样的眼睛,足以让人忽略他的严肃。“哎,别晕啊!”小李抱著闭上眼睛倒在臂弯中的九斐说。
九斐睁开眼睛扁著嘴看了他半天,猛地闭上眼睛大喊:“我要强大的粗暴的主人!”
小李摇摇头抱起他往卧室走,用脚把门踢上说:“好吧,主人变身给小猫看。”
尧未来真的不想当灯光球场,也不想长针眼,可是门没有锁,而且推开之前也敲过了,没人出声阻止。
尧未来站在门外,手握在门把手上,看著趴在九斐身上的小李,小李的牙齿在尧未来的注视下松开九斐的皮肉。九斐只穿著一条黑色网状T形裤的,那一点点布料根本遮不住勃起的性器。白皙的皮肤泛著粉红,从腿到腰,从胸膛到胳膊,全是一对对半弧形粉红色清晰的牙印。双手被一根皮带绑在床头,嘴里含著一支金色手枪的枪管,津液亮晶晶地从嘴角流出来。手枪不是塑料玩具,尧未来认识,是小李的“沙漠之鹰”。
小李一把抓起毯子抖开,遮在九斐腰间,给了尧未来一个後脑勺对九斐说:“忘记锁门了,下次不会了。”说完这才转过身来问尧未来:“谢谢,他的胳膊没问题了。”
尧未来真的是听护士说九斐的胳膊已经没事儿了所以大清早过来看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没戴墨镜的小李,尧未来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打扰,继续继续。”
主动替他们关上门,尧未来刚迈步,就听到里面小李低低的笑声说:“被人看到,小猫反倒更兴奋了。”随即九斐的呻吟声响起。
小李清早在这里出现,一定是潘建辉来了。尧未来急忙到安厨的房间,果然看见宁可和潘建辉坐在客厅里。
宁可最近一直在研究仪器,调试数据,反复研究治疗记录,每天只睡几个小时。今天穿了件黑色的亚麻衬衣挽著衣袖,黑色长裤,长到肩的头发随意在脑後扎起一半。完美的容颜,优雅的气质配上没有血色的皮肤,像是电影里的吸血鬼。
看到他和潘建辉神情凝重,尧未来忙走过来。三个人打个招呼,尧未来坐在沙发上,等著他俩开口说话。
“最近两周的脑部活动监测记录和身体各项指标,比上两周下降了很多,具体数据在这里。”宁可起身递过来一份报告。
尧未来仔细看了看:“我看不懂,请明确告诉我。”
“安厨很危险,脑部活动在减弱,如果脑部死亡了,他的生命也就结束了。”潘建辉沈声说。
尧未来慢慢合起报告放在一旁说:“宁可,你说的方法最快什麽时候能进行?”
宁可看看尧未来,半晌说:“昨晚,所有的破解工作结束了。我手上拿到了完整的医生治疗记录。”他没有往下说,潘建辉也没有说话。
尧未来双手握在一起说:“无论是好是坏,希望你们能把实情告诉我。”
潘建辉点点头,宁可低声说:“治疗记录里最後一段,医生写著‘通过脑电波进入记忆,和通过脑电波与昏迷或自闭病人接触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说到这里,宁可停顿了一下,说:“尧未来,医生此後做过无数次实验,进入一个人的记忆,你所能做的就是他所看到的,已发生的事情必须要发生,无法改变,你明白吗?”
尧未来疑惑地摇摇头。宁可沈思了一下说:“也就是说,你进入安厨的记忆後,所出现的所有场景都是安厨当年的眼睛所看到的,你无法自己创造场景出来。你就像是进入一部已经看过,知道结局的电影中,只能顺著故事的发生去发展。”
说到这里,宁可又停下说:“比如说,齐远辰抛下孩子们不管,不去救。你不能创造一段他去救人的情节,又比如,孙忠最後会杀死两个学生和齐远辰,就一定要有人死。你无力去改变。”
房间里安静地掉一根针都能听到,尧未来忽然笑了,说:“那我能做的是什麽?”
“对不起,这是我所理解的,或许这也是医生一直不停实验,用火星文字来做记录的原因。”宁可说。
潘建辉起身走到尧未来身前说:“没有人愿意浪费生命去做一次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改变。如果你反悔,我不会怪你,安厨也不会怪你。”
尧未来扬起脸看著潘建辉低声说:“谢谢,我已经作了决定了。”
月末的最後一个星期六,阳光明媚,秋高气爽,医生护士急匆匆往一个方向走去。
透过整洁光亮的玻璃看过去,安厨双手交叉静静地躺在台上,剃光了的脑袋上贴著好多圆片连著无数根线路。尧未来摸著自己剃得精光的脑袋,笑笑推门走进来。宁可和几位医生穿著雪白的医生服站在一边等候。
房间的另一面隔著玻璃能看到许多人面对无数仪器匆忙记录著。尧未来走到安厨身边,握著他的手躺在仅半米之隔的另一张台上。
宁可走过来笑说:“有什麽想跟我说的吗?”
尧未来摇摇头一笑道:“等我醒了,会详细告诉你我的旅程。不过,请付费。”
圆形帖片带著凉意放在脑袋上,尧未来忍不住歪过头来看著一旁的安厨,睫毛投下弧形的阴影,他睡得正沈。
“准备好了吗?要开始了。”宁可的声音响起,尧未来点点头。
一阵尖锐的耳鸣袭来,眼前一片漆黑,指尖颤抖,相握的手松开。失去意识前,尧未来轻声说:安厨,我很怕死,所以,一定要陪我回来。
三十、
一阵尖锐的耳鸣袭来,眼前一片漆黑,指尖颤抖,相握的手松开。失去意识前,尧未来轻声说:安厨,我很怕死,所以,一定要陪我回来。
嘀嗒的水声由远及近,渐渐在耳中清晰。试著动了动自己的十个脚趾头,一切都没有问题。可是眼睛睁不开,紧紧握著手,尧未来听到自己的呼吸急促起来,能感觉到自己紧皱的眉头和闭紧的双眼。
莫名的惶恐,不知道睁开眼睛会看到什麽。这滴嗒的声音会不会是鲜血?从悬挂的尸体上,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的尸体上流淌的鲜血?
耸动著鼻子嗅了嗅,好像并没有血腥的气味,咽了一口唾液,对自己说:不能回头了,睁开眼睛,一定行你一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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