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慕很无奈的点点头,「算是吧。」措手不及的剧痛之后,还会有绵绵不绝的悲哀。
「那……我想对你说两件事。」
「好,不过等一下,」常慕穿墙进入一家酒铺,搬了两罈子酒出来,一屁股坐在判判身边,丢一罈给他,然后打开自己的那一罈,痛快的喝了一口。「好了,说吧!」
判判摸着圆圆的酒罈子,慢悠悠的和常慕聊起来。「第一件事是……许点的魂魄是我打散的,是我放暗箭,想治治那妖怪,没想到许点的魂魄正好在那时被打出体外,所以……所以我……唉……不管是做人做鬼还是做神仙,不能暗算他人,不然一定会遭报应……木耳,你要怎么怪我都可以……」
「这不是你的错,全都怪那妖孽。其实我今天想了很多,如果受伤在家的人是我,发现有贼的人也是我,我一定也会冲上去抓住他。」
「木耳……」判判非常感动,大大的眼睛又忽闪忽闪起来。
常慕觉得这判判没救了,看着他可爱的眼睛问:「还有第二件事呢?」
「还有……阎王让我找人做新一任的白无常。」
「噗——」常慕一口烈酒全喷在判判脸上,来不及说抱歉慌忙问道:「难道那老家伙判定我的小妈再也回不来了吗?」
「那也要我们让许点回来,才能推翻他的判定。虽然说轮转厅的地方很大,但是它有六个很大的轮转道……我总在想,会不会那一魄……」
「不会的……不会的……」常慕打断他的话,掉到轮转道里就几乎没有找到的希望了。
但是,如果那一魄没有被损毁的话,这真的是最大的可能。
两个人耷着脑袋静默了许久,常慕问:「可不可以给我多一点时间找找?我不想太快就有一个新的搭档,我也不想让别人住进无常殿。」
对于这个,判判也很无奈,掰着手指数了一下,「还有五天,五天之后,阎王自己会来宣怖。」
「不愧是阎王老子,够冷血,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常慕冷嘲了一番,又仰头喝了几大口,想把自己灌醉。「那人选好了吗?」
「嗯。」
「谁?」
「苍伶。」
「没听说过。哪儿的?」
「就是你和许点一起带回来的那旧双色魂魄的白发男子,有印象吗?」
原来是那个男孩子!一想到他,就想起师傅。一想到师傅,就想起他奇奇怪怪的法术。「观音对他双色魂魄的事情怎么解释?」
「他没直说,只给了我几个字。洛之遥,霁雪,火云。」
「火云山!?」常慕一听到火云,刚才升起来的一点点酒意瞬间吓退,心中暗暗忖思:难道真的和师傅有关?师傅从来都是行事诡异,偏爱旁门左道,如果他对魂魄有研究,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帮我找到许点的魂魄……「判判,我要请假几天。」
「你还要去哪儿?」
「去找一个朋友。你放心,我不会一走了之的,在冥界做了鬼差,就好像签了永不会结束的卖身契一样,想逃都逃不走。我一定会在阎王册封白无常之前回来的。」
听他这么说,判判也就放心了,挥了挥手叮嘱道:「早点回来。」
「我知道了,」常慕搁下酒罈子拔腿跑进了夜幕中。
判判笑了笑,掏出钱袋子钻进酒铺想把酒钱付了,却发现常慕早已经把钱放在了柜台上。果真是个好孩子。
再有,「火云山」道三个字掉进了判判的心眼儿里。
常慕马不停蹄地赶到火云山,满心期待师傅狐右会有办法救自己的爱人。他终于在天亮的时候赶到了山顶,但一看到那里的景象,心又凉了。
山顶只剩一间陈旧的破屋子。屋前的葡萄架、小花园早就荡然无存。窗户歪歪斜斜的挂在墙上,木门轻轻一碰就整个儿倒了下去,激起屋子里面陈年的积灰,惊得蜘蛛娱蚣满地逃窜……
「师傅……」
很明显,这儿很久很久没有人住了,可是为什么师傅的衣物全都在?为什么书看到一半就摊在桌上?为什么旁边的茶杯还打开着茶盖?他是离去匆匆还是遭逢厄运?
当初说不再相见,以为是一个玩笑,原来真的无法再相见了。
失落的常慕退出空荡荡的屋子,早晨满心的希望渐渐抽空,又只剩下空虚和难过。从日出拂晓到斜阳西照,在半梦半醒中,他坐了一整天。
天马上就要黑了,该回去的时候,必须回去;该面对的东西,还是要去面对。只是常慕好不甘心,临走前站在火云山上,站在夕阳之中,朝着对面的青山声声呼唤:「师傅——你在哪里?木耳有事求你!师傅——听见的话,一定要来找我!」
回声反反覆覆回荡在山间,一直传到云霄之上……
突然「喀嗒」一声,常慕灵敏的回过头去,只见一抹红色迅速窜入林子中。
红色的?师傅!?
常慕拔腿就追上去,一边追一边喊,「师傅,我是木耳啊!师傅!」
可是这「师傅」有点儿奇怪,一个劲的往山下逃,而且个子大小似乎有点不对尺寸
一路追,终于闻得「哎呀!」一声,前面逃窜的红影跌倒了,可是这叫痛的声音好稚嫩。
常慕跑上前一看,原来是一个红头发的小不点儿,后脑勺扎了一根小辫子,屁股上还拖着一条长长的狐狸尾巴。
「咦?狐狸精?」而且还是和师傅一个种类的!常慕来劲儿了,暂时忘却了心中悲痛,把趴倒在地上的小不点儿拎了起来。
等常慕看到了这小像伙的正面,他立刻戳了戳他的脸惊叹:「师傅什么时候生了个儿子?」
小不点儿很警惕,非但眼神凶恶,还不停发出威胁警告的鼻息声,就像准备斗殴的野兽。可是常慕不理会,还是好奇的摸摸他的耳朵,拉拉他的尾巴,小不点儿倏然亮出爪子「唰」地抓下去,常慕英俊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五条血口子。「臭小子,快放开我!」
怎么这么凶?常慕被郁闷到了。「你是狐右的什么人?」
「关你什么事儿?」
「我是他徒儿,有急事找他,你知道的话快告诉我,叔叔给你糖吃。」说着,他匆匆从怀里摸出几颗五颜六色的糖豆子,这是他为了随时哄骗许点准备的。
小不点儿听到此人是狐右的徒儿,又看到那五颜六色的豆子,嘴馋了,不再目露凶光,但禁不住还是有点儿怀疑,打量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问道:「你是不是那个什么木耳的?」
「对!对!原来师傅提起过我。快告诉我师傅现在在哪儿。」既然有所闻,常慕把手里的小不点儿放回地面,蹲下来和他说话。
谁知道小东西整了整衣服,神气十足的说:「你先叫我一声师叔。」
「啥?师叔!?」这枕头包一样大小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师叔?
「对啊,我叫狐左,是你师傅嫡亲的弟弟。」
狐左?弟弟?常慕心中充满了疑惑,疑惑的连眉头都皱了起来。「可是师博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他有个弟弟啊,」
「看什么看!?不相信啊!?」狐左用绿色的眼眸白了他一眼,骄傲的扬起了脑袋。
「呃……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们的娘……就是我师奶奶,她今年贵庚啊?」
「我没见过我娘,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反正这不是重点。常慕奉上手里的糖豆子,讨好这位小朋友。「师叔,那快告诉我,师傅在哪儿?」
小狐左一把抓过所有的糖豆子,毫不客气地塞进衣袖,随后收起自己的贪婪之相,装模作样的指了指天空道:「我哥哥在上面。」
「上面?难道说我师傅上天做了神仙?」
小狐左点了点头。
「那师傅在天上做的是哪一路神仙?」
「厨子。哥哥有时候会溜回火云山看看我,带好吃的给我。」
「他是做哪家的厨子?」
「不知道。」
不知道就有点麻烦了,天上那么多宫殿,那么多厨子,从何打听?何况现在连判判都不能随便上界,更不用指望阎王了!唉……头大,只能守株待兔了!
常慕又掏出一把豆子送给师叔,「还有一个问题,师傅什么时候会下来看你?」
「不一定,有时候一年来一次,有时候十年来一次,哥哥说,天上的神仙不能随随便便下凡的,他能够溜出来是他本事大。偷跑实在太危险,一定要趁没人注意他的时候才能下来。」
「那他下次来的时候可不可以转告他,就说木耳找他救命,他知道我在哪里。」
「虽然有点为难,但我还是答应你了,还有什么事吗?」
常慕想了想,想到了苍伶。「师傅是不是收过其他徒弟?」
「没有,我哥哥说他只有你一个笨徒弟,他非常不喜欢与人交往,收下你是迫不得已。」
「喂,什度叫迫不得已!?我有这么糟糕吗?」
常慕假意愤懑的望着狐左,小家伙嚼着豆子笑的可贼了,一点都不像他哥哥的脾性。
正当这时,背后传来一句:「虽然你不是最糟糕,但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好似是师傅的声音!
常慕兴奋的转过头,后方一团仙雾飘绕,渐渐散开,出现在面前的果然是师傅狐右,神情自若,脚踏祥云,羽衣飘飘,不再穿以前灰不溜丢的道袍,要不是身上背着一个难看的大包袱,还真像是仙子下凡,
「师傅!」常慕刚想扑过去却被狐左抢了先!
「哥哥,我想死你了!」狐左窜得高高的,摇头摆尾搂着狐右的脖子乱撒娇,就像一个刚断奶的孩子见了娘,哪还有师叔的架势。
狐右无奈的笑笑,抱起发嗲的弟弟,朝常慕招了招手,没有说话,示意常慕踏上祥云,一同飘回山顶。
当三人回到山顶的小屋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狐右轻轻一挥手,点点星光闪过,那间破屋子奇迹般的焕然一新,里头灯火亮起,恭候主人再次到来。
常慕紧跟上狐右,看着他的背影,除了崇拜,还是崇拜!从师十年,真的只学了点皮毛。
走进熟悉的小屋,狐右在桌上打开包袱,里面居然全是吃的,而且,都是天上的极品佳肴。狐左一看到这些,笑得嘴都歪了,叼起一条羊腿到一边儿美滋滋的啃起来,也不理会大人谈论些什么。
常慕一直打量着师傅,好久好久没有见到的这张脸,还是老样子,看似盈满微笑,却不知道他为何而笑,总觉得他的内心,对所有的事物充满了不屑。
狐右伸出手在常慕脸上轻轻抚过,那五条血口子立刻消失了。 「我弟弟和我很相似,戒心比较重,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师傅,我……我想问问师傅……」
「木耳,」狐右温柔的打断他,似乎已经知道徒儿要说些什么。「你脸上的伤我可以帮你完全治愈,可是心口的伤,就目前来说,我无能为力。」
师傅果然是高人,看来对自己的情况了若指掌,常慕听到他这么说,便很冷静的问:「师傅是说目前,那将来呢?」
「将来很难说,我自己没有把握,所以也不能给你承诺。」狐右没有给出希望,也没有断绝全部的希望。
见到了师傅,就等同于没有见。常慕长叹一口气,沉重的低下头,再度陷入自己的世界。
作为师傅虽然说话应该严谨,因为一旦说了,就必须要做到,但有时候,同样的内容换一种方式表达,也许会有一点鼓励的效果。狐右想了想,慢悠悠的对常慕说:「木耳,其实我和你遇到同样的问题。在我收你为徒以前,我有一个最重要的朋友在我面前魂飞魄散,那种打击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后来我手上有一种可以让灵魂复原的方法,但是这种方法不完整,要我自己探索下去。一直以来,我都费尽心力研究灵魂重生法,对身边的其他事情都漠不关心。可惜,到现在还没完成,而且还发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我把他残破的灵魂弄丢了……你看我比你惨很多吧?但即使是这样,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发誓要让他回来,我一直都在努力,所以,你也不要放弃。」
听狐右这么一说,常慕的劲道又回来了,湊上前说;「师博,你有办法!?那让我来帮你!」
狐右遥遥头,「我知道你很聪明,但你帮不了我,你不擅是奇门异术,没有这方面的天分,强求不来。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好好的保护你爱人的魂魄。你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常慕无奈的点点头,只能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
「我要你家的七瑭钉,也是因为想试一下,它对我的法术有没有什么帮助。擅自给人换命,我很抱歉……可是我当时真的没有考虑那么多,一心只想着怎样达到我的目的……」
狐右很少说自己的事情,以前他总是轻描淡写地对待任何事,任何物,直到今天才知道,他心头有这样的压力。
「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快不记得了……」常慕生硬的笑了笑,脑子里闪过七瑭钉的样子,一下子就想到了苍伶,便急急问道:「师傅,你认不认识一个叫苍伶的孩子?」
「苍伶?」
「对。我每次一碰到他,就会感觉到你的存在。我以为是你收的另外的徒弟呢!」
狐右静静的捉摸了一会儿,慢慢的眨着绿色的眼眸。「你跟我形容一下他的样貌。」
「一言以蔽之,白。头发白白的,皮肤也是白白的,眼睛有点灰褐色,看上去不像是常人。而且,最怪的是他的魂魄有两种颜色……」
「是不是白色和蓝色?」
「你知道?」
「哈哈哈哈……」狐右想通了,大笑起来,「真的吗?他现在在哪里?」
「在冥界,可能,马上会担任白无常一职了……他是你谁啊?」
「一个朋友,非常重要的朋友。既然他在冥界,我就不用再担心了,请一定代我好好照顾他。呵呵呵……」狐右好久没道么笑过了,走丢的东西虽然没有失而复得,但只要知道他生活在一个安定的环境里,比留在火云山强百倍。至于他是怎么自己走丢的,怎么成为「苍伶」的,狐右显出了非常浓厚的兴致,他拍了拍常慕的肩说道:「木耳,我会在火雪山住几天,你就留下来陪陪我,跟我说说「苍伶」的情况,我很想知道。」
「噢,其实那个苍伶,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