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其他名堂,只得拿回去还给大爷。
第二次上课,开始有理工大、闽大、邮大的学生发言,大都是要在打气筒的省力和便携上做文章。我开始在笔记本上乱画,从山水亭台画到跷跷板,他们还没说完,突然眼前一亮,大有释迦七七四十九天菩提顿悟的意思,差点是以连举手带半蹲着离开座位跃跃欲试的架势向老师发出了极明显的进攻信号。老师应允,正襟,起身,“我改良的打气筒可名为‘健身打气筒’”,遂上前,粉笔图示之,“我改良的打气筒好处之一是省力:用一弯曲的跷跷板跟气筒相连,气筒由原来的一个变为相连的两个。左右脚分别踩在跷跷板两端,身体右倾时跷跷板右端下压,打气筒右管打气做功;同时已自然把左侧拉杆抽出,为左侧打气做好准备;身体左倾时跷跷板左端下压,打气筒左管打气做功……避免了原来打气筒拉杆拉出来的一下不做功,只在向里推的一下做功的缺点,向左向右都做功,且为下一次做功自然做好准备,理论上节省一半体力。好处之二:健身,训练身体的平衡和协调能力”。
这一下,全场无声,老师亦不做声。汗下,心想不妙,是不是丢人丢大了?老师半晌开口:“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点头以应。老师突然大喜于色:“好好好好,这在工学上叫‘双向轴承’(好像是这词儿,我已经记不准了)……”后面的话我就听不懂了,盯着黑板上刚刚自己画了半天的板书出神——一个圆脑袋小人儿站在一只跷跷板上左右摇晃。“虽然这位同学没有用规范的‘三视图’表示出来,关键在她的创意,够大胆,经过改良应该可以应用。”课后,老师问我可否让他将此创意收进他的教案,“当然,我一定在分析案例时注明是舞蹈学院同学的作业,可能的话可以申请一下专利。”期末,专利不专利显然跟我没太大关系,成绩册上赫赫的100分着实让我的虚荣心膨胀了一把。记得只有小学四年级以前老是以100分作为拿到奖励糖果的根据,近10年来再未与此天文数字打过交道。
那阵子,我在宿舍里看见什么都想改良一下,从门板到水壶,还真像那么回事。教务老师大惊,以为分数传递有误,核实后,大喜,成为下几届学生选课程可行性之依据。据说下一届的学妹还在交大这门课上发明了“屏键合一显示器”,把计算机键盘改良得像手风琴,正面是显示屏,手插进显示屏背面盲打,省掉了座机的键盘,或是手提电脑的翻盖儿,直接一块板子两面用。兴叹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听说交大的老师后来对舞院学生的思维方式颇感兴趣,是否有专门的艺术类和理工类思维方式之创新比较研究,已未可知。总之,“泰坦尼克撞冰山”不是粉身碎骨,好像还收获颇丰,成为舞院校外选修一族众多趣闻佳话中的一页。
啼笑飞扬的舞之殿:工人体育馆
世界青年大学生运动会在北京举行的那一年,我们上大二。舞蹈学院从老师到学生倾巢出动,所有专业、所有系别被打乱了按身高重新编队。刚开始彩排的时候是在舞院内,芭蕾舞系的天鹅和民间舞系的扇妞们在台上老师的示范下,一招一式学着古典舞动作,尤其是芭蕾舞系,原本讲究“开、绷、直、立”,所有动作在直线条上完成,舒展高贵,不可一世的公主一般;现在偏要“圆、曲、拧、倾”,要用中国人传统的以圆和旋拧为主要路线的动作支配自己的身体,无疑可以算得上是一种重新塑造了。
第一次看不同专业的人跳着相同的动作,身边的天鹅们确有几分手足无措,很委屈的样子。接着,是断断续续2个月在工人体育馆的日子。走台的时候我们全傻了,好窄的舞台,条形的一绺,很怀疑翻身挥绸的动作能不能做得开,而且舞台是倾斜的,有点弧度,脚下要踩稳。因为看彩排的人千军万马似的每天浩浩荡荡,光载人的公共汽车就塞满了停车场,武警战士职专学生专业团体,所以每天光耗着等自己上场的时间,比在台上跳的时间要长最少十几倍,舞蹈学院的男生女生们负责填满中心舞台。开始大家都带书,以英语词典最为普遍,没轮到我们的候场时间,就掏出来看,后来词典渐渐被淘汰,因为我们候场的看台实在不适合看书,时间一长脖子就疼,而且嘈杂喧哗,关键是耗得大家睡意连连,没有看书的氛围。两天后,我身边的女生手里就有模有样地玩起古老的“九连环”。
舞院的男生和女生是分开排练的,女生上午就出发去工体,男生下午才到。若大的工人体育馆,光进口就几十个,但不管是从哪个门进来,我们总能第一时间识别出男生们的身影,并爆发出见着亲人般的掌声和口哨声。我们识别的标志不是衣服,不是行李袋,因为这些东西是大会统一发的,别的团队也有,而是他们进场的姿态:趿拉着拖鞋,重心靠后放在脚跟,手臂松懈得打着晃儿,一副无所谓的样儿,也有点像残兵败将。别人都从跑道上绕到自己候场的看台,他们会从进口处横穿草地而来。听见女生们的欢呼声,他们光荣地挥起那只打晃儿的手臂,像给了别人很大的面子,一副领导的架势。
中午吃盒饭的时候,三三两两缩坐在台阶上,有的直接蹲在花坛的石阶上,看看周围负责整修的民工,好像跟我们的姿势差不多,一贯津津乐道的身体上的阳春白雪的体态在这时有点窘,只当没看见,怎么待着舒服点儿怎么来。试服装那天我们全傻了。女生的飞天服装像三点式泳装,老师一件件地发,前几件都像块残破的抹布,金黄色的亮片挂着一丝丝的碎布,我们问:“还没发完呢?”她说“完了,就这些”。看着手上这堆有点扎人的夸张的亮布,语塞。
更夸张的是头饰,一个巨大的敦煌仕女头像盘亘在我们自己的头上,远远看去人的比例严重失调,而且动作太沉,一转一翻就往后撅过去了,脖子折得厉害。后来改良了简易版,还是不舒服。男生的更绝,太空服把整个耳朵包住,什么都听不见,尤其是音乐,两个翅膀在空中乱舞,很搞怪。几星期排练下来我们所有来排练的人都厮混得熟识了,叫不上名字也知道是一个组织的,点头招呼。候场的话题也已经把自己所有知道的时尚常识加新闻趣事翻了个底儿。
闲的时候我们可以花样百出,该正式穿服装连排时也不会马虎。换演出服是要很迅速的,没有换衣服的场地,我们就钻进舞台后面废旧的铁皮道具里,把一身的零零碎碎披挂上阵,手腕和大臂上的饰物勒得皮肤有很深的印子,还涩涩地痒。从看台背后的通道迅速溜到上场台,所有人挤着,谁挨谁已经找不清了,好几个节目的演员混在一处,只能找跟自己服装一样的。该上场了看着差不多插空就走,音乐响起,管不得是不是自己的位置了。
糟糕,中心舞台打开了背景的人造瀑布,脚下全是水,身上溅得也是。手里的丝带打湿了就更沉,更容易跟旁边人的绞在一起,只见点翻身动作一起,好多人立刻动弹不得,给缠住了,没办法,还得跳,两个人想着应急的办法,舞动中调换着位置,不能硬扯,越扯越紧。头饰摇摇欲坠,晃得厉害,鞋已经湿了,身上让水打得发冷。下场,自己的衣服还来不及换,得帮男生把下一场“秦王”的衣服穿上,仿旧的盔甲,到处是带子,得找人帮着系。也管不得认识不认识,身边有人抓过来就帮着系。他们的太空服已经没有大问题了,毕竟是学舞蹈的,乐感还是好,有人在前面领着做几遍就差不多了。身边有人窃窃地说刚才没找对上场门就没上,心想真是人多,少一两个居然看不出来。
排到尾声,准备换回生活妆的时候,突然下起大暴雨,像是老天看见我们的人造瀑布要跟着比赛似的,猛往地上灌。胳膊上窜起鸡皮疙瘩,抓起件衣服就往身上套,赶紧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儿揣进服装袋,等待渺茫的小雨间隙准备逃亡。通知说雨可能小不了了,就这么走,男生先跳下看台,一手抓起女生的胳膊,撑住重量,让我们一个个下看台。
雨水响着欢快的音符在他们仰起的脸上奏出调子,突然觉得他们不像平时那么孩子气了 。感觉得到胳膊被雨水冰冻过后,他们手掌中的热量,一阵暖,跟雨叫板似的在跑道上疯跑,上车。司机师傅也来了兴致,被我们扯开嗓子喊出的革命歌曲鼓了劲儿,与前面的一辆公共汽车在黑夜无人的宽敞马路上彪起了车,女生更来劲儿了,更大声地唱,夜的精灵被我们唤起,轰轰的车轮声掺杂着溅起地面的雨声,一路兴奋得像看见黎明山顶的日出……
啼笑飞扬的舞之殿:露天舞台
毕业晚会那天,“非典”已靠近尾声,但校门依然是在戴口罩的门卫守卫下紧闭着,楼道里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儿已经渗透到校园里每一棵花草的细胞液里,已经有人在校园里逛游,寻找照毕业照的地方。节目已经排了一个月了,每个系出一个,因为封校,生活很单纯,所以排练时人总会很齐。我们的第一个节目在校方审查后被pass掉了,不够煽情。第二个节目的排练就显得很仓促,我们3个女生的一段舞台剧台词是一个中午憋了2个小时,最后交稿时刻突发奇想从手边的一本《涩女郎》上得了灵感,排出来还挺搞笑。还有其他同学的小段 落,像一页页的大学生活,最后是所有人站成一排的感言。下午走台,从外面请来专业灯光音响,把露天舞台前很少有人踏足的草坪装点成临时坐席。各系节目走完台,结尾处有一个全体毕业生的尾声部分,大家在台上松松散散,并没有毕业的激动,倒觉得煽得太厉害。
夜像宣纸上的墨,一点点洇散开来。舞台灯打开,刺眼的亮,开始有点兴奋,在后台看着前面观众席从稀疏到接踵摩肩,血液中有点躁动,太阳穴的血管突突地跳,心里想着,今晚是毕业晚会,该是这样热闹的。我们的节目挺靠前,而且是用无线麦克最多的一个班,所以音效台交待得特别仔细,两边哪里上下场,上场在哪里拿麦克,下场给下一个节目的哪个人,一一对号。更有点忙乱的感觉,但忙得很亢奋,像要打仗,好多人上不了战场得在营地看着,我们得上。
后台的演员开始鱼群一样地乱串,想找个人变得很复杂,在一重重脑袋中挤得胸口疼。穿梭间看见古典舞系的道具,一对对雪白的翅膀,向她们借了带在身上试,还拍了张照片,于是有了一只穿着白色短裤运动鞋的天使。赶紧摘下来,怕误事。躁动中几乎没法想事情,缜密已经离我而去,但还是发现大家今晚都很精神,穿了得体鲜亮的衣服,发髻眼角都是细细收拾过的,虽然在台下根本看不见这些,但让我们自己感觉很好。等着拿麦克的时候可以在台侧看节目,但看得很不用心,像一目十行地读书,手心全是汗,为自己的兴奋觉得奇怪,像没见过世面的村妇,抻头探脑地张望,台上的演员几乎全是熟人,没法不好奇,平时没见过他们这么多人一起演,一时把生活中的样子和舞台上此刻的动作表情对不上号。看看周围的同学,一色的兴奋,相互感染着更是起劲儿。彼此熟的觉得再说都有点贫嘴的我们突然让这气氛变得像久别重逢的远客,彼此寒暄,相互整理一下衣着,其实都知道是过分,但还是夸两句今天格外漂亮。夜色像有意配合我们灯光的眩目,一抹的黑。
有人喊我们拿麦克,一个传一个,夹在胸前,嘱咐我们千万上场时再开,开了就别乱说话了。绕到台后,从另一侧的梯台上场。闭上眼睛,再默默过一遍台词动作,不管了,上去是什么样就什么样了。又跟一个搭档比划着上场道具摆放的位置,像个导演,也有点像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小丑,但忍不住,能量每分每秒都要找到散发的渠道,这舞台周边的磁场对我们来说太大,控制不了自己。不记得脚是怎么迈上第一节台阶的,大概有坚定也有点晃吧。还好,还可以听音乐,被音乐感动,第一次觉得它很动人,教室里没有舞台上这么静,下场后明白到什么叫“鸟鸣山更幽”。看不见台下,只觉得灯管今晚太刺眼,热量在脸上韵开,突然一下子很放松,因为眼前只有热。
表演,继续……大家走成一横排,前台的演员应该慢步往后退,自然地汇入我们的队伍。退过了,只听见很清楚的男声,很有磁性,很有穿透力,“欣,别退了”。全场爆笑。没试过麦克的后果出现了,忘了它开着。接着,有线话筒加无线话筒一起用,准备致词。话筒在紧张、急促和煽情的气氛中很轻易地传错了。我们班一个男孩始终没有说话,后来看录像,轮到他时,他大喘了一口气,正要一抒胸臆,前面的女生见有间隙以为到自己了,赶紧接上。从镜头里看,男生起了个很大的法儿,嘴都张开了,音硬给吞了回去。很沮丧地一低头。还好最后有齐声说话的机会,他声音很大,终于痛快一下。
各系的节目好像有一处雷同,都想在毕业的时候体会一把异样的目光,芭蕾舞系的白天鹅被韩版的h。o。t帅哥举起,就让大家看看高雅的白天鹅今晚的劲舞风采。
编导系的节目很有心,把舞院有意思的老师串起来演,台下哄笑。也很动情,毕业时在许愿绳上系个结,许个愿,为自己,也为心中太多的明天。赶紧到后台拿气球,人太挤,到了几个飞上天,又破了几个,扯不下来硬拽,划得手生疼,跑回原位,等着再上场,大谢幕,小虎队的《再见》,漫天的礼炮碎屑,像彩色的雪,像梦里的漂旋,打着旋儿,落在脸上肩上。背后的留学生公寓上巨幅条幅徐徐展开,泪终于下来,台下有人冲上来,台上有人冲下去。大家抱着哭,不知抱着谁,见谁都哭,要跟所有沾染舞院欢笑忧愁的东西说再见了,忧伤的不是一种感情,是很多,很乱,最终还是为自己。委屈埋怨劳累伤感,身上的心里的,统统迸发出来,跟大家抱在一起是让这泪流得更痛快些。
毕业,跟4年挥手作别,但我们并不是没有带走一片云彩,我们的云彩已渗进身体,化作肌肉血液的记忆,等着我们在以后的生活中点滴地温润,熟悉,唤起。身体,我们的身体被舞蹈滴水穿石般召唤苏醒,我们学会不仅用头脑而且用肢体记住感受,这对我们很重要,它使我们比原来的自己细腻敏感,从肩胛,到大臂,到手肘,到小臂,到手腕,到指跟,到指尖,一点点渐渐张开自己,心脏在跳,一下一下,从前很少听到,现在谙熟于它的存在。闭上眼睛,我站着,很扎实,脊椎一节节拉开,抬着头,手臂松弛地垂着,指尖可以动,舒服 的呼吸,眼前是无边的黑,不知道是夜还是宇宙的无边,不是特别怕,因为我有我,属于自己,可以走,可以跑,可以跳……
生命真好。
我眼中的亚彬
我努力回忆第一次开口跟这只“硕鼠”搭讪是什么时候,反正是在教室里,我们俩属于铁杆儿的没事泡教室一族。舞蹈学院“教室一族”的人并不多,所以老在一个教室碰见就容易熟。她找我多是与文字有关,英语语法加古文朝代,不好意思说不知道让她失望,就每每遇见她问我生僻问题时回来翻书查字典,她居然越来越理所当然地把我当成了“万用宝典”,经常大清早我还没睁开眼就被她的短信逼问“左边一个脚丝右边一个‘革’念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