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幸好楚情及时指点路途,才将他从迷思中拉了回来──唉,火离终於明白了为何有那麽多帝王不肯早朝,以前只笑他们昏庸无道,现在才知,换作他,连江山都不要也是甘愿。
“从这里开始,我们便要走入迷宫了。如果一步也不差,明儿中午我们便能看到那玉芝。”
“如果走差了又怎样?”
楚情自踏入浮岩洞|穴後,表情越来越凝重,闻言,冷冷地看著这个冒失发问的青年:“不知道。因为我如果走差一步的话,此时也站不到这里来给你们说话了。”
一时间所有的语声都低了下来,空气中有一刹那的沈闷。
火离展颜一笑,爽朗道:“好兄弟,你尽管带路吧──风曦早就将你的才干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这点小事,能难得倒你麽?”
楚情面色微红,瞪了风曦,随即正色道:“火门主,其实要重走一遍原路,原也不是什麽难事,只不过此刻不知为何,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好似这迷宫里另有危机似的──我一个人死倒也没什麽,现在是这许多人的命都在我肩上,我难免踌躇。”
火离见他说得认真,也不由想了一想──象他们这样成天在刀光剑影里来去的高手,直觉往往是相当敏锐的,能令楚情感到不安,前路当真有危险也未可知。火离沈吟间已有了决定:“这样罢,我带著天心进去,风曦你想必是不会和楚情分开的,一起前面带路罢,其它人──”眼光一转,瞧见了自入洞後一直沈默不语,避在一角的秦商,心中一动,“千杰你带秦商跟著我们,其它人在洞口守著,有事暗号联络。都明白了麽?”
火门规矩最严,门主既然发话,众高手虽有些不甘,也只好听命。几个人眼睁睁地望著六道身影在深幽莫测的隧道里去远。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风突然吹过,最边上一人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蓦地觉得这洞中的红光,说不出地诡异起来,强笑道:“楚情那小子真会吓人,被他一说,好象还真邪门了,总觉得怪怪的──”
“嘿嘿,你们现在才知道麽,可惜,太晚了──”阴恻恻的一阵笑声,骤然打断那人的话,透著彻骨的冰寒,在空荡荡的厅堂里缓缓回响。
那边厢,一行六人身形展开,绝无拖泥带水,虽碍於岩石重重不能极速而奔,比起寻常高手来却已是快多了。迷宫深处果然地势险恶,千奇百怪的洞|穴层层叠叠,石道循环相套,若没有楚情带路,只靠硬闯,只怕一年半载也未必寻得到玉芝所在,反而会迷失丧命在这石宫之中。
楚情既做到天道盟的右堂堂主,自有他的过人之处,虽在黑暗朦胧中,辨起方位来仍是极其果断,到得岔路口只微一停顿,立即毫不犹豫继续前行,左绕右弯,不知转了多少路口,旁人都有些头昏了,他却依然目光清明,这份记心,放眼天下,也当真是极难得了。风曦固然眉开眼笑,深以情人为自豪,连火离也不由在心底暗赞一声好。
火离此时却别有一番心事。他的双臂中,紧紧揽著的是心上人温软的身子,馨香宛约,耳鬓厮磨,隐隐地散在左右,引人迷思。或许是方才太累了的缘故,月天心已在火离怀中睡去,鼻息沈沈,透过火离的衣衫直渗到内里的肌肤──火离从不知道胸前肌肤也会这麽敏感,被伊人轻轻一吹,便象是过了电也似,再迅速蔓延到全身,燎原之火一样。
本以为这生这世,都不会有这样平和地、温柔地抱著他而不被反抗的时刻。月天心对自已的憎恶厌恨,火离比谁都清楚。刚才那一吻未被咬破嘴唇,已是意外狂喜,接下来他居然再不抗拒,而是安心在自已怀中睡去──火离只疑身在梦中。是梦也罢,只愿这个梦,永远不要醒来才好。
情思迷蒙中不觉已过了数个时辰。这几个时辰毫不休息的狂掠,连绝顶高手也未免觉得有些疲乏。楚情终於在一块屏风样的大石前停下脚步,语声中亦露出一丝倦怠:“便在这里歇息罢。山中无日月,现下也不知外面是日还是夜,还有一半路程呢,大家小睡一下也无妨。”
42
干粮食水,那是都备齐的。当下各人找了平坦之处坐下来,风曦早拉著楚情,远远地躲在暗中你侬我侬去了,火离虽有心,却毕竟当著下属的面,不好意思做得太著痕迹,只略略离了段距离,将怀中的月天心放下。然而这一放却是大骇,伊人竟是怎麽也唤之不醒,若说这是睡意,也太过吓人。情急之下亮出怀中的火摺细细察看,跳跃不定的光影之下,但见一张清水芙蓉美面敷满红霞,那两颊便似要烧起来一般炽豔,美则美矣,看在眼里却是说不出来的惊心反常。
秦商不知何时已踱了过来,低头一看,冷笑道:“他这是要喝血啦,谁让他刚才太过逞强,将内力全都耗光,现下邪功提前发作,可怪得了谁来。”
火离一震,惊道:“你……你是说他适才就已经……”
“可不正是。”秦商笑容甚是古怪,“现下他这般模样,正是全身血脉倒流,真气逆走之象,再过三个时辰,这些倒逆之血便要全化作气──嘿嘿,到时要他活还是死,可就全看你的了。”
火离心中一沈,天心,天心,你为何厌我到如此?宁可若无其事地强撑到最後,也不愿瞧一眼我伸过去的手臂。你不爱惜自已的身子,可是我,我呢,你可知道看到你受伤,我的心比死还难受?──早知你如此,我又何必心软犹豫,原就该不顾一切将你护在怀中才对。然而现下已悔之不及,火离心中痛苦,不愿再想,淡淡对秦商道:“没有玉芝,喝人血也成──是这样麽?”
“对,而且要一天更比一天多。”秦商笑意越盛,“记得百年前我门中有位前辈,也练了这化血大法,到最後每天都须杀百来个人喝血,可也怪累的。”
火离虽未练过这门邪术,然而武学之理相通,瞧月天心这模样,确与秦商所说相符,当下不理秦商风言风语,自顾挽起了衣袖,将腕脉递到月天心唇边。
“他多喝一分血,邪气便重一分,到时灵智蒙昧,不似常人,你可别怪我没说啊。”秦商冷眼旁观,嘴角含笑,大有幸灾乐祸之意。
火离横了秦商一眼,知道他必定安不出什麽好心,然而此时此地,不这样救月天心,更有何法了?幸好玉芝已离得不远,拼著全力,终可将它拿回,彻底祛除天心体内的祸患。
右手并指如刀,轻轻一划,鲜红的血便自火离的左腕源源而出,月天心的牙关已被火离捏开,便只见那血如泉水一般直淌入月天心的口中,随著伊人胸口的起伏而吞咽了下去。
火离才松得一口气,变故突地横生,或许是血味太过腥膻,月天心虽在昏迷中,也竟不安地挣扎起来,且越挣越烈,无论火离怎样扶持钳制,最终还是拧著秀眉,侧过了头,咳嗽著将才吞下去的鲜血全数吐出,这才又平静地陷入了沈梦之中。
火离愣在当场,不得不看向秦商:“这……这是为什麽?”
秦商先也是一愕,听见火离相问,才回过神来,眨了眨媚人的大眼,笑道:“你的血不好喝。他不喜欢。”
火离面上阴翳渐浓,眼看便如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一样,转瞬便要发作,秦商赶忙笑著摇摇手:“开个玩笑而已,火门主干嘛那麽当真──月天心这个呆子,自小便练甚麽仙道,蜀山老杂毛别的没有,清规戒律倒是一大把,不许这个不许那个,害得他干净到了骨子里,连昏睡时都不忘抗拒喝血,真是可笑。”
火离瞪了秦商一眼,忘情月本是高高在上的天人,自然难染尘埃,只是现在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那麽多了。当即问道:“可有法子麽?”
“法子当然有。”秦商唇畔再度露出古怪的笑意,“不如……你把他交给我,只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後,我保证他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你面前。”
火离凝视著秦商,什麽话也不说,秦商被他刀锋般锐利寒冷的注视看得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正想出声,却听火离一字一字,缓缓地道:“你莫要再想打他主意。永远也别想。再让我听见你这般说,我立即千刀万剐了你。”
话音未落,人影一晃,却是火离已抱起月天心闪入了黑暗之中,转瞬便不知去向。秦商出神地瞧著他们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可惜,可惜便宜了他……”
千杰奉命监视秦商,一直紧随在他身後,听不清他的话,忍不住问道:“你在说什麽?”
“我在说,”秦商回过神,抬头对千杰媚然一笑,“你想不想知道他们去做什麽?想知道,就过来,让哥哥我好生教你。”
他笑靥如花,眼中却邪气流转,更添风情数分,千杰也大略知道这少年的来路,不由脸一红,又是心惊又是疑惑,口中却厉声道:“你住嘴。再多说一个字,我杀了你。”
秦商只是一笑,自去找了个角落坐下,闭目养神。千杰也跟了过去,却不能如他般休息,只能紧盯著他不提。
所幸秦商坐下後一直没有动过,时间一长,竟象是睡著了一般,千杰盯得久了,也不由生倦,眼皮渐渐重涩起来,正似睡非睡的当儿,突听秦商一叹,分不清是喜是惊:“你醒了麽?”
千杰一凛,急忙抬眼望去,只见面前的黑暗中,一道身影缓缓行来,微弱红光映在那袭白衣上,如染轻霞,说不出地灵动好看,可不正是冰肌玉骨,丰姿绝豔的蜀山月天心──他手中却似沈沈地抱了件事物,走至近处,才看清那居然是他们的门主火离,千杰大吃一惊,一反手,雪花快刀已出鞘:“月天心,你将我家门主怎麽了?”
“他没事。”月天心的神情似有一些奇怪,黑暗中却也看不太清,声音微微有丝低哑,“为了救我,他逼我喝他的血,大约是失血过多,你若有伤药的话,给我一些罢。”
千杰疑疑惑惑,从怀中摸出随身的丹丸递过去,月天心寻了处平地将火离放下,又将药丸喂他──动作虽称不上温柔,却也甚见关怀,倒叫千杰一时糊涂了,自已是该去察看火门主,还是莫要打扰他们?这两人之间,倒底发生了什麽事?
这个答案也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就算在日後的岁月里,当事的两方也再没对人提过今日的半个字。
43
洞中一片沈静。月天心俯身察看火离的伤势,秦商冷眼在一旁看著,不再出声。千杰实在不懂这些人心里都在想些什麽,有心帮忙也无从帮起,风曦和楚情则是一直都无声无息,直似失踪了一般。
一时间,静得甚至能听到地底熔岩的轻嗤声,衬著朦胧的红光,雕像似的数人,整个空气都象是要凝固成石块,既神秘,又诡异。千杰终於忍耐不住,咳了一声,正想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震碎了所有的死寂。
“谁在那里?出来!”
依稀可分辨是风曦的声音,接著是模糊的几声刀兵相击,几声动手过招时的闷哼,千杰正压抑的慌,见有人动手反而精神一振,刀一摆就要窜过,那边的身影却先退了过来。
凌空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地上,身上无伤,面容却甚是难看,还夹了分若有若无的惭愧之意,正是原天道盟的右堂主,现火门二当家风曦的情人楚情。又一道身影掠过,落在楚情的身边,面上也不好看,却仍紧紧拉了楚情的手:“情儿,一切事都有我,你别担心。”
“你还是先想想如何保住你自已这条命罢,楚情是我们天道盟的人,我们自会关照,用不著你操心。”一声长笑,从暗影里追来的人身形微胖,面容可亲,眸子却极是晶亮有神,可不正是天道盟的军师司空璃。一眼看见了月天心,司空璃含笑点头,“月公子,许久不见,你还好麽?”
司空璃既然来了,帝乙木自当不远。原来,还是被他追上了。月天心此时的心头涌起千般滋味,帝乙,我那样绝情地对你後,你会对我说什麽?可是,若给我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如此。帝,我动了情劫,或许注定要命丧此地,但,你不必。
“我,还好。”强镇住动荡的心神,月天心平静自如地立起身,转向司空璃来的方向,有意无意将昏迷中的火离护在身後,明澈的眼光却看向黑暗中的某处。
一道身影,缓缓地自黑暗的最深处步出,眉间的英气犹在,却分明多了几许黯然,想是早将月天心照护火离的一幕看在眼底,素来锐利的眼眸漏出一丝藏不住的凄凉,嘴唇翕动了两下,终於还是未说出话来,只是在月天心身前数尺处停住,静静地凝视著面前这个绝世丰姿,无时不在牵动心扉的人儿。
短短数尺距离,却遥远有如天涯。曾经恣意爱怜,娇嗔戏谑的情人,此时已相对无言,形如陌路。
不,不是陌路,情人飘逸出尘的身形,此刻正挡在另一个男人的身前,即使面对盛怒中的自已,他也急欲将那男人护住──你是知道我有多想将那男人撕成碎片的罢?天、心。为了天下,更,为了你。
气氛较方才更为凝重。这时连千杰也识相地闭住了嘴,乖乖地等待。
远远不知何处,若有若无地传来几声清脆声响,既象碎石滚落在地,又依稀如同金铃相击。
月天心眼神微变,连秦商一直冷冷淡淡,事不关已的表情都有了些异样。
月天心终於说话,声音吐出口,清清冷冷,竟象是寒冰一般:“帝乙木,你回去罢。谢谢你允我入山,但下面的事,已经用不著你来操心,我更想和火门主在一起。”
话明白说到这份上,还有何可疑。只是想不到月天心会说得这麽直接,帝乙木纵已有心理准备,仍是被这残忍如刀的语言再度割伤,面色刹那苍白。
月天心看在眼里,却毫不怜悯,反而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还是男人,就请干脆一点,走罢。总这样死缠在我身後,当真是狗麽?”
帝乙木怔怔地望著面前的人,心中不再有知觉──痛到最深,原来便是麻木。
“好,如你所愿。我走。”涩涩地开了口,吐出重逢後第一句话,声音却是极喑哑难听。
话音才落,帝乙木不敢再多看月天心一眼,转身便向外掠出,司空璃瞧著月天心,叹了口气,想说什麽,最後还是没说,跟著帝乙木一起行远了。
“月公子,还是你厉害,三言两语就将这两个不好惹的家夥打发走了。本来我还想跟他们打,胜算不大呢。”洞内最爽朗,最不知内情的千杰真心诚意地佩服起月天心来。
月天心苦笑了一下:“千杰,下面要去的路很难走,你带著秦商回去吧,火门主醒了,就说是我的意思。”
千杰愣了一下,秦商却在一旁道:“我不走。”
月天心朝他望了两眼:“当真不走?”
秦商的声音难得有几份正经和坚持:“是。你辱我之仇,我还没报,怎能就此一走了之。”
“唉,你明明是……”月天心长叹了口气,却也不再坚持,摇了摇头,又看向千杰,“他不去,你便带火门主走罢。”
“为什麽我总觉得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