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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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源-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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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同意你的意见。”杨春和也把脸转向老电业:“老王,你说呢?”

“我还有啥说的?”老电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点头道:“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吧!”说完他看到旁边站着的刘三克才想起他的事来。他把三克招呼过来推到杨、方二人面前说:“书记主任都在这儿,还是你自己好好说说吧!”

三克哭丧着脸又要下脆,被杨春和阻止了:“老刘,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既然事情出来了,那就等弄清楚了再说吧!”

第三十四章 岁寒见后凋


桃花点点的阳春三月在北国来说,虽然是黄金般的施工季节,可是今年反常,还没有看到远天的闪电,听到积云中的沉雷,就三天两头下着齐刷刷的春雨。北方人没有雨季施工的习惯,眼睁睁地看着雨下啊,落啊,没有一点儿办法干着急,到把大好的时光白白地耽误了。使得一台每小时产生二百二十吨蒸汽的高温高压锅炉,只是现场吊装就耗了一百二十多天。等到砌完炉本体,外部还没有最后粉饰刷漆就已经进入了浩热的七月,雨也更大更勤了。时间已显得有些刻不容缓,对整个工地来说,都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特别是工地一把手老电业,由于重任在身就显得更强烈了。他有些坐卧不安,着急地搬着自己的指头算去算来,越算心越烦恼,越算脑子也越糊涂。奇怪的是,这个在位多年的工地首脑竟找不到一个巧妙的办法把流失的时间拉回来,相反疑虑到更多了。如果汽轮发电机又安装他妈的四个来月,再在七十二小时试运中出个问题儿,那第二次经过调整的进度计划不就又泡汤了么。这怎么再向上级交待呢。他倒背着双手,佝偻着欣长的腰板,低头锁眉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想啊,想啊,总想找个“词儿”,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客观原因,去应付上面的询问、追查。可是找个什么词儿好呢?主观、客观、现实、虚假,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就如一些闪灼的光点在他脑海中跳去跳来,但最后还是完全隐退消失了,反而弄得他头晕脑胀、黯然神伤。唉,人老了,心眼儿也跟不上了。他停步翘首,只见窗外天低云矮,满天沉云就如一块满水欲滴的灰黑色的布使得天光灰暗昏黑。眼看那灰云越沉越低,压着烟囱里的浓密烟尘象条乌龙在电厂上空挣扎、翻滚、回旋。再瞧瞧楼前那两排高大葱郁的大叶杨和低矮浓密的中国槐纹丝不动,一点风尘也没有啊。他揉了揉发闷的胸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浓茶,又拿着大蒲扇摇了几下,长长地唷了口气,唉,怪不得这样闷气,原来又要下雨了,一提到雨,他想起了那场洪水,要真是那样到也可以冲掉身上的一些压力,天灾难抗嘛。可是如果天不从人愿又拿什么去搪塞呢。这些年来在对待形势、潮流、任务和指标方面二曹操不但出了很多鬼点子,也搞了不少偷梁换柱的方法,而且他自己也积累了不少经验。下级对上级,单位对国家,有时候好象都在耍心眼儿,想尽办法欺骗,对电力建设来说,象什么简易发电,什么低负荷运行,什么大型设备把底盘搁上就报完成量等等,如此形形色色的虚假方法,他也不少让二曹操应用过啊。对于投资省,见效快,收益大这些经济原则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现在虽然上面在努力地纠正,但习惯势力不好改呀。你看老电业不是不甘心地又在想高招么。他走到办公室桌前坐下来,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工程进度计划翻看,琢磨着。当他发现发电机的交货日期,就如一个失足落水者发现了一根稻草,一片落叶,一个新的想法又来了:如果能让厂家推迟一段交货日期,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间接的帮助,工期就可顺延嘛。哪晓得这个想法刚露头,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电话是二曹操打来的,原来事与愿违,他告诉老电业发电机组已经提前到货,而且马上要从南货场发来,让工地赶快组织人力接车。“

“啊,好快呀!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他“叭”地一下放下电话,带着一种矛盾的心情就朝三股专用铁路线跑去了。

天气慢慢地回升,云兜着雨朝东边跑去了,随着天顶上放出了光彩。当他来到铁路线两边,那里已经站了不少的人。杨春和、方林和二曹操也都在那儿翘首西望。当满载发电设备的元宝车驶入装卸平台时,人们就高兴地涌了上去,和走下车来的厂方护送代表握手、招呼。

“辛苦了,辛苦了。”杨春和握着代表的手热情地说:“你们真是急国家所急,想国家所想,这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个有力地支援啊。”他望着周围的人又指着代表:“这叫雪里送炭呀!哈哈哈哈,我代表全体职工表示感谢!”

老电业拍着手从人堆里挤了进去,也接过话茬儿:“你说怪不怪,刚才还念叨发电机,发电机就来了,我们应该好好感谢你们哪!”

“不,不,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厂方代表带着不熟的普通话说:“相互机(支)援嘛,你们在为国家争气,我们也在为国家争气,这两股气加在一起,就会把那些想指挥别人、封锁别人的霸权主义吹到太平洋里去。就是为了这口气,我们才提前完成了任务跟你们送来了。而且我们还要包修,在安装和运行中出了问题通知我们一声就派人来。”

“好,好啊!”人们欢呼起来,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



发电机提前到货本来是一件大好的事情,但是由于静子(发电机外壳)的重量超过了天车的起吊能力的百分这四十,所以问题又出来了。就是为了这个十分紧迫的问题,起重师傅张启忠应邀特地参加了老电业专门召集的施工骨干会。他满以为这个技术性的会有张文彬参加,而且会拿出一套办法来,谁知事与愿违,不但又把文彬排斥在外,同时还是老习惯,一开头老电业就来了一个长篇的动员,什么加快工期的经济效果;什么反修防修的政治意义;接着又谈到了敢想敢干的无产阶级革命精神,以及由精神变物质的辩证关系,等到让大伙发表意见时两个钟头已经过去了。不但没有接触到一点实际问题反而把时间无限期地拖延下去、到了晚上十点多钟还没有结束。张启忠再也忍不住了,一个人离开了会场走了出去。夏夜的天空虽然晴朗,空气却显得十分浩热,只见一轮明月高挂在天宇,把大地照得又明又亮。他踏着月色走出了大门,又走了一段长长的水泥路,再朝东一拐就到了居住区,接着朝里走了几十步,一抬头看到单身宿舍楼东头那个小窗户射出的灯光他才突然想起张文彬来:小张还未睡啊,还是找找他吧。当他举步前移又把步子停住,一看表快十一点了,他有些不忍心去打扰人家。原来他们一起工作多年,对方那颗为公忘我的心,把他们联系在一起了。加上这个耿直的老人,看人不是听宣言,而是看行动的性格,使他们两成了技术上的合作者,生活上的忘年交,事业上的支持人。虽然这些年来文彬受到许多非难,排挤和歧视,可他从不受社会世俗潮流的影响,照样和对方往来,谈一些社会现象,研究工程技术上的一些迫切问题。他不但平等待人,同时还有一把量人的尺啊。量一个人的生存价值,是首先要量对方的品格,看他为国家贡献多少,看他如何在兢兢业业地为人民工作。如果用他那把尺子去量那些天桥把势,量那些吹吹拍拍的求荣者,量那些小病大养的五、二九式的人物,量那些踩人肩膀往上攀登的运动健将和削尖脑袋钻营的投机家,他那把尺子就变成比例尺了。这时一股晚风习习吹来,搅乱了夜的静谥,潮湿闷热的空气,响过一片沙沙声后,接着落叶映着皎洁的月光飘飘荡荡地撒落下来。他又望了一回那独亮的灯光,在这万物俱寂、清风明月的夜晚,一种爱怜的同情涌上了心头。他把头甩了几下,长长地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回走时,突然听到“哐”的一声,随着张文彬探出半个身子来。

“文彬,你还未休息呀?”张启忠问道:“又在干啥呢?”

“哦,看看书。”文彬又欢快地招着手道:“张师傅,有事儿吗?快上来!”

“到是有点事儿,不,不,太晚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早呢,早呢!”文彬忙说:“下班我找过你,大娘说你开会去了,啥事呀?”

“唉,唉,还不是因为发电机吊装的事儿。”说着话张师傅的一双脚就不自觉地上了楼。

来到文彬的房间,发现在这小而闷的房间里墙上挂着图纸,床上堆着图纸,桌上还摆着一张刚画的草图。三角板、铅笔和圆规正摆在上面。张师傅戴上花镜趴着身子一瞧,啊,这不是天车加固图吗。一时激动的搂住了文彬的两个肩膀直摇晃。“文彬,我们想到一块了,不不,你已经走到我的前面了。”他又搬着对方的肩膀直愣愣地看着,两眼似乎有些发涩、发酸。他在心里说:“多好的同志,他已经在为国家所急,为国家所想了。他总是那样不记一切恩怨地工作,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呢?一想到对方得不到公正的对待,使他发酸的眼中抑制不住滚下泪来。他忙摘下镜子用手揉了揉发涩的眼皮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还是文彬先问道:”你不是有事吗,快说呀!“

“就是为它嘛!”

“这么说咱们两又是不谋而合了,张师傅你快给我参谋参谋。”

“好,好呢!”

文彬用铅笔在天车草图的大梁下面点了两点说:“大梁承载能力的大小与它本身高度的平方成正比例……”

“这么说你是想在天车本身上打主意么。”

“是这意思,这比订一台新的既省时间又节约资金,所以我就向它开刀了。”文彬用三角板在大梁下面画了一条线说:“我打算在这里贴一根四十号的槽钢就行了。”他又指着计算草稿:“经计算,原来只能吊五十吨的天车这下就可以吊九十吨了,对吊新发电机还有富裕。”

“好哇,好哇,这叫画龙点睛!”张师傅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他拿起那张加固草图好象抱了一个初生的婴儿紧紧地贴在脸上捂上好久好久又激动地握着文彬的手说:“你真是一双巧手,天车被你一弄就活了,你又给国家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呀!”



张文彬的天车加固方案变成了图纸,急得兰图还没有熏好就拿到了汽机房,经过一个星期的苦战,加固任务就胜利地完成了。接下来的是汽轮发电机的吊装组合。老电业传达市委指示:砸锅卖铁也要在“十一”发电,所以要求大家拼命地抢时间,要把丢失的时间赶出来。结果工地象开了锅,为了赶任务,从早到晚,从晚到亮,多少个白天,无数个夜晚,组装场上总是叮叮当当地响;电弧的焊光也总是在上空闪亮。人们忘了吃饭,忘了睡觉,忘了太阳的升起,忘了月亮的西落,他们似乎把一切都忘了。等到发电机的安装基本告一段落,达到了转机试运条件时,一年之秋又来了。

这一天是一九六五年九月二十六日,还差四天就是伟大的国庆节。按照这些年来逢“一”发电的习惯,要是七十二小时试运成功,那就满足了老电业的心愿:一举两得,既向“十一”献了厚礼,又可能交电厂(甲方)投产运行。这样一来全工地上千号人辛苦了三年多安装起来的一台五万机组就算大功告成了。

晚上九点多钟,经过暖机的汽轮机就要开始启动了。现场指挥是方林,这个任务他本来是交给张文彬的,可是遭到了二曹操的极力反对,所以老电业三天前就派他出差去北京了。

小陶被临时指派为司机,他今天穿了一身新工作服,腰间扎了一根新发的枣红色皮带,活象一个远航的舵手站在汽轮机头的操作平台上,威严地把住机头那蒸汽阀门的开关转盘,只等命令一下他就缓缓地打开闸门让蒸汽进入汽机本体,吹动多级叶片,驱动大轴旋转而带动发电机转动发出电来。在控制室里,在辅机近旁和附属设备点的值班人员也都各就各位,一个个象守卫的战士,目视各种仪表,耳听异常。虽然这里不是荷枪实弹的战场,但是自动化程度高,技术复杂,不但要用眼睛去看,耳朵去听,而且要用手去操作控制盘上那些各种颜色的按扭开关。这些有如天上的繁星,使人眼花缭乱的指针,显示器稍一疏忽就会出现异常,导致大的事故,这又比参加一场真的战斗紧张多了。

工地的头头脑脑也都聚集在发电机旁,都不时地抬手看表,就如一个战役总攻前夕那样紧张、庄严,同时又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是啊,如果农民春种秋收,那电力工人播下的种子经过三年多的时间也就丰收在望,只等三天一过他们就会在老电业的带领下,敲锣打鼓向上级报喜庆功了。

十点多钟升压试运开始,小陶一面转着阀门,一面听着机体转动声,随着压力的加大,温度的升高,转速也增快起来。这时头头们就象看展览一般去去来来。他们看看仪表,又趴到机壳上听声音。那汽流的沙沙声,那转动嗡嗡响,就如一曲动听的乐章使他们神往、心醉。特别是老电业,这个工地的一把手感慨万分。他捏着下巴乐哈哈地笑,好象卸下了一身重担。他端着肩膀把身子摇了摇,接着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这几年似乎在赛跑,但跑道并不那么平坦,又好象在爬山,但山路奇岖,也并不好攀援,虽然赛跑还没有碰断红线,但爬山现已觉到了顶端,而且正在遥望山下一马平川上那弯弯曲曲的泉河,那河边的绿地,地上那一大片林立的建筑,特别是那鹤立鸡群的电厂。此时此刻他有些陶醉,醉得如喝了半斤老白干,身子轻飘飘的。可是他想得太简单了,自己长期处于平原生活,又哪能体会人们常说的上山容易下山难罗。

时间在慢慢地走着,机也在速速地转动。这时的现场除了方林,其他头头都已陆陆续续地离去。夜已经深了,由于下雨,外面显得更加漆黑。方林在想,在这事故多端的年月,会不会出事呢?想法刚完,突然看到汽机房西边那大面积的钢窗玻璃上闪起一片耀眼的白光,接着传来一声巨响,方林一愣,本能地站起身来,警惕地朝西看一眼,然后对各岗位发出了“坚守岗位”的命令,接着一闪身就从汽机平台的钢梯冲了下去。这时只听得外面有不少噔噔的脚步声响,响声还没有消失,接着汽机房的灯忽闪一下全灭了。只见里面外面手电光柱来回乱晃还传来了一阵阵刺耳的呼喊:“变电站出事了,变电站出事故了!”随着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直朝变电站的方向跑去了。

第三十五章 暴露


平原的上空显得天低云垂,从黄昏起又哩哩啦啦下着蒙蒙细雨,到处都是迷迷茫茫而又冷冷清清。由于雨天,厂内来往的人少了,变电站户外巡视次数也少了。在靠近大片庄稼地的变电站里,除了沙沙的雨响,变压器的交流声和间或放电的噼啪声外到也显得和谐静谥。夜里十二点多钟,也就是汽轮机启动后正在升温升压的时刻,突然从变电站的西南角落传来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好象是值班人员在巡回检查,可是仔细一听又没有了,只是从不远的一颗榆树叉上惊起一只夜鸟,扑腾腾地拍着翅膀掠过变电站的上空,飞向西边棒子林中去了。又过了几分钟那声音又响了起来,随着一个看不清的黑影象猫似的沿着水泥道猫着腰走了过来。当他靠近开关支架,又爬上支架的爬梯,接着又用手中的棍子去捅高压开关时,突然一闪,一道电光把他击落下来,随着闪光响起了一声闷雷,一团烈火把那肇事的不速之客团团包围住了。只见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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