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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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源-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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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曹明仲和助手于小飞在二曹操家喝了酒,酒后加班推土,迷迷糊糊把土层推过了设计标高将近一米,也超过了地下水位线,结果土壤遭到严重破坏泛浆了。事故啊,不想出它偏偏出来了。还没有来得及把推土机开出来一场飘泼大雨又哗哗地下了起来。基础坑成了养鱼池,两台火红东方红推土机泡了汤,真是屋漏又遭连阴雨,行船又遇顶头风,就和施工方案编制人一样,多灾多难了。

事故出来了,这责任到底谁负呢?事故那天晚上工地值班领导是二曹操,司机也是他派的,而且上班时曹明仲还摇摇晃晃酒醉未醒啊。再则那记事的小黑板上明明写着晚上有雨,而且还是大雨,这个自认为是基建战线上的姣姣者,竟把技术交底和气象预报全忘了。可是他却说在下雨之前由于肝区疼痛把现场的事情特地委托刚出差回来的方林了。等方林受托摸黑来到工地大雨已经下了起来,事故无法挽回了。方林啊,这个忠实的人,只知道忠于职守,又乐于助人,反而中了金蝉脱壳之计了,这人事间的事如何评说,如何评说啊?

天亮时雨也停了,撕开的云缝中还射下了一束金色的太阳光来,那光也正好照在坑沿上。

人们带着各种心情朝工地走去,围着那诺大的基础坑,有的发愣,有的嘀嘀咕咕,有的咬耳朵,有的指手划脚。搞工程的人就是怕事故,就跟两阵交兵一样,势气一完,就兵败如山倒了,谁不忧心呢。突然在围观的人堆里响起了一声炸雷般的吼声:“小曹,你是怎么搞的,给我捅出了这么大的漏子,啊!看我整不整治你?” 随着吼声看去,只见一个魁伟的身躯象块高大的门扇在土坎上立着,被他身子投下来的阴影几乎盖住了基坑的一个角落,人们这才意识到原来是老电业到了。他愤怒的浓眉倒竖,脸也胀的通红,一双肿泡眼里冒着熊熊的火焰,那双大手也不停地挥舞,胸部一起一伏,一座火山已经爆发了。“你那责任心被狗吃了,嗯,这是工作,不是喝老白干儿,懂吗?这么大的工程是闹着玩儿的,哼!”为了证实他的先见之明又转身对后面的书记杨春和道:“不见官材不落泪,不拄哀杖不哭爹,我早就说过不行不行,这下明白了吧,豆腐弄成肉价钱,不但快不了,反而开了倒车。”

“我还是不明白。”杨春和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你也别当事后诸葛亮。”说完把视线落到基础坑里那几个拖泥带水人的身上。虽然夏季,但这几天阴雨绵绵,气温骤然下降,特别是早上,风里却带寒意,可他们满头大汗一身是泥。见此情况杨春和说:“现在不是埋怨的时候。”说着把老电业一拨拉,自己站到对方的前面朝大坑里问道:“方林同志,怎么样,不好整吧!”

“不好办啦书记。”方林指着没膝的双腿回答道:“烂泥很深,土壤破坏的太利害了。”说着又指双腿同样陷到泥里的张文彬:“张工说处理起来不但费工费料,还需要较长的时间。”又指着站在水里的小曹:“还得要用绞磨把曹明仲同志的推土机拉出去啊。”

听方林这么一说,又看到陷在泥里的推土机,老电业又来劲儿了:“处理,处理,不但要对事故进行处理,我还要处分人呢。这么大的工程搞成这个样,你们是干吗吃的,啊?”他又把杨春和拨拉到了自己的后面,扬头质问道:“明白不明白你也改变不了这个活生生的现实。你说说工程这么大,就没有安全和防雨措施,编制人是大学本科毕业,难道就不懂的这个,这绝对不是无知,而是有意。你是书记,抓政治的,难道就不知道什么叫阶级斗争?”

杨春和忙朝老电业摆手小声地说:“你这个人啦,问题都没有搞清楚,怎么能随便上纲,要这样,以后谁还敢工作,嗯?”

老电业好象没有理会,声调反而提高了:“我上个屁,问题本来就在纲上嘛。”说着倒背双手迅速地在坑沿上咚咚地走了几趟,那劲头仿佛一脚就能踩出一个坑来。最后他又站住说:“这一下费用加大了,工期拖长了,上面不找别人而是拿我试问。唉,没有别的,只有蹶着屁股让人家打,谁叫我当初没有坚持原则,谁叫我当了这个倒霉的工地主任呢!”

“好了,好了老伙计,有火回去朝我发。”杨春和拽着他走出了人堆,谁知走了二十几步他突然又噔噔地折回去,站在坑沿上高声地命令道:“方林,限你们三天把基坑泛浆事故处理完,还有小曹,漏子是你捅的,要不我就要采取组织措施和行政手段了。”

客观事物和规律哪能服从于行政命令呢,苦战了好几天,正当把淤泥挖尽开始铺垫砂石层的时候,一场大雨又下了起来。那雨啊一下就没个完,天好象一把无边无际的筛子把天空的积水毫无休止地朝下筛落。不但下得人愁眉不展,为了防洪、抢工期把人们都弄得精疲力竭了。在工地上连续战斗五天五夜的方林和张文彬已经疲惫不勘,人们生拉活扯地把他们从火线上拉了下来,让他们在宿舍里好好休息,可是他们都有一颗顽强的事业心又怎么休息的了呢。



这一天是八月八日,早晨天还没有亮方林就被一阵惊雷吵醒。只听外面刮起了猛烈的急风,他趴着身子从窗口望去,天空乌云翻滚,在那云层交错之中划出了一道道闪光,接着又是一阵闷雷,余声未逝,大雨如注又下了起来。雨点打在玻璃上叭叭地响,然后凝成一股股水流直往下淌,只见它由少变多,由小变大慢慢汇集成了一股洪流直朝他冲击过来,他吃了一惊,想起现场的情景,困意一下全被冲光了。他急忙起身穿衣,急步走出宿舍,刚出门只见一道闪电,电光中映着张文彬那瘦长的身影,接着一声炸雷,雷电中两人都停住了,只见文彬脸上一道道水沟直往下流,方林忙说:“文彬你怎么不休息?”

文彬看着齐刷刷的雨丝反问道:“老方你呢?”最后两人都乐了,把手一摊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姿势,不约而同地朝工地跑去。由于雨又急又大,倾刻之间道路成了水沟,已经盖过人的脚脖,而且水势还在不断地往上猛涨。这时工地上抗洪抢险的人已经不少,他们有的端着面盆,有的提着水桶,有的拿着铁锹,正在主厂房四周排水加堤,淘水的人来往如飞。这是一场拼搏,也是一场战斗啊。人们都知道,如果让水流入厂房,流入基坑,不但会使土方倒坍,动摇厂房框架基础,如果流入电缆沟里就会造成电缆放炮,造成停电,后果当然不勘设想了。一个主人翁的责任感使火房的炊事员、医务室的大夫,托儿所的阿姨都自觉地来了。什么叫水,什么叫泥他们全不顾及,而且雨越大干的越猛。这也和战场一样与敌人争夺制高点需要精神,体力和士气去抢夺时间。

突然人流里有人在吼:“小曹,还不加紧垒堤愣在那里干啥,你没有看到洪水下来了哇?”

曹明仲听到有人这么一喊如梦初醒,一抬头发现百多米远的地方一道黄峰齐刷刷地直向这边冲来,他本能地打了一个寒战,在他那惶恐不安的眼神里浪头已经超过了堤顶。唉呀,这还了得,随着脑子里嗡地一响,眼睛发花,两条腿也控制不住打起抖来。这是真的么,他多么希望这是梦啊,可是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脸上还在生疼呀,用手一摸雨水顺着手指流了下来,凉飕飕地直流到脖领之中,啊,这一切都是真的啊。正当他彷徨之际,却有人在他身后的脊梁上捅了一家伙,他一回头只见三克满脸青紫朝他把嘴一歪,小声地说:“傻哥哥,再不走就喂王八了。”小曹把铁锹一扔,和三克一起拔腿就跑。还没有跑出几步就被一个粗大的声音叫住了: “你们两个往哪里跑!”他们一回头,原来是老电业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们:“事故账还没有清算,又临阵脱逃,告诉你们我要新账老帐一起算。”

老电业身旁的杨春和也大声地叫道:“还愣着干啥,快把堤加高!”说话间那股洪流已经到来,水浪打着土袋发出了哗哗的吼声。这时方林和张文林彬也赶到了,他们毫不犹豫地跳入齐腰深的洪流之中,一同干起来。方林又大声地指挥着:“同志们赶快用土袋把堤加高。”他没有说完就用身子紧紧地堵住一个缺口。关键的时刻需要这种力量,榜样的力量也是无穷的啊。随着喊声人们都跳入了水中,组成了一道防洪的人墙,人墙的后面,土堤在不断地增高,堤增高了,洪水投降了,一场抗洪抢险的战斗也胜利了,等到恢复洪水造成的影响半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那天杨春和把老电业从事故点拉了回来,一边走一边说:“这施工方案是经梁总看后又得到局里同意的,不能说你有意见方案就有问题,就可以乱说一通啊。”

“什么,我乱说?”老电业不服气地搬着粗壮的指头道:“过去的土方开挖都用人工,为啥现在要采用机械?”还不等他搬完第二根手指头杨春和就把话头接过去了:“现在大办农业,民工抽不出来,这点你又不是不知道。”

老电业又搬第二根指头:“那为啥要采取大开挖呢?”

“这到要让我来问你了。”杨春和又接过话来:“那加快工期的要求是谁提出来的呢,嗯?”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成立,那为啥要把开工日期选在雨季?”老电业也“嗯”了一声“你说啊?”

“你呀,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杨春和进一步提醒他:“还记得今年三月里那个睡不着的夜晚吧,算算离现在有多久,那么好的施工黄金季节就是因为你不同意方案,奇书com找你要这没这,要那没那,时间不等人啦,人家又不会变戏法。古人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可是你到大方、慷慨,足足把时间浪费了五个来月。”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了,音调也高昂起来:“我问你,什么叫身先士足,你到好,反而杀个回马枪。你现在还能说啥,总不能提着尺子沿街走,不量自己量别人嘛,告诉你上级不会怪别人,而是问你这个主任是怎么当的。”这些话虽然是和风细雨说的,但就如一根根无形的重棒击在老电业的头上,使他有些脸红筋张、神态发窘,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他“这个,这个”了两声就沉默不语,低头踱步,好象要找出一个不被对方驳倒的理由来。过了好半天才突然止步回身又把上次提过的问题重新拿了出来:“就算方案和时间上都没有问题,可他是一个有经验的技术人员,大学毕业,大学毕业啊。这么大的工程就不采取可靠的安全措施?”

杨春和知道老电业的脾气,他并不想使矛盾激化,所以反而笑了,用手指点了他两下:“你呀,你呀!”就顺手从衣兜里掏出一本皱皱巴巴的施工方案说明书来,拿到他的眼皮底下说:“你看这注解说明,人家第一条就说了”如果雨季施工必须搭设雨棚,采取明沟排水和井点降水措施。“

“那为啥不按方案执行?”

“人家无职无权怎么去执行啊,再说老张也去库里要过几次苫布都被曹超仁顶回来了。我说同志,这似乎有些过分了。”

老电业再也没词对答了,但马上目光傲然态度也冷漠起来。他咚咚地走了几步,把袖子使劲一甩,愤然地说:“老杨,我不明白,你是书记,怎么不讲阶级路线,原则立场,总要替一个有问题的人说话哟。”说着又叹了一口长气,宽厚的嘴唇不断啧啧地咂着:“我的书记同志,阶级斗争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你要松一松,敌人就要攻一攻,千万不要掉以轻心。”说完又大踏步地朝前走了。

杨春和赶了几步,不同意地说:“你怎能这样说呢,对技术人员嘛,咱们应该扬长避短,用其所长,怎么上那么高的纲,我不明白你是啥用意。再说技术本身并没有阶级性嘛。”

“技术没有,可是掌握技术的人有哇。”

“照你这样说帝国主义拥有原子弹、氢弹我们就不能有,帝国主义卫星上了天,我们就不能上,如果你这种逻辑成立的话,那过去买办阶级官僚资产阶级留下来的工厂,矿山和科学技术咱们都得通通地砸烂,那些技术人员都得处决赶走,这样会在我们的社会上引起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唉唉,不敢想,不敢想啊。”他的观点有些地方和局长相吻合。他想起自己的国家解放前受到烈强的侵略封锁和岐视;他也想起了三十年代他在一家日本鬼子统治下的机械厂做工时所受的凌辱,记得有一天他偷偷地到一个日本技师的工作间看看电动机的绕线,却被一个日本技师发现了,当即就拿起一根钢丝鞭子狠狠地抽打,接着又用带马刺的皮靴朝他腰部胸部猛踢。只踢得他口吐鲜血,连滚带爬出了工作间,只听得那日本人用中国话骂道:“中国人不如狗还想学技术。”随后又说了一句日本语:“八格牙鲁”。这些话和那铁蹄的残踏,现在还留在心中,腰部那块紫红色伤疤直到现在还疼痛,这个耻辱的见证谁能忘却呢。解放后又看到外国的禁运、封锁和控制,在他的心灵中引起了极大的反响。这是为什么,主要是我国的科学技术落后,国不富,民不强,作为一个炎黄子孙后代那滋味儿也够受的了。解放十多年来,虽然国家在建设,人民生活在提高,社会在发展,但我们的科学技术并不发达,有些领域还停留在三四十年代的水平,有些还是一片空白呀。在科技竞争中我们被人远远地抛在后面去了。这是为啥呢?其原因大概就是有一些象前面这位主任式人物不尊重科学技术,不重视知识分子吧。想起这些和看到当前的情况激动了。“老王,搞科学技术是一件严肃认真而又艰苦的事情,应用到建设事业上是为加快祖国的繁荣富强,为了子孙后代造福。咱们都是党员,又是领导干部,说话和办事都要考虑党和国家的利益,哪能凭个人感情和好恶呢?”说到这里他感到责任越来越重了,随着话语也沉重起来:“你现在处于领导地位,应该体察下情,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骑驴的人不要忘了赶脚人的苦。咱们要秉公,要知道维护党的政策是每个党员的光荣责任。”

经过几个回合的争辩,表面上看来老电业虽然彻底输了,但并没有被说服,反而使分岐不断增加。他似乎感到当前为了使形势好转有那么一股不要政治的自由主义之风在刮,工业搞什么托拉斯资本主义那一套、农业呢,搞包产到户走的是回头路。这个老杨好象也受了不少影响,不但不闭门思过,反而先法制人,可是这哪能制着我呢。一个经过多次运动,又有着丰富斗争经验的领导干部,那脑子已经形成的固有看法怎么能用几句话就改变了的。他冷笑了两声,用手摸了摸满是胡子茬茬的下巴道:“算了算了,虽然我说不过你,但你也改变不了我的看法。不过我要提醒你注意,要反修防修,不要自己滑到那个泥坑里去。”说完又“哼”了一声,一甩袖头也不回一个人独自走了。他越走越生气,越走越恼火,而火气又冲击着他决心把事故原因查清楚。就是处分不了人,也得在大会上狠狠地讲一通,杀鸡给猴看,让老杨好好瞧瞧。所以他带着个人的偏见,先查了张文彬做方案的前前后后,结果没有发现问题,他又不服气地去找二曹操。

第二十三章 投机
这天上午,二曹操坐在自家那朝阳、通风良好而又布置的高雅、舒适、整洁的卧室里。雨后天睛,空气也显得清彻如洗,透窗望去,高远处是润泽明媚的兰天。兰天下飘着一条条蓬松的浮云,一阵风来又把楼前那几株青杨绿柳也吹得婆婆娑娑,加上收音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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