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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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源-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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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留下任何影子。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人啊,人心真是难测了。他的信念开始动摇了,他痛苦地站起来,拖着沉重的双腿,摇晃着身子不自觉地跟着文志华去了。

外面的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就如一面巨大的镜子照着两个不同心情的人那一快一慢一粗一细的身影。他们一前一后在月光下走着。虽然单身宿舍离专家楼还有不短的距离,但是两人各有心思,路途中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在接近专家楼,月光又姗姗穿过一朵朵白云的时候才听到文志华象发布命令似地说:“向左拐。” 话音一落她就旋风般地抢到了文彬的前面,一挥手:“跟我来。”那神情多么象一个熟练的女侦探去执行一个特殊的任务啊。别看她是个女人,此时此刻那行动干净利索得象个二十来岁的小伙,你看她嗖嗖地沿着水泥梯步飞似的上了二楼。



中秋之夜不但月白,而且天也十分高远,清凉的风带着鸣鸣的声响从高空降落下来。虽然还不是寒凝大地的时节,但由于心寒意冷,文彬全身都紧缩了。他跟着文志华一起到底去做啥呢,他希望文志华说的不是真的,就是说是真的,他也不想见到那个场面啊。一阵秋虫唧唧声从草丛里,泥穴中传出来,一时快,一时慢,一时高,又一时低,好象在争吵,好象在诉说,听起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把他的心弄得更加乱如丝麻了。

楼道里那几盏白玉兰壁灯已经关上,整个楼层都显得十分寂静、昏沉,只有会客厅里,也就是茶话会的厅堂里,灯光还照着门亮子上的磨砂玻璃发出暗淡昏黄的光。随着光影,一股刺鼻的酒味从迷离的空气中飘散出来。文志华诡秘而又装模做样轻手轻脚地来到了门前,贴着耳朵静静地细听,然后把眼一眯挥手示意让文彬快过去。文彬此时全身酥麻膨胀起来,身与心为仇,最后还是尊严占了上风。一座火山即将爆发,一场悲剧马上就要发生了。他带着愤恨而又沉重的心情走了过去,只听得里面窸窸窣窣、啼啼踏踏和酒杯碰击之声。接着又听到彼得罗夫用熟练的普通话说:“来来,小云同志,为了咱们的友谊干一杯不行吗?”

听到这声音,文彬的血直往上涌,急得他在门外来回走动,还是文志华的指点,让他从锁孔往里看。只见郭云在彼得罗夫对面的沙发上坐着,前面的茶几上摆着月饼、水果、糖食,另外还加了几样小拼盘,旁边放了几个高脚玻璃杯,里面是玫瑰色的酒液。郭云红着脸畏怯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只有两只求援的眼睛朝门口看着。彼得罗夫毫无顾及地端起酒杯来高高举起,绕过茶几来到郭云的面前,双脚并拢,身子也挺的直直的,接着把腰微微一弯说:“小云,你太固执了,应该听我说说,在你们的国土上我工作多年了,对你们的国家我也有感情,然而对你我更有感情,只是我们国度不同,风土人情各异,这种感情一直埋在我的心底,不知用一种什么方式表达。正好今晚是你们的中秋佳节,我借花献佛,请你赏个脸干了这一杯。”说着一扬脖自己先喝了下去。

郭云不笑不答话,也没有端杯,严肃端庄的脸上罩满了怒容,秀眉的双眼也充满着火焰。彼得罗夫毫不理会,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又第二次请求:“小云,请不要辜负我对你的诚挚感情啊。”说着自己又干了一杯。大概是中国的葡萄酒威力胜过于伏特加,他的脸越来越红,行为也更加放肆起来。他进一步地采取了进攻的火力:“我不久就要回国了,但是我舍不得你。”他又朝前跨了一步说:“你知道,我爱我的祖国,爱和平,可是我更爱你呀,我爱你的美丽,爱你的才华!”郭云本能地躲着他,把身子又移到另一个沙发上去了。可是彼得罗夫象个馋猫遇到鲜鱼紧追不舍,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端起来跟着郭云也走了过去,又继续说:“我爱你那苗条风韵的身段;我爱你那海浪般的秀发;同时还爱你那宝石般的眼睛,哈哈哈哈,你的一切都是那么温柔可爱。小云,请大胆接受我的爱吧。要名我父亲是共和国的部长,要利在首都郊外我有别墅,成套的家具和崭新的伏而加小轿车;我不但有巨额的存款,在国内还有一分工资,同时每月还有上千元人民币的补贴;而且,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我还是一个单身汉。”他身子微微有些摇晃又举起第三杯酒来:“亲爱的,在这中秋佳节之夜,良晨美酒面前,不要虚度年华和青春了。”看来他的汉语水平修养较高,不但说话流利,而且对中国的古典文学也知道不少。 “你们中国的大诗人李白曾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你是一个有知识的女性,希望你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大胆地拥抱吧。“说完自己把第三杯酒又喝下去了。由于酒的力量,彼得罗夫失去了理智,他张开双臂狂热地朝郭云扑了过去。郭云顺势一闪,对方扑了一空,脚下踩着一块香蕉皮一滑,就象一扇门板倒下去了。只听的”哐啷“一声茶几被碰翻,月饼糖果撒了一地,瓶子和酒杯也摔碎了。彼得罗夫不但没有退缩,反而加强了攻势,爬起来又扑过去了。

看到这一切张文彬早就忍不住了,痛苦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几次要打门被别有用心的文志华阻止,而且发出警告:“文彬冷静些,你应该考虑后果!”

是啊,象他这样的人所谓后果就不言而喻了。然而不管别人如何轻视自己软弱无力,低微卑贱,但人格和尊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君子可杀不可辱啊。当他看到彼得罗夫再次扑向郭云的时候,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了,就如着魔似的大吼一声,一脚把门踢开,然后旋风般地飞了进去,左手揪住彼得罗夫红花缎领带,右手抓起一把椅子高高举了起来。郭云好象从恶梦中醒来,看到文彬的举动虽然觉得替自己出一口气,但她由于爱文彬,使她不得不考虑到严重的后果。于是她拼命地抓住文彬举着椅子的那只手哭着说:“文彬我求求你,这会闯下大祸!”

“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生!”文彬用身子使劲把郭云推到一边,气得象头狮子大声的咆哮着:“跟我滚开,不用你管!”然后使劲朝彼得罗夫的头顶砸了下去。好象命运的有意安排,就在彼得罗夫小命归天的时候,文志华神奇般地在他身后出现,而且顺手把文彬的胳膊猛力一推,椅子在彼得罗夫的身边擦了过去落地开花了。

“张文彬你疯啦!”文志华的脸板的象一枚又硬又酸的青梅,又俨然得象位顶头上司,大声地怒斥着:“这可不行,一点王法都没有了,难道你没有想到后果吗,嗯?”然后转身对郭云也大声地怒斥道: “不要脸的东西,我晚来一步你就这样。”说着她轻蔑地看了一眼郭云,又冷笑了两声:“哼儿哼儿哼儿哼儿,都说你端庄文静,看来这一切都是装的,还说人家对爱情不负责任,看看你自己难道就不丢人吗!”这时她又朝彼得罗夫看了一眼,那青梅似的脸马上变成了熟透金红的“杏”又甜又软,恰到好处地说:“专家是有身分的人,这能怪人家吗,嗯?”这些恶言乱语象一阵乱棍劈头盖脸朝郭云打来,不用说一个姑娘,就是一个老娘们儿也受不了啊。她有啥说的呢,自己心爱的人已经目睹了这一切,就是全身是嘴也无法分辩、解释,这真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啊。一想到后果真如乱箭穿心,她“哇”地一声双手捂住脸大哭起来,接着就踉踉跄跄地跑出去了。文志华还不觉得解气、不过瘾,在郭云跑出了老远她还跳起脚来大声地嚷着:“我看你那脸今后往哪儿搁,还知天下有羞耻二字没有,要是我呀早他妈的去死了,那泉河又没有加盖子!”郭云跑远了,哭声消失了,她才回转身来,看到张文彬还没有松手,才对文彬说:“不要为了一个臭女人损坏了专家的声誉,这关系到国际友谊和团结。”说着伸手去解文彬的手,又大声命令道:“松开!你可不能糊来。”彼得罗夫一听顺势一挣扎,摆脱了文彬的手,然后把身子晃了几下,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许许多多的张文彬又把他吓坏了,一个劲地朝后退着,等到墙跟过细一瞧这才知道是自己的眼镜弄碎了,衣服和领带也被撕坏,狼狈的象过街的小偷。但当他听到文志华的最后几句话,使他又气壮如牛起来。他瞪着一双兰眼珠,举起双手大声地说:“我要抗议,我要抗议!这是在破坏国际主义,是侵犯我的人权!”他恼羞成怒地打开会客厅的门吼叫起来:“车子在哪?快送我回交际处,我要上国务院告状去!”

张文彬气的蹬足捶胸,象一只受伤的狮子坐了下来。文志华并没有管他,跑出去陪彼得罗夫走了。

第十七章 诽谤


昨晚上发生的事情,还不到第二天上班时间就传开了,这都是文志华的功劳。她一早去小食堂买油炸果子,马上送女儿曹文尼娜上托儿所,又去医务室要病假条,一出来再到技术科打了一个晃,一路上遇谁都讲,见谁就说,接着又碰到郭云同宿舍的李月芬了。她忙用手把对方一拦诡秘地说:“李子,听到昨晚上专家招待所发生的新闻了吗?”

李月芬白了她一眼:“啥新闻?看把你兴奋成那样儿?”

“嘿嘿嘿,太刺激了。”她把昨晚之事又说了出来。

“你太糟蹋人了。”月芬厌恶地说:“还是多积点儿德吧!”说完转身走了。

就在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围上来不少男男女女,里三层外三层把文志华围在中间,一个个被这条离奇古怪的新闻刺激得目瞪口呆。

“是你亲眼看见的?”人们伸长脖子问着。

“可不!”文志华把身子一挺,眉头扬到了眉梢,认真得脸都胀红了:“我扯那样的谎干啥呀,不信你们去问她的那一位也亲眼看见了嘛。看她和老外紧紧搂在一起,那个粘糊劲儿真把人肉麻死了。”她又是笑,又是弯腰,又是拍大腿,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尽情地描绘得栩栩如生。

“啧啧啧啧啧”一个小伙子不高兴地说:“那个屁得糯糊真他妈的缺德。”

“哼,我看女的也够瞧的,俗话说母狗不翘尾巴,公狗还能爬。”文志华出于报复心理,已经把自己受过高等教育和自己主任夫人的身分完全丢了,而是竭尽能事地诽谤:“听说他们早就发生过关系呢。”

“嗨呀,我的天罗!”女人们惊骇不已:“这是真的吗?”

看到了自己的力量文志华得意地哼儿哼儿笑个不停,偏过头去在一个胖墩子女人耳朵上悄悄地咬着:“听说还不止一次呢,在小树林里、在玉米地头,唉,干那种事儿,只要避静,哪儿不行呢。”说完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又用脚使劲地踏了几下。

“唉,罪过罪过。”胖墩子的眼睁得大大的,嘴也张得老半天收不拢来。

就这样,交头接耳、闲言碎语、飞短流长,一传十、十传百,比新华社的电讯还要快,不到午时三刻,奇闻就象乌云般地覆盖了工地,到大家耳朵里已经把一个洁白无暇的女子弄得歪七扭八了。这都是文志华的特殊功能,说来她真没有别和二曹操结合一场,从丈夫那里确实学到了一套过硬的本事,把舆论当武器。一切都是按照她的意志在安排、发展,恶毒的愿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达到了。回到家丈夫翘着大姆指称赞着:“夫人,你真赛过王熙凤了,”以言伤人者,利于刀斧,以术伤人者,毒于虎狼“,你是有言有术,比起王熙凤来可高多了。”

妻子得意洋洋:“没有两下子你能要我吗?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她满足了,晚上她特地烧了几样菜,两口子对酒当歌,喜庆有余不免欢喜一场。



就在他们两个欢庆胜利之时,受害者郭云却悲愤欲绝。她踉踉跄跄地从专家楼跑回到单身宿舍,进屋就一头扎到了自己的床上大哭起来。这个把名节看得比生命还要重的女子,把晚上发生的事当成了奇耻大辱。什么样的打击和迫害她都可以忍受,什么样的冤屈终有澄清之日,唯独这男女之间伤风败俗的侮辱和恶意中伤她受不了。刹时她的眼前出现了许许多多不同的面孔,不同的目光,他们在盯着她,那交头接耳,嘻嘻哈哈、骂骂咧咧的难堪场面啊,叫人怎么立足世间,特别一想起从恋人面前经过的那一刹那,看到亲人的怒视真比仇人的拳头还难已承受,觉得一下子矮了半截,使她的心都凉透了。她用手使劲地捏住自己的下巴,用牙咬着自己的手指,只觉得全身都在抽搐,极度的悲愤使她昏厥过去了。

夜深了,人静了,月亮也由中天朝西滑下,整个夜色变得苍白而又朦胧。接着起了一阵风,刮来一层层乌云,把窗前的明月遮没了,随着送来了一阵秋雨。已经向晚秋滑去的时候,那雨反而下得那么粗,啪啪打在窗玻璃上就是一池水,一条河,那水头啊就象重重波涛朝她袭来,她的心被打碎了,血变成了浪花。那雨又那么密,根根雨条又象一把梳子梳理着青山,大地,也梳理着这昏暗而又深沉的夜色。然而这波涛和浪花冲刷不了她遭受的奇耻大辱,密雨又怎能梳理她那受伤和纷乱如麻的心绪呢。这一晚上她似睡非睡,一合眼不是彼得罗夫的淫威,就是文志华的辱骂,要不就是张文彬那不信任而又恶狠狠的眼睛了。第二天醒来还是昏沉沉的,她去吃饭,她去上班,没有一个人理她,看到的都是挤眉弄眼和窃窃私语。她感到不但失去友谊,失去恋人,就连自己的容身之地也失去了。就这样无形地又在她身上加重了精神压力,这谣言和闲语真能毁掉一个人啦。俗话说“千人所指不病就死”一个弱女子怎么能承受得了这么强大的压力。过了两天她就病了,除了同屋的小李照顾她同情她,没别的任何人来看她。第三天,她拖着代病的身体强打精神去找工地最高负责人,主任兼书记的老电业呈诉自己的不幸,没料到好象对过口径一样,腔调和文志华的一模一样,而且简单粗暴。

“郭云,问题严重得很哪,由于你在作风上的不检点,把专家的声誉损坏了,加上张文彬的野蛮行为,人家已提出强烈抗议,还要上告呢。说实话,你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你试问呢。你知道吗?这是关系到国际团结的大事情,这个责任谁也负不了。为了不让事态扩大我们正在给专家做工作,到时你也要好好的检查才过得了关。”听到这里她的头“嗡”地响了一声,本来是想得到同情,安慰和支持,没想到反而遇到冷漠和粗暴的训斥,真是风刀霜剑严相逼啊,使她的心更凉了。这不是无中生有吗,自己本来就是个受害者还要检查什么,怎么一个堂堂的主任兼书记不认真地进行调查研究就轻率地下结论了。她坐在老电业的对面摸着自己那双冰凉的胳膊肘,听了这些话脸却变白泛青了。“书记啊主任,你怎么也这样说?”郭云急得哭了起来:“不对,不对,这是对我的污蔑、诽谤、陷害!”她极力地申辩着:“王主任,我不是那种下贱人啊,还要我检查什么,这不是有意把我朝火坑里推呀!”

老电业不但没有同情心理,反而板着铁青的脸还在一个劲儿地训斥着:“算了,别说啦,越捂越黑,越说对你越是不利,就算你说的是实情,但这种事情谁又能澄清?”

郭云一听惊叫了起来:“王主任你这是说的啥话呀,人活在世界上最贵重的是什么,还不是人的尊严吗?我,我是一个人啊!”她还想住下说,老电业已经站了起来,一甩手恶狠狠地看了她一眼:“人,尊严,那你叫我怎么办呢,嗯?我身上的压力并不比你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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