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大听得红绫这样说,只是默默地喝著酒。我倒感到红绫的话,逻辑性很强 那环既然是外星人(神仙)的东西,那么,把环给崔三娘的是神仙,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吗?
等了一会,还是白素先问:“爸,是谁给了崔三娘那环的,真是神仙?”
白老大答非所问:“当时我听了崔三娘道出了这个秘密,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也知道她实在摆了几年空城计,心理上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她根本一无可恃,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怎能长久过下去?所以我劝她立刻退出江湖,改名换姓,再也别见任何熟人,连我们四个结义的兄弟,也不必再见了,不然,就算我们再神通广大,也挡不了那么多人的报仇!”
我听到这里,突兀地加了一句:“崔三娘听得你这样劝她,一定勃然大怒了?”
白老大望向我,神情奇特,奇怪我何以能料到当时的情景。
其实,那再简单没有,一个在江湖上也有极高声名的妙龄女性,忽然向一个英伟俊朗的男性,透露了这样性命交关的目的,那根本已是很直接的示爱和愿意把她的终生相托了。
可是白老大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竟然劝她立刻去隐名埋姓,再也别见熟人,她在失望之余 还有不老羞成怒的么?
白老大望了我好一会,才道:“是,崔三娘听了我的话之后,勃然大怒,喝令我再说一遍,我说了,她取出那只环,向我抛了过来。我一见那环的来势极凶,蓄定了速度,伸手接住了,但是未曾料到这环如此沉重,她在抛出之际,又用足了力道,所以力道一下子接不上,虽然接住环,可是腕骨也被震脱了骱!”
我和白素听得大是骇然,以白老大之能,尚且如此狠狈,崔三娘盛怒可知。
白老大续道:“当时我左手接过了环,顺手一托,已经接上了骱,表面看来,若无其事,但是也痛得可以,崔三娘厉声咒骂,说……说好恨那环已然失效,不然,就走当取了我的性命,夺了我的魂魄!我仰天长笑,把环抛还给他,又把劝她的话,一字一顿,重覆了一遍,这才离他而去。”
红绫对那些经过没有兴趣,她追问著白素曾提过的问题:那环是不是神仙给她?
白老大仍然不回答,自顾自地说著:“自那次之后,我就一直没有再见过她,只知道她当时虽然盛怒,但还是听了我的劝告,果然自此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何处。若干年之后,她的仇家,也看出些蹊跷来,有几个胆子大,又报仇心切的,就放出消息。说是要找她算帐,她也没有露面!一直到不久之前,我忽然接到了黄老四的一封信,问我是不是想见一见故人,我想起我们五人结义,已超过了一个甲子,居然还都在世,可说是难得之极,这才来了。”
白老大的这一番话,听来像是平平无奇,但如果知道黄老四早已死了,是他的鬼魂附在一个小女孩的身上,发出邀请的,那就怪异莫名了!
白老大陡然一挥手:“我们老兄弟相会的事,和你们无关,你们说曾在一个故事中知道有这样的催命环,现在该轮到你们说了!”
我和白素,都明白他的意思,是不让我们过问黄老四何以要把旧相识聚在一起的事,他这样说了,我们自然不会再问,我问的是另一个问题:“是什么人把那环给崔三娘的?”
八、细说往事
这个问题,白素问过,红绫问过,我再次提出来。红绫问了,可能只是好奇,可是对我和白素来说,这个问题,重要之至!
在我立刻就会告诉白老大的那个“故事”之中,这个催命环的持有人,担任著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腥风血雨,结义兄弟反目,武林大豪全家一百余口惨死,一段血海深仇,都是由那个催魂环的持有人生出来的祸事!
所以,弄明白崔三娘是由什么人的手中得到那个环的,重要之至,因为虽然事情超过了六十多年,还有一个极出色的青年人,正被当年那血海深仇所纠缠,不摆脱那段血仇,难以过正常的生活!
在我又一次问了这个问题之后,我们一起静了下来,等白老大回答。
白老大扬了扬顿:“我不是十分确知,因为崔三娘只提了一些,语焉不详,她只是说,是一个异人给他的 当然那是异人,不然怎会有这样的法宝?”
他这样的回答,自然令我们大失所望,白素要求:“爸,你和崔三娘还会相见?”
白老大一听就明白了:“这事那么重要?要我去求人家找答案?”
白素立即道:“是不是重要,你听了我们的‘故事’之后,由你来决定。”
白素这样说了之后,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先开始叙述。
我想了一想,才道:“整件事的牵涉范围极广,可以从一个叫祖天开的人说起,这个人已极老 ”
我说到这里,白老大就震动了一下:“这人和怪事有关!这人是一条汉子,我曾向阿素说过这人的往事!”
我点了点头,白老大知道祖天开是何等样人,我叙述起来,就容易多了。
我道:“这祖天开好男色,他结识了一个名叫王朝的男子,关系亲密 ”
白老大闷哼一声:“没听说过!”
他自然是说没听说过王朝这号人物,那含有相当程度的轻视。
于是我再说祖天开和王朝,在武昌黄鹤楼,遇见了一个人,自称从阴间来,就叫著“阴差”,那阴差说是有一宝物,能叫人许愿如愿,是他从阴间带出来的,已托了一个人送回阴间去,那个被托者的名字是曹普照,恰好是祖天开的把兄
这其间的经过,极其复杂,主要记述在“阴差阳错”这个故事之中,我这里只是简略地一提而已 当然,我在告诉白老大时候,要详细得多。
白老大一听到曹普照的名字,又道:“这姓曹的,更是一条汉子,他续娶了一个大美人,大宴群豪,那时我还够不上赴宴的资格!”
那场婚宴,祖天开已也曾说起过,白老大对于江湖上的事,熟到了无所不知的地步,他又道:“大美人之美,据说是男人一见,就难免要魂飞魄散的,所以曹老头新婚一夜之后,销魂真个,就觉得人生除了娇妻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值得留恋之处,所以就宣布退出江湖了!”
这一段经过,祖天开也说过。白老大在说了之后,定定眼望住了我,像是要我肯定他的话一样。白素啧道:“爸,你怎么啦!他又未曾见过那大美人!”
白老大笑了起来:“照我看,那大美人未必能比得上我的女儿!”
我抓紧机会:“这个何消说得,祖天开当年就对那个大美人不屑一顾,可是他一见令嫒,就说她美得如同天上的仙女一般!”
“祖天开真的曾这样说过。”
白素微笑:“别肉麻了!”
红绫也来凑趣,高举著手,大声道:“是,妈妈真好看!”她说了这一句之后,忽然又顿了一顿,再道:“妈妈的妈妈也好看!”
此言一出,白老大笑容顿凝,红绫也有点知道,她向白老大扮了一个鬼脸:“可是我不好看,应了遗传学上的公式 ”
接著,她就背了几个公式 遗传学的公式很是复杂,连她外公如此博学,都无法听得懂,但我们三人,都异口同声:“你一点不难看,好看得很!”
我们这样说,都由衷之极 世上少有在父母眼中难看的女儿,更少有在外公眼中难看的外孙女儿!
红绫咧著嘴,笑了起来,她的好奇心强(我的遗传)。忙催:“说下去!”
白老大道:“可是过不几年,却听说他全家大小,近百余口,一起遭了瘟疫,死得不明不白。附近的人怕瘟疫蔓延,把他那十进十出的大宅,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我摇了摇头 惨事发生之后的情形,祖天开没有说过(他不是不对我说,而是连他也不知道),我当然也没有听说过。
白老大感慨起来:“听说其人,高有八尺,天神一般,武功绝伦,未曾见他一面,倒是憾事!”
他说到这里,瞪了我一眼,我知道他还在恼我刚才曾说他一生无憾,所以我笑:“若这也算是憾事,那三万八千件也不止!”
说了之后,我又补充一句:“不过,他的孙子在,身高超过两公尺,壮健无比,你有机会见到他。”
我说著,站起身来,比了一个高度,那是我记忆之中,曹普照的孙子,曹金福的高度。
红绫也站了起来,看看我所比的高度,大感兴趣:“真有那么高的人?”
我点了点头:“就有,他说他有一个姐姐,也高,比你还高!”
红绫一副心向往之的神情,我顺口道:“你一定有见到他的机会!”
我之所以如此肯定,是由于曹金福身负“血海深仇”,非报不可,唯一的线索。就是仇人从阴间来,根本无从寻找。而今,红绫所得的那只圆环,正是来自阴间的异物,崔三娘也在世,那是极重要的线索,我已经准备通知曹金福了。
曹金福前几年,在和祖天开见了面,向祖天开谢了恩之后,曾乐观地说:“恩人已出现了,找到仇人也就不难了。”
可是,一直以来,我也在帮他留意,却是一点结果也没有。
在我的力劝之下,曹金福虽然仍以报仇为己任,但是心态也正常了许多,能够在社会上周群体生活,而且,也听我的劝,把一身武功,隐藏得很好 事实上,他根本不必展示自己的武功,单是他的身型,已足够令任何人在他面前,不敢妄动的了。
曹金福在一个偶然的机缘中,曾和奇怪俊俏的原振侠医生,有过一些离奇的经历。至于他和祖天开之间的古怪恩怨,都记述在“阴差阳错”这个故事之中。
由于这个人在以后的故事发展中有相当重要的地位,所以才简单地介绍一下。
白老大皱著眉:“不是说全家都遭了瘟疫吗?怎么还会有孙子?”
我叹了一声:“不是遭了瘟疫,有一个十岁的孩子,幸免于难 ”
接著,我便将阴差、祖天开、王朝三人,如何到曹家大宅去,王朝想夺那许愿宝镜的经过,较详细地叙述了出来,那一段经过,很表现人性的卑劣面。
所以,白老大越听越气,一生气就骂,既然是骂人,措辞自然不会典雅,红绫也就听不懂,所她一直在问:“人怎会是龟蛋”、“兔二爷是什么”、“什么叫屁精”,白老大没有即时加以解释,我假装听不见,白素则皱眉不已。
后来白素埋怨我:“爸说这种粗话,你也不阻止他,叫红绫听了多不好!”
我并不气恼,只觉得好笑,我给白素的回答是:“老人家的心理,有时和小孩子一样,争胜性很强。你有没注意到,红绫虽然从来也没有卖弄她的知识,但是老人家却在有意无意之间,说一些在红绫知识范围之外的话,来引她发问 你没见红绫在问的时候,老爷子充满了喜悦的表情吗?”
白素想了一想,也不禁笑了起来,因为我的分析,很是正确。譬如说,听到白老大说了“龟蛋”这个词,红绫的脑细胞立即开始活动,她可以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把龟蛋的化学成分一一背出来,可是她却找不到何以可以把人称为“龟蛋”的资料,她不知道那是一句传统的骂人话,当然感到奇怪,要发问,白老大就感到了满足,白素把问题看得太严重了!
这些都是题外话,说过就算。
且说我当时,把自祖天开处听来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诉白老大,同时,也希望红绫能听得懂,在讲的时候,遇有我认为红绫不明白之处,白素都会立刻加以简单的解释。
当我说到在曹家大宅之中,祖天开看到二三十个人,突然死亡时,连我也感到了一股寒意,因为当年发生的事,实在太怪诞了!
白老大紧抿著嘴,红绫张大了眼。我继续向下说,说到了祖天开看到,那个自称阴差的神秘人物,在控制著一个圆环飞行,或是那个圆环在自己飞行 当时的情景,事隔多年,祖天开虽然一再强调“历历在目”,但是我相信在当时,在狂乱的恐惧之中,根本已失去了判断的能力,所以那环是在什么样情形之下,盘旋飞舞,取人性命的,他也说得不是很清楚。
白老大听到这里,陡然睁大了眼,双目之中,精光大盛,他取过了那只圆环来,向上抛了一抛,再接在手中,疾声问:“就是这只圆环?”
我迟疑了一下:“如果这圆环,也有杀人于顷刻之间的能力,那么,至少是同类。”
白素扬了扬手,她说得很是缓慢:“说那圆环,能取人生命,比说它杀人更恰当!”
我和白老大异口同声:“有什么不同?”
白素摇头:“我也说不上来,那只是我的……一种感觉!”
白素的话,说得很是模糊,可是我却可以明白她的意思。看起来,“取人性命”和“杀人”像是同一件事,但是在感觉上,却略有不同。
“取人性命”倾向于无声无息之间,就使人丧失了性命,几乎没有过程 那口环卷起一团阴风,致人于死时,就是取人性命。
而杀人 都有过程和动作,会有血肉横飞,呼叫哀号的场面出现。
虽然结果同是死亡,但略有不同。
我认同了白素的说法,所以道:“那圆环,在取人性命之后,被阴差收回去,收进了一只扁平的盒子之中 我见过那盒子!”
我说完了当年在曹家大宅中发生的灭门大惨案之后,又说了在那个“爱酒人协会”一年一度的品酒大会上发生的事。事情忽然一转转到了看来绝然无关的另一桩事上,一开始,自然令白老大和红绫两人感到了诧异,但是他们一样听得兴致勃勃。
因为我知道在那次事中,都有可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之处。吸引了红绫注意的,自然是盗墓专家齐白,自古墓中找来的那两坛酒,实在太精采了,听得她眉飞色舞,砸舌不已,后来连连叹息,深恨当时自己在苗疆当野人,偷苗寨的酒喝,没能赶上这个盛会。
是我看到了她的这种情景之后,我说了一句:“这种古酒,当然再难有了,但是每年的品酒会还是在不断地召开,会有机会!”
红绫一听,高兴得连话也不会说了,只是咧著嘴笑。
而在那个酒会之中,能吸引白老大注意的,是到最后,那几个没有醉倒的人。
我先提出了曹金福来,因为曹金福是曹普照的孙子,他一出现,两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就联在一起了。
白老大听到曹金福是雷九天这个武林高手的弟子,也不禁“啊”了一声:“雷九天是一个人物,虽然曾投靠权贵,但是最后也没有再去当那芝麻绿豆官!”
我强调:“曹金福是一个很单纯的孩子。”
(那个酒会中发生的一切,也在“阴差阳错”这个故事之中。)
我又提到了那个受亚洲之鹰罗开所托,把一个据称是从阴间来的盒子带给我的那个怪人,详细地形容了他,等白老大说出他是什么人来。
白老大皱著眉:“罗开未和蛮苗打交道,这人应该是西藏西康一带出来的,我看和连天峒有点关系。连天峒与世隔绝,武术自成一家,很是神秘,可以不理 那盒子呢?当然就是放圆环的了!”
我苦笑:“盒子叫人偷走了?”
白老大一怔:“就在你们的眼底下叫人偷走的。”
想起当时的情形,我仍然气愤脸红 当时,自然更是尴尬,虽说下手之人手段高强,但我也始终有阴沟里翻船之感。
我就把当时就在我们眼底下,失去了那盒子的情形,说了一遍,才说到那乾瘦老头子哼著朝鲜民歌“阿里郎”时,白老大就跌足:“他已摆明了自己是金取帮的人,你们竟一无所觉,这江湖阅历也……也……”
他当然是想批评我们江湖阅历太浅,但是总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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