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哭泣?银色的……闪烁的泪滴,黑色的……模糊的身影,好像很久以前曾做过相似的梦……
那渐渐远去的,不停颤抖的人影,可恶!这次绝不能让他再消失,一定要抓住他,一定……
“唔……”头很沈重,隐隐作痛著,莱恩感觉到脸颊被人轻抚而过,留下湿热的气息,这温柔的抚触奇迹般地减轻了他的头疼。
有什么滴落在他的唇上,咸涩的……眼泪吗?难道又是梦?鼻间弥漫著木屑和灰尘的味道,这里是?
莱恩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周围一片黯黑朦胧,不远处的狭缝里穿透出一道淡紫色的微弱光线,凭藉这一丁点的光亮、他发现有一道人影跪在自己上方,光线映照在那人的侧脸上,一滴一滴的闪烁著银光的东西正不断地滚落下来。
“不是梦……”莱恩沈思著,闭了闭眼睛,视线逐渐清晰,看到了——
“商……羽。”泪水,永无止境似的从那绿如翡翠的瞳孔中流淌下来,划过他苍白俊秀的脸孔,划过他翕动著的,同脸色一样苍白的嘴唇。
莱恩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心疼与感动,先前发生的一幕幕重现眼前,地震,坍塌,抱著商羽……沈入一片黑暗之中。
“我一定受伤了。”莱恩想道:“头很痛,浑身无力,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商羽……他一直在这里陪伴著我吗?他一直在……哭吗?”不知为何,菜恩觉得自己的心口很沈痛,像被什么勒紧了般,连呼吸都……
“商羽。”莱恩再次唤道,抬起手来。
“……莱恩!”商羽微垂的眼帘突然睁大,无比欣喜地注视著枕在自己腿上的莱恩:“我以为、我以为你会死掉。”商羽哽咽著,更多的泪水掉落下来:“呜呜……我以为你会再次的……”
此刻的商羽已无法顾及什么掩饰或虚伪的笑容一个小时前,莱恩抱著他从二楼掉下来,就一直陷入昏迷,额头被撞伤,不停地流著血,商羽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不停的哭,手忙脚乱地扯下衬衫替莱恩包扎伤口,看著被血染红的衬衫,他的心都碎了……
“呵……别像个孩子似的哭个不停。”莱恩伸起的手覆盖上商羽泪湿的脸庞,轻轻地擦拭著。
不管是梦,还是现实,自己总算抓住了那啜泣不已的身影,指尖感受著泪水的微热,莱恩的心底突然涌起一种奇妙的悸动,甜甜的,又带著酸涩和……痛苦。
毫无预示地,莱恩坐起身,把商羽拥入怀中,不断地低喃:“别哭,我没事,羽……我没事。”
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要这样柔情地安慰他,商羽说不定生气了,被他像女人一样的对待,但是莱恩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因为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
淡紫色的光线映射在他们身上,在这狭小的幽暗的楼梯脚下,两人静静地拥抱著,每过一分钟,莱恩就觉得像度过一个世纪般地漫长,抱著商羽,让他感觉格外安心。
他没有忘记那掉下楼梯的瞬间,不经思考,没有犹豫,害怕失去他的痛苦,撕心裂肺!这种感觉震慑著莱恩,迫使他除了拥紧商羽,保护他以外。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心跳,也在跌落的那一刻停止!
“不能让他受伤……”莱恩一边这样想著,一边脱口而出,“商羽……商羽。”好像只要不停地叫著这个名字,身上的疼痛就会减轻好多,“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商羽神色木然地靠在莱恩怀中,一直以来,他独自承受著失去莱恩的痛苦,压抑著心中的思念,承受著病痛的折磨,而现在莱恩又受伤了,这让他一时间无法消化现状,无法从莱恩的怀抱和呼唤中清醒过来。
莱恩抬手想拂去商羽头发上的尘土,但商羽像受了惊吓似的,突然一把推开莱恩,侧头避开了。
黑暗中莱恩看不到商羽的睑,只听见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对不起,我……”
“莱、莱恩?你在哪里?快回答我!”整个二楼倾轧在底楼,楼梯走道的厚木门被天花板和扶手压变了形,莉奥娜在木门另一边情绪激动地高声叫唤。
“莉奥娜!我们在这边!”莱恩站起身回应道,他走向木门,但门口被大块的水泥石木板堆堵住,商羽跟过去帮忙。
“刚才……”商羽边搬著石块,边心想道:“我竟然在想如果一直被困在这里,那该多好!不管莱恩有没有忘记我,至少我们是待在一块,我甚至想到了一起死这么自私的念头!”
但是,莱恩伸起的手,那刺目的订婚钻戒,让商羽顿时清醒过来,萨琳、艾梅丽和莉奥娜的身影依次出现在眼前,她们看上去就像天使一样,而自己就是十足的恶魔,把莱恩从他的亲人与爱人身边夺走,并将他推进万劫不复的地狱!
“你还好吧?”莱恩察觉到商羽的脸色近乎惨白。
“我没事。”商羽浅然一笑,试图让自己从罪恶感中脱离出来:“我们会平安出去的,莉奥娜和艾梅丽也不会有事。”
莱恩望著他,突然想说:“如果出不去的话,我庆幸是和你在一起。”但是莱恩最终没说出口,他觉得商羽一定会感到惊讶,并且反感。
“为什么我想说这么奇怪的话。”莱恩暗叹道:“那简直是对情人说的。”
“莱恩!呜……我好害怕,突然、突然就!”他们清理了半个多小时的碎石,又合力推开完全脱离门框的厚木门,这才能让莉奥娜进来。
“莉奥娜,有受伤吗?”莱恩抱过莉奥娜,她头发凌乱,浑身湿透,像是一路爬行过来的。
“真吓死我了!还好我当时反应快,躲到桌子底下,呜呜……莱恩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
“乖……没事了。”莱恩轻拍著她的脊背安抚道,商羽凝望著他们,露出苍白的微笑
“艾梅丽被困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我搬不开横在门前的柱子。”莉奥娜喘了口气才说道。
“我去救她,你陪莉奥娜待在这里。”商羽估量这三角形的狭小空间,暂时还算安全。
“你一个人?”莱恩扶著被吓坏的莉奥娜坐到一边,否决道:“不行,你还在发烧!”
“没关系,只不过体温高点罢了,我必须动作快,艾梅丽现在一定很害怕,你好好的陪著你的未婚妻,她现在很需要你。”商羽说完,转身往莉奥娜刚才爬过的走廊走去。
“你会回来吗?”望著商羽略显纤细的背影,莱恩几乎就要这么问,他总觉得那抹背影一旦离开,就会像吹起的泡沫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抱歉,莉奥娜,我必须跟著商羽,艾梅丽是我的妹妹。”莱恩脱下外衣,披在莉奥娜身上:“我保证很快回来,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冒险。”
“等等,莱恩!别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莉奥娜紧拽住莱恩的手:“我不行,我好害怕!”
但莱恩还是离开了,追随商羽而去。
“不……莱恩!你别跟他走!为什么要跟著商羽?为什么……我不要你这样!”莉奥娜哭喊著,周围黑暗而且寒冷,瑟瑟发抖的手中留下了什么东西,摊开一看,是订婚戒指,刚才紧抓莱思的手时不小心……
“不!不是这样的!”莱恩和商羽一起离开的情景,在莉奥娜混乱的脑海中交叠著,最终演变成莱恩弃她而去,和商羽在一起,两个人微笑著拥抱在一起,就像那几张哈里森拿来的照片。
“不,我比谁都爱你!我爱你……”莉奥娜几乎疯狂地哭泣著。
“到底还有多深!”萨琳和霍格在义大利警方的帮助下。和救援人员一起带著先进的机械设备,按照地图踏入深及腰身的雪地。找到了旅馆先前的位置。
旅馆大半都被掩埋在雪地下,露出的极小部分墙垣残破不堪,还渗漏著液化气,因为担心冒然搬动会造成更大面积坍塌或引起爆炸,于是决定从其他地方一点点地挖洞进去。
“再过一两个小时就可以接触到旅馆墙壁”一个经验老道的抢掘工人说道:“这幢旅馆是新建不久的,所以比起其他坍塌建筑物要牢固,但它的保暖效果要差多了,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到他们。”
“上帝啊!求求你保佑他们吧,他们不可以有事,决不可以……”萨琳跪在雪地中泪流满面,霍格心疼地抱起她说道:“不会有事的,萨琳,他们不会有事的。”
钢筋木板横叉在歪斜著的走廊中央。让原本泥泞不堪的道路更加难走。
“艾梅丽,当心撞头。”因为艾梅丽赤著脚,商羽怕她被扎伤,所以就背著她从电梯间一路走来。
“放心吧,商羽,我好的很。”艾梅丽微笑著说道。
莱恩跟在他们后面,突然想著如果被困的是他,商羽也会这样搏命相救吗?
“我这是怎么了?”意识到自己近乎嫉妒的想法,莱恩摇了摇头:“自从森林公园游玩后,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现在更加是满脑子都是……”
“莉奥娜!太好了!你没事!”终于回到那黑暗却相对安全的一角,艾梅丽一见蜷缩在角落里的莉奥娜,高兴极了,因为大家都没事。
但她太过兴奋,一跳下商羽的背脊,就一脚踩进碎裂的地板缝隙!
“哎呀!”艾梅丽惊叫道,商羽立刻抱住她下坠的身体,莱恩则迅速地抓住木刺,才没让她的脚踝被刺穿。
三人静止片刻,艾梅丽睁开吓得闭紧的眼睛,看到商羽和莱恩都屏著气息。
“还好……真是千钧一发。”商羽首先松了口气,把艾梅丽轻轻地抱起来,莱恩就看了一下艾梅丽的脚踝,稍微擦出了一点血,“艾梅丽,虽然只是一点小伤,可你也要注意点。”
“是,真是谢天谢地。”生性乐观的艾梅丽在这时还不忘打趣:“商羽和哥哥配合得真好,呵呵,就好像相处已久的情人一样。”
“呃?”莱恩和商羽同时一楞,但商羽首先笑了笑说道:“别乱说,小心你哥哥和莉奥娜生气喔。”
“嘿嘿。哥哥你会生气吗?开心还来不及吧,有商羽这样漂亮的恋人。”艾梅丽仍旧开著玩笑。
突然一支酒瓶摔向艾梅丽,撞碎在他们身后的墙壁上,玻璃碎片和红色酒液在三人的头顶进裂四射。
商羽及时护住了艾梅丽,艾梅丽则用愕然不已地表情望著莉奥娜。
莉奥娜站在那儿,急促喘息著,用极为憎恨的目光注视著商羽,说道:“恋人……哼!真让人恶心!”
“莱恩你为什么留我一个人在这么黑冷的地方!”莉奥娜转而悲泣地看著莱恩:“为什么要跟他走,说什么再记不起过去,就和我订婚,可你根本就没忘记过他!我这么爱你,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又一个砖块被高高举起。
“莉奥娜!冷静点!我们会出去的。”莱恩上前制止了她。
“莉奥娜小姐……”商羽注视著失常的她,是太害怕了吗?果然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太勉强。
但商羽很快便察觉到莉奥娜的眼神是充满敌意,一个不可能的念头闪现在商羽脑中,“难道她已经知道,我喜欢莱恩的事……是我太大意没有掩饰好吗?再加上艾梅丽的玩笑……”
“莉奥娜小姐。”商羽放下艾梅丽,尝试解决这场纠纷:“你一定是误会了。”他靠近莉奥娜,想安慰她。
“别碰我!你这肮脏的东西!”商羽的接近,让莉奥娜几近癫狂:“我好恨你,为什么总是阴魂不散地纠缠我们!你和他是永远没可能的,你知道吗?”
“我……”商羽绿色眸子黯然失色,莉奥娜的话如一把利剑般,深深地刺入他原本就破碎不堪的心,即使商羽竭力避免,但还是发生了,他所保护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地碎裂……无可挽回。
“莉奥娜,请你冷静些。”
我有什么立场让她冷静……商羽心想著,我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她,但当看到莱恩迷惑的眼神时,商羽还是伸手拿下莉奥娜手中的砖块,并说道:“对不起o”
艾梅丽望著僵持著的三人,不解地问道:“莉奥娜,你在说什么?商羽你干嘛道歉?”正当艾梅丽想弄个明白,她身后的墙壁传来突突的电钻声。
“啊!是他们来救我们啦!”欣喜万分的艾梅丽大声叫道:“我们在这里!”并拿起石头敲打著墙壁。
“呃……我。”电钻的轰鸣声也使莉奥娜稍稍清醒了些,她看著眼前疑惑的莱恩和木然的商羽,猛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件非常错误的事情。
“莱恩原来不知情,商羽也不知道我已经了解他们的过去,而现在的状况再清楚不过了,他们乃两个都在怀疑我,天啊!我到底做了什么?”
莉奥娜扑向莱恩的胸膛,试图掩饰她的失态:“莱恩!我因为太害怕,所以才……语无伦次。”
“那人是谁?”莱恩像是被她惊醒一般,有些激动地抑住莉奥娜的肩膀:“你刚才所说的,我忘不了的人到底是谁?你知道的,对不对?”
电钻声越来越近,灰尘和碎层不是地从上方掉落下来,艾梅丽更大力地敲打墙壁,对方似乎听到了,停了卞来,紧接著是嘈杂的欢呼声。
“莱恩哥哥!我们终于可以……啊?”兴奋至极的艾梅丽转过身,看到商羽侧著身站在莱恩和莉奥娜身旁,莉奥娜正在不停的吸位,而莱恩哥哥的情绪也相当地激动。不明所以的艾梅丽一时间以为他们在为即将获救而高兴,但这沈郁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紧接著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艾梅丽犹如五雷轰顶,震惊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吱嘎!”因为电钻打孔的震动和艾梅丽大力地敲打墙壁;原本就已经不稳的空间,发出一连串吓人的裂响,那盏悬挂在天花板上锥体状的枝形复古吊灯,摇摇欲坠似地来回晃动。
终于卡嚓的一声,随著哗啦落下的水泥石块,整座吊灯不堪重负地砸了下来,在足以致命的一瞬间,莱恩猛然推开怀中的莉奥娜,扑向商羽,两人紧拥著滚向一边,吊灯与莉奥娜擦身而过,摔碎在商羽方才站立的位置。
“啊,莱恩……”商羽感觉到莱恩的颤抖,全身激烈地抑制不住的颤抖,他紧抱著商羽的双臂大力到让商羽觉得疼痛
莉奥娜浑噩无力地摔坐在地上,脚边全是枝形灯架上尖锐无比的冰锥碎片。她打著寒颤,泪水不停的流下来,嘴唇紧咬著直到尝到一股血腥。虽然吊灯是砸向商羽的,但那一瞬间,莉奥娜已清楚的体会到,自己和商羽的不同,莱恩想要保护的,是商羽,他是发自内心地想要保护商羽!
莉奥娜抬起脸,淡绿色的眼睛,望著相拥的他们,渐渐地阴冷起来。
“莱恩?”商羽有些惊讶地唤道,埋在他颈项中的莱恩迟迟不肯抬起头,紧揽的双臂也没有放开的意思,耀眼的金发在商羽眼前不住地轻颤。
“羽……”莱恩突然轻声说道:“商羽,为什么我要这样地在乎你,为什么我三番四次的想救你?”
他抬头凝视著商羽绿色的眼眸,温柔地问道:“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商羽碧绿的眼眸闪现著动人的色泽,苍白的嘴唇翕动著,却说不出一个字,他伸手抚摸莱恩凌乱的额发,回望那双深邃的蓝眸。在这世上最迷人的蓝色之中,商羽看到了那最熟悉的眼神,那是属于莱恩的,真正的眼神,商羽笑了……泪水却无声地滑落。
“商羽……”莱恩低唤道,冥冥察觉到在商羽微笑的表情下,有一份沈重的不为人知的感情,但这次他终于清晰地捕捉到,那份感情,那在美丽的绿眸中一闪而逝的情感——商羽的目光,带著期盼、伤感和浓浓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