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也,一时不能即见。世爻属卯,该在东南方上讨信。日神是??蛇,有小人驳杂。喜得子孙宫旺相,日后还有相会之期。”又变了一个家人卦:“这却好了,且喜天月二德,到处有救,贵人扶持。
到前边就有信了。”占课已毕,云娘没带着钱,取下一个戒指,有一钱五分重,与先生去了。
又走了三四里路,过了一条小河,穿过林子,金橘指道:“那些松树里,就是岑姑子庵了。”说不及话,只见一个人穿着白布直裰,白布帽子,背着一条小口袋,从林子过来,看着云娘,远远站下了。往前走不一会,细珠道:“这不是岑姑师父徒弟幻音?”走到跟前,幻音往前来迎:“大娘那里去?好些时不见个信。”云娘问他因甚穿白,幻音道:“俺老师父着土贼火燎杀了。庵子里发了一把火,亏了大殿没有烧。把东西抢得精光,幻像掳了去,三个多月才有个信。如今在东京皇姑庵里,叫我去接他来。才去村里化了这些米来,且捱日子。大娘进去看看。只央了俺的个亲戚来看门,我才出来走动的。”
说话之间,早到庵前,叫了半日,一个八十多岁的老聋婆子来开门。云娘一行人进去,但见:佛座欹斜,钟楼倾倒。香案前尘埋贝叶,油灯内光暗琉璃。旃檀佛有头无足,何曾救袄庙火焚;韦驮神捧杵当胸,无法降修罗劫难。野狐不来翻地藏,小僧何处访天魔。
云娘只见后边三间方丈尽烧了,只落得两间厨房,大殿的门也没了,旃檀佛也在地下放着,连供桌香炉都没了。云娘进得门来,好不凄惨,先在正殿上烧起一炉香,拜了佛。幻音让到厨房炕上坐下,正待去取米做饭,只见聋婆子道:“夜来有个汉子来问信道,说是南宫老爹家,往东京去了。”原来泰定找云娘不着,又来庵里问信,因南宫吉托梦叫上东京去找云娘,那知道云娘还在近处。云娘一闻此信,好似慧哥在眼前的一般,恨不得一时间母子相逢,便道:“想是慧哥有了信,才往东京去。”又问道:“这是几时的话?”婆子道:“前日的晌歇,他说腿走不动,要往临清河口里船上去。如今才二日,有人去还赶得上。”那幻音又道:“早知他去,我和他搭着伴,一路接了幻像来倒妙。”云娘道:“只怕还在临清河口里雇船,也赶得上。”说了一会,幻音安下一张炕桌,请云娘吃饭。云娘心里有事,只吃了一碗。金橘吃毕饭,辞云娘回去了。
一夜俱宿在厨炕上。云娘和细珠商议:“如今孩子没信,泰定又不得个实信,怎肯往东京走?想是金兵掳着往北去了。
我如今没了孩子,象个没脚蟹一般,不如大家赶到临清,找着泰定,和他一路走,强似在家愁的慌。”细珠道:“没个男人领着,不知东西南北,兵荒马乱的,知道往那里走?”幻音接过来道:“大娘子要去找慧哥儿,我陪你去走走,也要接幻像,他在京里皇姑庵,是有处找。这一路上的女僧庵,他有咱接众去处,不消下那饭店,咱妇道家也甚便宜。”几句话,说得云娘心里定了,道:“明日早起来,咱先到河口上问问泰定的信,不该迟了。只是我身边没有银子盘缠,细珠腰边还带着几根簪子,卖着吃罢。”幻音道:“我的奶奶,俺出门再使钱,不如不剃这几根头发了。一个木鱼子,到了谁家门上,化不出几碗斋来,你老人家管吃不了。”大家笑了。
云娘一夜没合眼,到天明,梳洗,净了手,向佛前顶礼,祷祝暗中保佑,早早母子相逢。幻音早煮了饭。吃毕,幻音怕白布衫不好乞化,依旧穿上皂色僧衣,带了一个木鱼。云娘、细珠使旧手帕裹了头,项下挂一串素珠。恐怕路途无力,细珠拿了一根拄杖,原是岑姑子的,也像在家女道一般。三人打扮已毕,俱向韦驮前拜了出门。嘱付聋婆子用心看守,往临清河口而去。可怜云娘自幼不出深闺,受女流之苦。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色年年满画楼。
晓起倩郎为傅粉,晚妆呼婢代梳头。
乱离零落如风絮,儿女飘流似水沤。
今日关山堪涕泪,一条藜杖过荒邱。
不多几日,早至临清河口下船的去处。河岸上一个小小尼庵舍茶,认得幻音是毗卢庵师,忙请进去吃茶。这上船的人来千去万,那里找泰定去?是乱后找儿女的极多。云娘到了,问舍茶的师父道:“这两三日里,有个长大汉子,三十多岁的,穿个青布袄,找孩子的,过去了没有?”那道姑不知是那个,他就胡乱应道:“有这个人过去了,只问上东京的路。”只这一句投着前言,云娘放心前去。
走了二日,路上没有宿头,寻了寡妇家住了一夜。幻音道:“奶奶,你一日走不得几十里路,这几时到京?不如搭个人载船,赁他后舱口,咱三人坐到汴梁,打发他再籴上几升米,随着船艄上吃饭也便宜些。”云娘道:“随你怎样走罢,我一些力气也走不动了。”恰好有一个小盐船,带着些人在船头上,也有拿伞的、拿包裹的。幻音久走外化缘的,他就知是载人的,连忙上船来,和艄公打了问讯,说是:“一位奶奶上京探亲的,只赁你一坐后舱,到京与你一两银子。”艄婆请进去看了,在厨后船艄上,尿马子都全。幻音扶云娘进了船舱,艄公问他要钱籴米,幻音道:“按人头一日两碗米算,上岸总找钱罢。”
艄公见是女僧,说话在行,也不计较。从此云娘只在船稳坐不题。
却说泰定因在孙家村被掳到了贼营,遇见宋二狗腿,叫他入伙,细问他,方才知道他哥宋小江死了,他嫂子苗六、侄女宋秀姐从东京逃回来,遇在村里,又被金兵掳去,因此流落在贼中。后来叫泰定领着一队贼去打劫村坊,他就丢了枪走了,又回武城县各处找问云娘去了。
不料金兵来攻这土贼的寨子,杀了个罄荆把宋二拴去,已是绑了要杀。亏他侄女宋秀姐,就在金元师干离不营里做了夫人,正值吃酒,在傍弹着琵琶,看见宋二绑进来,有二三十人,见金干离不分付要杀,秀姐认得是他二叔,认做了父亲,连忙跪下求饶。这干离不就都放了贼们,收在营里充兵,把宋二赏了个千总,随营听用。
那一日从临清上岸,要上汴梁去见兀四太子。这大船有两只,一只是干离不坐的官船,一只是家眷船。掳的临清妇女不计其数。因宋秀姐会弹琵琶,又会奉承,枕席上把这金将军弄的昏了,把他做个小夫人,打扮得明珠翠羽、粉妆玉琢,和天仙巫女一般。那苗六四十五岁了,还梳的水鬓长长的头,抹些胭脂嘴上,妆作老太岳母模样。那干离不那知是他母子久在巢窝,积年的老娼,后来宋二狗腿知道秀姐得宠,也就作腔做岳丈来,日日在营前摇摆气势。一日上了那船,放炮扯起大帅字黄缎旗来。那座船前后行开,艄上打号开船,约有几百人。
船上箫鼓并奏,彩旗轻飘,真如凭虚御风而行。两边人船、货船、盐船,都开在两岸边去,闪开一条河路,谁敢乱走。那两崖上都是连环甲马夹船而行,旗旛队伍,一连百里不断。
云娘、细珠在盐船后舱往外窥看,紧随他家眷船行走,这些光景好不热闹。过了两日,俱是帮着大船住下。只见一个人从大船上走过来,从云娘这盐船上走过,上岸买烧酒。细珠上船取东西,看的甚真,道:“像是牛皮巷宋伙计他兄弟二狗腿,只是胖了些。”忙忙和云娘说了。云娘不信,道:“他一家都上东京投蔡太师去了,怎么在这里?”原来这官船上窗子封皮糊着,船边上妇人乱走,看的极真。忽见一个中年的妇人出来,但见:
水鬓斜拖,面皮黄白。年纪有四十多岁,唇上抹两溜胭脂;身腰儿三尺多高,脸上搽一堆腻粉。高底云头鞋,半寸不俏;长眉涎瞪眼,惯战能遥久在暗巢开狗洞,更从假道做龙阳。
细珠看了,叫云娘出后舱来看,道:“这不是宋小江老婆苗六儿?剥了皮,我就认不得这淫妇了!”
云娘正在疑惑,只见船边上又走出一个年少妇人,有二十一二岁年纪。
但见:
金丝高髻,一半是京样宫妆;油头斜梳,又像是市头娼扮。面皮不红不白,疑是芙蓉出水;腰肢不长不短,犹如柳线临风。吞肩蟒袖,昭君马上少琵琶;到膝宫靴,焉支山下无颜色。
云娘看了一回,认不出来。细珠道:“倒像那宋家小秀姐,咱买了送给高大爷的,只是出落的长大胖了些儿,只怕也是他。
只是几时回来了?”说不及话,只见两个盘髻的番婆,船头上叫:“宋太太,宋太太,来这里顽。”原来艄公拿着网,船上打鱼哩,引的些妇女们都出来看。内有一个在众人背后,见云娘、细珠出来看——是大船上妇女——他却回头先看见云娘。
那云娘只道是外边没人认得他,只管露出身子来呆呆的看,那知那人早已看得分明,高叫一声:“大娘,你怎么在这里?”
这一声叫,险不把云娘惊回旅梦愁江上,疑在故园明月中。
云娘回头一看,唬了一惊,不是别人,乃是他二娘乔倩女。
从南宫吉死后,回了院里,又嫁了赵二官人,不足二年。这遭被掳入营,他做了夫人。云娘不敢上这官船,只到前舱,二人相望流泪。云娘说不见了慧哥,要上东京找寻,乔倩女说城破被掳,如今要带上燕京去了,不料这里又得相逢。看见云娘衣衫褴褛,满头尘土,就知道路艰难,连忙头上拔一根金簪子、一双金戒指,悄悄递与云娘。云娘不肯受,乔倩女道:“也是咱姊妹们一点心,知道那里再得相会?”云娘才袖了。大家拭泪而别。那苗六儿看见,明知是云娘,躲进舱里去了。一声锣响,妇人各进官舱。见干离不岸上扎营,密密层层都是帐房。
到了五更,吹角起营,这大船上金鼓齐鸣,放了大炮,就是细乐悠扬,应着水声,吹吹打打开船而去。乔倩女不敢出舱,推开一扇??子,望望云娘,垂泪而别。
却说楚云娘在盐船里面,不消半月,早到汴京城门首。这还是张邦昌摄位,金兵乱走,没人拦阻。先使幻音上岸,当铺里把金簪当了二两银子,打发了船钱,然后上岸,往城里找皇姑寺。六街三讪,走了几处尼庵,俱不对话。又走了一回,方找着了。进的二门,一群贫人正吃粥哩,问道了一声当家师父。
只见长老过来道:“过往的师父,请吃些稀粥结缘。”那幻音走的也饥了,看了看,有男女两席,男子都在厨外地下坐着,妇女在房里。一个大法炕,坐着位老婆婆,但见:
发垂白蒜,面绉黄纱。衣服褴褛,残衲破袄露团花;笑语从容,拄杖蒲席多道气。高坐无贫婆之乞相,举止有大家之威仪。
你道这一位老婆是谁?原来就是蔡京太师之母。只因蔡京为相时暴殄天物,作践五谷,故有此报。原来这给孤寺与蔡京太师家紧邻,寺中有一长老,甚有道德,守的普贤行戒,不看经又不化缘,只领着徒弟们打草种田,拾这路上抛撒的米豆菜根,大众同吃。见这蔡太师一条阴沟,每日从寺前流过,那些剩米残饭、水面上的荤油有二三寸厚。长老取一竹笼,将这些粳米层层捞出,用几领大芦?t晒在殿前。也有那些南笋、香菌、麻菇、燕窝,只用了嫩梢,俱撇在阴沟里。长老每日都一一捞出晒干,一封封包讫,不止一年。及到金人将乱,蔡京父子俱贬了远恶地方。行至中途,取回正了法,把家抄籍。那寺里陈米通计有十余囤,晒的干菜有几十篓。这长老也不肯自用,做了十数个木牌子,都写着“蔡府余粮”,每十石米是一囤。
到了东京大变,这些权臣家贬杀抄没,人口俱亡,只有太师之母封一品太夫人李氏年过八旬以外,得因年老免罪,发在养济院,支月米三斗的。这些富民乞食为生,何况贫人。这老夫人左手掌一棍柱杖,右手提一个荆篮,向人门首讨些米来度日。也有知道的,宁可吃,不肯给他碗米;那不知道的,和贫婆一例相看,谁去偢睬他?
一日,行到给孤寺前,长老正在门前拾那街上残米。蔡老夫人走到面前,忙来问讯化米。长老不忍得,细问缘由,才知是太老夫人,不觉慈悲,念了声“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把那老夫人请入方丈,忙忙待茶。又备一盘点心、一大盆粟米粥、一碟?Z的萝卜、一碟?Z椿芽。老夫人吃完斋待去,只见长老取出一本册子,上写某年月日收蔡府宅内余粮若干,通计有八十余担,干菜五十余篓。那老夫人点了点头,才知道福过灾生天不佑,官随禄尽命难逃。
长老合掌当胸:“禀上老夫人:此寺中有延寿堂,是接待十方老病大众的,如今不开丛林,久无人住,就请老夫人权住在此。把小门塞断,另开一门,招一个贫婆服事。”指着寺中之陈米说道:“这原是蔡太师的口禄,还该太太享用。”老夫人道:“用这一囤十石也还用不了,其余剩的米,也就着施粥周济贫人,完了一场功果罢。”不二日,收拾起一所延寿堂来,支锅盘炕,请老夫人搬了住,恰好街上有一个寡妇,无儿无女,情愿来吃现成饭,和蔡太夫人作伴。
寺门挂一舍米牌,上写“残米留众,米尽即止”,寺前立了一个茶棚,板凳十条、宽桌十张,摆些粗碗木箸。也有吃粥的,也有讨米的。东京城里善士们,见给孤寺有此好事,都来送米送柴的。人心好善,远近相传,就堆下了许多柴米,立起个大粥场来了。每日鸣钟吃饭,何止有三五百人,或有年老无生穷婆,俱送延寿堂去祝这日,蔡老夫人正在这斋场看大众吃粥,见幻音是个尼僧,打个问讯,忙请上炕,问:“有甚事到此?”幻音道:“有个在家女道,来东京寻儿,还没个安身的去处。寻了几个尼庵,都不凑巧。现在门外立着。”老夫人道:“快请进来。”幻音出来,请云娘、细珠进去。见了礼,都上炕坐下。云娘把不见了儿子来找,言一路苦楚,不觉泪下。老夫人便道:“不消去寻别庵,我这给孤寺留众舍米,既然没处去,且住在我这院子里住几时罢。你儿子也要慢慢的探信,那有一到就有了的?”
云娘也是无可奈何,见老夫人话忠诚,细问了一遍,才知道是蔡太师之母老太夫人,下来谢了。早有贫婆盛上粥来,众妇女吃完粥,过那边院子去了。这云娘暂寄给孤寺中,幻音自去访问幻像和慧哥的信息。不知将来云娘母子何日相逢,正是:
雪隐鹭鸶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知。
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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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高秋岳君子心义送云娘 宋狗腿小人情周全泰定
诗曰:
十年多难与君同,几处移家遂转蓬。
白首相逢征战后,春光已过乱离中。
行人杳杳看西月,归马萧萧向北风。
汴水楚云千万里,天涯此别恨何穷。
却说楚云娘、细珠因寻慧哥到了东京,寄养在给孤寺,与蔡太夫人作伴,吃那些寺中米粥,不觉一年有余。幻音打听着他师兄幻像已还俗嫁人去了,自己又回武城。只落得云娘在京各处打探,并不见慧哥踪迹。云娘几番要死,又怕慧哥还在,因此柔肠牵挂;待要回家,那得盘缠,况且没有幻音领着,路上如何行路,因此愁成一玻正遇瘟疫大行,东京之人十死七八,幸亏细珠捧汤捧水,过了一月才得平安。
那蔡夫人又病了,八十余岁的人,又没人伏侍,云娘终日替他煎汤捧药,到像服侍公婆一般。可怜老人命寿已尽,到了半月以上,呜呼哀哉。这老夫人生经宦地多荣贵,老死空门少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