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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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太太-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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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玉轩”开门迎客之前,罗金凤也到了店里。她来的时间与往常一样,脸上的神情也平静如常。夫妻俩打了照面,罗金凤没问对方昨晚在哪儿过的夜,卢连璧也没问对方休息得怎么。彼此只是淡淡地说出个“早”,回了个“早”,互相客客气气,象是两个关系还不错的同事。
    那一整天的时间里,卢连璧时不时地会悄悄观察一下对方脸上的天气。还好,都是晴天,卢连璧也就慢慢地松弛下来。心想两人毕竟是多年夫妻,天大的事只要拖一拖,也就拖了过去。
    黄昏时分,卢连璧抬头看看墙上的电子钟,差不多五点半了,该换换衣服去打网球。卢连璧往经理室走,罗金凤迎了上来。
    “去打网球?”妻子的神色平静如常。
    卢连璧脸上带着笑说,“对,打网球去。”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从今天起,我和丹琴就住到我老妈那儿去了。你自己呢,随便。”妻子客客气气地说完,转身走了。
    卢连璧顿时变得心灰意冷,他明白妻子为什么那样平静如常,那样的客气了。
如果说激烈的愤怒是夫妻之爱的另一种方式的话,那么夫妻间的客气其实是一种极度的冷淡。
    换好网球服,卢连璧去发动汽车。那辆三星车在西下的夕阳里闪着光,车头左侧的保险杠附近,有一块稍显不同的暗影,望上去犹如漂亮女人面颊上的黄褐斑。那就是在双峰山遇险时碰撞过的地方,虽然经过修整,仍旧看得出痕迹。卢连璧意识到,双峰山他与乔果的那一夜,是一块无可挽回的硬伤。从此之后,他和罗金凤夫妻之间受了伤的关系即使精心地修补了,却再也不是从前。
    卢连璧进了网球馆,一眼就望见邓飞河和小夏正在三号球场上打球。邓飞河穿的是白色的阿迪达斯,小夏的网球衫和网球裙也是白色的,两人蹦蹦跳跳,犹如河畔的两只白色的鹭鸶鸟。邓飞河看到卢连璧,即刻收了球拍,向卢连璧迎来。
小夏则站在那儿,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向卢连璧笑。
    “卢哥,来了?”
    “嗯。”
    两个朋友面对面的时候,卢连璧将那串红玛瑙项链送到了邓飞河手里。邓飞河喜出望外地说,“大哥,好本事。怎么从嫂子那儿要回来的?”
    卢连璧自嘲地说,“你嫂子可没那么好说话,你大哥当了一回贼。”
    卢连璧前前后后地讲了一遍,邓飞河又是抱歉又是安慰地说,“卢哥受委屈了,真过意不去。不过嘛,嫂子走几天也好。大哥,难得自由啊。”
    卢连璧笑了,“行啊,你大哥就向你学学,尝尝单身贵族的滋味儿。”
    拿着那串项链,邓飞河回到小夏身边。两人低声说着什么,小夏一边听,一边不时地向卢连璧这边看。
    过了一会儿,邓飞河和小夏一起走过来。邓飞河说,“小夏,你陪卢大哥打两盘。”
    卢连璧连连摆手,“别别别,你们玩儿你们的。等一会儿,我再跟弟弟打。”
    小夏说,“卢大哥,你就来教教我吧,弟弟的腿疼,你没注意他有点儿瘸?”
    卢连璧说,“真的,怎么回事?”
    邓飞河说,“可能什么时候碰住了,左腿膝盖下面老是钝钝胀胀的。”说着,弯下腰,拍着揉着那个地方,坐到了场外。
    这样,卢连璧就和小夏对上了阵。
    和小夏这样的女人打对手,与其说是打球,毋宁说是游戏。小夏将球打过来,卢连璧只是用球拍向上挑着把球再挡过去,对手就很紧张了。小夏蹦蹦跳跳的,用生硬的动作去接每一个来球。那情形很象一个电动靶牌,在做着机械运动。
    打着打着,眼前这个晃动的人影就变成了乔果。乔果比小夏显得年轻,动作起来肢体也更轻盈,但是反应似乎不及小夏敏捷快速,因而会显出一些笨态……
    这样半玩半打的结束了两局,邓飞河就在场外喊,“别打了,今天早点儿吃晚饭。”
    卢连璧还没有打出汗来,就说,“你们吃饭去,我再玩玩儿。”
    邓飞河说,“卢大哥,你不去还行?今天就是要请你的。”
    卢连璧明白了一起吃饭的意思,于是说道,“行啊,我请你们。大哥在,怎么能让弟弟破费。”
    小夏说,“都别说了,今天我做东。”
    邓飞河向卢连璧眨眨眼儿,卢连璧会意,于是笑道,“行啊,今天就让半边天夺一夺权。”
    既然由小夏当家,吃什么在什么地方吃,就由小夏安排。卢连璧听着指挥,开车往北郊走,眼看到了新辟的开发区,车子向右一拐,忽然看到街旁出现了一座大和式建筑。炫目的霓虹灯不停地闪着,“北海道”三个字蓝莹莹的,颇有几分海的韵味。
    上面是宿客的宾馆,一层是餐屋。迎宾小姐引着,过了门厅,忽然出现了原木色的门框和原木色的吊灯。脚下厚实的木地板也是原木色,去了鞋走在上面,脚掌能感到原木特有的弹性和温暖。沿着通道向前走了一段,迎宾小姐伸手打开旁边一扇木制的拉门,于是,一个“塌塌米”式的包间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在小木桌前盘腿坐下,服务小姐趋前进茶。她行的是日式的茶道,一招一式都有讲究。小夏拿着菜谱,和服务小姐商量着点菜,两个男人就把脑袋凑在一起,低低地耳语。
    卢连璧说,“我还真不知道,咱们潢阳有这么个地方。”
    邓飞河说,“这个地方好啊,闹中取静,客人不多。”
    卢连璧指指楼上,“那上面,是客房吧?”
    “对,清静得很。带个人来开房间,再没那么合适。唉,可惜小夏不行,只要是宾馆她都不愿意住。要不然,怎么会去借你的那套房子。”
    卢连璧“哦哦”地应着,邓飞河后面说了些什么,全都没有听进去。卢连璧心里想着乔果,要是能领着乔果到这儿来……
    阮伟雄在起居室的长沙发上看电视,儿子宁宁紧挨爸爸坐着,将作业本摊在茶几上写生字。
    阮伟雄说,乔乔,你干什么呢?来看电视啊。
    乔果在书房里答话,别管我,我想自己坐一会儿。
    书房没有开灯,浓重的夜色从窗外淹过来,将乔果淹得几乎要窒息。你就憋死我吧,憋吧,乔果恨恨地想,这样想了,就有一种自虐般的快乐。
    乔果是要忘掉卢连璧的,一定忘掉,永远地忘掉。可是,卢连璧怎么能这样就消失了,怎么能这样就再不露面呢?他怎么能忘了,他们有了那一夜,他们有过那一夜呀!哦,不接你的电话,你就可以不打电话来啦!——乔果等着卢连璧的出现,已经等得心烦意乱,忍无可忍。她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听过的一个很旧很旧的故事。一个魔鬼犯了天条被装在了魔瓶里,第一年的时候,魔鬼暗暗地发誓,谁救我出去,我将好好地报答他。可是,魔鬼的愿望落空了。第二年的时候,魔鬼又暗暗地发誓,现在谁救我出去,我会重重地报答他。然而,魔鬼的愿望仍旧落了空。第三年的时候,魔鬼恨恨地在心底发誓,如果谁现在来救我,我一定要吃了他!……
    乔果睁大眼睛,望着四周挤压过来的黑暗。此时,她与魔鬼心灵相通,她就坐在魔瓶里,做着无望的守候。如果卢连璧这个时候出现,她会吃了他,一定会!
    犹如要萌出新牙一般,乔果的牙槽骨那里痒痒的。
    可是,那天晚上卢连璧一直没有出现。没有!
    第二天下午,乔果按计划原本要到市房地产管理局,联系办理楼房预售许可证,然而鬼使神差,在出门的那一刻,乔果却去了天时公司。坐在写字间里,准备楼房销售的宣传预案,忽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于是拿起草拟的几句话,径直去了安少甫的总经理室。敲敲门,里边回一句“请进”,乔果就推开了门。安少甫的大班台正朝着门口,背对着他的那个男人的轮廓熟悉得让人生疼。
    那男人回转头,定定地望着乔果。乔果僵住了,手里的文件夹差点儿掉在地上。
    安少甫说:“小乔,还认识嘛,这是卢老板。”
    乔果说,“怎么不认识,帮了咱们公司那么大的忙。”
    安少甫说,“小乔,你进来呀。有什么事儿?”
    “你们先谈,你们先谈吧……”乔果说着,想转身走掉。
    卢连璧说话了,“小乔,等一会儿我去你那儿。”语调轻松而随意。
    “好啊,欢迎。”乔果笑着回答。
    乔果慌慌张张地回到写字间,傻傻地站着,竟然想不到要坐下。戴云虹觉得奇怪,就问道,“乔姐,你怎么了?”
    乔果这才回过神儿。“云虹,你帮个忙。等一会儿有个男的来,你就说我有事儿出去了。”
    “那是个什么人?”
    “别管什么人,打发他走就是了,我不想见。”
    “唔,知道了。”戴云虹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就在隔壁工程部,等那人走了,你再来告诉我。”
    “好的,放心。”戴云虹笑答着。
    乔果离开不一会儿,卢连璧果真到业务部来了。他推开门,看到写字间里只有戴云虹坐着,便彬彬有礼地问,“乔经理在吗?”
    “不在,她出去了。”
    戴云虹仔细地打量着对方:黑中透紫的脸膛,棱角分明的下巴,给人一种通体刚硬的感觉。这就是乔果说的那个男人吧?
    “乔经理什么时候回来?我能在这儿等等吗?”卢连璧望着身边的椅子。
    戴云虹明白他的意思,戴云虹就是不说“请坐”。戴云虹冷冰冰地说:“有事儿明白再说吧。乔经理有很多事情要办,今天下午不会回来了。”
    “可她告诉我,她在这儿等我的——”
    “她又有事情了,她交待说她今天下午不会回来。”戴云虹的回答毫无余地。
    “对不起,打扰了。”卢连璧只得离去。
    看着这人离去之后,戴云虹象是完成了一项重要使命,兴致勃勃地来到工程部。乔果那时正缩在靠近墙角的沙发上,似看非看地翻着报纸。
    “乔姐,我替你打发走了。”戴云虹说。
    “唔,走了?”乔果下意识地立刻站起身,向窗子那边走去。
    “那家伙还想赖在办公室等你,我说你今天不会回来了。”
    “哦,你说,什么——”乔果似乎有些失神,她透过窗子,向楼下张望。
    戴云虹看在眼里,忽然抿着嘴笑了。“他刚刚走,还来得及。”
    乔果没有说话,她急匆匆地走出去。一到走廊,乔果就跑起来,远远地看到电梯间的门还开着,乔果招着手喊,“等等——”。那一声喊叫仿佛就是关门的讯号,亮晶晶的不锈钢门应声而合。等到乔果喘吁吁地跑过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色的显示灯一闪一闪地跳出下降的数字了。
    只好等了。等电梯再上来。
    那时候,卢连璧其实还呆在一楼的大厅里。他乘电梯下来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在一楼的大厅里踌蹰不定地踱着步。一会儿,他向大门那边望望,一会再向电梯这边瞧瞧。就在这时候,电梯间的门打开了,里面的人接踵而出。片刻后,等候的人开始进入电梯。
    卢连璧叹口气,终于转身向大门那边走去。刚刚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看,只见最后一个人已经进了电梯,正要伸出指头,揿动关门的按钮。卢连璧蓦地转过身,豹子一般敏捷地冲了过去。在电梯门合拢的一瞬间,他钻进了电梯里。
    乔果在十八楼看到指示灯显示电梯已经上来了。当电梯的不锈钢门对着她打开,她惊讶地看到卢连璧就在她的鼻子尖儿前站立着。
    ……
    后来,他们俩就靠在走廊尽头的安全梯旁边说话。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也不会再去找你。”乔果说出来的这句话象是从冰箱里取出来的,还冒着冷气。
    卢连璧的嘴巴张了张,再合上,张了张,再合上。脖颈下粗大的喉结艰难地运作着,竭力要把这块冷冻食品咽下去。
    “如果,打打电话呢?”他想寻找一种加热的方式。
    “电话也不必打,没什么意思。”
    卢连璧痛切地咽了一下,忽然变得平静了。
    “既然这样,好吧。”
    结束了?乔果望着不再激动的喉结不再激动的嘴,心里升起了怅惘。这也太简单,太容易了吧!
    欲要转身离去的卢连璧很认真很细致地看着乔果,很耐心很深入地吸着鼻子。
那情形仿佛是一条离家的狗,要把家人的样子和家的气息全都记下来。
    乔果觉得有什么地方在疼,那是心。
    “咱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喝个告别酒。从此之后,你东我西,永不谋面。”
卢连璧沉重地提议。
    “好吧。”乔果很快地答应着,仿佛担心回答得慢了,那提议就会被收回。
    乔果曾经发誓再也不坐卢连璧的三星车,再也不见这辆车的主人。可是,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她已经坐进了这辆三星车里。
    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乔果在心里反复地对自己说。她的目光向前直视着,车窗前流光溢彩,斑驳陆离,仿佛前面有无尽的希望,无穷的空间。人是要向前看的,目不旁视心不旁骛。此时,旁边驾驶座上的卢连璧只是容留在乔果的余光里。卢连璧沉静得犹如死寂的火山,让乔果几乎难以相信他曾经有过飞烟腾火的喷发。
    新辟的开发区,闪烁的霓虹灯,“北海道”三个字涌着深海蓝幽幽的水。
    脱了鞋,走在厚实而温暖的木地板上,推开木拉门,乔果和卢连璧一起在“塌塌米”式的房间里坐下了。
    乔果听不到卢连璧说些什么,她呆呆地望着壁上被原木吊灯映亮的北海道的风景画。画旁挂着两幅字,都是日本江户时代著名诗人松尾芭蕉的俳句。一幅是“奈良秋菊溢香馨,古佛满堂寺庙深”,另一幅是“古池冷落一片寂,忽闻青蛙跳水声”。字体是那种朴拙的隶书,意境是那种独到的幽雅和静适。恍惚之间,乔果觉得她仿佛跟着卢连璧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一个陌生的天地。他们这是旅游,他们这是私奔——,对,是私奔!
    乔果激动起来。没来由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卢连璧问。
    “我在想,你今天来我们公司干什么。”
    “说是推销礼品,其实,不过是想见见你。”卢连璧实实在在地回答。
    乔果心里生出了感动,生出了满足。嘴里却说,“好了,今天咱们把要见的面全都见完,以后可就再也没了。”
    “你不用提醒我,我会做到的。”卢连璧苦笑着点头。
    随后,他们俩就一起商量着点菜。卢连璧问乔果,“给你来点儿什么饮料?”
    乔果说,“酒,干红。”
    卢连璧知道乔果平时是不喝酒的,听到乔果要酒,卢连璧就说,“我也喝干红,陪陪你。”
    酒上来了,菜上来了,卢连璧对服务小姐说,“你不必在这儿忙了,我们自己会照料自己。”
    服务小姐退身而去时,轻轻地合紧了木拉门。
    小包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四目相对,两人竟默然无语。扑扑沸响的火锅隔在他们两人之间,袅袅的蒸气将他们俩笼在一团挥不去的云雾里。他们隔着这厚厚的云雾彼此搜寻着,蒸腾的雾气时而化开,时而又变得浓重,于是他们就时而仿佛离得很近很近,时而又似乎隔得很远很远。
    他们用大杯子喝红酒,喝下一杯之后,卢连璧说,“乔果,你能告诉我,你在心里将我叫做什么吗?”
    “嘟嘟。”乔果望望对方的样子,很快地回答。
    “嘟嘟——”卢连璧奇怪地瞪大眼,“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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