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尼。是非命邪?”愚按:所禀者厚而清,则其仁之于父子也
至,义之于君臣也尽,礼之于宾主也恭,智之于贤否也哲,圣
人之于天道也,无不吻合而纯亦不已焉。薄而浊,则反是,是
皆所谓命也。或曰“者”当作否,“人”衍字,更详之。愚闻
之师曰 :“此二条者,皆性之所有而命于天者也。然世之人,
以前五者为性,虽有不得,而必欲求之;以后五者为命,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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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集注 ·176·
不至,则不复致力,故孟子各就其重处言之,以伸此而抑彼也。
张子所谓‘养则付命于天,道则责成于己’。其言约而尽矣。”
浩生不害问曰 :“乐正子,何人也 ?”孟子曰:“善人
也,信人也 。”赵氏曰:“浩生,姓;不害,名,齐人也。”
“何谓善?何谓信?”不害问也。曰:“可欲之谓善,天下之
理,其善者必可欲,其恶者必可恶。其为人也,可欲而不可恶,
则可谓善人矣。有诸己之谓信。凡所谓善,皆实有之,如恶恶
臭,如好好色,是则可谓信人矣。张子曰 :“志仁无恶之谓善,
诚善于身之谓信 。”充实之谓美,力行其善,至于充满而积实,
则美在其中而无待于外矣。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和顺积中,
而英华发外;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则德业至盛
而不可加矣。大而化之之谓圣,大而能化,使其大者泯然无复
可见之迹,则不思不勉、从容中道,而非人力之所能为矣。张
子曰 :“大可为也,化不可为也,在熟之而已矣。”圣而不可
知之之谓神。程子曰 :“圣不可知,谓圣之至妙,人所不能测。
非圣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也。”乐正子,二之中,四之下也。”
盖在善信之闲 ,观其从于子敖,则其有诸己者或未实也。张
子曰 :“颜渊、乐正子皆知好仁矣。乐正子志仁无恶而不致于
学,所以但为善人信人而已;颜子好学不倦,合仁与智,具体
圣人,独未至圣人之止耳 。”程子曰:“士之所难者,在有诸
己而已。能有诸己,则居之安,资之深,而美且大可以驯致矣。
徒知可欲之善,而若存若亡而已,则能不受变于俗者鲜矣 。”
尹氏曰 :“自可欲之善,至于圣而不可知之神,上下一理。扩
充之至于神,则不可得而名矣 。”
孟子曰 :“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归,斯受之而
已矣。墨氏务外而不情,杨氏太简而近实,故其反正之渐,大
略如此。归斯受之者,悯其陷溺之久,而取其悔悟之新也。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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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集注 ·177·
之与杨墨辩者,如追放豚,既入其苙,又从而招之 。”放豚,
放逸之豕豚也。苙,阑也。招,罥也,羁其足也。言彼既来归,
而又追咎其既往之失也。此章见圣贤之于异端,距之甚严,而
于其来归,待之甚恕。距之严,故人知彼说之为邪;待之恕,
故人知此道之可反,仁之至,义之尽也。
孟子曰 :“有布缕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
一,缓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离。”征赋之法,
岁有常数,然布缕取之于夏,粟米取之于秋,力役取之于冬,
当各以其时;若幷取之,则民力有所不堪矣。今两税三限之法,
亦此意也。尹氏曰“言民为邦本,取之无度,则其国危矣 。”
孟子曰 :“诸侯之宝三:土地,人民,政事。宝珠玉者,
殃必及身 。”尹氏曰:“言宝得其宝者安,宝失其宝者危。”
盆成括仕于齐。孟子曰 :“死矣盆成括!”盆成括见杀。
门人问曰:“夫子何以知其将见杀?”曰:“其为人也小有
才,未闻君子之大道也,则足以杀其躯而已矣 。”盆成,姓;
括,名也。恃才妄作,所以取祸。徐氏曰:“君子道其常而已。
括有死之道焉,设使幸而获免,孟子之言犹信也 。”
孟子之滕,馆于上宫。有业屦于牖上,馆人求之弗得。馆,
舍也。上宫,别宫名。业屦,织之有次业而未成者,盖馆人所
作,置之牖上而失之也。或问之曰 :“若是乎从者之廋也?”
曰:“子以是为窃屦来与?”曰:“殆非也。夫子之设科也,
往者不追,来者不距。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矣 。”从、为,
并去声。与,平声。夫子,如字,旧读为扶余者非。或问之者,
问于孟子也。廋,匿也。言子之从者,乃匿人之物如此乎?孟
子答之,而或人自悟其失,因言此从者固不为窃屦而来,但夫
子设置科条以待学者,苟以向道之心而来,则受之耳,虽夫子
亦不能保其往也。门人取其言,有合于圣贤之指,故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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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集注 ·178·
孟子曰 :“人皆有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仁也;人皆有
所不为,达之于其所为,义也。恻隐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故
莫不有所不忍不为,此仁义之端也。然以气质之偏、物欲之蔽,
则于他事或有不能者。但推所能,达之于所不能,则无非仁义
矣。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人能充无穿踰之
心,而义不可胜用也。胜,平声。充,满也。穿,穿穴;踰,
踰墙,皆为盗之事也。能推所不忍,以达于所忍,则能满其无
欲害人之心,而无不仁矣;能推其所不为,以达于所为,则能
满其无穿踰之心,而无不义矣。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无所往
而不为义也。此申说上文充无穿踰之心之意也。盖尔汝人所轻
贱之称,人虽或有所贪昧隐忍而甘受之者,然其中心必有惭忿
而不肯受之之实。人能即此而推之,使其充满无所亏缺,则无
适而非义矣。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
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踰之类也 。”餂,音忝。餂,探取之
也。今人以舌取物曰餂,即此意也。便佞隐默,皆有意探取于
人,是亦穿踰之类。然其事隐微,人所易忽,故特举以见例。
明必推无穿踰之心,以达于此而悉去之,然后为能充其无穿踰
之心也。
孟子曰 :“言近而指远者,善言也;守约而施博者,善道
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带而道存焉。施,去声。古人视不下于
带,则带之上,乃目前常见至近之处也。举目前之近事,而至
理存焉,所以为言近而指远也。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
此所谓守约而施博也。人病舍其田而芸人之田,所求于人者重,
而所以自任者轻 。”舍,音舍。此言不守约而务博施之病。
孟子曰 :“尧舜,性者也;汤武,反之也。性者,得全于
天,无所污坏,不假修为,圣之至也。反之者,修为以复其性,
而至于圣人也。程子曰 :“性之反之,古未有此语,盖自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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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集注 ·179·
发之 。”吕氏曰:“无意而安行,性者也,有意利行,而至于
无意,复性者也。尧舜不失其性,汤武善反其性,及其成功则
一也 。”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德之至也;哭死而哀,非为生者
也;经德不回,非以干禄也;言语必信,非以正行也。中、为、
行,并去声。细微曲折,无不中礼,乃其盛德之至。自然而中,
而非有意于中也。经,常也。回,曲也。三者亦皆自然而然,
非有意而为之也,皆圣人之事,性之之德也。君子行法,以俟
命而已矣 。”法者,天理之当然者也。君子行之,而吉凶祸福
有所不计,盖虽未至于自然,而已非有所为而为矣。此反之之
事,董子所谓“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 ”,正此意
也。程子曰 :“动容周旋中礼者,盛德之至。行法以俟命者,
‘朝闻道夕死可矣’之意也。”吕氏曰:“法由此立,命由此
出,圣人也;行法以俟命,君子也。圣人性之,君子所以复其
性也 。”
孟子曰 :“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说,音税。
藐,音眇。赵氏曰 :“大人,当时尊贵者也。藐,轻之也。巍
巍,富贵高显之貌 。藐焉而不畏之,则志意舒展,言语得尽
也。”堂高数仞,榱题数尺,我得志弗为也;食前方丈,侍妾
数百人,我得志弗为也;般乐饮酒,驱骋田猎,后车千乘,我
得志弗为也。在彼者,皆我所不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
吾何畏彼哉?”榱,楚危反。般,音盘。乐,音洛。乘,去声。
榱,桷也。题,头也。食前方丈,馔食列于前者,方一丈也。
此皆其所谓巍巍然者,我虽得志,有所不为,而所守者皆古圣
贤之法,则彼之巍巍者,何足道哉!杨氏曰 :“孟子此章,以
己之长,方人之短,犹有此等气象,在孔子则无此矣。”
孟子曰 :“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
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 。”欲,如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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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集注 ·180·
耳目四支之欲,虽人之所不能无,然多而不节,未有不失其本
心者,学者所当深戒也。程子曰 :“所欲不必沈溺,只有所向
便是欲 。”
曾皙嗜羊枣,而曾子不忍食羊枣。羊枣,实小黑而圆,又
谓之羊矢枣。曾子以父嗜之,父殁之后,食必思亲,故不忍食
也。公孙丑问曰 :“脍炙与羊枣孰美?”孟子曰:“脍炙哉!”
公孙丑曰 :“然则曾子何为食脍炙而不食羊枣?”曰:“脍炙
所同也,羊枣所独也。讳名不讳姓,姓所同也,名所独也 。”
肉聂而切之为脍。炙,炙肉也。
万章问曰 :“孔子在陈曰:‘盍归乎来!吾党之士狂简,
进取,不忘其初 。’孔子在陈,何思鲁之狂士?”盍,何不也。
狂简,谓志大而略于事。进取,谓求望高远。不忘其初,谓不
能改其旧也。此语与论语小异。孟子曰 :“孔子‘不得中道而
与之,必也狂獧乎!狂者进取,獧者有所不为也 ’。孔子岂不
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 。”獧,音绢。不得中道,
至有所不为,据论语亦孔子之言。然则孔子字下当有曰字。论
语道作行,獧作狷。有所不为者,知耻自好,不为不善之人也。
孔子岂不欲中道以下,孟子言也。“敢问何如斯可谓狂矣?”
万章问。曰 :“如琴张、曾皙、牧皮者,孔子之所谓狂矣。”
琴张,名牢,字子张。子桑户死,琴张临其丧而歌。事见庄子。
虽未必尽然,要必有近似者。曾皙见前篇。季武子死,曾皙倚
其门而歌,事见檀弓。又言志异乎三子者之撰,事见论语。牧
皮,未详“何以谓之狂也?”万章问。曰 :“其志嘐嘐然,曰
‘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者也。嘐,火交反。
行,去声。嘐嘐,志大言大也。重言古之人,见其动辄称之,
不一称而已也。夷,平也。掩,覆也。言平考其行,则不能覆
其言也。程子曰 :“曾皙言志,而夫子与之。盖与圣人之志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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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集注 ·181·
便是尧舜气象也,特行有不掩焉耳,此所谓狂也 。”狂者又不
可得,欲得不屑不洁之士而与之,是獧也,是又其次也。此因
上文所引,遂解所以思得獧者之意。狂,有志者也;獧,有守
者也。有志者能进于道,有守者不失其身。屑,洁也孔子曰:
‘过我门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乡原乎!乡原,德之
贼也 。’”曰:“何如斯可谓之乡原矣?”乡人,非有识者。
原,与愿同。荀子“原悫 ”,字皆读作愿,谓谨愿之人也。故
乡里所谓愿人,谓之乡原。孔子以其似德而非德,故以为德之
贼。过门不入而不恨之,以其不见亲就为幸,深恶而痛绝之也。
万章又引孔子之言而问也曰 :“‘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顾行,
行不顾言,则曰:古之人,古之人。行何为踽踽凉凉?生斯世
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 。’阉然媚于世也者,是乡原也。”
行,去声。踽,其禹反。阉,音奄。踽踽,独行不进之貌。凉
凉,薄也,不见亲厚于人也。乡原讥狂者曰:何用如此嘐嘐然,
行不掩其言,而徒每事必称古人邪?又讥狷者曰:何必如此踽
踽凉凉,无所亲厚哉?人既生于此世,则但当为此世之人,使
当世之人皆以为善则可矣,此乡原之志也。阉,如奄人之奄,
闭藏之意也。媚,求悦于人也。孟子言此深自闭藏,以求亲媚
于世,是乡原之行也。万子曰 :“一乡皆称原人焉,无所往而
不为原人,孔子以为德之贼,何哉?”原,亦谨厚之称,而孔
子以为德之贼,故万章疑之。曰:“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
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
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曰德之贼也。吕侍讲曰:
“言此等之人,欲非之则无可举,欲刺之则无可刺也。”流俗
者,风俗颓靡,如水之下流,众莫不然也。污,浊也。非忠信
而似忠信,非廉洁而似廉洁。孔子曰 :‘恶似而非者:恶莠,
恐其乱苗也;恶佞,恐其乱义也;恶利口,恐其乱信也;恶郑
… 84…
孟子集注 ·182·
声,恐其乱乐也;恶紫,恐其乱朱也;恶乡原,恐其乱德也。’
恶,去声。莠,音有 。孟子又引孔子之言以明之。莠,似苗
之草也。佞,才智之称,其言似义而非义也。利口,多言而不
实者也。郑声,淫乐也。乐,正乐也。紫,闲色。朱,正色也。
乡原不狂不獧,人皆以为善,有似乎中道而实非也,故恐其乱
德。君子反经而已矣。经正,则庶民兴;庶民兴,斯无邪慝矣。”
反,复也。经,常也,万世不易之常道也。兴,兴起于善也。
邪慝,如乡原之属是也。世衰道微,大经不正,故人人得为异
说以济其私,而邪慝幷起,不可胜正,君子于此,亦复其常道
而已。常道既复,则民兴于善,而是非明白,无所回互,虽有
邪慝,不足以惑之矣。尹氏曰 :“君子取夫狂獧者,盖以狂者
志大而可与进道,獧者有所不为,而可与有为也。所恶于乡原,
而欲痛绝之者,为其似是而非,惑人之深也。绝之之术无他焉,
亦曰反经而已矣 。”
孟子曰 :“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则
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赵氏曰 :“五百岁而圣人出,
天道之常;然亦有迟速,不能正五百年,故言有余也 。”尹氏
曰:“知,谓知其道也。”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若伊
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赵氏曰 :“莱朱,
汤贤臣 。”或曰:“即仲虺也,为汤左相。”由文王至于孔子,
五百有余岁,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
而知之。散,素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