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肯定是送了祁斌;而后来她惹了他,所以祁斌拿它来糟蹋我;糟践她。”他猛地抬头睥了文星一眼暗想。
接连不断的镜头在他的眼帘下闪过。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不由喃喃自语:“哼!祁斌直至现在都追着她,是的,他爱她,她喜欢他,他还去过她的学校。是呀!她想他,所以她哭。”
成毅思绪纷乱,云天雾驾地浮想联翩,把个文星又错打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良久良久。
成毅痛苦地抬起头,淡淡地看了文星一眼,默默无语。从此,夫妻之间又夹了一张看不见的隔心纸。
人间啊!夫妻没了夫妻情,夫妻没了真诚的爱,还算什么夫妻?还有什么意义和滋味呢?他们夫妻之间的风波,谁能知晓,谁能平息呢?没有人能给予他们的帮助,没有人能开了这把牢牢的门锁,然而,他俩却生活得和睦与团结。这个团结和睦:来至成毅的谅解,来至文星的忍耐,来至孩子们的连声呼叫:“爹,妈……”想吧!两颗心坎添膈膜,一块梅巾受奇冤。它的凌辱何止夫妻俩抢来夺去、扔在门外踏在脚底?看吧!它还继续冤上加冤,屈中生屈,以至惨归非命。
年节又到,就是两袖清风的教育净地,也时兴了送礼忙。富裕户多送,自给户少送,有权的拿上公家的送,贫穷的也想方设法尽尽心。
除夕的前一天,成毅让文星去探望祁斌太太,文星不得不遵命照办,因为人与人之间,内心的隔阂决不能毁坏表面上的通情达理。特别是对于官大一品之家,更得注意自己对人家的屈情相待。人们好说句实话,丈夫当官,老婆掌权,要想工作进前,先得讨好太太喜欢。哪知文星来到高官门上,太太一见,把脸一变,冷如冰霜,黑沉沉地不语不言。不但没有寒暄之礼,反而背过身拉长声音说:“你—来—做—甚?王老师呢?”
文星颤颤栗栗瞧着祁斌太太的后背,和她那镜子里的半个阴阳怪气的脸子说:“大姐,给您送来几幅年画。”
她从镜子里瞟了一下文星手里的画卷,慢慢转过头来说:“是些什么样的图案?”
文星很快展开来指指这幅,看看那幅,满以为能获得太太的高兴,不料,换来了扑面一盆冰水。她,看一幅,往一边扔一幅。看完扔尽后,仰面大笑一声说:“拿去吧,这些烂七八糟的东西还值得送?”
“不,是刚出版的新画。”
“我是说,谁还送这?”
文星领悟了,她二话没说,急急卷好画,蓦地立起身就走。送文星又是一句欺人之言:“送礼,应该是你家男人来嘛。”
文星听得好似妖风陡然卷来尘沙,敲耳扑脸地欺负着她。她用两只颤抖着的手,捂着耳朵低着头,一股劲儿跑回家;“扑通”趴在炕上痛痛地哭了一场。然后,又凝视着这几张年画心里难为:“人家不收我送的,要成毅去,他送去会收吗?如果也不收的话,俺俩口子的这个脸,不就都丢在她手里了呀!如果收了,这里边的奥妙究竟在哪里?”
实得太实的文星,正如她妈妈梦里的难女:仙体毁于红尘河,只留真诚心一颗。
文星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让成毅再送。
“呆子,你也捉弄我?我要送,得送给祁斌。”成毅责备她说。
“干吗讲那么多规矩?”
“唉!祁斌确实是个干家子,下有扶持,上有拉手,清队后期,他又连升两级,是该我直接向人家献心。”
“什么献心?这是人情世礼嘛。”
“现在的世礼太重了,咱的几张画哪能算上礼。”他说大礼送不起,就这点小意思,作为她们女人们之间的交往极妥;如若让他给她送这些诗呀画的,成何体统?祁斌见此诗画,对他这个赠送者又该怎样领情呢?她不要也就算了。
文星听之有理,可是肚子里总是憋闷闷的。
之后,文星的性格变了,变得胆大,变得多言乱语,变得心中容不下事。她真想问问祁斌为啥让他老婆这么欺人?她真想问问他,这块梅巾是谁在捣鬼?这天,乌云穿梭,黄风旋地,飞沙扑面而来。
文星不顾一切向祁斌的办公室跑来。她跑呀跑,耳膜里呼呼作响,鼻口前土雾腾腾,脚底下的乱石坑凹,使她一步一绊,跌跌撞撞地跑了好久好久,好不容易才跑到高阶下。文星停下步来,略略喘息一会儿,又吃力地扒岩阶。她且上且思,好似自己要到官府大堂,并认为这儿明镜高悬。她越扒越有劲,上得岩阶直向祁斌办公室而来。她,几年来痛定思痛的肺腑之言想在他这儿明辨是非,求得能治愈心病。所以进得祁斌的办公室,就不由哭了,哭得十分伤心。然而,换来的却是烘炭搅冰雹,冷热攻心。
“请你给我解解这个谜?它是怎样飞到成毅古书里的。”文星将梅巾展在祁斌的眼前说。
他一见它,刷地白了脸,刹那间忆想联翩:“哼!你将它许给好几家;我不怪你就是好的。这么多年的事了,你反而问我来了?岂有此理?”
他叹息一声又说:“既拿来了,是给我送货上门,来吧……”祁斌几乎是抢过梅巾,接着,对文星一搂一抱,就是一阵热切地亲吻。
文星一来没有防住他的情激,二来由于她整个青春处于干枯之中。今日这一阵和风细雨,致使她的内在心理突然变态,竟没有反对他的接吻。然而,久旱的花枝却适应了久旱,枯死的花儿最喜欢暖阳下的和风抚拂。她最反对阴雨连绵,阴雨反而会俱毁她的容颜。
她清醒了。
她竟能从他的怀里挣脱,并向他投去怒视的目光。祁斌的居心又一次被文星看透,使他尴尬地低下了头。
之后,文星继续追问梅巾活动的奇妙!而祁斌确实没有捣鬼,问心无愧。
“文星,世上的奇文多着喽!梦幻成真也有啊!也许真的有神童给你俩结红线啦。”祁斌若有所思道。
文星听之俯首默默、哑口无言。良久,文星又谈起给他内人送画受欺一事,他突然动怒:“哪里是你送的?是你的成毅来我家拉呱儿我的老婆嘛。”
“呸!是谁放的屁?明明是我送的呀!”
“嗨!我的她,难道还能对我说假,我爱人不要他的画完全有理,你还替他辩护?”
“你!你这丧尽天良的东西!告诉你;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你……”
“我呀!我还应该是相信我的内人哪!你,你快走吧!”
祁斌说着一把将文星推出办公室,“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可惜梅巾又落入祁斌之手。
她想要回来,但是叫门不开,敲门不应。文星伸冤不成,反而受辱又被驱赶,使她痛不欲生。
“梅巾啊!你又一次记载了我的人生之苦,你永远地离开了我,因为我再不想见这个可恶的祁斌。”文星在归途中边走边反复自语。
后来;文星由于暗气缠身;重病一场,并患了一种神经质的病态。可爱的梅花巾,经常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使她经常愣二八怔地呆坐,呆坐……
“梅巾,可惜你……”文星脱口喊叫。
这是在半年后的一个子夜,冀文星的眼帘下,突然又闪过她心爱的梅花巾。
她想它,它折磨着她,她想忘却它,可是实在难,脑海里总是回旋着它,缠绕着它。使她裹着被子滚来滚去,好不容易滚在鸡鸣头次。她,瞪着呆呆的泪眼,蓦地坐起身,盯着窗帘布上的一枝梅花哭了。
天刚蒙蒙亮。
成毅回来了;他一进院门就听到了文星的哭声。可他不但没有同情感;反而厌恶,因为他也装了一肚子气。
文星见他进得门来不答不理,就絮絮叨叨:“工作,工作,黑夜也在工作,鬼才夜间干活呢。”
成毅脱口回击:“我们在夜战嘛,你不满,还是去祁斌那儿解解心,你,你还是去给人家送货上门吧。”
文星听得盗了一身汗,暗想:“冤枉啊!可恶的祁斌,他竟使出毒计气成毅,陷害我。”
此刻的文星冤上加冤;冤枉难以申诉。她只是向成毅转着疑问的眸子;当她的视线碰到成毅一双怒不可遏的大眼,身体不禁簌簌发抖。她已断定自己的冤枉永远冤枉,无法申诉,更难辩解。她觉得“屈”字已定,泪水也随着干了。她,反而坦然地坐在炕沿上一动不动,待候成毅的发落。当他俩的视线又一次碰在一起的时候,成毅被文星冤天屈地的泪眼所感动,他默然无语了。
很多很多的日子过去了。
这日,文星才知道成毅当时的肝火是祁斌的老婆激起来的。
“王老师,你看!”祁斌的老婆气喘吁吁地跑在成毅的办公室喊叫。
“这,这……”成毅看着文星的那块梅花巾惊道。
“这是你的文星给了俺祁斌的。”
“给?”
“是呀!祁斌还说送货上门呀什么的。”
“你怎样搜集到这些材料?”
“俺去祁斌办公室,恰巧从窗口听到。又见她展示着它,所以俺就想法从他兜儿里掏了它。”
“给我吧。”
“不,俺要把它放在火里,再像它一样买一块给你,王老师,我,我喜欢你……”
“不不;我喜欢诗作;你快!快将它还我吧;它犹如我文星的真身。”
“真身?哈哈,她的真身早送给俺祁斌了,就把俺的真身给你吧!我,早爱上了你”
她立即从兜里掏出了火柴,可怜梅巾顿时化作了艳红的火焰。
“恶货!你快给我走起;走起!少费话!”随即;成毅办公室的门“啪”地开开了……
成毅给文星讲到这里,表面上向她投送着谅解的目光,内心里对梅花巾咬牙切齿地愤恨。
文星低着头,闭着一双含冤的泪眼默不作声……
他俩多年来的人生之路,就凭了互相能谅解,能忍耐,才增强了和睦团结,才消除了流言蜚语,才达到了同心断金之力去共务红尘。
这天,他俩敞开心扉地交谈着:“文星;你能再团结祁斌的老婆吗?”
“能,只要人家有团结之意,咱更有友好之心。你能跟祁斌照常来往吗?”
“当然罗,朋友弟兄之间的意外矛盾,特别是这上下级关系,是人间正常的,天下的事,哪有解不开的疙瘩?”
成毅思索了一会儿,又接下去:“他与咱是官兵之友,他更应该以任人为贤、两袖清风的品格争取兵心呀。”
“现在的官?也许……”文星说着取来曾经给祁斌老婆送过的那几幅诗画说:“就凭咱们这个心让人家争取吗?”
两口子看着诗画会意地大笑起来,笑声中,忽然又夹杂着门外传来的喊叫:“叔叔,婶婶,您们笑什么?”原来是成毅的堂侄女王晓月走进屋来。
“晓月,什么时候来的?”成毅问。
“什么来?是回娘家呗,现在的妇女嘛。”她自豪地挺挺胸。
成毅和文星瞧着侄女儿愉快地咯咯笑。
须臾,晓月忧郁地看着文星说:“婶子,听说您因为一块什么的梅巾;弄得一肚子气。一块绢巾有什么不三不四?”
文星听得脸红了。
“你怎知道的?”
“秋兰结巴着告诉我的,说您还哭呀哭。”
这个侄女年过三八,文星和她无所不谈。侄女敬婶子,婶子爱侄女,共得亲如母女。文星心想,既然她知道了一二,就应该与她推心置腹。随即,文星把梅花巾前前后后的经历,向晓月耳语了近一个时辰。晓月听得猛地抬起头,凝视着文星抽搐着的白脸说:“嗳哟!婶子,俺好像有这么一点点记忆。”
“什么记忆?”
“奶奶曾经从俺的兜里要掏走一块手绢,上面好像也有字。”
“啥字?”
“俺哪能懂得,那时俺才五六岁。”
“你奶奶掏走了吗?”
“没,俺看它好看,哭死哭活不让掏。奶奶动怒道:‘你,你从小就学上拿人的东西,阎王要剁手的,告诉俺!从哪儿拿来的?’”
“晓月,你从哪儿拿来的?”文星急问。
“从河岸。那时,咱们一大家子还都在二十多里外的乡下居住。”
“啊!后来呢?你把它扔到哪儿了?”
“俺,俺好像记得怕奶奶又拿走,就藏在叔叔的一本书里。”
“嗨呀!甚的书?你又取走它了吗?”
晓月想了好一阵,摇摇头说,她哪能认得啥书?究竟又取不取她都记不清了。很可能不敢再取它玩,因为怕阎王剁手喽!
文星听得恍然大悟,断定那块绢巾,肯定是书中的梅巾。文星叹了口气说:“要早告你的话,婶子也就免得受辱了。”
“没想到我的侄女儿充当了结红线的神童。”成毅笑哈哈地说。
此刻的成毅对梅巾的恨!对梅巾的仇!顿时转化为怜悯和同情:“梅巾啊!你真冤……”
文星直视着成毅,长长吐出一口压心的冤气,抱住侄女哭了。
屋子里顿时又酝酿着神灵的奥妙。小刚、小强,连同爷爷奶奶都参与了研究这门尖端科学。
“把这个任务交给小刚、小强和继兰秋兰长大后,争当科学家去研究吧!”成毅向他的四个孩子投去期望的目光。
小刚兴奋地举拳响应:“好!我长大立志掌握神权。”
屋子里立刻响起鼓舞的掌声。
“唏嘘!别吹牛拍脯了!”爷爷说神权?不非容易啊!他看孙辈能掌个房权,能给爷爷奶奶堵堵房顶这个窟窿儿,就算他二老的幸运了。
“爷爷,俺爹就会堵呗,还用俺们?”
“你爹……唉、唉……”成毅父母两双渴求的眸子,盯得成毅痛苦地低下了头;他那忧虑的神色,愧怍的心情,使双亲不约而同咽回了半截话;长久地唉声叹气。
三
冬夜。
成毅父母破旧的房间里,冷冰冰的。连一个小小的炕火都不愿生旺。怕的是耗费了煤炭。
哆嗦着的小强眨着渴求的圆眼,要奶奶快让他爹给他们修所新房子,说他爹不教书了;专给学校当瓦匠呢。小刚补充说人们言道当领导的都是;公家有甚他有甚,他和公家不差甚。
“唉唉!你爹可不学他们,俺也不愿意向你爹要啥。”奶奶说只是要求他爹给她换个好风门子就可以了。要不,她那个六十多年前的破门扇,确实挡不住寒气了。
秋兰眨着一双眵目糊泪眼哭叫:“奶奶,俺爸妈又三个星期没回来了,明儿回来不?”
“嗳呀!十来点了,睡你的吧!明儿又不是星期,人家回来做甚?快睡快睡!”奶奶不快道。
“星期,星期。奶奶,明儿是星期天呀!秋兰可数得真嘞。”小强为妹妹辩护。
爷爷在一旁恨怨说,再数得真,也数不回她妈她爹来!说不定她爹又在工地上和砖呀瓦的算账嘞!他哪里还记得这个家?
“唉!是呀;你妈又是七病八痛的,你们看,今晚又下着这么大的雪;哪能回来?”奶奶说着扭着小脚去关门,恰巧与成毅来了个面对面。
“呀!我的儿!你为甚总是这么晚才回来吓娘?看看你!浑身上下成了个雪人儿,还回来做啥嘞?累着呀。”
成毅的母亲为儿忙乱。成毅的女儿秋兰为父母的归来拍着小手高兴地说叫:“爹,爹,你不愿意教书了吗?”
“怎不愿?”
“那您为甚又给他们修房子呀?”
“嗨!爹更会修房子嘛。”
“哟哟!好;好,俺爹什么都会。爹;您给俺奶奶修个房子吧?您看!奶奶的房子还下雪嘞。”
成毅看着他父母下雪的房屋,眼睛潮湿了。他哪有本事给自己修房子哩!派他搞修建,是祁斌对他的故意难为和陷害。是他为了安排他的人,才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