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她怕影响他的工作。她舍不得伤害自己那亲生儿女无辜的心灵。她怕废了她和他十几年熬炼红尘的功绩。
她忍了,她把一腔愤怒和苦水咽下去了。她暗想:“光看他的神态不全面,可他的真心实话哪会说出口?只有全玉告她给了他两样东西。这是物证,待我慢慢检查。”文星想到这里改变了态度说:“看你;还坐在角落里,竟劳累得连高凳子都不能坐了。唉!你真乃狼狈,快上炕歇歇吧,我做午饭去。”
她笑呵呵地侍奉成毅吃完饭,很快又回自己的房里去了,此刻的文星懒于说话。
成毅提了包子跟回屋,既没夫妻见面的恩爱,也没交待文星的包子。一脱鞋上床来了个仰面朝天,一阵就打起呼噜来。这样的冷漠文星早已习惯了,她不介意,更没怨言,她总是考虑到他累得要命。而今日,她异外地感到他对她冷酷无情;觉得自己无比的孤单;极度的痛苦。她,不禁潸然泪下。
文星悄悄打开包子寻找那两样东西,翻来覆去只有几双破袜子,几件脏衣服。她寻着寻着忽觉自己好愚蠢:“糊涂虫!”她暗暗咒自己一声想:“那东西他还往回拿?肯定在学校里,不是铺着就是锁着。嗯,待我将来去学校一趟。”
文星虽然恼在心里,但还是给成毅将脏衣、破袜洗补得干干净净囫囫囵囵。
成毅呢?尽管留恋家庭,对工作有了消极情绪,但他总觉得人民的政权是会为人民做主的,领导决不会听信一面理。况且,自己没拿油糕还怕油了手?
应该相信坚持真理的人多。
应该相信领导是最公道的。
群众没闹事,领导没说话,自己为什么要打退堂鼓?自缺驴毛短呢?这不是扑灯蛾寻火焰自寻油头吗?他想到这些“嗖”地坐了起来急叫文星说:“文星,文星,我得走,还得快走,学校工作多得很,请原谅我。”他边说边收拾行李。
文星圪嘟着嘴没作声,白了他一眼到上屋去了。
成毅根本没理会妻子的生气,只向父母道声安慰的话儿就匆匆走了。
成毅走后,文星气喘吁吁,好像做了什么重营生。晚上,她看着三个熟睡的孩子抽泣起来,哭了一阵;觉得自己实在难以入睡;就到婆母屋里寻针线活儿。当她打开老人的柜子,一眼就看见两样崭新的东西,就是听全玉说过的床单和枕巾。上面锈着鸳鸯和兔搬萝卜,文星瞧着它,脑袋轰然一下昏晕起来,眼前刹那间一片模糊。她定了定神,又仔细瞅那图案的含意,不由使她“呸”地唾了一口,忽觉恶心想呕吐。感到这些凡胎浊骨实在使人烦天恼地。她不愿看它,她不想用它。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太便宜了它。把它放在上房的柜子里,也太实抬高了它,它也太实欺人,所以她把它悄没声地拿走了。
从此,床单是她例期时的垫布,一块令人疑恨的鸳鸯巾做了椅垫子。
后来,王成毅看见它们,告文星说是领来的物资,为了先敬孝所以给了母亲。
冀文星呵,听着一言不发。但是,在她心灵上却深深地打下了成毅对她欺骗的烙印。
五
天,黑沉着脸,扬风掉雪,似乎也为文星夫妇愁肠落泪。
王成毅蹬上车子顺着西北风飞驰在归校的长途中。他,不管遇到多么大的事情,多么难解决的问题,只要让他能安心睡一觉,就万事皆通。特别是那用不尽的精神,无忧无虑的乐观主义的性格谁都比不了。
今天,他的车轮比往常还速转胜飞。嘴里哼着调儿,由于顺风行进,对面来的过路人;老早就听见他唱着“鼓足干劲;力争上游”洪亮的歌声。
然而,他哪里知道?
今天的飞轮搅乱了夫妻的情弦。
今天的顺风吹灭了妻子对他燃烧着的一颗炽热的爱心。
今天的长途拉断了一对鸳鸯海誓山盟的恩丝。
快到学校了,成毅远远看见好像是霍和谦迎面而来。
“和谦!又往哪儿去?为他的事出动?还是又为我的事奔波?”他心里嘀咕。
成毅正在思索,忽听迎风来回传送着断断续续的喊声:“校…长您…可回来…了…”
成毅听着和谦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叫喊;心“怦怦”乱跳。暗想:“一定又出怪事了。”
须臾,和谦飞车来到成毅跟前,白胖的圆脸笑成了一朵红色水仙花,更显出他那种不凡而清雅绝尘的性格。
“咦!办什么喜事去?还高兴成这个样子?”成毅问。
“昨晚,我捉住那两个了。”和谦换口气说。
“两个啥?”
“哈哈!人嘛。”
原来是刘德良和邢东俏在教员室里如此这般……
“嗨!你哪里去来?难道……”成毅笑道。
“哎呀,我是去支书家看望他儿子病了,我好和支书拉话,回校时晚了。唉!恰巧叫我正碰上他们……”和谦说着突然低下了头喃喃自语:“当时;我有点恼怒不由闯了进去。”
“你呀!不是快躲开。”
和谦说他半夜三更没去处,况且已经顶了,躲也来不及。如果不进去他们定怀疑他在偷听。
“唉!成毅,我不但没惊动别人害他们,还给他们保了密,这还不够个交情呀?”
成毅说他这人情送得不够彻底,应该悄没声地躲开为妥善,碰这种事会有后遗症,因为人心难测。
和谦说没关系,惊动惊动也好杀杀他们的威风。成毅摇摇头,沉默良久,叹息着说:“没那么容易,看来,他们是狼心狗肺,还要咬人吃人呢。”
和谦点点头,瞬间,显得有些慌乱。
“你还计划去哪儿?”成毅问。
“那个大女学生的父亲不知叫我做甚,我去去就来。”
“女学生大了,要少去她家,必要时让同学们去帮助她。”
“是的,校长,我不愿意去。走,咱们回学校吧。”和谦领悟道。
“今日人家父亲请你不去不对,要快去快回。”
成毅又左安慰右叮咛了一气。
西北风也好像为他们敲警钟打急鼓,路上的沙土被一股狂风卷起又摔在石壁上“叭啦啦”震荡着耳膜,他俩闭着眼睛同时喊道:“好大的鬼旋风,快走!”
一周之后。
刘德良带着一脸阴云走进校长办公室汇报说:“校长,我们这些模范先进中可有败类,望您一一重审,以免弄进渣滓。”
成毅猛抬头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
“和谦呀,我早就向您反映过嘛!他已毁了女学生。”
成毅的脑子炸了一下,倒吸了口气。
“谁家的?你敢保险是真的?”
“捉住了,还不真?”
成毅听之暗暗叫苦,闭着眼睛说:“去,叫他来见我。”
“你叫吧,我不便。”
“有啥不便?谁告,谁叫,还想推脱原告身份,装他的好友吗?这个密我可给你保不了。”
刘德良听得密字触动了灵魂,跳起来就往外跑。
成毅当他怒走了,不想一会儿就叫来了和谦。成毅让他俩各自就位慢慢交谈;但刘德良枪刀不入;一派胡言乱语,恶狗似地狠咬了一气又恼走了。后来,成毅通过和谦、家长与那个女学生才慢慢知微知彰:
那日;和谦与校长在狂风地里分手后;直向女学生家来,她爹竟不在。和谦有点不快,明明让一个同学叫他来,这老头子为甚不守信用?让人白跑呢?
“唉!简直在耍笑人。”他暗想。
和谦由于肝火突然旺盛,二话没说翻身就走。
“老师老师,别走,俺爹进城就快回来了。”
女孩子说着望望夜幕就降下来的天,推老师回家坐等。和谦不愿,也推她一把说不用等了,再来吧。
步伐真巧啊!
这可能是和谦的恶运已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瞬间就响在了他师生面前。家长一见女儿与和谦推推让让,刘德良给他撒在心头的种子,迅速长苗开花,使他刷地放下脸,怒目瞪视道:“你来俺家干啥?你还成老师?滚出去!”
往常家长的那种和蔼近人、恭敬礼貌的气氛,顿时一扫而光。唬得和谦犹觉当头霹雳,烈火烧身,恶浪夺魂。他,忽觉昏晕,软塌塌地坐在了岩阶上低头痛思。
“和谦,你快走吧。不愿人家父亲不高兴,这么晚了和一个姑娘在一起有啥好处?”德良假发慈善。
和谦头也没抬,大气不出。
一会儿;德良又压低声音凑在和谦的耳边问:“没和人家办好事吧?”
和谦听之气得浑身颤抖,抡起巴掌照着刘德良左脸蛋儿狠狠地给了一耳光。
“恶鬼!你还成我的知己?究竟是谁让学生叫我来?”随即又冲着家长说:“是你叫我来的呀?”
“我没叫你,不管你怎样来,反正不该大黑天单独会我闺女。”
“你凭什么诬蔑人?我还想问你为甚骗我?”
刘德良听得怕丢了底,急打莲花落。他催促和谦先走,而此刻的和谦清醒了,对他的话不答不理,又坐回岩阶上死守阵地。
二人都不计划挪动身子。
姑娘的爹继续咒骂和谦:“不要脸呀”、“死赖鬼呀”等等。急得闺女也出声了,她说老师们都是好人,爹为啥这样无礼?他爹看看闺女怒气冲冲盯着他;只好说:“你们都走吧,事情烂不了,以后……”说着头也不抬,板着面孔,出着粗气出门去了。
和谦急急跟着喊,德良紧紧追着叫,可是她爹忽然折转方向进了邻居家。他俩呢?一个睥睨了家长一眼,盯了德良一番,嗤笑一声,迈开哀痛的步子走上归程。一个灰溜溜地一步一回头,瞧瞧邻居的门,再瞅瞅和谦,咬牙切齿恨声恨气。霍和谦一进校门就哭起来;回在房间越发呜呜咽咽哭呀哭,哭了一气;又觉得自己在欺负自己,所以揩了揩泪水“扑通”躺在床上睡着了。梦中:他向校长伸冤。他向同事们诉屈。他向家长辩解。哪知道他所到之处,都是侮辱、指责,甚至嘲笑他呆头呆脑。他气得用双拳捶打着自己的头,恨自己太腿勤、太认真、太无脑汁了。
一声关门声将他惊醒,蒙眬中看见刘德良得意的样子。
“从学生家出来甩掉了我又去哪儿?为啥现在才进门?”和谦暗想。
他翻了个身子又回想自己的梦。“唉!哪能告诉校长,还是不要给他增加烦恼。况且;自己没办那事;难道他还真得害我吗?不可能,很可能是误会。”和谦想着想着又入睡了。
德良乐乐陶陶地满地走,越想越得意,不由自言自语:“你再狠狠地踢开门子捉爹爹?你维护他?哼!看爹爹抓你!非给你个‘洋黑枣’吃不可。”德良只以为和谦睡熟了,因而反来复去嘟嘟囔囔。
和谦并未入眠,他突然听到这“洋黑枣”三个字;顿时汗水湿枕。因为人家真要扣个那罪名,可就危险得很了。他,不禁连续打起寒战来,想到自己交的好友竟连条狗都不如而澘然泪下。
原来,刘德良听信邢东俏的谗言佞语,怀恨校长。又为了回击和谦,专门让自己班上的学生去和谦面前假传邀请。
傍晚,他到学生家的路上徘徊。因为他踩实学生的父亲进了城,肯定早回不来。
果然如此,在路口上等见了家长。
“老白,您见霍老师来过没有?”德良从背后撵来故意问。
“我刚从城里回来,去哪儿见他?”
“看您,放下女儿这么晚才回来放心吗?”
“哪有啥不放心?那么大了;又在家里不出门;怕狼虫?还是怕人抢?没事,现在的社会可好啦,没人敢欺负咱。”
“今晚可能就有人欺负了。”
“谁?谁敢?”
“走吧,您回去就知道了。”
家长很纳闷,想早点得个清楚,又急问:“究竟是谁,您怎么得了早知道?”
“您想想我刚才问你谁?我又在寻谁?”
家长忽然哈哈大笑说不会的;和谦老师是个好老师;是个腿勤、嘴勤、手勤,特别是心地善良的老师。他说他这个穷汉给孩子买不起文具,大部分都是霍老师派学生给他送在家。再说他品格,一次也没有单独与闺女坐过。孩子说霍老师在学校里辅导她时,总是叫好几个孩子一起去他跟前。来他家帮助,总是在他的屋里。孩子说霍老师每逢来了家,一见爹不在,他就走了。
“刘老师,你可不要给人家瞎说,霍老师不是那种人。”
刘德良在背后暗想:“哼!今晚就叫你再不夸奖他了。”
果不其然,德良得胜归营。次日一下课就得意洋洋地去告校长。本计划暗刀杀人,哪知领导明辩是非,让他们当面交锋,追根到底。刘德良阴谋伪装的堡垒,被和谦忠心耿耿、实事求是的真枪实弹给冲跨了,只好不了了之。德良,一次又一次灰溜溜地滚出校长办公室。刘德良怀恨在心,怒上加怒,毒施阴谋诡计,硬把家长的工作暗中做好,要求医院给以女生的检查鉴定。也是苍天不长眼吧!或许是和谦这个好人不得好报命该如此。谁知女孩子经医生查后确实有损。一时弄不清真假,和谦就被绳之以法。他明知自己是冤鬼但有口难辩,还得服服贴贴任小鬼牵着魂魄引至地狱。
女孩子损于何时,毁在谁手,令人不堪言状,待后详云。
六
三月清明,是植树造林的好季节。
本该是风和日暖,百草丛生,桃红柳绿的时侯。然而,连续几日乌云密布,飞沙走砾,清澈的东林河变成了污泥浊水。
这天,成毅有公事出外。全联校教师组织集体植树造林。文星犹如毛柳似的身体,也跟大家一样,一肩扛着镢头,一肩扛着铁锹,挺胸阔步在通往东林河岸的大路上。她听听周围嘻嘻哈哈谈天说地的同事们,再瞧瞧挺胸膛迈大步的泼壮女友,觉得自己好像是白兰花长在高梁地里。高梁为民做贡献,白兰好看无能量。她真恐惧要掉队,一位好心的女老师向她伸来热情关注的手说:“文星,我给你扛一件,快走。”
“让东俏给文星扛扛吧;她们是姐妹之情喽!她俩的身体又是反比例;满能替文星全扛的。”一个中年男教师抢一句说。
文星听得“刷”地白了脸,虽然对身旁的邢东俏还不认识,可是季全玉的访友,鸳鸯巾的疑恨,倾时出现在她的眼帘下。冀文星痛苦着,深深地低下了头,只好绕道而行。一位好心的老师已经会意,但她在文星面前不忍打她的蒙棍,不忍取笑她这个无辜者。她;狠狠瞅了那个中年老师一眼,并朝他的背唾了一口:“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来,再胡说,看你不把牙掉了。”随即拉住文星的手说:“快走快走,他是个疯子,经常是那样东葫芦拉在西架上。”
文星好像受难者得救,立刻拉住好心人的手昂首挺胸,似乎走在了练武场上。
教师们步进东林河岸分组种植。刨土的刨土,插栽的插栽,埋土的埋土,浇水的浇水。文星专管插栽。瞧她吧,就像遭过风雨后的米兰花,只能看到她更为清雅、秀气、艳绿,但从她身上看不到青年时代的丰满和红润。
文星正聚精会神地忙活插栽任务,突然背后传来一片嘻笑声:“……一个像毛柳;一个像粗杨。你们说;他是爱毛柳?还是爱粗杨?”
“粗杨得劲喽!毛柳只有点翠绿可赏,它软纤纤的顶什么用?”随即,顺风又传来叽叽喳喳,嘀嘀咕咕直接的讽言刺语:“老婆犹如玻璃脆,情妇好似柳叶桃。嗳!你们说这两种花哪种好看?”
文星洗耳注意声音传来的地方,只见一个女老师仰面讥笑道:“玻璃脆可脆呢,枝杆脆沾沾,花儿薄片片。不如柳叶桃粗茎壮叶花又大,能顶住众人乱摔打。”
“说得对,它还有活力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