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园曲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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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园曲径-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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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吧分吧!为啥不给我分?我才不怕嘞。”成毅傲声傲气地说。
  “咦!不怕?如果给您分了;您连夜干也完成不了。就现在这点营生;也是我们帮着您哩,要不,您努断红筋也白搭。”
  “谁用你们替我?快走快走!”
  人家真得锄着自己的走了,他也真的落了后了。
  顺风给他送来了她们的说笑声和诅咒声:“哼!傻瓜,封建脑袋,一见女人就低头;嘴上能拴八条牛。嗨!好像是个绣妮;还怕咱们抢他走!”
  “呸!谁要他这个呆子嘞?咱们帮助他是关心他,敢是爱见他?唉!人人说助人为乐,咱们反而助人苦恼。”
  成毅听着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在农村,虽然应该检点自己,多疏远女性闲话少,可是,应该相信农家女子为人的真诚老实和纯洁的心灵。他,觉得愧对她们,不由懊悔地仰面吐了口气。
  “老师,您累了吧?”
  成毅猛回头看时;从背后赶上一个身单力薄的娇女。他听听她的呼喘;再看看她汗流浃背的样子,不由注视一番,并伸过锄头替她锄了半行行。
  哈哈哈哈……
  接着,几块小土圪垃落在他俩跟前。
  王成毅听到了动静,又瞧见这位姑娘乌黑的长辫子,虽然被庄稼枝叶撕乱,反而蓬松得更好看。杏壳眼;小嘴巴,两个酒窝使她总是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芙蓉脸儿;与文星有相似之处。成毅仔细瞅之;不由打了个冷战;自语:“快走!这地方不是呆的……”他不说黑白扛起锄头就往男人堆里挤去。
  “老师,您为什么不愿吃偏饭?那一片地好锄哪,是队长专照顾您在那儿的。”
  “那,那儿不能锄……”成毅结结巴巴。
  小青年“啊”了一声说:“不能锄?怎……”
  “不,不是不能,是我愿意和你们到这边来。”成毅急解释。
  小青年仍瞪着一双圆眼疑惑不解。成毅怕他追问,躲他几步远,圪蹴在地下故作修理锄头。
  “怎么?锄坏了?”队长走来问成毅。
  成毅摇摇头给了队长个眼色说:“那儿娃娃女人的,我到你们这儿来吧。”
  队长会意地大笑起来。说他有点过敏了,这怕什么?乡间的青年男女还在一起抱跌哩!越是这样越没事。越是那样躲躲搡搡扭扭捏捏地才越会引逗起男女的情感呢。
  王成毅点点头,虽然默认说的有道理,但是总感到自己的身份既不能逗耍抱跌,更不能采取躲避的办法,应该对她们大方处事才对,才合乎人情。
  之后,成毅也常和半边天即女人,乐天乐地得笑谈风生,互相关心备至。但他的脚跟站得更稳;步伐更加坚定;人们送他个美名叫“爱民仙子。”
  
  “嗄咋咋,轰隆隆”几声雷响,顿时大雨来临。虽然进入秋季,却如同盛夏的气侯。
  在山上山沟割蒿子的男女,扛起大捆的蒿子就往回跑。
  雷雨无情,一阵急流满山坡,泥泞至半腿。
  王成毅今天正好也与青年们同劳动。他一肩扛蒿子,一手拿镰刀,一步一滑地行进在山坡上。哪知脚下的小石子让他登上了降落伞。
  一瞬间,他变成个大泥鳅落在沟底,一块石头砸了右脚,镰刀栽下来正准左脚。双脚,刹那间鲜血四溅。
  走在人群最后的保健员俊俊,一眼看见成毅骨碌碌摔下崖,就急着从山坡上往下出溜。当她瞧见他的鲜血染红了一坑水,吓得她一阵昏晕,靠住一棵小树定了定神;立刻把头上的纱巾取下来;飞也似地跑到成毅面前,要给他包扎。
  “不用,不用,你快走吧,快走!”
  俊俊近他不得,离他不忍,只好双臂垂下,直挺挺地呆站在对面,手里沙巾的一角在泥水里漂摇。
  几分钟过去了。
  他俩还呻吟的呻吟,愣傻的愣傻,各人都不知所措。最后,还是俊俊开了口:“老师,让我包扎吧,就医哪能管男女?”说着,抢过成毅的一只脚边包扎边说:“嗨!快点!血流成这样子了;还顾得上摆酸劲儿。”
  成毅没法推辞,只好闭上眼,咧着嘴,一声不吭。俊俊看看一块纱巾不够用,立刻又扯下白内衣襟一条。
  “老师,来,我背你走。”俊俊笑笑说。
  成毅死活不。
  “那么,我就当你的拐棍吧,快走!雨又下大了。”
  成毅连摇头带挣扎决心自己走,但重伤的一只左脚踏在泥水的乱石中实在疼痛难忍;忽地摇晃起来;要不是俊俊抢上去扶住,他定要嘴啃地了。
  “俊俊,好个负责的保健大夫,你怎知道他在这儿的?”
  “你怎知道的?”俊俊反问。
  “是队长派我来寻他的嘛!没想到他却在这里偷娘子。”一个爱和成毅逗耍的青年小伙子,老远就叫喊着耍笑。
  一会儿,他凑近成毅和俊俊更风趣地笑道:“来吧来吧,我来背吧,看你们多难看!还抱得那么紧?也不怕你那口子看见。”
  成毅听得虽然是耍话;可心里总是含着个狼耳子。因为人间包罗万象;令人不可思议:无风起尘,见风说雨,风声鹤唳,凭空捏造,存心陷害人的冤案有的是,一旦假传谗言秽语,后果不堪设想。成毅想之,不由一本正经地贴在青年的耳朵上问:“是谁叫她跟着我的?”
  “是她对你有了意呗,大姑娘小媳妇的,都看上你那双大眼睛啦!快回去剜了吧,不然,您非得做了俺村的女婿才能了事哩。”青年故意悄声说。
  成毅听的真个神经质地黑沉下脸来说他有老婆,又有孩子,这些村姑才不长眼哩,为什么这样害他?
  青年“扑哧”笑道:“我的哥;您真没良心,人家为您,您反说害你。唉!您要知道呀,有恩不报枉为人哪!”
  成毅越发犯疑心了。
  “报?叫我怎么报她?我已恨死她了。”
  “人家才恨你呢,人家放下丈夫孩子不管,先来救您,可您还……”
  “先来?”成毅疑问。
  青年向成毅讲述了当时的情景:就在成毅落崖受伤当儿,俊俊的丈夫也滑倒碰破了。他,急叫妻子先救护成毅。俊俊撂下哭喊着的半岁的婴儿,上演了前面的一幕。
  成毅听了恍然大悟,速转身向远处的俊俊关心地喊道:“俊俊,你别操心我了,快回去照顾你的丈夫和孩子吧。”
  俊俊被他这意外的笑脸,反而弄得很不好意思地跑了。
  青年望着俊俊跑远的背影对成毅又耍笑说:“老师,您放心吧,只要您的大眼睛不滴溜乱转,乡下姑娘媳妇都稳重得很呢,哪敢存歹心?况且……”他说她们苦心务于劳动,每天忙碌在一出勤,两送饭,晚上还得加班干,干劲十足冲破天,一脚踢倒五台山。哈哈,姑娘们连找对象都顾不上了,小媳妇连夫妻生活也无心了,哪顾得有外遇呢?
  “嗳!老师,恐怕您倒有邪心,并且是通行的,不然,您怎么这样有警惕性!”青年说着仰面大笑。
  成毅拧住他的耳朵说:“您倒猪八戒倒搭一耙来了!刚才你说什么偷娘子呀,好难看呀,抱得紧呀,谁听了不多长个心眼儿还行?”
  青年瞅瞅他,大笑着又耍鬼脸又比划,意思是嗤笑他是书呆子,给他根椽头认个针。
  
  晚秋,成毅和农民上地挑熏窖,挑熏窖可难喽!要挖一个直径两米左右、深度一米上下的圆坑。底下挖成十字渠,然后将玉茭秸等盖在上面,放一层秸子撒一层土;直到堆得满满的为止。再从预先留好的点火口内把火点燃;既不能放了大火,也不能不着火,如同石灰窑,持续到把秸草慢慢烧好烧尽为止。
  夜晚,你如站在地头观望无际的农田:一个个圆形堆上闪烁着忽忽的火光。烟雾在空中自然凝成的各种形状:人形、马状、兵器样。人们叫它孙悟空大闹火焰山,为给人民造肥田。
  春天,把薰好的黑土与烧尽的秸灰从坑里铲出来,就是很好的磷肥。
  成毅组织邻村学校的学生,在晚上到农田参观薰窖。孩子们看之都兴奋地叫它是:
         萤火闪红光,
         育人练武场。
  勤劳肯干的孩子们,从小就学会了这个武艺儿。他们还不时拉长声音唱颂:
  薰窖好,薰窖好,秸草变磷肥,田间培壮苗。庄稼长成好养料,人类吃了身体好。
  王成毅日逐如此与农民们打成一片炼成一块。
  
  村口河边的地塄上,站着一个人正抽烟。烟毕,抡起镢头刨了一气,放下镢头又拿起锹铲了一气,接着使劲抱起一块什么东西,吃力地往塄上走,放好了,又去抱,抱完了,再去刨。
  这是一个大雪纷飞的仲冬上旬。
  王成毅看见了,左捉摸右思考,总是弄不清谁在搞什么名堂?冰天雪地的,又放了假,谁还在那儿垒?他的心神不安了。他怕有人搞破坏,踏着尺把厚的雪走去。
  “喂!干啥的?大雪天能做甚?”成毅远远喊叫。
  对面的人无动于衷,只管抱他的大石头,捡他的小石子。王成毅近前来,原来是从柳林洼刚回老家的韩二连。
  “嗨!二连哥,甚时回来的?”
  “前天。”
  “天气这么厉害,您却这么卖力!谁叫您……”
  “谁也没给我布置这作业,是我硬要的。”
  “您不去柳林洼了吗?”
  二连摇摇头说自从成毅下乡走了,他就不怠再烧石灰了。并觉得亲戚上门不值半文,还是回自己老窝里来体面。韩二连抽上一袋烟,告诉成毅说由于他的作业段的进度,差大家太远了,因而专趁这下雪天追赶呢。他边用毛巾擦汗,边自负不凡地憨笑着说他还能干呢,才四五十岁嘛。
  王成毅看着他在这冷冰冰的雪地上满头大汗;自己却哆嗦着伸不出手;一种鲜明的对比,使成毅感到万分愧疚。为了补上这一课,他咬着牙卷起袖子也抱起石头来。
  须臾,韩二连指着另一边说:“你看,老地也在干哩!”
  成毅一听说老地,耳旁好像又响起欢乐的笑声,这笑声将王成毅的忆境顿时拉回他初来峡沟村,月刚一度圆之际:
  那日,春光如海,风娇日暖。地头,一群男男女女,叽叽嘎嘎地和老地耍笑。老地坐在刚刚耱耙过的土地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给大家演讲什么。他高一阵,低一阵,大一阵,小一阵地讲述着。还用两手合成个喇叭对着嘴巴丢洋相。当他看见成毅站在人群圈外的时侯,立刻闭上了嘴,并用一只拳头捶捶前额自言自语:“唉唉,真是无心眼,记吃不记打……”随即将书放在地上再不吭声了。
  “叔叔,快讲呀!那鸡为甚叫得那么早?”一个女孩子问。
  老地瞪了她一眼,又朝成毅站的方向努了努嘴,意思是对着下乡干部他不愿多言。
  几十名站成圆圈的男女,也都面面相觑,又不时向成毅投去讨厌的目光。成毅虽说觉察大家在回避他,但也不便立即退走。作为一个下乡的,绝对要消除乡亲们对自己的戒心,与群众建立起融洽的情感。他想到这里,不顾大家眼光有多么冰冷,一个劲儿走到老地面前,说他认为“半夜鸡叫”这个故事意义深广。
  人们为穷人的智慧和老实赞声朗朗。
  人们恨地主对穷人的勒索咒语连篇。
  “大叔,您讲得真好,扮好人,装坏人,学鸡叫,装偷跑,各种角色当得有神有色,比戏台上的演员还棒呢。”成毅笑盈盈地说。
  “唉唉!俺这张嘴,不拿棒打就够好啦!还敢要求什么棒哩!”老地摇了摇头叹口气说。
  王成毅见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还不时抽搐着,以为他当着生人的面有点拘谨,所以折转话题问道:“大叔,您贵姓大名?”
  “姓郭名诚贤;后来改名为郭进前;自己又送了自己个绰号叫‘老地'。”
  他说为的是牢记守本分,进一步改造自己。
   二人一阵沉默。
  老地忽然抬起泪汪汪的双目对成毅说:“可是我呀!进不了前喽!尽怨自己长了个娃娃心;孩子头;疯子嘴;不知自己是老几?因而跟上它……”老地厾厾自己的嘴巴:“吃亏不小呵!老王;您以后就叫我‘老地’吧。”
  成毅看着他那乐在其中的喜娃娃脸蛋儿,蔼然点头笑笑。
  老地滑稽的样子,逗得大家咯咯嘎嘎。
  同时,一个壮年凑近成毅低声说老地原来也是当老师的,那年被打成反革命加右派,还疯了一段时间,后来群众保他恢复了工作,可他又不知说错了甚的话,被开除回家了。
  成毅听了沉默片刻。
  然后,慢慢拿起那本“半夜鸡叫”的故事书给老地开心道:“大叔,您给大家讲这样的历史和现实故事,说明您是前进中的前进,您应该为您改造得很好而自豪。”
  老地蓦地抬起头,紧紧地握住成毅的双手,两只泪汪汪的眸子,向他投送感激的目光。
  后来成毅从别人口里才知道了老地又被开除的原因:
  那年,中心校的全体教师们,要向他观摩取经。每逢听课前,他总是通宵达旦地备课、试讲。本次的通知却有点突然。由于时间仓猝,欠充分准备,致使情绪慌乱而讲一个“耗”字的时候,却没有考虑到偏旁部首分解时应该注意政治思想。而是将“毛”旁的字义只讲成×××的毛组成。
  有些老师们听了不由发出惊叹。
  郭进前虽然听见了“唉呀”声,可是一时闹不清弄错了什么?他,越发慌乱起来。本该在黑板上写“反革命”而又丢掉了“反”字。当总结评讲的时侯,郭进前的课堂不但缺乏有条不紊,而且出了严重的政治问题。领导言之“毛”字的意义很多,不应该提到我们的主席。因为组成的字义不好,认为他是故意侮辱领袖。“反”字的截漏也是他故意颠倒黑白,认敌为友。
  郭进前深刻地、仔细地回想和检查自己,确实是很成问题:
  “毛”的字义那么多,为啥单单想到那个?黑板上写了那么多字,又为啥单单漏了那个?这实在难以辩护自己,他只好束手待毙。
  王成毅忆到这里,一双眸子顺着韩二连指的方向瞧着瞧着,老地的身世突然似一幕幕影片从他的眼帘下闪过。
  “唉!老地也真够乐观的。”成毅对韩二连说。
  “那还用说,要把他的事情给在别人身上,我看早就面朝天了。可是他;你快看!比小孩子的气还元哩!以我想也得感谢没有老婆孩子缠绕呢。”
  “他,他从来没娶过老婆吗?”
  “不,两个孩子都十几岁了。他回家,她出嫁,人家看他是傻瓜。哈哈,大儿托付嫂看管,二儿做了带罐罐。”
  成毅听了哭笑不得,沉默了好大会儿,又叹息着对二连说老地的劲儿,并不是元气,而是志气。人世间,差不多都是遇了苦难,才去做和尚呢。老婆孩子应该是开心的钥匙,并不是损身的药物。
  “二连哥,您想我说得有道儿吗?”成毅拍拍韩二连的肩膀笑道。
  二连抿着嘴,眯着笑眼点点头。
  老地内心再愁苦表情上也是乐乐陶陶的;甚至笑话联翩;所以比他年纪小的、辈数小的,都索性称呼他喜娃哥、喜娃叔、喜娃大伯、喜娃爷。
  成毅听得前仰后合的笑声唤来了一只小白兔。
  “快!喜兔喜兔,冬日少有,见它有喜,人和家富。快捉!”
  韩二连和王成毅正喊着追兔子;忽然听见村上乱嘈嘈和惊人的哭叫声。成毅不由冲着二连说:“看看!什么喜兔?说不定它是来报忧的。”
  二连也傻眼了。
  “喂!快走!村上出事了……”顺风传来老地的大喊大叫。
  三人像赛跑运动员,争先恐后地直奔村上来。
   原来是老地的邻居刘正义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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