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医生搬了一张行军床,就在自己妻子的床边住下了。因为王医生的家境并不十分宽裕,而我国医疗机构的住院体系又是巨黑无比,所以王太太只能住在三人一间的病房。但是这也为王太太减少了很多寂寞,毕竟病房里有别的患者也有别的患者的家属,虽然住院的人多数都是愁容满面,但能聊上几句,也能略微的宽慰下内心。
王医生对太太的照顾无微不至,他甚至在病房里为她养了两只小乌龟来给她解闷。这已经是能够在大众病房里所做的最好的了。
我度过了很多无所事事的时光,在桌子前无聊的吹着口哨,无聊的揣度着其他人的想法,在生活中的绝大多数时间,我是一个喜欢揣摩别人心理的人,习惯于换位思考,所以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稍微有点精神分裂。也就是从哪个时候开始,我总把自己设想成王医生,而对于他妻子生命最后时光的审视,也就成为那段时间必不可少的事。
因为这样,我开始24小时留在医院,其实我能感觉得到,很多医生对我已经有些反感。这是一个私密性很强的职业,同时又是一个需要维护尊严性的职业,所以他们不希望让别人知道一些过于细节的东西,但是很遗憾,我就是一个喜欢了解细节的人,即便是这跟我正要完成的报告文学无关。
在我来到医院的第四周,也就是王医生的太太入院两周。一个护士走进了我的生活。称呼她为S吧。
如我刚才所说,我在医院工作的期间,感情生活风雨飘摇。女友的家人一直嫌我是个没有固定职业的穷小子,觉得在我身上看不到女儿的未来在哪里,而且她的母亲一直希望她嫁入豪门,当然了包括我女友自己都认为,这辈子达到她娘的这个要求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说到底,核心的核心问题,还是我没钱。尽管说,我已经冷漠到把观察一个人的死来作为兑换钞票的筹码,但显然,能挽留这段感情的希望还是微乎其微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S。S身上集中了一切我女友不具备的优点,就好像是一个完全相反的人来印证我自己过去选择的愚蠢一样。当然,我也明白,这是我在嫉妒困苦的生活形式下所做出的带有相当的主观倾向性的判断,我的意识当时恐怕就如同一口气读完这个长句子一样混浊不清。于是在混浊不清中,我陷了下去。陶醉在一种异样的情绪当中。
从第四周开始,我除了每天定时去王医生那转转之外,剩下时间都跟S厮混在一起。
如果说跟一个女孩谈恋爱的话,那么不可避免的话题就是这个女孩身边的女孩,包括她的闺蜜。你能被动的接受很多其他女孩的不堪的故事或是隐秘的事件,可能这个年龄段的女性都有着这种倾诉的欲望。因此,在几天的时间内,基本上这个分院里年轻的护士的感情生活啊、不传之秘啊,都能了解个妥当。
S所说的最多的一个护士是W。W是一年半之前调到这个医院的,入院之后便比其他的护士高一等,看起来是背后有人撑腰,为此其他护士都颇为不服。据说W以前在小医院只是一个很普通的见习护士,结果到了A院之后已经快要变成威胁护士长的存在了。
对于这些类似的故事,我向来是左耳朵听右耳朵冒,我也知道这些事肯定不全是真的。因为只要是人叙述的故事,肯定会因为主观立场而发生潜意识的改变。但是因为S提起的次数太多,所以我下意识的也多观察了一下W。
W的生活很规律,很少跟人交谈,处事也很低调,实在是不像一个遭人嫉恨的样子。
我来到医院的第五周,王太太入院第三周。王太太的病情开始极度恶化,她身体瘫痪的部分在逐渐地增加。刚入院的时候是腰部以下,现在胸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所有人都知道,也许王太太坚持不到一个月就将撒手人寰。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逐渐死去,而更加悲哀的是所有人都对此无能为力。
当天晚上S跟我抱怨,说是W让她办事还一点都不客气。我问怎么了,S说今天早晨交夜班的时候,本来已经下班,但是W来取东西,害得她又忙活了一通,耽误了吃早饭云云。
我跟着问了一句:W来拿什么啊?
S说:哦,来拿无水酒精。
我随口应了一句:哦。
S跟着愤愤不平的说:说是王大夫要酒精给他的小乌龟做手术,他媳妇病房里的小乌龟眼睛坏了。你说,她跟我要东西,客气点行吗?一点礼貌用语都没有,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S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今天上午去王太太病房的时候,窗台上仅仅是空鱼缸,没有看到原先的小龟,不过我当时没想什么,现在想起来是小龟眼睛病了,而王医生给小龟诊治了。
养过乌龟的人也都知道,乌龟的眼睛很容易得类似于白内障似的毛病。看起来被医生养的乌龟比寻常人家养的要好,最起码生病了有人诊治。
医院,正如其他我国的机构一样,很怕上级的检查。S跟我抱怨的第二天,整个医院突然开始大扫除,不光是大扫除,很多平时从来没有见过人,也突然出现了。我看见很多本来应该天天去照顾病人的责任护士,耐心的在跟已经入院很久的病人介绍自己。
开电梯的院工告诉我,好像有个挺大的领导要来视察。当然了,种种的不方便最后有很多都转嫁到了患者的身上,比如床头柜上仅仅能放一个水杯,如果放了其他东西,就会有人不厌其烦的过来告诉你要放到柜子里,医院里的清洁工人工作量一下子就加大了。
这个时候,我在分院已经晃荡了一个月,很多院工对我已经很熟悉,当我上午完成了例行的对王医生和他太太的探视,在走廊里乱窜的时候,看到一个我认识的清洁工,于是便上前顺手帮两下忙。
可能是因为平时跟他们说话的人不是非常的多,因此很多清洁工都是话唠,这个也不例外。而这次抱怨的主要话题,自然是马上要来的大检查,让他们如何累云云。后来说了几句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就转到了王医生身上。
“王医生这个人,对他老婆真是没的说,你看为了讨他老婆欢心,养了两只小乌龟,前天晚上他老婆生病难受说不想看到这两只乌龟了,王医生当时就要把这两只乌龟扔了,正好我路过,于是就要了下来。那两只乌龟可活分了,我孩子可喜欢了。”
“你是说王医生把乌龟给你了,而且乌龟很健康?”
“是啊,那乌龟可好了。眼睛睁得可大了,隔着缸子看到吃的东西,就要来吃。”
那对“眼盲”的乌龟,在前天晚上就已经送人,而昨天早晨拿无水酒精来做手术,等等,仅仅是酒精而已,也许没什么,S在这个问题上没必要说假话,可能是王医生因为悲伤记错了,或者是W胡编了个理由而已。
这次偶然的对话让我琢磨了一天,我觉得这其中大有价值。当然我当时想的价值主要还是,也许在某一天,我可以把这个事件引入某个故事,来兑换钞票。
第二天,王太太死了。在她入院的第23天,与世长辞。
这个消息很突然,因为在我心里,早已经把一个月作为王太太生命的最后额度,我单方面的认为,不活够一个月,王太太是不可能死的,但看来,王太太生命的最后一周,是无法兑现了。
看的出来,王医生很悲伤。
王太太的死对她而言也许是一种幸福,截瘫的生活并不好过,也许躺在那里默默的等待死亡是一种更大的折磨;但这个时间点死,也是一种不幸。因为王太太死后的半个小时,本来应该三天后到的检查组,突然出现了。
也许有很多人不知道,太平间在很多医院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医院处理死者的方法,基本是开死亡证明,然后拉走、火化。当然了,如果说一切都按照通常的思路来的话,有一些事情就注定没人知道。
这里面出现了两个不“通常”的事。
第一百一十一节 名曰正义
在检查了蜡丸的完整性后,黄虎用左手蘸了一些右臂上伤口的血液,点在了蜡丸上,蜡丸上的蜡开始缓慢的融化。不得不佩服那些在脸谱岛上创造了渡鸦传信方法的人,他们把独特的药剂擦在了渡鸦的嘴喙上,在收信者用肉体祭祀渡鸦的时候,渡鸦便会把药剂捎带着与收信者的血液混合在一起,而只有这种混合液体,才能够打开蜡丸。
正是这种收取消息的隐蔽性,千百年来,使得孤悬海外的脸谱岛安全无比,即便是最近百年无面者大举入侵中原,无面者的名字和能力已经不是那种绝对一级的秘密,但脸谱岛,仍然不为人知。
看着蜡丸完全融化还得有一会,黄虎开始治疗手臂上的伤口。这种被渡鸦啄伤的伤口与普通伤口的医治方法是截然不同的,如果掌握的方法不对,伤口在几天后就会抑制不住的溃烂,最后整个人都会变为脓血。黄虎用左手费力的从腰上摘下酒壶,在伤口上洒了些许的海水。伤口上升起了肉眼可见的白气,而后,本来被鲜血浸透的伤口开始慢慢转黑,流血也随即停止了。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黄虎见伤口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变化,这才松了一口气,从柜子里拿出金疮药,敷在伤口上,在外面缠了几圈白布,来回动了动,虽然疼痛异常,但这条胳膊不会落下什么残疾,相比印象当中的其他收信者,已经算是幸运了很多了。
此时,蜡丸已经完全的融化开来,融化的液体在桌上聚成了一滩,并没有散开。黄虎用指甲摘出了蜡丸中的纸条,并且把纸条展开,看了一眼。怪不得蜡丸觉得沉重,一般的传信蜡丸当中也就是一两句话,纸条也非常的小,而这颗蜡丸上,足有百十字,所用的纸条也就大了一些,无面者对于重量非常敏感,这自然逃不过黄虎那细密的心思。
黄虎在略微得意之后,开始细细阅读。
“情况突变,务必在下一次满月之日前,将潘金莲带至脸谱岛。”按理说一般的蜡丸到这里就结束了,黄虎也很纳闷,接下来的到底是什么内容,他抱着极大的兴致继续阅读。下面的文字比上面来的要小,字体也不一样,因此黄虎阅读起来有一些费力,他只得眯缝着眼睛,仔细观看:“卑微的无面者,吾乃千面神的化身千面者,此为吾手书之蜡丸。虽然任务的时间被缩短,但务必保证潘金莲为心甘情愿同你出海。如汝完成任务,则赐汝姓名;如汝失败,则万劫不复。”
黄虎看了片刻,然后把纸条放到桌上的那滩液体里,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那纸条“嘭”的一声燃着了。“嘎,嘎,嘎。”那渡鸦看到燃着的纸条,兴奋的跳了过来,用嘴喙啄了几下那火焰,扑扇了一下翅膀,从开着的窗户飞走了,那种拍打空气的声音渐渐的向东远去。
火焰又烧了一会,也缓缓的熄灭了。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桌子也没有丝毫的破损。黄虎知道,这种火焰会在渡鸦的嘴喙上留下独特的痕迹,这痕迹视为自己收到蜡丸并阅读的凭证,必须由渡鸦带回。这也视为,自己已经接受了从脸谱岛传来的命令,如果不完成的话,就会收到处罚。如果乌鸦没有按照脸谱岛上的传令者预定的时间底线回来的话,则视为收信者已经反水叛逃,脸谱岛对于渡鸦传信的准确率非常有信心,相对于会易容的无面者,他们也更相信,长着翅膀,能够飞过大海的渡鸦。
坦白来说,这些渡鸦出错的可能真的很小,但黄虎在心里还是向千面神祷告了一声,希望这食己肉饮己血的渡鸦,能够一路顺利。他可不想费尽心机完成了任务,最后缺被当做叛逃者击杀,那就真是太倒霉了。
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黄虎把自己的思路拉了回来,将潘金莲带到脸谱岛上的任务,本来的时间底线是来年六月,现在改为了下一个满月之日,算一算也就是十二月十五之前,时间整整提前了半年,蜡丸上说情况突变,只是,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十二月十五,今年最后的一次满月,在脸谱岛上应该举行对千面神的盛大祭祀,在这个时候一般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但千面者偏偏把时间定在这个时候,确实是让人这摸不透。另外这潘金莲到底是何许人也,千面者居然手书了蜡丸。另外这次的奖励也实在是很有诱惑力,居然是可以拥有名字,要知道在整个无面者阵营当中,有名字的凤毛麟角,无面者游走在不同的身份之间,有名字就代表可以在一个身份上停留下来,可以用这个停留的身份娶亲生子。黄虎认真的回忆了一下,现在所有活着的无面者,只有一个人是有名字的,包括这一代千面者,都是无名之辈,能够获得名字的话,在地位上,就已经超过了这一代千面者。在这种巨大的奖励面前,黄虎感觉自己在幻想的海洋当中居然有些许的窒息。
这样巨大的奖励,对应的也是巨大的惩罚,黄虎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把潘金莲带到脸谱岛上应该也不是什么非常难的事,只需要当她用完三个名字,仍然无力改变自己的处境,在那时候,以把她救下山作为筹码,这样的一个女人应该马上就会屈服吧。本来黄虎还担心,潘金莲在半天堡再待上几个月,也许就会被识破身份,那时候可能会比较麻烦。
从海边坐船到脸谱岛,大概需要七天。不,不,现在是冬季,海岸附近可能会有些地方结冰,航船应该多匀出两天时间,也就是九天,从半天堡到港口如果快马加鞭的话,需要两天,但是冰雪路难行,再加上要带个女人,行不了很快,这样的话,大概就要六天。港口上寻找合适的船只,采办出海的物资,需要一天。这样总共算下来,在路上需要花费十六天,不能把时间卡的这样死,容不得半天纰漏,还需要再匀出两天的预备时间,也就是说,看似充盈的一个月,要扣除属于路上的十八天。满月之日前到达,到达的时间最迟应该是十四日的晚上,这样的话,黄虎仔细的把时间的消耗又想了一遍,然后他得出一个让自己有些心惊的结论:如果要完成千面者的任务的话,他必须要在十一月二十六之前说服潘金莲,然后二十七日踏上前往脸谱岛的道路。
也就是说,属于黄虎的时间,只剩下了十天。
黄虎迅速的消除了因为时间过于紧张而给他带来的不安,毕竟潘金莲只剩下了一个名字权力,等她使用完,应该马上就会绝望了。他对自己前两次的杀人方式感觉到沾沾自喜,仅仅是用了暗杀术当中最为简单的药物而已。
邓白的狗吃了动物兴奋剂,这种药虽然属于无面者药物中的最底层,但效果惊人。给一直老鼠服用下去,它会有勇气冲着老虎咆哮,更别说邓白那两条凶猛的狗了,那两个畜生服用下去之后,估计就算是大海里的龙王出现在它俩面前也会被咬的满身伤口吧,何况仅仅是一个莽汉邓白。
至于新军统领,黄虎只不过是偷偷告诉他,半天堡的原有士兵对新军颇有微词,如果他能够站在木塔上,让全寨都看看他的雄姿,估计就能压服众人。那人本来就是个爱显摆的货色,听自己这么一说,马上就爬上木塔去招摇。殊不知黄虎早已经在他的饮水里下了至幻的药物,在平地上没什么感觉,但只要一走到高处,就会产生无穷无尽的幻觉,跌落高塔,也就成为理所应当的了。
好不容易执行一次“三个名字”,黄虎琢磨“第三个名字”如果情况允许的话,他会选择亲自动手,毕竟都用药物实在是太没意思了,而且拥有名字之后,再执行这种任务的机会恐怕就不多了,应该留一把沾血的匕首作为纪念。
武松
武松在坐在马背上已经看到了桂花楼,可他却没有继续向前,反而停了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