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个都头的弟弟,一般人也不会想动他的主意。大盗劫财,为一点小钱费这么大的周章对付一个侏儒,实在是让人不解。难道,是对付我的?
武松大惊之下,细细的顺着这条线想。自从逃出清河县,自己这两年浪迹江湖,打虎之前也确实经历过很多朝不保夕的日子,也得罪过不少人,如果说这些人得知自己在阳谷县做了都头,前来寻仇。又发现自己外出公干,拿大郎下手,再逼自己就范,这是能够说的通的。如果是这样,自己应该很快就能收到对方的通知。到时候不管如何凶险,拼上性命也须护得哥哥周全,武松打定主意。
次日天明,武松醒来之时潘金莲已然起来多时。料理早饭以及处理一些关于烧饼的琐碎,伙计也过来帮忙忙活,所说武大郎不在,但烧饼摊还是可以摆的。就是大郎在的话,现在也不亲自动手,只是自己站在摊前当做一个幌子似的摆设。人们一看侏儒的身材,就知道这是武大郎烧饼。其实现在恐怕幌子武大也不需做了,有人从四周的州府又找来了几个侏儒,这烧饼摊上侏儒一多,人们也就不关心谁是武大了,反正只要知道,这是本县都头少年时代天天吃的烧饼,吃了就能打老虎,也就行了。
“叔叔醒了啊。”潘金莲眉目带俏的走了过来。
“嫂嫂见笑了。”武松一翻身起来。一夜的休息果然让自己恢复了很多,现在又充满了力量。
“叔叔来一起吃饭吧,早饭很是简朴,比不得县衙的官饭。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嫂嫂自谦了。”武松简单的洗漱了一下,也就随便吃了几口早饭。吃饭的同时也在想着今天的调查线路。
武松吃罢早饭,辞别潘金莲。
“你也不用催大郎回来,他要是觉得官家好,就多住几天。反正花花世界,他也早就忘了我这糟糠之妻。”
“嫂嫂莫要乱讲。”武松翻来覆去也确实是找不到什么别的说辞。
武二骑马上了街道,思量了一下。县衙那边可以先不用去,毕竟自己刚公干回来,交接的事情昨夜已经办好,具体的事物那三个官差自会做好,恐怕比我在还要周详。今天可先不去县衙。先自己找找线索,能找到哥哥当然是最好,就算是找不到,能有些线索,等凶手对我发来通牒之时,我也不至于全然被动。打定主意,武松开始试图还原昨天傍晚的事情经过。
哥哥是一个侏儒,按照他的身高来说,坐在轿子里必然不能通过窗子看到外面的事物。再加上哥哥行动不便,对阳谷的道路也不是很熟。另外自己是都头,哥哥的特征又是那么明显,到现在也没有人来告诉自己昨天哥哥有什么求救一样的动作。看起来劫匪可能是把哥哥骗上轿子,在哥哥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抬到拘押的场所。所以问路上的商户,应该是没什么结果的。
哥哥虽不认路,但是也知道县衙大概的方向。所以这个轿子开始走的方向一定是走向县衙,也就是沿着紫石街向北。武松想到此,也就催马慢速向北走。这紫石街往北路口并不多,走了一阵才有出现了一个十字路。这时候继续向北的可能性已然不大,再往北走不远就真到县衙了,没有必要这么做。哥哥在轿子上一路颠簸,恐怕抬到这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方向感,坐轿的新奇感也消退,正是开始偏离道路的好选择。可惜这阳谷县街面上走的轿子颇多,事情又是发生在昨天,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商贩行人记得具体是往左拐。
武松停马在十字街头,纵目四望。忽然间有了想法。这紫石街顾名思义,整个街道上都是有紫色的石板铺成,马走在上面叮当作响,即便是人走在上面也有一种独特的声音。这十字路口东面的路石板损坏的厉害,石板已经全部去掉,等到来年翻修,而西边这侧仍然是比较完好。哥哥看不见外面,必然会对声音十分敏感,他能够比较安好的待在轿子里,没有反抗,自是声音没有明显的变化,所以他走的一定是西面。
武松想到此处,更不犹豫,于是纵马向西。
第十二节 西街的线索
一路西行,武松发现了一些问题。这西行之路上并没有什么大的路口,能够从容的让轿子通过,再者,行的时间也不可以太长了,否则大郎定会察觉,因此在这附近必然是起了某种变故,估计大郎被胁迫的第一站,就是在这趟街上,事情过去了正正一个晚上,会不会有什么线索留下,是很难讲的事。
武松心念至此,就下马来仔细的查看。这一趟街上小贩不少,武松挨个询问有没有见到哥哥,问了一圈下来,也没有什么结果。绑架大郎的人想同时笼络这么多小贩是不可能的,那么只能说明一点,没有人看到我那侏儒一般的哥哥。那大郎是怎么消失的呢,这个问题困扰着武松。
这西街虽不如紫石街繁华,但是消费档次是要高于紫石街的。这一趟街都是些比较大的作坊生意,因此是门脸挨着门脸,买卖之间没什么能让轿子从容通过的道路。
自己当上都头之后,兄弟们也给自己介绍过西街上买卖人的成色。比如这街上有一家绸缎庄,老板是最为怕事的,闲来无事就可以来敲一下,弄些银两。还有一家胭脂铺,虽然表面上只是卖些胭脂水粉,但是据说也做些贩卖人口的事,一些大户人家的使唤丫头如果是忤逆了主人家,主人家便会跟胭脂铺传统好,立下标记暗语,指使到这丫鬟胭脂铺来买胭脂,胭脂铺的人发现标记暗语能对的上,就会把这丫鬟强行扣下,转而卖掉,钱自然也会分给大户人家一份。丫鬟到胭脂铺来买水粉,再正常不过,也不会有人生疑,即便是日后事发,大户人家也能甩个干净,真是阴狠毒辣。
武松听手下介绍的时候曾经想拔了这个胭脂铺,却被弟兄们拦下,说都头你也没什么真凭实据,怎么能够仅仅靠着传闻上门拿人呢?况且这胭脂铺如此胆大妄为,上面必然是有背景的,都头贸然行事只怕是不能为民除害,还会把自己全然搭进去。武松一琢磨手下人说的对,自己平常好打抱不平,但确实最后的结果往往是适得其反,以后确实要磨练心性。当下也就不再去琢磨怎么迅速的拔掉胭脂铺。
哦,对,这西街上还有一家药铺。说来也巧,这药铺在西街,药铺的名字叫西门药铺,就连药铺的东家也姓西门,唤作西门庆。这药铺祖上倒是有点产业,到西门庆父亲这,就败落了,现在也就剩下个空壳子。西门庆也不在药铺里,手上也没多少钱。手下的官差说,如果想从西门药铺敲钱的话,主要是拿掌柜下手,甚至可以拿伙计下手。只要威胁他们说,他们欺瞒东家弄违禁药品,银子是随随便便就能敲的出来的。掌柜也乐意拿东家的钱来给自己买好处,用起钱来毫不可惜,从这敲银子,倒比从绸缎庄简单了很多。
这街上还有个轿行,阳谷以及周边的轿子都是从这做的,这家是老手艺了。因为官家也在这坐轿,因此手下也特意提醒武松,不要去这轿行敲钱。这家的东家很懂规矩,有背景但也谦和,会按时送银两给县衙的官差,所以官差待这轿行的人,也是非常的和气。手下曾经笑谈,是不是也给都头做一顶轿,都头总是骑马四处公干,虽然说威风,但这鞍马之苦对男人来说也有很多问题,何况去一些隐蔽所在,寻姑娘找乐子,总是要注意些影响的,骑马如此高调,不如坐轿来的隐蔽。
嗯,等等。轿行?武松翻身上马,催马疾走,片刻就到了轿行的门口。是了,就是这里。哥哥没有被看到,就代表大郎是跟着轿子一起消失在大众视线里的。周围没什么可以走的岔道,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大郎被抬到了某家店铺里。一般的店铺也不会有那么宽的门,容轿子进入,就算是可以容得下轿子,抬轿进门也会引起很多人的怀疑,这种行为太扎眼了。只有轿行,门够宽,也总会有轿子进出。
武松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又测算了一下距离。按照正常速度来说,从紫石街哥哥家到轿行的距离比到县衙的距离长一些,但是哥哥没有坐过轿子,他的步行速度相较其他人来说也要慢一些,对距离的长短把握不会特别精准。另外,哥哥是在轿子这一个相对的封闭环境,只要在轿子里有什么机关,一个侏儒又有什么能力反抗呢?所以距离只能作为辅助参考。现在看起来,轿行,就是最大的嫌疑地点了。
武松心里一琢磨,如果是自己独自前往轿行的话,对方只要拿话一搪塞,自己就没什么说法。自己又是新来,上任时间短,还没来得及跟县里的诸位大买卖人打招呼,只怕是人家也不会卖自己的面子。不但不能起到调查的目的,反而会打草惊蛇,再想从轿行有什么突破,就难了。
既然没跟诸位大买卖人打过招呼,轿行的东家又是比较有势力的,何不就从他开始。一则打探虚实,二则也得确实需要拜会拜会,也算是一箭双雕,不虚此行。不过现在上门,时间实在是太早了,而且自己从京城回来也没有更衣,不带随从,这样也的确唐突,也显得不礼貌。
武松想罢,拨马返回县衙。到了自己住的地方,洗了个澡,更换了一身官衣。也与县太爷知会了一声,就算是外出出差结束,回来正式工作了。武松跟县太爷提出,自己上任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因为总是需要外出公干的原因,也没跟地方上的人通气见面。
“武松啊,你说的对。现在恐怕还有很多人不认识你这个都头,以后办起案来也不方便。这个月你也没什么外出的公事,你就在这县城里走动走动,让大家都认识认识。也该炫耀炫耀官威,领一些孝敬。”县太爷面带微笑的说。
“大人,小的哪敢收取那些银两,败坏大人的声誉。”
“唉,武松,这你就不懂了。你为本官送钱上京,也确实是担了很多风险,我说与你听也没什么要紧。这有些大商铺,你只有收了他们的钱,他们才能安心。否则总认为你会找机会修理他们,这种感觉会让他们联合起来赶你下台。你只能让他们感觉,你是他们一方的,你这都头才能做的长久。自己油水也丰厚,买卖店铺安稳兴隆,何乐不为呢?”
宋朝人成一脉,官成一派。上下皆贪,在这里,要想做一个清廉之人,就好比是正常人当中的一个疯子,所有人都共同诛之。在这个世界里,想改变环境,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改变自己。说来也怪,从武松当上都头的那一刻起,似乎他就起了变化,正逐渐的走向自己原来最为对立的形象,对于这种变化,已经是都头的武松心里没什么抗拒,反而有一丝欣喜,人啊,都是贪婪的。所谓憎恶,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有贪婪的权力。
磨蹭了一会,武松跟县令告辞。点了四个得利的手下,一起前往轿行。这四个人中,有三个是跟着自己走京城的幸存者,有一个是地面上特别熟的地头蛇。据说这地头蛇已经熬走了七名都头,两名县令,五十多岁了却始终在这个位置上不升不降。非是升不上去,而是有意不升,在一个地面上混的这般熟悉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这阳谷县里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万事皆有油水可捞,一个比县令还有油水的美差,谁又想晋升呢。
一行五人,为显威风,五人都骑了马。武松身为都头,自然在前行。
出了县衙,地头蛇问武松:“都头,既是到街面上打招呼,您看先去哪家好呢?”
“前辈比武松年长,武松斗胆称呼前辈为哥哥。”
“不敢不敢,都头折煞小可了。”
“弟弟我来阳谷时间不长,对这地面上也不是非常的了解。因此今天出去拜会,还得特别仰仗哥哥。今天我想先去西街的轿行,本地的商户当中,买卖也是在前列了,又都做的是官家和贵人的生意,把轿行放在后面也似乎有些不妥。”
“都头果然是少年英雄啊,招子雪亮。这轿行确实是颇有背景,也应该放在第一位去拜会。都头初来阳谷,便能有如此的见识,又被县太爷重用,加之天生神武,来日必能飞黄腾达,到那时切莫忘记哥哥我啊。哈哈哈。”
两人说话间,五骑已经走到了轿行前。这轿行好气派,尤其是大门,比一般的商铺买卖宽了足有三倍。也只有这样的门口才能让轿子自由进出。五人下了马,轿行门口的伙计一看是官面上的人来了,赶忙过来接过缰绳,绑在旁边的桩子上。这时,店内的掌柜听说官面上的人到了,也不敢怠慢,慌忙迎接初来。首先看到了地头蛇,连忙冲低头蛇一眨眼睛,地头蛇心领神会,马上伸手一对着武松恭敬示意。
“这就是前些天打死景阳冈上猛虎的好汉,咱们阳谷县新上任的都头,武松。”
第十三节 浮沉的兄弟
轿行的掌柜一听地头蛇的介绍,马上抱拳鞠躬:“原来是武都头,都头上任之后,小可一直想要去拜会,可是一来小可俗事缠身,比较繁忙,二来都头也总是四处公干,一直无缘一见,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啊。”
“掌柜过奖了。”武松还了一礼。武二细细观察这掌柜,这人身材比较细弱,看举止也不像是个练武之人。但如果说是生意人,也不像,语气之中少了一些市侩。武松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寻常百姓家谁坐的起轿,这掌柜是跟达官贵人打交道的大买卖人,语气中也就自然少了些市侩,多了写城府。
“都头新近上任,这刚了了公差,县太爷知会让都头四处走走,也跟咱阳谷地头上的人都知会一下,以后办案也方便不是。另外掌柜啊,你可别不识抬举,都头第一站就奔着你这轿行,这西街的买卖,你算是头一份了。”地头蛇在旁边说。
“都头抬爱,都头抬爱。”掌柜再次鞠躬:“不过也别在外面转悠,都头若不嫌弃,请进来一叙。”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武松就是想进轿行查看,此刻更是不推辞,迈步就走了进来。四个手下在后面自然是跟着。进得轿行,武松才发现,这里果然同一般买卖不同。出处都透着宽大。刚一进来,便是整整的一大间,摆放着各式的轿子。
“都头莫怪,这到底是做生意的地方,请都头上二楼。”掌柜歉意的伸手想让,请武松上了二楼。
这二楼跟一楼全然不同,很是雅致。主宾落座,说了些客套话。说了一会,掌柜用手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伙计,伙计转身出去。
“掌柜,您手头有什么事吗,如果这样,我们就不打扰了。”武松看这掌柜打手势示意手下,也就跟着问了一句。这话一出口,二郎就后悔了,还没有问哥哥的下落,如果这掌柜就着说一句确实不方便,那今天的调查行动也就吹灯拔蜡了,武二暗暗骂自己愚蠢。
“都头哪里话,小可一个开轿行的买卖人,能有什么事。对小可来说,让都头满意,就是天大的事。世道不太平,我们这些做买卖的人,都希望能够个平安,都头在阳谷好似天神一般,您常来常往,保证各种邪门歪道不敢打我这轿行的注意。”
正说话间,刚才离开的伙计,端着个用红布蒙着的大托盘回来。伙计把这托盘往桌上一放,垂手站于掌柜身后。掌柜伸手把红布掀开,之间托盘上整整齐齐的摆着银两。
“都头莫要见怪,官面上的人维持地方治安,总要有很多花销。小可也知道现在官家给的饷银有限,兄弟们受了很多苦,我也是于心不忍。这些钱都头可分与兄弟们。都头那一份,小可也有准备。小可听闻都头到阳谷之后并无住所,特在东街为都头购了一宅院,都头以后就不必住在县衙了。”
武松有心推辞,但想起县令的话,这是自己上任以来头一遭收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