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就是这样,她总是把话说一半。我儿开始发迹的时候,偏巧他的生父去世,虽然已经断绝关系,可是家里无人照料,另外那么多年过去了,我心中早已经没有仇恨,因为这个,居然能够顺势的离开京城。否则的话,我还在思量,要是没什么由头的话,我强行离开京城,我儿即便同意,也会心存怀疑。我估计,现在的事,也会一样。”
“小人必定鞍前马后,灵活应变。”武植站了起来,重新规规矩矩的跪下,给老太太磕了个头。“老祖宗,您为了等小人来,居然自减食量,这对于您的身体,真是很大的损耗。现在小人来了,还希望您能够多吃一些,这样的话,太尉也会心情舒畅。”
“那是当然,这样吧,你就出去,去伙房帮我弄几样东西来,真好也能解释你留下的理由。”老太太说。
“可不知您想吃些什么?”武植追问。
“老太太我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其实什么都能吃。只不过,这京城里的饮食有时候太过精细,味道太多。人老了,舌头也不好使了,那些庞杂的味道只会让我什么都尝不出来,简单一些就好。”老太太言罢,挥了挥手,示意武植可以出去了。
武植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倒退了三步,然后才转身离开了客厅,进入那迂回的回廊。回廊的温度比客厅要低一些,同时也要暗了很多,毕竟客厅里有那么一盏鱼油灯照耀的如同白昼。略微的寒冷,让武植感觉到了额头的冰凉,他已经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刚才满地打滚的时候,流到额头上的泪水,不过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可以以一个胜利者的身份,走出回廊,来到那红星照耀的院子。
走出房子,武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居然是高明。原来高明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等在屋外。看到高明的时候,他正背着手来回的走,看来他已经走了一段时间,在星光下,和灯笼光下,他肥胖的身体上已经冒出了一层层的白气,甚至他的眉毛上,都凝结了白霜。
“武植!”高明看到武植后赶忙的走到前面来,伸手抓住了武植的双手。“怎么样?”
“成了,老太太被我说的饿了,让我去伙房帮她拿点吃的,我正好不知道伙房在哪,还得请您带路。”武植回答道。
“贤弟啊,哪里话,这是做哥哥的应该应分的事,莫要客气。”高明居然又把兄弟的称呼捡了起来。
武植不由得在心中冷笑,处在危险当中还没有结果的时候,就要断绝这种关系,不能示人。可是刚刚听说武植成功的消息,就马上的以哥哥相称,高明的脸变的真是块,武植甚至能想到,一旦要是以失败者的身份走出屋子的话,高明肯定会马上的啐上一口唾沫,然后一脚踏在被旁边兵丁按到的武植的胸口上。人生的大喜大悲就是这样,想要活下去,就一定要当胜利者,因为一旦失败,本来的盟友也会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仿佛他们早就知道结果一般。
京城的人,比阳谷的人,更该死。
第三百二十五节 血的考验
潘七
潘七在此前,从来没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她看到,人已经不是人了,而是野兽,杀红了眼的野兽,每一个人都是单纯的为了把他眼前的敌人杀死,甚至没什么追加的目的。她清楚的看见,用手掐死了眼前的敌人,然后还用嘴巴起撕咬死者的身躯,对从死者身上的亮闪闪的明显是值钱的东西视若不见。
如果是平时,潘七定然会上前抢夺,但是现在,她不敢。疯狂的人是分不清敌我的,她清楚的看到有不止一对的厮杀者,双方其实都是伙夫。潘七倒情愿相信他们是平时有仇怨,选择在这个时候以命相搏,而不是战斗让他们丧失了理智,只会疯狂的来攻击眼前的景物。
应该说,潘七和毛蛋的估计兑现了,但也可以说他们失算了。因为在伙房的暴(和谐)动开始之后,前来镇(和谐)压的确实是他们想象中的新军,问题的关键在于,新军当中,并没有黄虎。
当然,潘七知道,虽然看起来黄虎并不在这里,可实际上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黄虎,对于黄虎来说,改换一张脸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然而,在潘七和新军的兵士中间间隔的是愤怒的伙夫,潘七不敢上前,她怕那些不是黄虎的兵丁,顷刻间把她击杀,更怕疯狂的伙夫,把她做成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道佳肴。
天空中的红星颜色更加的绚烂,它把一切都变成了红色。在潘七红色的视野里,她看不太清楚流血,然而,她却更加害怕,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时候鲜血无处不在,鲜血代表着危险,可她却连感知危险的能力都没有。
她只敢在人群的背后等着,但她也知道,这并不安全。这些伙夫虽然看起来悍勇,可毕竟每天只能在狭小的范围内活动,很多人的手脚都有些萎缩,身体素质上肯定不如那些专门用来征战的兵丁。再者,武器装备上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菜刀和木棍,是无法和长矛弓箭进行抗衡的,伙夫被打光,仅仅只是个时间问题。
一旦伙夫被打光,那潘七将会像被扒光衣服一般,暴露在已经杀红眼的新军面前,即便是黄虎出现,他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阻止他的手下,那些已经见了这么多鲜血兵丁,一定会在他们的上司发话之前,就把她撕成难以拼合的碎片。
潘七在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看毛蛋,她很希望毛蛋能够在这个时候告诉她应该怎么做,但是毛蛋却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像。甚至,他的眼睛也不来回游移寻找目标,只是看着正前方,就好像那里随时会出现一条光明的道路,将他们带下半天堡。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潘七也越来越焦急。这已经是她生命中的最后时光,她几乎能够想象的出,生命从身上一点点溜走的感觉,虽然她身上的力量没有消退,可是,她是不可能活到下一个日出的,如果没有治疗。
治疗是需要时间的,要为黄虎赢得这个时间,就意味着一定要尽早的逃出半天堡,眼前的事如同连环套一样的纠葛不休。她还是看着毛蛋,毛蛋仍然没有反应,如同雕像。
潘七急了,时间不允许她再等了。周围的环境非常吵闹,她知道必须要大声一点,毛蛋才可以听的见。于是她拍了拍毛蛋的肩膀,正准备吼出自己的问题。毛蛋却把手指竖在嘴唇旁,是以她闭嘴不要出声。
这让潘七把话又憋了回去,正在她不解的时候,毛蛋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他的身旁。现在潘七明白原因了,实际上在人群的内部,没有参与打斗的不是两人,而是三人。除了潘七和毛蛋之外,剩下的一个正是蓝衣胖子。
这个人如同一只老鼠一样隐藏在众人身后,他不说话,不多做动作,只是如同老鼠一般四下的观察着。毫无疑问的,他在等待。其实这并不难理解,以蓝衣胖子的聪明,他应该能够判断出局势的走向,知道伙夫们是不可能胜利的,那么鼓动这次事件的潘七,必然有后手的安排,他在这里等,虽然装出怕死的样子,只是为了故意示弱,并且留在潘七和毛蛋旁边,等到二人脱逃的时候,再顺势跟上。
潘七明白,如果到那个时候不带蓝衣胖子走的话,他定然会用尽所有的办法让其他正在搏杀当中的伙夫明了实际的情况,那个时候,就真的是无人可以脱逃了。
也许,黄虎现在还没现身的原因正是因为这个,潘七一怔之下,突然明白。有三个人在这里,黄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带三个人下山,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掉蓝衣胖子,然后再跟主动跟毛蛋站在一起,黄虎就应该可以会意,黄虎的性命正受到“三个名字”的威胁,他应该可以接受多带一个人下山的要求。
潘七看着毛蛋,然后把手一横,在脖子上做了个切割的动作,示意是不是要杀掉蓝衣胖子。毛蛋几乎没有思考,就点了点头,他的动作很轻微,确保蓝衣胖子的眼睛正在看着别的地方。
杀人的事,潘七是不会做的。她虽然杀过海砂,但那只是轻轻一推,跟推一块石头没什么两样,况且,蓝衣胖子的身体看起来也很强壮,即便是有鹿角酒助阵,潘七一个女人,在面对这样强壮的男人的时候,感觉到的,只会有胆怯。
但是毛蛋就不一样了,他刚才在断魂崖,电光火石之间就干掉了三个人,手法熟练,怎么看都不像是第一次杀人,让他来做,仅仅是扔个石子的事情,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于是潘七用手指了指毛蛋,然后指了指蓝衣胖子,示意让毛蛋去干掉他。
毛蛋看着潘七,摇了摇头,然后轻轻的一摊手。示意他不会去做。
人群后只有三个人,要杀掉蓝衣胖子,毛蛋不去的话,潘七就必须要自己动手。
第三百二十六节 刺杀(求收藏)
从毛蛋的表情上,潘七看出了笃定的态度。潘七了解毛蛋,这个人对他自己的想法是极度固执的,况且在这样混乱的条件下,对话很难进行,如果强行大声说话的话,那势必会被蓝衣胖子听到,要蓝衣胖子有了防备,大喊一声,即便毛蛋能够以飞石将他击杀,局面也无法挽回了。
潘七明白,她必须要动手了,她同时也隐隐的发觉出来,毛蛋并不是不能够击杀蓝衣胖子,而是这个人的性命,一定要由潘七来取。潘七是听说过的,这叫做投名状,当流寇之前,一定要杀一个人,以示自己入伙的决心,刚才毛蛋杀了那么多的人,这些都被潘七看在眼里,毛蛋一定是怕等到跑到太平地界的话,杀过人就会成为污点,何况这根小尾巴还被潘七抓在手里。可如果潘七也当着毛蛋的面杀一个人的话,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双方相互遏制,倒也都可以过得心安理得。
她能想到的原因只有这些,潘七并没有忧虑,相反她有一些欣喜。毛蛋已经开始思考下山之后的事了,就代表机智的毛蛋认为,从半天堡逃离已经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这对于还在忐忑不安中的潘七来说,无疑是一颗最好的定心丸。当然,也不能排除毛蛋认为现在的场面脱离了控制,无论如何谋划都是没有用的,倒是不如想想以后的事。不过潘七强迫自己不要那样想。
现在她要思考的就是,如何才能够干掉蓝衣胖子。问题还是那样,如何以一个赤手空拳的女人的身体,战胜一个强壮的男人,虽然是偷袭,可是一旦偷袭没有杀掉或者重创对方的话,遭到反击的潘七会马上的落到下风,虽然毛蛋应该会出手相救,可是潘七残破的身体已经经不起什么损害,况且绝对不能把命运完全的交到毛蛋手上。
潘七这个时候甚至想返回伙房,去寻个什么能够当兵刃的东西来,最起码偷袭的胜算也会大上很多。她正在一筹莫展的时候,却看见毛蛋变戏法一般拿出一把短刀。
毛蛋的身上怎么会有刀?潘七心里一惊,这种可以杀人的兵刃在伙房是被严禁的,潘七仔细观察短刀,发现这刀有些过分的短,只比手指长了些许,与其说是在手里握着攻击敌人,倒不如说投掷出去更好。潘七猛然间想起,这应该是刚才在断魂崖徐三彪所扔出的刀,毛蛋刚才在手中挥动之后,刀便不见了踪影,看来是被他偷偷的藏了起来,在这个时候才拿出来派用场。
毫无疑问的,飞刀就是毛蛋给潘七的武器。毛蛋用手指捏住刀尖,把刀柄冲着潘七递了过来。潘七没有犹豫,也没办法犹豫,一把接过了飞刀。这刀的刀柄比菜刀还要短,潘七握起来有一些费劲,虽然潘七没有练过什么功夫,可她也能判断的出来,这刀不适合在手中长期的持握,过短的刀柄,会让它在猛烈的挥动中,挣脱手指的控制,朝随意的方向飞出去。不过好在,潘七不需要挥动,她需要的,仅仅是有效的一击。
蓝衣胖子是警觉的,潘七结果飞刀之后就偷偷的藏在了手掌之中,她小心的避开刀刃,以免在不经意间,被刀刃割破了皮肤。然后她开始细心的观察蓝衣胖子。蓝衣胖子的视线毫无规律,他左面看两眼右面看两眼,看起来他是想把场面尽可能的看全,同时,他还会装作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偷偷的看一下毛蛋和潘七。潘七竭力的避开他的眼神,因为一旦四目相对,恐怕潘七再想下手就会变得十分艰难。
潘七并不知道几个人的要害,后脑算是其中最容易找到并且命中的地方。而且这也是最能够速死的地方,潘七曾经听武松说过,如果用利器捅入人的后脑,那连哼都不能哼一声,马上就会死,那里没有任何骨骼,非常的柔软,只要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即便是手中无力的深闺小姐,也可以轻易的杀死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
手中的飞刀也确实是合适,这时候的潘七非常希望她能够拥有如同二狗子一般的飞刀技艺,那样的话,一切将会多么的简单,只要轻轻的一掷,蓝衣胖子就会马上死去。但遗憾的是,这种幻象的出现,除了浪费时间,并没有别的什么用处。
潘七的个子比蓝衣胖子矮了很多,而想完美的攻击后脑,攻击者最起码要与被攻击者身高相仿,否则一击的命中率,实在是无法保证。况且,潘七对自己的步伐也并没有信心,要是就这样走到蓝衣胖子的背后,他马上会发觉的吧,手中的匕首也会毫无疑问的暴露潘七的目的,这次刺杀没有开始,就已经失败了。
在正常情况下行不通的事,就要创造一个特殊的条件。
现在的场面跟刚才又有了比较大的变化,没有战斗力的伙夫基本都已经死去了,而剩下的,都是些凶悍的暴徒。新军虽然有武器装备的优势,可是他们也似乎因为忌惮于折损,并没有一味的迅猛拼杀,本来血腥弥漫的战场,慢慢的居然平和了下来,双方更像是在比拼耐力,惨叫声发出的频率比刚才低了很多,原本如同下饺子一样栽倒的声音,现在半天才会发出一声。
潘七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她想要找的东西,她想要找的是一个可以爆发激烈冲突的点,一旦可以预判这个激烈冲突的到来,那么就算是基本把握住了刺杀蓝衣胖子的时间。蓝衣胖子虽然警觉,可是面对这种激烈的冲突,他最起码会短暂的失神片刻,去观察那里。而这种嘈杂的环境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人的紧迫感一定会有些疲惫,厮杀的声音会非常完美的掩盖住潘七的脚步声音,她只需要轻轻的一跃,便可以将飞刀大致的捅进蓝衣胖子的后脑,虽然并不能保证一定是一击致死,但最起码可以保证重创于他,这个时候应当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只需要再补上一下就可以了。
潘七的手心出了汗水,她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却顷刻间的在脑海中浮现了一遍刺杀的细节,这种浮现非常的完美,每一个动作,都是潘七自认为可以完美的做到的。她没有任何恐惧,相反,兴奋充满了她的身体,这是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的生活,如同做好一个烧饼一般,有计划的杀死一个人,这可比简简单单的把海砂推到井里,刺激的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潘七这一辈子就是渴望这种刺激,就像她喜欢沈七,完全是看重了他身上不安分,她觉得跟随着这样的男人,生活中一定会充满了刺激。她渴望嫁给英雄,也是这样,因为没有一个英雄,会过着平庸的生活。
她还在寻找,那个可能发生争斗的机会,这种机会稍纵即逝,一定要充分的把握,尽早的干掉蓝衣胖子。这些伙夫虽然悍勇,可是毕竟是伙夫;新军固然畏首畏尾,但是血腥会合适爆发也是个未知数,看似平稳的战场,随时都可能发生变化,短暂的平静是留给潘七的表演时间。
潘七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只马上要捕食的老虎,在她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