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话,来的合适的多。武植等待着老太太的问题。
但是老太太却没有那么问,而是问武植具体的来路,这就有些一些不按套路了。武植觉得自己不能实话实说,因为按照老太太的地位,她太可以派出人马到阳谷前去打探,那样的话,就会和很多事情合起来,对武植大大的不利,毕竟武植是一个杀人逃犯的身份来到京城的,这样的身份无论如何,也是经不起盘查的。
“这个,小人来的地方,乃是无名不毛之地,想必说起来,老祖宗也是没有听过的。”武植知道,这个回答绝对不能让老太太满意,但是他需要的仅仅是时间。其实他跟老太太的问答,至始至终都不是了解与被了解的关系,而是迎合与被迎合的表现,武植怎么回答,完全取决于老太太想听什么,跟事实的情况,并没有太大的关联。时间可以让武植更多的体味老太太的想法,老太太每多说一次话,也会更多的暴露她的情绪。
“你以前是不是个卖烧饼的?”老太太没有在上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抛出了一个全新的问题。
武植完全的傻了,他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实际上一个地方会做烧饼的人并不多,也正是因为这样,武植才凭借这种手艺,以这样畸形的身体,在清河和阳谷两个地方都可以活下去。
甚至武植在京城的街道两边特意的寻找了,也没有看到烧饼摊的身影,也就是说,即便是在京城,也不是每条街道上都有这样的手艺人。这是一个人数并不多的群体,老太太居然能马上的说出武植从前的职业,要说这是猜的,武植绝对不信。
武植的第一反应就是,暴露了。难道武松的速度这么快?难道武松已经查清了命案的真相,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大义灭亲,并且把武植的通缉令发到了京城?这太不可思议了,武松怎么会知道,武植要来京城呢?难道真的是因为兄弟连心?可是要真的是兄弟连心的话,又为什么要大义灭亲?
武植也认为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武松不可能会有这么快的速度,但好像除了这样,一切都不足以解释老太太为什么清楚一切事情。
“是,老祖宗,我在半年前,还是一个以卖烧饼为生的人。”武植承认道。
“那年轻人,你能否告诉我,你到京城之前所居住的那个地方的地名。”老太太急切无比。
武植明白,老太太肯定是知道他是从阳谷来的,先点出卖烧饼,再问来历,实际上是在给他一个自己交代的机会。事已至此,恐怕是做什么都没用了,武植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突然间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的这条命更愿意了结在潘金莲的手中,而绝对不是在那个高大威猛的弟弟的阴影里。
“阳谷,阳谷县。”武植喘了口气:“老祖宗,我原来是在阳谷县卖烧饼的。”
“几年以前你不在阳谷是不是?你在另一个地方。”老太太好像喜欢上了这种游戏。
第三百二十一节 过去与现在(求收藏)
“是的,几年以前我在清河县,也是卖烧饼。我就是在那出生的,在到阳谷之前,从来没出过清河县。”武植主动的把这些说出来,他受不了老太太没完没了的问题了,而且这些问题都是先说出他的情况,再加上一句是不是,这样被动的承认,非常让武植绝望。
武植不会忘了,几年以前,他在清河也是有一桩命案的,他在街头杀死了那个叫做沈七的官差,但是这个事情武植以为早就过去了,可是今天老太太居然问到了清河,那就只能说明……一切还没有结束。看来一定是武松了,这个事情只有武松和潘金莲知道,潘金莲已经远走他乡,不可能到京城来告武植的状,定然是武松,他在发通缉令的时候,觉得有必要把多年以前的人命案也一并的告发出来,一面武松的身上还但着这种不干净的事。
但是就算武植怎么愤怒,他也没办法否认,这些人都是他杀的。他这个矮子,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杀人的狂魔,想来,确实有这么多人死在他的手上,这一辈子也够本了。睡过漂亮女人,还杀过那么多人,够本了,够本了。武植不断的对自己说这些,用来冲淡死亡即将到来的恐惧。但这种恐惧无论有什么方法来进行开解,都丝毫没有褪去。武植的小腿在轻轻的抖动着,这一次,不会再有人出来帮他了。武植的那个如同神兵天降的弟弟,再也不会突然出现,然后把一切的威胁生命的东西挡在外面,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肩上。曾经有那么多次,在危险到来之时,武植只需要躲在武松背后的影子当中,便可以安然度过。
在那数次的脱险之后,武植的心中甚至产生了一种理所当然的情绪,觉得这个弟弟就应该在危险的时候出现,谁让武松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呢?这只是他的报恩而已。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武植虽然害怕过,却没有一次真正的面对死亡,他甚至觉得,阎王都会因为他的身体过于矮小而忽略他的存在,他只要一低头,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也会因为寻他不到,无功而返。
现在他才明白,弟弟已经不在身边了,究竟是为什么,要那么多次的跟弟弟发生口角,虽然很多次武植自己也明白,那都不是必须要发生的,他们兄弟俩之前也不存在着什么矛盾,但是他这个畸形的哥哥,就是想证明,要比武松强。是的,一个矮子可以比一个英雄更加的强壮,更加的勇敢,更加的果决,只是那个英雄总是自己站在前面而已,让矮子没有表现的机会,如果有那么一个机会,英雄不在场的话,那么面对危难,矮子将会成为真正的英雄。这样的桥段在武植的脑海里以各种各样的名目上演过无数次,他沉浸在这种幻觉当中,对自己的弟弟也是越来越忽视。
直到现在。
武植所面对的仅仅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而已,而这个老人也没有说什么要取他性命的话,只是不想听他来推荐菜式,只是要问问他的来历,幻想中的矮子英雄却吓的腿哆嗦的失去了知觉。他在梦幻中的勇气,随着夏天美丽的花朵,都在这冰天雪地到来之前,早早的凋零了。
“年轻人,我再给你个机会,你可以修正你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老人的脸如同平静的湖水,看不出什么波澜:“不过这将是最后一次修正的机会,我可以原谅你之前所说的一切谎言。现在你可以说了。”
“我叫武植,清河县人,后来因为事端移居阳谷县,半月前,因家中事务,离开阳谷,来到京城,想要成就一番事业。”武植把刚才所说的话连起来说了一遍,虽然他已经笃定老太太是掌握了他命案的材料,可是人命关天,不管怎么样武植都不会主动承认这些个事端是他所为。
老太太听了之后,没有说话,只是略微的点了点头,过了半晌长叹一声:“很好,很好。年轻人,你可算是来了。”
毫无疑问,这是武植活了这么多年所经历的最为诡异的一次谈话,在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切似乎又出现了转机,好像是武植的出现带给了老太太无限的慰藉,又好像是老太太在这等了武植很久的样子,这让他彻底的迷惑了。
难道老太太是从前在清河时候的邻居?这个理由似乎说的通,可是武植随即又否认了这个想法,他所居住的是清河县最为贫困的地区,在那里,怎么可能产生如此大的官员。再者,老太太说的明白,她已经等了很久了,这就代表了事先有人告诉她,武植会来。邻居只能满足认识和知道这两个条件,却无法解释,提前知道的谜团。
武植不想被动的承受下去了,等待是永远不会有答案的。“老祖宗,您的问题让我一头雾水,您能不能发发慈悲,告诉小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年轻人,你坐下,我慢慢的说。”老太太伸手一指,刚才给武植搬来的座椅,然后她自己回到了座位上,缓缓的坐下。
武植抖动的双腿已经恢复了不少,他晃悠着站了起来,把扶着椅子,坐了下去。这一次,他完全的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让自己完全的舒展开来。这个时候武植才发现,刚才丫鬟所搬来的椅子,比正常的椅子要挨上一些,也正是因为这样,在刚刚跪倒之前,他才能只坐着半个屁股。武植琢磨,这应该也是“制”的原因,大概是觐见老太太的下人,只能做着这种好似板凳的东西吗,以显示身份的卑微吧。看起来身材矮小也有好处,这种表现卑贱的椅子在侏儒坐来,到是合适的很。
武植很长时间没这么放松的坐过了,他的后背触碰到椅子背的瞬间,舒服的差点掉下泪来。这种感觉,仿佛他还是桂花楼的掌柜,坐在柜台后面,悠闲的看着那些忙碌的伙计,以及那些正在推杯换盏风卷残云的食客们。这样的日子不过才过去了不足半月,可是在回忆中却比在清河的日子还要遥远。
“这个事说来话就长了。我的儿子高俅,哦对,就是你们的太尉,可能你们平时也不怎么称呼他的名字,但是我这个当娘的,还是习惯称呼叫儿子的名字,太尉不太尉的,那是给别人听的。”老太太缓缓的说。
难道这事还关于高太尉?我跟高太尉可能有什么关系?武植不敢插话,只是听着。
“高俅年轻的时候游手好闲,整天是招猫逗狗,没什么正事。为了这个,他爹把他赶出家门,不认他这个儿子。但是儿是娘的心头肉啊,就算是在怎么不肖,那也是我的儿子。因为这个,我让他爹把我休了,我不能跟儿子断绝关系。他爹在盛怒之下,居然真的把我给休了,就把我们母子俩赶出了家门。那个时候差不多也是现在的光景吧,天寒地冻,我们娘俩无处可去,就只能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年轻人,你别笑话我,我一个女人,当时只知道往前走,却不知道可以去哪,但是我不能停下,因为我知道,我的儿子还很年轻,他远没有到可以判断生活方向的程度,我要是停下的话,他就更没有主心骨了。就这样,我们娘俩流浪了半月有余,身上的银钱也几乎花干净了,我们被他爹赶出门时,几乎是净身出户,就是这点钱,还是我偷偷摸摸的藏着的。那天傍晚的时候,我意识到,今天晚上已经没有钱可以住宿和吃饭了,我带着高俅坐在路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甚至觉得,我们娘俩是不是应该找棵树吊死?这种念头一闪即逝,毕竟人都是想活着的。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个看着很年轻的尼姑。”老太太的脸上一瞬间露出了光芒。
“尼姑?”武植好生不解,老太太的叙述有些颠三倒四,这尼姑的出现也非常的不合理,化缘的和尚的确不少,可是尼姑,尤其还是年轻的尼姑,出来晃悠的可确实不多。
“是的,尼姑。这个尼姑很是奇怪,直接就来到我们娘俩的近前,然后摸摸高俅的头,准确的说出了他的名字。当时我心中一喜,觉得这一定是他爹心软,托人来寻找我们,只是让出家人来帮忙寻找确实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可是一问之下,尼姑却摇头否认,这让我很失望,同时也很奇怪。”老太太说。
是够奇怪的,武植太明白这种感觉了,这就跟刚才老太太准确的说出武植的来历时武植的感觉一样吧。
“后来,那个尼姑说,她来到这,就是为了找寻我们娘俩的。她会一种高妙的占卜术,可以看透命运,她说,我的儿子命运不凡,需要她来指引。”老太太说。
第三百二十二节 另一次占卜(求收藏)
这听上去完全不像真实的故事,武植甚至怀疑这个老人是不是已经苍老到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经过漫长时间的打磨,现实已经如同梦境一般的模糊,而梦境也如同现实一般圆润,但不管怎么样,既然老太太说,那武植就要听下去。
“我听了这个事半信半疑,不过年轻人你也知道,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是会把一切当成救命稻草的,尤其这个尼姑还说,可以指引我的儿子,还说我的儿子命运不凡,又有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呢?”老太太继续说:“绝望的我,当时听到尼姑这么说,马上的跪在地上求她帮忙,我甚至还把高俅也按到在了地上,当然我那年轻的孩子在当时还不知道命运的残酷性,我还清楚的记得,他的脖子迎着我的手一直在向上挺,就是不肯低头。”老太太说到这,脸上露出了笑意。看起来,那个时候的感受虽然苦涩,可是在现在想来,也有一种别样的甜蜜。
“尼姑摆了摆手,说我们不必这样,她自当尽力。我囊中羞涩,已经没有什么银子了,无奈之下只能多这个尼姑说,我们娘俩身无分文,付不起卦资。尼姑哈哈大笑,告诉我说,她进行占卜从来不收钱,当然,占卜也不是完全无偿的,她需要的是一滴血。”老太太在提到“一滴血”的时候,语气突然变得阴森起来,这让武植的后背发凉。他从来没听说过有人算命还要收取鲜血,不知道这个尼姑要血到底有什么用。
“我听到她要血的时候,反而松了口气,血我是有的,别说一滴,为了我的儿子,再多一些又能怎么样,只要她能保证我的儿子有美好的将来,便是把我全身的鲜血都拿了去,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下来。因此当时我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臂,并且把袖子挽了起来,暴露来凛冽的寒风中。那天真是冷啊,相比之下,现在的冬天有些温暖的不像话了呢。”老太太摸了摸头发,很显然,她谈话的性质已经被勾起来了,甚至不需要武植在中间搭茬,她都可以很顺畅的把话说下去。
“她看着我伸出的手臂,却摇了摇头,说:‘我不是要你的,我是要你儿子的。’我一听她这么说有些慌了神,虽然现在想想,仅仅是一滴血而已,而我儿子身上的血应该比我还多一些,我确实是没有理由那般慌张的。可年轻人,你要知道,做娘的,好似很难在涉及自己儿女的问题上,好保持着冷静的。”老太太说道。
“那是自然,娘是最亲的。”武植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插话,其实他对于这个并没有多少认同感,母亲对于武植来说已经是太久之前的事了,他甚至觉得,要是他的母亲能够活的长一点,也一定会讨厌他,父母只会喜欢正常的子女,对于一个侏儒来说,一切都是要打折扣的。
“可是高俅在这个时候却做出了出乎我意料的事,他学着我的样子,把胳膊举了起来,并且像我一样挽起袖子。这让我本来在嘴里的拒绝声又咽了下去,既然孩子都这么迫切的想要知道未来的事,我这个当娘的,又怎么能拦着他呢?尼姑看见他这样,哈哈大笑了一声,伸手抓住他的手,把挽起的袖子又放了下来,然后嘴里还说:‘天冷,别冻坏了。’我当时心中一喜,以为尼姑要血只是为了试探我们的诚心,现在诚心试探到了,就不要血了,这才把高俅的袖子放下。哪知道尼姑放下袖子之后,还拉着高俅的手不放,另一只手却在怀里取出了一把匕首,别说那时候,即便到了现在,那样的匕首在我一生之中,也只见过那个尼姑才有。”老太太说到这的时候,咳嗽了两声。看起来她这个年纪的人,已经快承受不了这么长的叙述,这叙述抽干了她长久以来储备的精力。
“您要是感觉累了的话,可以下次再跟我说,小人随叫随到。”武植说道。他知道,这句话定然会让老人开怀,更重要的是,有这个事牵着,无论如何,武植出去之后,都不会被马上斩杀,高俅是个孝子,不可能忤逆她娘的意思,只要在老太太把这个故事说完之前,想到逆转的办法,就不为迟晚。
“不,我要说完。”老太太正了正身子,调整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