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这位爷。”一个伙计看到西门庆之后,马上停止了手头的工作,跑了过来。“您怎么选择这个时间来玩啊,姑娘们都睡下了,您可有相好的?这就给您叫醒。让您跟她一起睡个回笼觉,保证温软无比。”
西门庆都可以想象的到,如果自己在桂花楼打烊的时候去吃饭,武大会是怎么样的嘴脸,反正绝对不会像水榭阁这样笑脸相迎。
西门庆没有说话,而是直接从怀中摸出了五两银子,放在了伙计手上。他知道,水榭阁虽然态度好,但是这种态度,都是在银子的基础上。一旦自己说并不是来找姑娘而是来找人的,那恐怕这伙计的脸马上就会拉下来,态度也会变得恶劣甚至是辱骂。西门庆并不想给自己找这种麻烦,提前把银子递过去,也只是为了让伙计闭嘴,并且不管自己说什么,都维持一个好的态度。
人在有钱和有地位的时候,其实都是很喜欢势利眼的。
果然伙计马上眉开眼笑,说话的时候都不自觉的弯着腰。“爷,我明白了。您是不想玩别人剩下的,想找一个昨天晚上没有接客的是吧。您放心,有的。一定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干干净净的迎接您。”伙计认为西门庆有多余的要求,才会给他这样的银子。
西门庆有些不耐烦了,他并不想在大堂耽搁太久。于是他对伙计说:“我并不是来找姑娘的,我找你们大茶壶有事,识相的,就不要多嘴多舌。”西门庆又从怀里掏出了五两银子,但是并没有放到伙计手里,而只是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伙计的眼睛,就仿佛是盯着骨头的狗一般,一丝不错的盯着银子,眼里露出贪婪的光,嘴大大的长着,就差流出口水了。好半天才接口说:“您来的不巧,最近每天的后半夜,大茶壶都会离开水榭阁,所以他现在不在这,我也不知道他是去哪了。”
“哦?每天都是这样。”西门庆把银子往远的地方挪了挪。
伙计脸上的表情变得焦急起来。“是的,每天都会这样。半夜走,等到巳时的时候才会回来。”
“原来如此。”西门庆点了点头。如果是每天都会离开的话,那就代表大茶壶并不是去办什么事,或者跟别人商讨什么,很有可能是回他女儿那里去。如此说来,其实想找到那个女子,也不是很困难的事,只要安排人在水榭阁外面盯梢也就行了。但是像大茶壶那么精明的人,想要不被发觉的跟踪,也的确是有点困难。不过现在,局势已经逐渐明朗,倒是不再怎么需要他的女儿了。
“那这样,我找你们大茶壶有事要说,前几天的时候,我来过这,知道他有一件小屋。你带我过去,然后给我弄点东西,我还没吃早饭,我边吃边等。”西门庆把银子递给了伙计。
伙计的嘴一歪,露出很为难的神色。“这位爷,把您带过去,这个不成问题。但是吃喝,就有些困难了,胭脂巷的妓院都不自己开伙,而是到一个饭庄去购买,可是这个饭庄早晨只有一些粗茶淡饭,是供我们这些下人吃的,给您吃这些怕辱没了您。”
“没关系,什么都行。”西门庆暗自的咽了下口水,路上所闻到的那些精致的香气,似乎又钻进了鼻孔。再者说来,西门庆平时的饮食,也就是那么回事。“需要在额外付您银子吗?”西门庆把手伸进兜里去了。
“不用,不用。”伙计慌忙摇头。“您给的已经够多的了。小的先带您过去,然后去帮您准备吃食。”
这跟西门庆预料的一样。其实真正贪婪的人,都是懂得节制的人。眼前的节制,是为了未来的贪婪。
西门庆其实记得去大茶壶房间的路,但是自己总不能擅闯,总要有个人带领,才显得好看。轻车熟路,西门庆又来到了熟悉的门前。门并没有锁,伙计帮西门庆打开了门,然后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
“您进去等着,我这就给您去筹办吃食。”伙计并没有进门,而是朝门内一指。
“你去吧。”西门庆挥了挥手。看来大茶壶平素里也是比较严厉的人,否则这些伙计绝对不会在门没锁的情况下仍然不敢进门。
在伙计快步离开之后,西门庆仍然没有进门。他站在门外,审视着大茶壶的房子。这房子实际上位于水榭阁的后院内,说是院子,墙却非常低矮,只到西门庆的腰那么高。而这房子是完全游离于水榭阁的主建筑,单独盖的。按说这样的房子,应当只是临时性的住宅,再加上大茶壶的身份低微,能够遮风挡雨也就不错了。西门庆虽然不懂建筑,可大茶壶的房子看上去,并不像从道理推断的那么简陋,相反在建筑材料上好像还显得有些铺张。这是西门庆上次到来的时候所没有注意的。
大茶壶并不住在水榭阁里,可能是为了避嫌,毕竟水榭阁里女人居多,而他的这一把年纪,也不像那些年轻的伙计那般讨女人的喜欢。但是无论从哪方面左右,水榭阁都没有道理单独的为他盖这么一座房子,还垒砌了这么个院子,除非……这是他自己花的钱!
西门庆恍然大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茶壶从前风光无比,虽然一朝翻船,家婆人亡,女儿也被充为娼妇,可他并不是那样的一无所有,以他过去殷实的家底,现在手里也应该有着一些银子。还好及时的发现了这一点,本来西门庆准备许诺五千两银子,让大茶壶前去做炮灰,但是对于一个不缺钱又见过很多钱的人来说,五千两银子的效果就大大的降低了。要从别的地方下手才行。
西门庆看了一会,迈步进了大茶壶的屋子。这屋子里并没有生炭火,再加上刚才一直开着门,所以比起外面太阳照耀下的小院,显得还要有些寒冷。室内的布置与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仍旧非常的空旷。西门庆一个人在屋子里踱步,甚至能够听到脚步和呼吸的回音。
就这样过了一会,突然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只见伙计端着个托盘,在门口站着。“爷,您的早饭。”
“哦,放那吧。”西门庆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指,坐在了椅子上。
但是伙计并没有进门,而是仍旧站在门口。“爷,您出来拿一下吧,这屋子我们是不能进的。”
第二百二十八节 鬼屋
“哦?那我出来拿。”西门庆站起身来重新走到门口,接过了托盘。
“爷,您还有什么吩咐?”伙计站在门口,一付焦虑的样子。西门庆看的出来,这屋子里好像有什么伙计畏惧的东西一半,他在本能的躲避着。
“哦。没什么了,你可以走了。对了,等你们大茶壶回来,告诉他,我在等他。”西门庆做着嘱咐。
“这个您不用操心,大茶壶每天巳时回来的时候,都是直接回他的房间,并不在水榭阁里多做停留,当然了,这个时候的水榭阁也没什么事。您吃着,我那边还有事。”伙计鞠躬就要告辞。
西门庆站在门里,他的眼睛并没有看伙计的脸,而是看着地面,确切的说是看着伙计的脚尖。他发现在伙计说话的时候,脚尖开始向右侧转动,这代表这个伙计随时想要逃离这。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这伙计还怕鬼不成!难道大茶壶的房间里有鬼?开玩笑,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鬼怪。
西门庆想到这里,豪爽的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那伙计就好像得到了特赦一般,头也不回的走了,几乎是一溜小跑,迅速的消失在了拐角处。西门庆端着托盘,二次的回到了大茶壶的屋子里,端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他把托盘放在桌子上,仔细的审视这其中的食品。东西很简单,两个馒头、一碗豆浆、一碟小菜,的确如同伙计所说有一些粗糙,但是对于有些饥饿的西门庆来说,这是相当不错的饮食。
他掰了一小块馒头放到嘴里嚼了嚼,馒头里面还带着热气,很显然是刚出锅不久,看来这伙计的手脚也比较麻利。想到这,西门庆端起豆浆来轻轻的喝了一口,豆浆的温度,比馒头还要温暖。这两种温暖同时也温暖了西门庆的情绪,把他的食欲再度加温,西门庆拿起筷子,夹着小菜大口的吃了起来。
不长时间,两个馒头就已经被吃了一个,当西门庆准备拿起另一个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自己有些饱了。不对,不应该说是饱了,西门庆随水平时并不是什么大肚子汉,可是毕竟是个男人,也确实是有些饭量,并不是这一个馒头半碗豆浆能够打发的了的,可是今天,他突然发现,这剩下的一个馒头,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张嘴吃下去。
怎么回事?在西门庆停止了进食之后,一种本能的抗拒和忧虑,爬上了他的心头。他的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刚才伙计的动作,他那有些惊慌失措的眼神,和急于离开的样子。难道这房间里,真的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不,不,西门庆不断的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怪,一切的事情其实都是因为不了解,就好像武大背后和自己店里马鞍上的字儿,如果不详细调查的话,也会认为那是鬼魅所为,可是在调查之后,就会发现,这只不过是一些人利用特殊的手段,给其他人造成的幻觉。
这个世界,并不存在神秘……吗?就在西门庆内心无比笃定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了在武宅院子里所看到的东西,在十一月十四日夜晚的圆月下,那些撕裂生命的活尸。当时的西门庆处于那样的环境中,似乎恐惧到了极点,以至于他根本感受不到那是真实发生的事。因为如此,在事情结束之后,他对于十四日晚所发生的事,本能的回避着,从来也不去思考细节。但是现在想想,那些鲜血与可怖,历历在目,那难道不是神秘吗?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神秘,也许……这间房子里,也存在着那样的神秘。
现在西门庆明白自己为什么吃不下去饭了,因为这种若有若无的战栗感,他甚至说不明白,这种战栗感是真的因为周遭的环境,还只是内心的回忆和着一些错觉在作祟。西门庆越是试图去分辨这其中的真伪,这种感觉就来的越发强烈。终于,他被这种感觉折磨的不敢移动,甚至,不敢回头去看,他总感觉,如果回头的话,就会突然的发现一张诡异的脸、或是一只腥红的眼睛正在对着自己。
理智不断的告诉西门庆,这都是幻觉,背后什么都不会有。但是他就是不敢回头,不但如此,剩下的半个馒头,也是说什么都不敢吃了。并不是吃饱了,而是空虚的胃,被这些思想所填满,再也容不下托盘上剩下的馒头和豆浆。
此时,西门庆面对着大茶壶房间的门,他感觉门外阳光灿烂。冬日上午的阳光正照着这个小院,此时虽是隆冬,院子里并没有花花草草可供观赏,可那平时的石块和瓦砾,在此刻的西门庆看来居然比最为艳丽的花朵还要芬芳。但门框里面的世界是阴暗寒冷的,房间窗户上的窗纸显得有些过于的厚了,低矮的太阳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它的光线完全的刺过这层看似轻薄的屏障,只有一点点漏网的光芒,如同在大网捕捞的时候从网眼里溜走的小鱼一般,游荡在室内的空气中,使得室内并不像黑夜那样伸手不见五指,但是这点光芒怎么够?这点光芒怎么能够驱散这沉重的寒冷?
西门庆看房间的门越久,就越觉得室外有多么的温暖明亮,而室内则恰恰相反。他被恐惧完全的束缚住了手脚,现在的西门庆连一个关节都不敢动,他害怕自己贸然的动一下手指,身后的那张血盆大口就会突然出现,一口咬掉他的半个脑袋。在他脑海里所勾勒的图画当中,已经有了那张大嘴在穿透他的颅骨之后所崩出的骨头渣还有自己的脑浆和血液混合着的,说不请到底是什么的液体。西门庆不知道他怎么从这个角度看到自己的样子,难道这就是灵魂出窍?
西门庆连思想都快不敢转动了,他感觉到周围好像有一张网,而这张网的每一个网眼都是一只眼睛,这些眼睛穿透了他的躯体,正审视着他那颗焦虑的心。
第二百二十九节 驱鬼
这张网正在逐渐的收拢,从西门庆的背后向前方收拢,在能够看到空气中灰尘的光线中,西门庆看到那张网的开口越来越小。而网开口所对应的方向,正是大茶壶房间的门,那扇一直开着的,从来也不上锁的门。
好像这张网惧怕从外面照射进来的阳光一般,闭合的速度慢了下来,但是肉眼依然能够看得到那种收紧的趋势。对于西门庆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在张网完全闭合之前直接的从缝隙中冲出去。
实际上西门庆也确实准备这样做,他的小腿上的肉,处于紧绷的状态,连手指也捏紧了椅子的扶手,随时准备弹射而且,他甚至想在冲出房间之后,直接越过那低矮的墙,逃到街上去。就算这屋子里真正有什么污秽的东西,它也绝对不可能越过院子。也许……这低矮的院子的作用,就是这样,能够圈得住这些不方便被其他人所看到的脏东西。西门庆琢磨水榭阁的伙计,一定或多或少的知道这些,所以他们才会那么紧张,连房间的门都不进就匆匆的离开,刚才那个逃走的动作也再明确不过了。是的,那个伙计在院子里很少停留,院子也一定是危险的,我要逃命,就要逃的彻底,我翻过墙之后,到水榭阁的正门,去大堂里等大茶壶。
不,整个水榭阁都是不安全的。这妓院本身就邪性的很,在什么位置建不好,非得在发生火灾的凶地盖楼,怎么会有买卖家用这样凶恶的地方。而且水榭阁的姑娘也漂亮,据说还有西域的风味,但是这几年生意就不好,不得不说跟风水也有关系。另外,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样生意不好的妓院,居然没有倒闭,一直的存在了下来,并且看不到任何衰败的样子,这……这太不符合逻辑了。
不干了,果然今天在轿子里产生的犹豫是正确的,果然我应该在那一刻选择直接的回头。原来冥冥之中,列祖列宗在告诫着我,要远离水榭阁,可我居然一意孤行,现在身陷这种危险中,真是咎由自取。但是好在,我还有一个逃走的机会。西门庆想到这,心中有一丝欣慰,看起来网的闭合速度是被光线所阻挡,应该不会突然加快,自己拼死一搏,不管背后有什么东西,直接的冲出去,应当还有比较大的可能性能够逃出生天。
就在西门庆犹豫的时候,网突然有些抖动,而后它收拢的动作加快了,很显然,西门庆已经没有任何时间来进行思考,他必须马上行动,才可能逃脱。西门庆把身体往前略微的倾斜,这样方便他一离开椅子,就可以全速发力,向前疾奔,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危险。
随着身体的前倾,他感觉的到额头滚落的汗珠,这些汗珠划过他的眼眶。即便是在冬日的早晨,即便是在比室外更加寒冷的室内,处于恐惧中的西门庆,依旧大汗淋漓。
有一滴汗不偏不倚的滑到了西门庆的左眼的眼角,继而进入了他的眼睛。在高度紧张中的西门庆,感到左眼的一阵阵难受,他本能的用左手去揉了揉眼睛,这一下,就让他的动作缓了下来。西门庆的脑子直到左手已经在揉眼睛了,才猛然间反应过来,这样的动作实在是太不安全,他急忙抬头去看眼前的网,因为左眼睛在闭合的状态,所以抬头看的时候,只是用右眼观看。
这一看西门庆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么看上去,好像网都是在墙上画着一般,并不是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悬浮在空中。此时他揉好了眼睛,把双眼同时睁开,那网又恢复了在空中浮动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西门庆感觉到,自己无意中的这个动作,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他尝试着闭上右眼,再看眼前的网,果然,左眼视线中的网也是被画在墙上的,只是位置与用右眼看有一些偏差。但不管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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