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这是好事。这让我多了一个可以杀你的理由,一个不容拒绝的理由。西门庆的心中更加畅快,原本的一点点怜悯之心,也因为这种揣度而荡然无存。反正是王安不仁在前,那西门庆随后的不义,也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你下去吧,也弄弄鼻子和这里。”西门庆指了一下脑门示意王安。“我有什么需要你办的事,会随时叫你。”西门庆摆了摆手,示意王安可以走了。
王安弯腰又深深的鞠了一躬,而后倒退着走出了西门庆的卧室,全然没有了之前进来的时候的那种急躁,在踩到被他撞到的门的时候,一个侧歪,险些摔倒。不过他有强行的稳住身体,直到倒退着完全出了西门庆的房间,才小心翼翼的转过身,消失在了西门庆视线的尽头。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西门庆自己了,从窗外的声音听上去,现在仍然是在清晨,西街上的买卖店铺正在陆续的开门,而已经开门店铺的伙计们都在忙忙活活的吃着早饭。一切都跟往常一样,但西门庆却跟往常有很大的不同,因为此时此地,他必须要做一个关乎于未来命运的决断。那就是,王安带来的消息,到底是真还是假?
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之前,西门庆站起身来,那扇被撞开的门板重新的放在了它本来的位置,门板还被王安刚才出去的时候踩了一脚,窗纸也破了很多,不过这都不要紧,西门庆只是需要这个门板堵住门的空洞,来给他创造一个相对独立而安全的思考空间。
西门庆对于武松的离开并不是很怀疑,县衙经过上次减员之后,所剩下的人手不多,但是近些天来,并没有听说县衙要招募新的官差,这本身就引起了西门庆的警觉。而且县衙方面确实有不少人都是原来掌柜的旧交,而这些旧交,大多在武松要出城给齐四搞阴婚的时候,选择装病留在县衙,所以现在县衙所剩下的,也都不是武松的亲信,他们没有理由说谎。而王安在转述这个问题的时候,也不会有所更改,因为我验证起来实在是太容易了。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武松到底是去做什么了?这一点也很好判断,那就是海砂,如果海砂还在城内的话,武松就应该是去办公事了,如果海砂不在城内……那武松多半也是因为什么原因跑了。海砂在不在城内这个问题,是需要验证的。当然,就算借给西门庆一个胆子,他也是绝对不敢直接闯武宅来验证这个问题了,但西门庆很快就想到了别的办法。
从上一次到武松家的情况来看,武松家并没有专门的厨子,也就是说,他家基本上是不开伙的,这也完全说的通,毕竟离桂花楼又不是很远,还需要准备什么厨子。那么武家要是只剩下了两个下人,他们势必就会少要,甚至是不要桂花楼送来的饭菜,海砂饭量再小,但也是主人,肯定不能跟下人吃一样的东西,所以这个只要观察个一两天,就能落实。
而关于武大是否还在阳谷县的问题,西门庆就吃不准了。他摩挲着自己的手,即便在王安例举了无数证据之后,西门庆仍然感觉到怀疑。
因为这些证据太无瑕了,形成了完美的链条,勾勒出了武大在十一月十六日早晨的行路轨迹,王安甚至能够通过这些完全的模拟出武大的想法。但是……武大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试想他可以不生不息的杀掉那么多人,并且把整个莫愁馆付之一炬,怎么就不可能故布疑阵,引诱西门庆上钩呢?
西门庆感觉自己深陷一个迷局当中,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复杂的思索之后,回到了原点。西门庆很快的意识到,这样的思索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在经历了先前的事情之后,他对自己早就没有了过去的信心,现在的他本能的相信武氏兄弟事事走在前面,而西门庆自己的想法则处处被算计。
要打破这个僵局,一定要创造个意外,当然,创造这个意外是非常危险的,所以,这就需要一个心甘情愿的炮灰。
药铺里的人是肯定不能够胜任这个角色的,他们大多私下里都有往来,他们也都不是傻子,只要我安排个什么计划,一定能够马上的看出这种炮灰的意图。虽然王安是这里面最合适的人选,消息也是他带回来的,理应由他去验证,可是王安这人,心思缜密,我要是让他去冒险的话,难免他会狗急跳墙,反咬我一口。最为关键的是,王安几乎通晓一切秘密,即便是要干掉他的时候,也只能从背后悄悄的下手。
不能找药铺的人,那就只能找外面的。这样的事情太危险,要是单纯的用钱来雇佣的话,难保对方不会在紧要关头把自己供出去……必须要找一个对生活绝望的人,只有绝望的人,才能对翻盘的希望感兴趣。而本身生活安逸的人,又怎么会做这种异常危险的营生。
慢慢的,西门庆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他想到了一个足可以胜任炮灰工作的人——一个在绝望中,渴望翻盘的人。
他必须马上的去寻找那个人,一切都要尽快。在飞速的穿完衣服之后,西门庆胡乱的用毛巾擦了一下脸,然后把那扇虚掩的破碎的门板推在一边,并没有理会其他伙计早晨的问候,而是一路疾走的来到了街上。
早晨的西街,空气干冷而又纯净。这时店铺已经有八成开张了,没有开张的那些,都是上午基本不会有人来的店铺。当然,此时的西街上也没有轿子,西门庆有心骑马去找人,可是走了几步才发现脚底下有点不舒服,仔细一感觉,原来是出来的匆忙,居然没有穿袜子,而卧室地面上那些细小的颗粒,仍然粘在西门庆的脚底板上,这让他的每一步迈出,都有些细微的痛苦。在冬季,没穿袜子的脚,是绝对不能踩马镫的,寒冷也许会让西门庆在不经意间失去几根脚趾。
而此时的西门庆,已经完全的顾不得回去穿袜子,或者脱鞋把脚底板清理干净,他只是心急,要加快行路的速度。既然西街上没有轿子,那么十字街上肯定有,再不行的话往南,到紫石街上,轿子也一定会有的。
西门庆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快步的往东走,而后觉得这样太慢,他开始奔跑,越跑越快。他甚至看得到自己的身上正冒起热气,也感觉的到,脚心被尖锐的东西割破,但是疼痛让他更加兴奋,更加清醒,也更加的渴望。
终于,当他跑到十字街的时候,有一顶看上去有些简陋的轿子停在一边。即便从外面看看,也能够猜想出,在冬日的早晨,坐在这样的轿子里赶路,会有多么的寒冷。可对于西门庆来说,这完全是无所谓的。
他甚至没有跟轿夫言语,就直接如同猫一样的越过了轿杆,然后挑起了轿帘。
“您这是……”轿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轿夫说话的声音不清不楚,倒好像是一边吃着东西,一边言语一般。听上去,他的吃相一定非常的恶心。
“去胭脂巷。”西门庆坐定之后,隔着轿帘对轿夫说。
“胭脂巷?”轿夫咽下东西的声音异常夸张。“可是现在是大早晨啊,胭脂巷的姑娘们应该是刚刚睡下,您现在去可找不到乐子啊。”
这轿夫嘴欠的烦人。
“胭脂巷,水榭阁。你最好不要让我再重复,当轿夫的就好好抬好轿子,别的少打听。”西门庆低吼到。
而后,他感觉到轿子被抬了起来。水榭阁的大茶壶,西门庆原本想留下他,作为日后平步青云的阶梯,但是现在看来,大茶壶还是更适合炮灰这个角色。
第二百二十六节 无法回头
西门庆很少在清晨出门,在过往的绝大多数早晨,他都在酣睡,他不是一个喜欢早起的人,或者说,他是一个喜欢夜晚的人。在阳谷县,或者说在大宋朝,有太多只能晚上做的事,在西门庆的眼里,夜晚要比白天美丽的多。
而于夜晚对应的就是清晨,清晨是属于下等人的时间,只有下等人才会起的非常早,他们需要用自己的忙碌和辛苦,去交换继续活下去的权力,西门庆一直以自己晚起为荣,并且告诉自己,这是上天给他的优待。
但在今天的清晨,坐在轿子里的西门庆,却有着别样一番的心情。轿子的颠簸,和不断的从轿子的裂缝中透进来的朔风,都在不断的侵扰着西门庆的心绪,他本来想好好构思一下,到底怎么样才能够说的动大茶壶,可是注意力怎么都集中不起来。想来是自己没吃早饭的原因吧,头有些发晕。
在尝试了构思几次之后,西门庆最后放弃了这个想法。大茶壶是一个精明的人,与他进行语言上的交锋基本没有技巧,实际上,西门庆压根就不可能像大茶壶隐瞒这是个炮灰计划,平白的告诉大茶壶,让他去选择,西门庆有八成的把握,大茶壶会自愿当这个炮灰。
并不是说大茶壶傻,相反,他要比西门庆精明的多。只是所有的聪明人,或者说是所有的人,都有一个永远也逃不掉的弱点,那就是赌徒心态。作为大茶壶,他已经是一个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人,家破人亡,女儿被卖为妓女,而他居然在这么近的位置审视着至亲骨肉在别人的胯下夜夜笙歌,这本身就是一种极端的打击。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心中充满了恨意,充满了要翻盘的决心的话,他可能早就去死了。当然,精明的他也一定会明白,想要从底层再次的翻过来,是非常艰难的事,而这种艰难更大的体会在风险上。所以,谈话的技巧,谈话的谋略,甚至说谈话的语气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要告诉大茶壶,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东山再起的机会。虽然说不可能一步把他送回原来的位置,但至少可以让他脱离下等人的生活。
不过……阳谷的清晨真的非常的美丽。西门庆忍着寒风打开了轿床,他所看到的是两边来往的人流,这些人的脸上都挂着统一的表情,好像是刚刚从睡意中醒来,在他们的脸上,几乎没有疲惫,也没有任何愤怒。这跟西门庆印象中的街景有很大的不同,也许睡梦是属于每一个人最为温暖的故乡,当刚刚从这个故乡离开的时候,温暖的善良主宰着所有的人。
甚至,西门庆听到了几声鸟叫,他完全的想象不到,在冬日的阳谷居然可以听的到鸟鸣。这不是富贵人家养的鸟,在冬天,不会有人这么早出来遛鸟的,他们要等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才可能出来。这是野鸟,真正的翱翔在天际间的鸟,它们在寒冷的冬日清晨,震翅鸣叫。
随着轿子一路向南,时间也在不断的流逝,两边的人逐渐的变多起来,西门庆甚至能够依稀的听到隔着一条街早点铺子叫卖的声音,也能够闻得到那些粗糙的早餐所散发出的精致香气,这让他魂牵梦绕。
此时的西门庆,第一次的开始质疑,他选择的这条路是否是正确的。西门庆发现自己虽然坐在轿子里,但是人却处于十字路口上。是的,不管怎么说,好像武氏兄弟离开阳谷的可能性都大一些,虽然自己心里不放心,但那仅仅是一种小动物对于猛兽的惧怕恐惧而已。可是马上要执行的这个炮灰计划,会让一切瞬间的激化,到那个时候,自己将不会再有退路,真正的站在时代的潮头。
可是如果现在自己掉头回去的话,那么……正如王安所说,实际上这一场争斗可以说是自己不战而胜,对待贵妇那边确实是可以交代了。当然,获胜的过程可以加一些演义的成分,西门庆也再清楚不过,事件的结果总是由胜利者所书写,而伟大而无瑕的英雄,只会在这样的文字中诞生。
然后,自己可以选择留在阳谷,在每天的清晨,享受这属于自己的魔法时刻,充满魅力的魔法时刻。
西门庆的心真正的动摇了,他发觉自己很迷茫,继续的争斗下去,最后能得到什么呢?钱、女人,可是这些现在都已经有了啊,钱最起码还有两万两,而女人,西门庆自己都记不得到底睡过多少。继续下去,只会有更多的钱和更多的女人,可这些对于只有两只手,只有一个那活儿的西门庆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再有权势的人,也不可能同时刺入两个女人。
是的,这毫无意义,只会带来风险,无尽的风险。这些风险,最后会把我的钱,我的女人全部带走,甚至会要了我的命!想到这的西门庆感觉到异常的恐惧,他决定,马上告诉轿夫,把自己抬回西街。
西门庆从轿子中站起身来,伸手挑开轿帘,他的嘴已经张开,就要说出返回的命令。可就在此时,轿子落了地。西门庆挑开轿帘的视野中,赫然出现着三个大字——“水榭阁”。
西门庆愣了半晌,然后才缓缓的从轿子里走了出来,这与他先前上轿的动作形成了天壤之别。为什么,在返回的决心刚刚下定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了终点。固然,西门庆可以马上的钻进轿子,让轿夫再把自己抬回去。他付得起钱,就可以无理由的使用轿夫的腿,使用他们身上的力气,就好像在过去的无数个夜晚,在这条街上,西门庆也曾经用的手中的银两,肆意的使用者那些女人身上的洞穴。
可是在今天,西门庆忌惮了。他感觉,这是冥冥中命运的安排,一定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让轿子的速度加快,把他推到了水榭阁的门前。西门庆认定,自己不能够回头,否则必定被这只大手无情的抹杀。
第二百二十七节 房子
正如轿夫们所说,早晨的水榭阁,很是冷清。其实不用轿夫说,西门庆也是知道的。说来也怪,虽然男人们都是到这里来寻找温柔乡的,但是愿意在这一直待到早晨的,最多也就只有两三成而已。而且这两三成大部分还都走的比较早。
想想也是,折腾了一晚上的人,基本不太可能在早晨再次奋战,这些人的身体,早就随着他们在这里花掉的银子一起变得糟烂。西门庆记得前几年的时候,在胭脂巷碰到一个脸熟的人,说起脸熟,就是因为经常碰到,西门庆过来寻欢的时候十次有八次能够看到他,当然他们从来没说过话。
然而那一天,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进行了一次交谈。那个男人的谈话很是混乱,但是归结起来只有一句话,那就是——胭脂巷的妓女都是恶魔,她们把男人身上的精血都吸走了,而愚蠢的男人居然还认为他们占有了这些恶魔的身体。
后来听说这个人死了。当然,西门庆对此毫无感觉,甚至没有一点点的兔死狐悲。在阳谷县,几乎每天都有死于非命的人,细细追究他们的死因,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故事,而这些故事中的大部分,都会让人唏嘘不已。有的时候,看身边的人,听身边的的事,要比看戏和听书还要精彩许多。
水榭阁的门前甚至没有招呼客人的伙计,想来他们是都睡觉了。西门庆回过身去,给了轿夫银子,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平日里来胭脂巷的轿子,绝对不会送完人就走,因为肯定还能再拉一个活儿,但是今天,轿夫机会没做犹豫,就抬着空轿子离开了。不知道是他们认为自己的轿子太破,那些有钱的公子哥儿不会选择,还是因为他们笃定,在这样的早晨,胭脂巷,不会有想要外出的人。
虽然门前没有人,但是水榭阁的门并不是关闭着的,这样的买卖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变动,是绝对不会有打烊的时刻,这也是西门庆喜欢妓院的一个原因。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找一个地方,随时都欢迎你。
西门庆没有多想,而是径直的走了进去。虽说门口冷清,可是大堂里,还有一个收拾卫生的伙计和丫鬟,这里经过前一天晚上的折腾,显得有一些狼藉。必须在下午到来之前收拾干净,没有客人喜欢在遭乱的地方,花钱来购买女人的身体。
“哎呦,这位爷。”一个伙计看到西门庆之后,马上停止了手头的工作,跑了过来。“您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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