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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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明-痴儿-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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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翡咬着下唇,她早该知道这一个以生命危险换来的吻,绝对只会是冰冷的,不会挟带半丝热情……

“冻,我在你心目中究竟算什么?”她窝进他的胸坎,忍不住想知道。

这问题,是世间痴情儿女都想探索明白的。

他微微低首,黑白分明的眸凝望着她。

“你是我豢养的雌豹,美丽而听话、优雅且乖巧,却又迅猛得令猎物胆寒,只要是交付予你的任务,我从不多加烦心。”他的手滑过她更胜牡丹的艳丽娇颜,带着诱哄的口吻,好似主人在给子宠物奖励。

“除此之外呢?”她的存在意义只是只替他铲除碍事者的雌豹?“我还算什么?”她非得要一个答案。

“除此之外,你还算什么?”他单手支颐,就着她的语句反问,漾着浅笑的眼直视着她。

久久,千翡猛然醒悟--水湅不是在反问她,而是已经给了她最残酷的答案。

除此之外,你还算什么。



第二章

或许该说,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水湅眼中有存在的价值。

烛光炯炯,牛皮纸卷触及烛芯,激起有别于烛焰的炽芒,吞噬了千翡辛苦夺来的成果。

带着厚茧的双指夹着牛皮纸卷,让它在他的指间燃烧殆荆

“青冥属水,是指青冥剑终将属于我水湅吗?”注视着火光的黑眸转为橘红色泽,唯一不变的是眼底那抹不曾敛去的冷笑。

炎火烧上了夹着牛皮纸卷的指,水湅却毫无松手之意,好似在他肤上燃灼的火不带来任何痛楚。

轻轻吹拂一口气,火烬残灰散入半空中,不留痕迹。

水湅交叠起双腿,牛皮纸卷上所记载的每字每句他都已深深熟记,它自然就没有价值了。

“青冥属水,水无形无状、无色无味,刚硬不屈,曲折能绕,是最温驯亦最坚毅之物,能载舟覆舟,蛟龙得水,而神可立也。”

“冻,你在念些什么?”一双柔荑自他身后环来,酥骨软嗓带着惺忪的慵懒,雪肩微露的媚态显示她甫经历一场浓烈的云雨,教人好生疼惜过一回。

“吟诗作对呀。”水湅没回头,仅只笑笑地回道。

“三更半夜吟诗作对?好雅的兴致。”千翡吐气如兰,整张俏脸贴在他结合了刚烈与柔软的背脊弧线上。;

她的心情因数刻前水湅那句含笑的冷酷回答而显得郁郁寡欢,却也更激起她向来志在必得的女性骄傲。

她知道,这男人不似他表面呈现出来的简单。若以水比拟,他便是水面平静无波,水底暗潮汹涌的沏穆洄湫,看似无害,实则却拥有溺毙人的恐怖本质。

“我的雅兴可不只吟诗作对。”水滦扳开那双交叠在他胸前的葱白纤手,起身推开门扉。

廊檐之外便是映着银华月色的蓄龙湖,点点月光洒落湖上,将暗夜中深不见底的幽幽湖水铺上一层碎玉般的瓦片。

水湅一纵身,跃过半人高的围栏,颀长身子没入湖面,激起不小的水花及骚动。

“冻!”千翡被他突来的投湖之举所惊,顾不得衣衫不整,飞快地跑出房间。

水面仅剩一圈圈扩散的涟漪,哪还见得到水湅的踪影?

她清楚明白水涑在慵懒的表相之下,是个高深莫测的练家子,剑法俐落、轻功了得,但……

他会泅水吗?

“涑,你别吓我!”千翡沿着围栏找寻,半晌过去,仍不见水湅浮出换气,她才惊觉事情不对。“来人呀!快来人呀!庄主投湖了--”

寂静深夜,在这声凄惶叫嚷中画下句点。

率先抵达“命案现潮的是三更半夜仍卸不下繁忙公务的大总管秦随雁,以及随侍在侧的婢女净净。

“发生什么事?!”

“冻……冻他跳下去了!”

闻言,秦随雁瞪大眼。“跳下去多久了?!”

“一炷香的时间……又好像是半刻,还是--”

“那不早死了!净净,快去唤人来帮忙打捞庄主,将庄里大大小小的壮丁全给叫起来!”秦随雁慌乱中仍不忘交代她,“还有,将庄里所有能照明的火把、蜡烛、夜明珠全给我拿过来!”

一声令下,水家庄全庄皆醒,整座府邸火光通天,照得蓄龙湖一片火红潋滥。湖面上百来艘扁舟不断地搜寻无端投湖自尽的水家庄主,往往返返,一批又一批的奴仆焦头烂额,其中以秦随雁最为急躁,坐立难安地在檐下来来回回。

“这混蛋生活过得太安逸了是吗?!镇日闲闲无事才给我上演一场投湖烂戏是吗?!从来就没认清自己身为水家庄庄主应尽的责任与义务是吗?!该死的!我明天就叫人来将这该死的湖给填平补满!”嘀咕到后来变成了咆哮。

净净拍了拍他的手臂,双手比画出“你别担心,庄主不会有事”的手语,在满庄的扰攘嘈杂中,为他注入一股无声的安慰。

净净是个哑女,为人温柔又勤劳,秦随雁向来就对她信任及疼惜。

“他是一庄之主,是水家庄唯一的主子……”秦随雁抹了抹脸,语气转轻。

“我知道,他不会有事的。”净净又重复比了比。

“你比我还要冷静,我这总管实在是--”

“你只是太担心他。”纤柔的手又比画出安慰他的手势。

“水湅为何平白无故投湖寻短?依他那性子决计不可能拥有什么郁抑心事或难解的生活压力,为什么会……”如果当只无忧无虑的米虫都要去自杀寻死,那他这个每天累得比狗还不如的总管岂不早死了十回八回?

秦随雁收回目光,落在千翡身上--问题一定是出在这女人身上,况且她是水湅投湖前,最后与水湅有所交集之人!

“女人,你是亲眼见庄主投湖?!”

“他就当着我的面跃入湖里呀!”

“你和庄主吵架了?惹得庄主不快了?否则他为何要寻短?还是庄主压根就是被你给推下去的?!”秦随雁长指落在她鼻尖。他对千翡的坏印象根深柢固,也难怪头一个嫌疑矛头就指向她。

“你少胡言乱语!我怎么可能将冻给推下湖去,冻若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他可是我的护身符,少了他,我就得单独面对你这家伙的恶言相向,你说我是傻了还是蠢了,干下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千翡的火气可不比秦随雁来得小,“况且……今夜我将冻给伺候得舒舒坦坦,哪来的不快?”她语气中隐含着太多暧昧。

“总管,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净净又“出手”阻止两人的针锋相对。

秦随雁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也乖乖听了净净的话。

“唷,小哑巴好功夫,不费一字一句就能让咱们秦大总管灭了火气,真教人佩服佩服。”

“你叫谁小哑巴?!”秦随雁的火气重新点燃。

“咱们三个人中,哪个没答腔就是哪个啰。”千翡媚眼微挑,垂眸看着自己的十指蔻丹,一副尖酸刻薄样。

被讽刺的净净没有任何激烈反应,倒是秦随雁怒目相向。

打女人是窝囊的男人才有的举动,他秦随雁向来最不齿对女人动手的男人,对,不齿、最不齿,但他好想当一回窝囊男人--

蓦然,不远处传来奴仆的呼唤声。

“大总管,您瞧!那里有个白白的东西在湖面上载浮载沉--一

‘好像是条人影--’

‘快!快将船划过去/秦随雁急道。

摇桨奋力划开一道又一道的水痕,十余艘小船朝那‘白白的东西’全速驶近,好似端午龙舟正在抢着夺魁一般。

不一会儿,载著「白白的东西”的船儿往水家庄划了回来。

“是庄主!”船上奴仆未靠岸便先朝秦随雁方向禀报。

“是水湅!快,快去请大夫待命!净净你去--”

话还未说完,只见净净已转身离去,再回来时,手上多了好些保暖的衣物及干净的拭身白巾。

“好。”秦随雁投给她赞许的眼光。

一行人七手八脚地将浑身湿透的水涑给架上岸。

“水湅!水湅!”秦随雁蹲下身,不住地唤着。

但是,水湅的脑袋瓜子依旧呈现失力低垂的状态,秦随雁的指探不到他鼻间是否有细微吐纳,以耳朵贴近他的口鼻亦察觉不到呼吸气息。

“该死--不,我不是说你该死,你胆敢给我死死看!你这懒鬼,懒到连闲闲一庄之主的责任也不想担了?!”秦随雁咒骂几句,随即拧住水湅的鼻,打算口对口过渡真气,以挽救他的小命。

四唇还来不及相交纠缠,水湅那只又冷又冰又泡得发皱的右掌牢牢捂在秦随雁张大的嘴前。

“干什么、干什么?你露出这么垂涎的嘴脸靠近我干什么?”水湅睁开眼,眸底一抹笑意,看得秦随雁很不是滋味。

“你不是溺水昏迷?”

“谁说我溺水?”水湅坐起身,五指爬梳过一头湿漉漉的墨色散发,神情懒散的像是甫被吵醒却又仍带惺忪的模样,半眯的眼掠过包围在他身旁以及一大群站在蓄龙湖畔的奴仆。“这是什么阵仗?火光连天,让我差点以为水家庄陷入火海,足足烧上三天两夜哩。”

水湅缓缓转头望向秦随雁,面容也由白玉似的左半脸转为烙印的右半脸,角度的转变,连带让他此时此刻的表情明显地产生落差--善人与恶鬼,并存在他脸上。

秦随雁接过净净递上的白巾,动作刻意粗鲁地覆住水湅的湿发,用力用力再用力地揉搓擦拭着。“我才想问你在搞什么鬼咧?!你为什么会半夜落水?”

“落水?”被毛巾包裹住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只不过是半夜睡不着觉,下湖泅水罢了,又怎么会传成我溺水呢?”谣言真是骇人呵。

“泅水?!你方才在水面上半浮半沉的模样,看来只有两字形容--溺毙。”秦随雁的口气很不好。

水湅又是一阵笑声。

“我?溺毙?”他伸手阻挡了秦随雁对他脑袋的凌虐报复,散乱的黑发全糊在脸上、颊边,却遮也遮不住那双隐藏在散发后的熠熠星眸。“随雁,你也太瞧不起我了。”黑眸微敛,再睁开时已经探不到那一闪而过的谴笑。“而且泡在水里好舒服,冰冰凉凉的,舒服到让我忍不住打起盹来,想想也觉得真有些累了,所以眼一闭就给睡去,你别大惊小怪。瞧,我这不是没事了?”

“我很相信你已经没事了。”秦随雁从齿缝中进出话来。都会要嘴皮子了,哪还会有事?“现在,马上回房去换下这身湿衣,你也真不怕受了风寒--净净,交代厨子去煮碗姜汤到庄主房里。”

净净婉约颔首,领命退下。

“这么晚了还麻烦下人煮姜汤,这不好吧?”水湅一派无辜,露出体恤仆役的善良主子笑容。

“你还知道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也知道太‘麻烦’下人是件不好的事,你这为人之主的就别老干些‘麻烦’别人的事!”秦随雁碍于围观奴仆众多,不好以总管身分教训庄主,只能咬牙在水湅耳畔嘀咕。

水涑听得呵呵直笑。

“我只是太过思念‘水’,思念到非得与它来场彻底缠绵。”他说得好轻、好浅,轻浅到像在自言自语。

耳尖的秦随雁没漏听任何一字,“拜托!你是鱼呀?没水会死是不?!”好想,真的好想狠狠揍他两拳。

兴许是因为姓氏之故,他知道水湅非常喜欢水,以往就算整个月泡在暗室的冷泉里也不会皱一下眉,只是他没料到这回水湅竟然演出这场吓死人的“投湖戏水”!

“我没水是真的会死,唔--有些冷……咳咳!咳咳咳!”这几声咳嗽咳得非常虚假,带着准备逃避罪责的意味,但对某人仍是绝对有效。

“快回房去换衣服!”秦随雁就是那个惨败在水湅假咳声中的“某人”。“我的小祖宗!你若生病又得再累垮一群人,你这庄主之责就是吃饱饱、睡好好,将你自己养得健健康康、福福态态,你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好,我就差人将你炼锁在床榻上,时时刻刻好生‘伺候’着你!”

“唉唉,听起来好像不怎么吸引人。”水湅露出敬谢不敏的苦笑,“我会很听话很听话,这就回房去好好休憩,不让自己有这等福分接受秦大总管的好生伺候。”

“冻,我陪你一块回--”

干翡娇媚的嗓音末歇便教人给截断。

“你站住!”秦随雁右臂一摊,拦下莲足挪栘、正准备直奔水湅怀抱的千翡。“庄主今夜很累,没心思享受你的温香暖玉。水五,送千姑娘回‘舞月阁’。顺便将‘舞月阁’的门给落上大锁,再加上十条铁炼,将她一辈子深锁在冷宫里。”最后几句话是附在男仆耳畔交代的卑鄙嘟囔。

“大总管,这……”水五一脸疑惑。是他听错了吗?

“冻,你是一庄之主,你说!你真不要我陪你?”千翡想索得水湅的支持,不让为人下属的秦随雁耀武扬威。

水湅回以浅笑,“你回舞月阁去。”今夜,这女人坏了他的兴致。

千翡怔仲,望着迳自拭着湿发的水湅。看来……水湅是不会替她说话,她若再吵闹下去也仅是自讨没趣罢了。

她仰起下巴,踩着傲然的步履转头离去。

秦随雁驱散了忙碌整夜的水家奴仆,跟着水湅的脚步回到他的房间,一跨进门槛便开口,“水湅,我坚决反对你迎娶她进水家大门。”

“我啥时说要迎娶她?”水湅的表情好无辜,缓缓拎着干净衣物走到屏风之后更换。

“那你留她何用?不如早早将她送出水家庄,省得养虎为患。”女人,你的名字是祸水。

“好生养着虎儿,等到要用时才不至于手中无棋呵。”绣着苍鹰的屏风成功地阻挡了水湅此时尽展的狞笑。

“什么?”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我让千翡留在水家庄,自是因为她有她的存在价值。”湿衣由屏风后给抛了出来,接着便是抖甩着衣裳的声音。

“那女人有什么价值?”秦随雁不以为然。

水涑笑得深沉,“安慰我空虚寂寞的心呀。”这话里的真实度值得商榷。

“空虚寂寞?”秦随雁先是一愣,而后才恼起自己的粗心,“我竟忘了这回事!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龄,是要替你安排亲事,水家庄没个女主子总是不妥,况且水家也得添些小壮盯小娇娃呀。明儿个一早,我就将所有媒婆都招进水家庄,为你挑选好人家的闺女。”

水湅不置可否,换好了衣裳出来,同一时间,净净也端着热腾腾的姜汤跨进门槛。

两人四目相交,净净急忙避开水湅的视线。

“趁热将姜汤喝掉。”秦随雁没发觉净净的异状。

“先搁着吧。”水湅摆摆手,“你知道我这舌头和猫舌有得拚,最耐不住烫了。”

“净净,将汤放下。折腾了大半夜,你也累了,回房去休息吧。”秦随雁轻声朝净净说道。

净净点点头,将姜汤轻放在水涑面前才福身退下。

“‘净净,将汤放下。折腾了大半夜,你也累了,回房去休息吧’,这么温柔的语气,怎么从不听闻秦大总管用在我身上呢?”水湅嘲弄着秦随雁,一手握着调羹,来来回回地搅玩窜着热气的姜汤。

秦随雁脸上浮现少见的羞赧,为了掩饰自个儿的失常,粗声粗气地道:“少用那么恶心的嗓音说话,别忘了折腾大伙整夜的罪魁祸首就是你,水大庄主?”

“啧啧,是千翡那女人吵醒你们,也坏了我泅水的兴致。”否则他原想待在湖里再久一些咧,扫兴。

“你自小在水家庄长大,总有听过蓄龙湖里的传说,三更半夜还敢摸黑下水,你就不怕被湖底的蛟龙给当消夜吞了?”

水湅先是一顿,到后来竟忍不住放声大笑。

“喂喂喂,你笑什么?”

“随……随雁,你今年、今年多大了?”水湅抚着光洁的额际,仍止不住薄唇流溢的笑。

“二十八。”问这做什么?

“二十八岁的大男人……竟然会相信蓄龙湖里有龙?!哈哈哈,笑死我了,你真的好天真,天真得好可爱呵……”水湅好不容易压抑住狂笑,“来来来,告诉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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