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虽不甚懂音律,却也能听出如泣如诉,让人颇有触动。”高行云也跟着赞赏一句,
“有什么了不起,嵇琴不过是街头卖艺手段,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吕三郎,你……”石庆春刚要发脾气。
那边尹红袖已经率先站起来,说道:“此言差矣,古虽有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之说,然并非祭颂场合,音律何来高低之说?
薛公子适才演奏的堪称是天籁之音,红袖多有不及。”
吕公孺脸上无光,颇为尴尬,似乎想要插嘴说什么,但是尹红袖压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美妙在于音律,在于故事,而不在于乐器。相信同样的曲谱,换一种乐器也能演奏出同样的美妙了。”
“是的,此曲无论乐器皆可表演,只是风格手法略有差异罢了。”薛纵笑道:“其实啊,此去最适合交响曲……呃,就是很多种乐器在一起演奏。”
“交响曲……”尹红袖微微错愕,问道:“对了,敢问薛公子不知这是一首什么曲子,红袖窃以为是一个故事。
前面欢快明媚,但是后面却有些凄,扣人心弦,让人心有所感,还请薛公子帮忙解惑。”
“啊,此曲名曰《梁祝》,说的是南朝之时有一个书生叫梁山伯,遇到了一个名叫祝英台的士族之女……”
薛纵将《梁祝》的故事娓娓道来,轻声道:“梁山伯三年不知祝英台是女儿身,等到发觉的时候呢,两人才发现已经深爱。
只可惜,祝父打算将女儿嫁与太守之子马文才,不惜棒打鸳鸯,但是两人情根深种。梁山伯得知祝英台出嫁的消息,深受打击不行去世。
祝英台出嫁之日呢,途径梁山伯墓地祭拜,两人深情感天动地……最终双双化为蝴蝶,共舞花间。”
薛纵娓娓道来,尹红袖则听的格外仔细,入神,到最后竟有几分如痴如醉。
很美的曲子,很美的故事,但是总有人大煞风景。
吕公孺毫不客气道:“三年不知女儿身,那个梁山伯究竟是瞎子还是傻蛋呢?化为蝴蝶更是无稽之谈。”
薛纵淡淡一笑,三年不知祝英台的女儿身这确实过于戏说,想当初在五丈河畔,自己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出了沈妍的女儿身。
至于化蝶嘛……
薛纵笑道:“庄周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前有庄周,后有李义山,有些许美好的祝愿又有什么奇怪的?
不管是男女长相厮守,还是化为蝴蝶共舞花间,无论是漫漫一生,还是短短数日,只要四彼此深爱,其他的重要吗?
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天下最美妙的事情,何必认真计较,去做那些无畏的揣度呢?”
吕公孺自然是不服气的,可惜当此之时基本没有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尹红袖福了一福,点头道:“薛公子所言甚是,红袖受教了,不知是否有幸,随薛公子学习《梁祝》之曲呢?”
此言一说,在场之人纷纷侧目,看薛纵的眼神瞬间有了变化,有惊叹,有羡慕,但更多的似乎是嫉妒。
这个念头,文人墨客,才子俊杰出入秦楼楚馆备受优待,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们有才,能够有佳作妙词。
好比那位柳永柳三变,科举不得志,但在东京汴梁城里却也个名人。没有什么营生,却根本不会饿肚子,满城风尘女子都争相养着他,哪怕如今已经算是个糟老头子了,但依旧受人追捧爱戴。
原因无他,就是柳三变擅填词,无论是哪个红尘女子,只要独有柳词可唱,大多能够红极一时。
所以说,姐儿爱俏这句话不见得对,但一定爱才子。很多时候,为了得到好诗词,或者说作为报,以身相许。
烟花女子,说以身相许可能有些不恰当,但芙蓉帐里侍寝是常有,甚至已然成为不成文的规定。
尹红袖自从出名一来,虽然有不少才子争相献作,但还没听说过红袖小姐对谁格外侧目,更不曾有过主动索求的情形。
最为重要的是,尹红袖素来只表演,并不留客,是众所周知冰清玉洁的美人儿。
也正是因此,才有这么多的勋贵子弟,文人骚客前来捧场,目的少不得都不纯洁,甚至有几分龌龊。
所以此刻,当尹红袖声称要向薛纵求教,学习《梁祝》的时候,在场之人少不得有些惊讶。
纷纷揣度,尹红袖是否就是那个意思,要留薛纵作入幕之宾。
虽然只是见第一面,但自古才子美人多佳话,前唐才女薛涛守了大半生的清白,但一见到元稹,便毫无保留。
焉知今日薛纵与尹红袖不会成就一段来日的佳话呢?
所以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那边吕公孺更是着急万分,大喊道:“不可,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
薛纵反问一声,不疾不徐道:“红袖小姐既然有兴趣,在下自也不会吝啬,美妙的曲子,美丽的故事,本来就应该让更多人听到。”
第四十五章 红袖添香伴读书()
“多谢薛公子!”
薛纵答允的很爽快,尹红袖当即欣然道谢。
在场的很多年轻公子哥们少不得有些许心碎的感觉,难不成佳人自此……
真是凭白便宜了薛纵,谁曾想这等天大的好事,会落到这样一个出身平凡的少年头上?
羡慕,嫉妒,甚至恨意十足。
但是薛纵却浑然不知,不过一片乐曲而已,算得上什么大事。就像他说的,好的乐曲,好故事就该传播开来。
而且这种事,对自己而言也是有好处的,算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至于别的,他根本不知道所谓的“以身相许”,也压根没有往那边想。
所以上一时间气氛难免有那么一丢丢的尴尬,有些人甚至还有些许云里雾里。
石庆春看在眼里隐约有点着急,想要出声提醒薛纵,但是那厢吕公孺却抢先道:“薛兄最为出众的仍旧是才学,既赠曲,难道不打算留词吗?”
“对对,让我等见识一下薛兄文采……”
“名曲配佳作方能与红袖小姐这等佳人相衬,才能堪称佳话。”
一群人顿时附和,红袖似乎也有点此等想法,轻轻摆手,很快就有侍女送来了笔墨纸砚。
唉!
真是无聊,早知道这么麻烦,适才就不显山不露水了。
二胡是凑巧会拉,这填词算不得什么强项,“借鉴”一二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诗词讲究意境,未必刚好有契合场景的佳作。
生搬硬套,反而不美。
问题是笔墨纸砚都给你端上来了,吕公孺又在一遍不断怂恿,自己要是不留下两笔,这厮少不得要趁机生事。
少不得有些为难啊!
想要仔细思索好像都是不行的,吕公孺等一行人就像是苍蝇一样在一旁嗡嗡直叫,不断催促,目的就是想要薛纵出丑。
薛纵抬头,目光掠过众人,最终落到了尹红袖和身旁的侍女身上。
长裙红袖,站在一袭绿衣的侍女之前,更衬托的妩媚清丽,摇曳生姿。
薛纵沉吟片刻道:“想了半天,只有两句……”
“两句?薛兄可是四门馆榜首,以才思敏捷著称,大半天功夫竟只有两句……是不是有点说过去啊?”
“是啊,如此可是有欺世盗名之嫌。”吕公孺一方的人少不得立即出口数落。
石庆春立即瞪大了眼睛要帮腔,不过在他张嘴之前,尹红袖轻声道:“想必薛公子想到的必是两佳句,不妨写与红袖。”
“好吧!”薛纵取了毛笔,用不太敢恭维的书法,笔走龙蛇写下了两行字。
字迹确实不大好,甚至可以说难看,但看到上面的两行字之后,便再也难以张嘴吐糟了。
见围在旁边的几个人不动声色,石庆春走了上去,轻声诵读道:“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
短暂了沉默之后,石庆春拍手大声道:“妙啊,实在是妙!”
可不是吗?绿意侍女站在一旁,手中端着笔墨纸砚等着薛纵吟诗填词,后半句更是堪称绝妙。
红色的衣袖,还讲尹红袖本人的芳名巧妙地嵌入,虽然当场并未有添香伴读之事,但此举似乎完全可以理解为——一种愿望。
焚香是雅事,这年头寻常人家也根本没有焚香的条件,丁香阁里的除了花香之外,熏香也是少不了的。
但这些事情通常都是侍女来做的,根本轮不到尹红袖本人动手,除非是……她侍候人的时候。
尹红袖侍候谁呢?答案似乎显而易见,有这样一位红粉佳人陪伴读书,想想那场景真是……
石庆春一脸秒懂的意思,盯着薛纵一脸笑意,哪里用得着自己提醒,薛兄什么都懂,而且套路更深,已经更高。
那边吕公孺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搞了半天想要阻拦薛纵的,结果两句诗一下子就暴露了本性,甚至当场堂而皇之地提了出来。
什么红袖添香伴读书,风姿绰约的俏佳人在身边,哪里还读的进去书呢?焚香静室私密之时,会发生些什么呢?
无耻,薛纵当真是无耻。
尹红袖本人也是微微错愕,不得不说这两句写的当真不错,相当契合意境,文辞也是极美的。
但是……
薛纵是什么意思呢?这个暗示意味似乎十分明显……
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己虽然算得上天鹅,但薛纵也不是癞蛤蟆。看着是衣着朴素,听说出身也不高。
但尹红袖却看得非常分明,薛纵不同于寻常纨绔子弟,有才华,有前程的那种。
只是这等手段,似乎有那么点……
不过好像也不过分,人家刚才可是刚刚送给自己一首绝世曲子,尹红袖心里比谁都清楚《梁祝》的乐曲和故事的魅力。
将来传唱出去,那就是自己的招牌,名声地位会更上一层楼。现在东京汴梁当红的行首有好几位,自己不过是其中之一。
有了《梁祝》之后,往后的情况可能就完全不同了,所以薛纵这份礼物当真不算小。
按照惯例,自己是该给相应的报酬,如果是金玉钱财那肯定就俗气了,最合适的方式似乎就是……
虽说深处风尘之中,整天面对的都是些纨绔子弟,就是处在这样一个边缘。但是尹红袖素来谨守分寸,仍旧是个冰清玉洁的人儿
骤然面对着这样的情形,脸上经不住有些泛红,有些许不自然,少不得有几分尴尬。
然而谁也没想到,薛纵落笔之后,笑道:“好了,今日已然十分尽兴,天色不早了,在下尚需回向祖母问安,先告辞了。”
呃,什么情况,薛纵竟然告辞?
刚刚提出一个看起来有那么点什么的愿望,甚至可以说要求,然后就没有下文,直接告辞离开了?
这算唱的哪一出呢?
更何况即便是按照常理,丁香阁的好戏尚未结束,尹红袖还会有一支舞蹈的,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想要一睹为快的。
但是薛纵仿佛毫不在乎,压根没有想看的意思,就这么直接告辞离去了,这事实在是……
石庆春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理解,吕公孺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复杂。
尹红袖则有几分错愕,看着有些看不透的薛纵,心中不由自主泛起几分失落感来……
第四十六章 新政()
薛纵回家了,今日的场合他已经没有兴趣继续待下去。
尹红袖诚然是漂亮,也有才艺,但还没有到美若天仙,让人流连忘返的程度。
那些公子哥们前去捧场,都安得什么心他也再清楚不过。
将美人儿收入私房谁人不想呢?
不过天下可没那么简单的事情,薛纵尤其不想做一个围绕在石榴裙边的“追星族”。
看看吕公孺那副表情,实在是把吕夷简的脸丢光了,也不知这位生病的老相公究竟是怎样感觉?有没有恨铁不成钢?
反正薛纵是不想与这些人为伍的,奈何在四门馆大家都是同班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想也真是伤脑筋。
薛纵轻轻摇摇头,在丁香阁外与高行云和石庆春告别,径直返回家中。
十五岁的年纪,夜逛青楼,回去的太晚可不好,老祖母会责怪的。
……
丁香阁里本来应该略微旖旎的夜晚,就这样草草收场了,因为薛纵的闪耀和提前离场,场面变得有些尴尬,索然无味。
尹红袖有些看不懂薛纵,她不是很清楚,面前这个少年郎到底是本性纯良正直,还是压根看不上自己?
一时间,尹红袖竟有种不自信的感觉。
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微妙感觉,往日里多少公子名士向她示好,拜倒石榴裙下,她从来都不屑一顾的。
但是今天,这个对他没有丝毫恭维的少年,却让她忍不住想多看几眼,然后心心念念。
薛纵走了,尹红袖也突然没了兴致。
接下来的舞蹈表演也被取消的,理由是身体不适,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此事多多少少都和薛纵是有些关系的。
没能看到红袖小姐的曼妙舞姿,很多慕名而来的客人十分遗憾,不过觉得能欣赏到薛纵的嵇琴,见识到那两句明日会传遍东京的佳句,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但有的人心里却有些不舒坦,觉得是薛纵坏了他们的好事,以至于没能看到尹红袖的舞姿。
尤其是有些心眼小的人,甚至觉得吃了苍蝇一般难受,比如吕公孺。
……
吕公孺有些悻悻地回到家中,曾经显赫一时的宰相府。
进入院中,看到书房里灯火通明的时候,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是父亲没有安睡的讯号。
父亲吕夷简是个很自律的人,以前即便是执掌天下大事的宰相,只要没有紧急公务,也会早睡早起的。
但凡父亲没有睡觉,留在书房里,往往就是有事,要么是和朝廷有关,要么就和家里有关。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夜不归宿的问题?
吕公孺下意识猜想着,吕家的家教也算是比较严格的,父亲最近一段时间对自己确实有些许不满。
今晚该不会是在等候自己吧?唉,自己今晚明明回来的不算很晚啊?此时此刻,吕公孺隐约有种想要谢谢薛纵的意思。
若非薛纵早早离开,自己回来的再晚一些,焉知会是什么情形。
吕公孺满心忐忑,听到书房的们吱呀之声响,一颗心顿时突突直跳。
“三弟,你回来了?”
“啊,是大哥!”吕公孺回头,见到一个将近而立的青年走过来,正是他长兄吕公著。
“这么晚,是去哪了?”
听到吕公著的问话,吕公孺赶忙道:“今日四门馆开课,结识了不少新朋友,傍晚大家一起小酌了几杯。”
“原来如此,你去了四门馆当好好学习,速有进益才是,且不可辜负父亲对你的一片期望。”吕公著小声提醒叮嘱。
“啊,是!”回答过后,吕公孺才回过神来,大哥这语气不对啊,难道……
吕公孺顿时心中一喜,轻松了不少,然后小声问道:“父亲还好吗?这么晚书房里依旧亮着灯,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朝政上的事情,我们就别管了。”
“朝政?父亲不是已经退养告老了吧?”吕公孺不解地询问。
吕公著轻声道:“父亲毕竟曾是宰相,与官家感情颇深,关心朝政有什么奇怪的?”
“怎么?难不成是朝廷出了什么大事,需要父亲出马?”吕公孺揣度着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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