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知,大宛的上官皇族天生相貌出众,气质高华,可究竟有多惊艳,却没多少人亲眼得见。
而此刻此刻,若能请来名扬四国的鬼才画师韦一笔将此刻在病榻上重病的大宛帝王上官祁佑的样貌画下来,世人就会知道,原来世间的传言果真所言非虚,如此风华绝代的男子,哪怕是已病入膏肓,一眉一笑依然是绝色风景。
如果不是世间绝色,又怎能让心高气傲的林瀞瑶垂心至此,如果不是绝代风华,又如何让一个女人偏执疯狂一生。
上官祁佑淡淡的看向坐在床侧的女子,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生在心爱之人的身上,他自是百看不厌,可若是长在心怀叵测之人的身上,只会丑陋狰狞。
“林氏,你不用白费心机了;朕的身体朕自己最是清楚,也用不着你在朕垂垂危矣的时候,投巧卖乖。”
手中端着的药碗在这无情的言语中怆然落地,两行眼泪,痛苦的滚滚滑落:“上官祁佑,难道那个贱人死了,你就真的连活都不愿意活下去了吗?”
如果是以前,她敢这样咒骂自己的心爱之人,他一定会怒火中烧、反击回去,可是此刻,他却是连一点多余的言语都不愿意对她说;只是眼神空茫的看着头顶硕大的夜明珠,瞅着那星星余辉,嘴角勾出摄魂般的动人笑容:“朕很开心,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说到这里,低沉的嗓音轻轻一顿,连声音都跟着又空旷了几分:“朕知道,你早就备好了那药,不要再犹豫,拿出你当初要杀她的决心,狠心一些,把药端上来吧。”
那一夜,明明是小雨,可空气中的寒意却是冷得刺骨,冷风吹开了殿内所有的窗扇,随风飘飞进来的雨珠打湿了光可鉴人的地面,沾湿了四处垂乱的锦帐。
她一勺一勺的将那致命的毒药亲手喂进他嘴里,而他,却是听话的一口一口的慢慢吞下。
说起来简直就是最讽刺的笑话,他这辈子,最听她话的一次,居然就是此时。
那个初次与她相遇时站在梅花树下的俊美男子,那个温柔的解下大氅为她遮挡风雪的男子,那个轻轻一笑,就似冰雪消融、熠熠生辉的男子;她爱了他一辈子,追随了他一辈子,让他成为她心目中的神祗,成为她此生最大的劫数;最后,在弥留之际,他却只给她留下了一句话。
“林氏,若有来生,不复相见!”
*
撕痛的记忆狠狠地拉扯着林瀞瑶的神经,尤其是在听到孙博的话后,那些被她小心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痛,终于在此刻彻底爆发。
只听见‘吧嗒’一声脆响,众人齐齐看向林瀞瑶的手指。
原本保养得极好的细嫩的手指早已被她攥紧成拳,根根青筋毕露,狰狞的在近乎透明的肌肤下滚动着,而那一声脆响,竟是她生生用自己的力气将坚硬的金甲给掰断了;而几簇鲜血的血液,也顺着她的指缝‘滴答、滴答’的往下落着。
孙博猛吸一口气,难以置信的看着林瀞瑶流血的手指;这下,就算是他不开口提醒,在场的人都知道,自己这最后一句话,算是彻底戳中这疯狂女人的痛心了。
只是,痛极了的林瀞瑶却冷静的出奇,偌大的正阳宫大殿内,御林军手中的兵刃已抽出半截,空气中的肃杀之气一直都没有退去半分,似乎只要一声令下,这些让她看不顺眼的老家伙们都会化为齑粉,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哀家一直认为,你们这些老东西中,孙太傅才是最难对付的。”林瀞瑶的声音极淡,可越是这淡极了的声音,越是要人似乎闻见一股股腥臭的血腥味正在空气中漂浮:“没想到,你们真正
,你们真正的王牌,却是他?!”
林瀞瑶眼角一动,慢慢的移动到孙博的身上,而眼底的腾腾杀气,也不再遮掩半分。
此刻,两拨人早已将话说开,最丑陋不堪的一面都暴露在彼此的面前,所以也无所谓遮掩了,而林瀞瑶要除掉孙博的决心和狠心,此刻更是昭然若揭。
老孙头立刻就察觉到林瀞瑶的恶意,手中的龙头拐杖一横,直戳戳的横在孙博面前,“林氏,你难道真敢对朝中重臣下手?难道你就不怕天下人诛你的心吗?”
林瀞瑶呵笑了一声,满眼的冷漠无情,早已无半分忌惮。
站在原地的孙博看着林瀞瑶看似平静实则疯狂的眼神,道:“爷爷,这种事咱们的太后娘娘已不是第一次做了,十几年前,为了站在这至尊之位上,她不是也曾用动用干戈逼迫朝中文武大臣;这种事,第一次做还是个生手,第二次做就能熟能生巧了。”说到这里,孙博挑眉看向林瀞瑶:“只是看太后这脸色,想必在动你们之前一定要先动一动我的,太后想清楚了吗?你是要把我活刮了还是要生剥了?”
林瀞瑶嘴角勾着冷冷的笑意,眼睛往宫门口一望,就看一个小宫侍就赶紧跑开,再回头看向孙博,刚准备开口说话,一声清越的嗓音就从宫外传来:“孙大人何必这么早就言死?如果让你死了,那我答应王大人的话岂不是要泡汤了?啧啧啧!这种砸招牌的事儿,我可从来没干过。”
随着这声声音的传来,本来凝重僵持的大殿瞬间像是被人投进一枚石子,乱了一殿的紧绷气氛。
林瀞瑶抬头就往殿门口的方向去看,而孙博等人也都齐齐侧身回头,看向门口。
早已将殿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御林军也自中间从两边散开,跟着,就看见两道人影从回廊上慢慢走来,走在最前面的‘少年’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的从容闲适,宛若在自家后院散步一般;而跟在‘少年’身后的男子,则是单手持剑,一脸杀气,双眸如鹰隼般紧盯前方,一看就是个武功高绝的练家子。
两道人影越走越近,最后,终于在大殿前的门口停下来。
林瀞瑶本还在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收拾孙博和这些已经知道她秘密的老家伙们,忽然被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两个家伙给打乱;她隐忍孙博,那是因为这个人踩到了她的痛脚,让她恨极了,同时也不敢小觑,可眼前这两只跳梁小丑又是什么东西,敢冲到她面前乱叫?
“来人!将这两个擅闯宫闱的杀了!”
这声命令下的毫不留情又斩钉截铁,可见林瀞瑶的内心此刻之暴怒。
而守在殿前的御林军在听到命令后,便要立即执行,可就在他们还未靠近那两个人时,清越的嗓音再次响起:“林瀞瑶,你确定连问都不问便要将我们打死吗?要知道我可是千辛万苦才跑到大宛来见你一面,难道你就不想见一见我?”说到这里,又是大跨步向前一步,将自己整张脸彻底暴露在灯火之下:“你好好看一看,我是谁!”
听着‘少年’无畏的嗓音,林瀞瑶目光阴厉,只是,当她的眼神在来人精致的五官和高华的眉宇间轻轻地扫过,瞬间,睁大眼睛瞳孔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连嘴巴都在难以言说的惊愕中微微张启。
“你、你”颤抖的声音难掩愕然:“你是那个贱人的孩子,你是徐昭!”
徐昭二字被喊出来的同时,大殿中立刻响起一声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素玄的厉喝也随之传来:“大胆!我大梁皇后的名讳,你没资格叫!”
*
而这时,皇城宫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跟着就看见一个宫侍打扮的小太监骑着快马如闪电般飞离出宫城。
半盏茶的时间后,小太监出现在一座气势煊赫的王府门前,连滚带爬的从马背上滚下来,迈着发软的两条腿直奔王府的红色大门,着急的‘啪啪啪’的拍响着大门:“快开门!快开门!太后有懿旨要传给靖南王,请靖南王出来接旨。”
紧闭的大门随着不断拍动的声音缓缓打开,走出来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在看见是宫里出来的公公后,就是客气的一抱拳,道:“公公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快带洒家去见靖南王。”说着,小宫侍就直往府里冲。
那侍卫反应极快,立刻就伸出手臂拦住:“公公且慢,我家王爷此刻不在王府。”
“什么?”小宫侍一脸惊愕着急:“王爷去哪儿了?”
侍卫神色平静道:“许是出去喝酒了,公公应该知道,我家王爷就是喜欢小酌几杯。”
“哎呀!都这时候了哪里还有时间去喝酒?”小宫侍抓着侍卫的衣袖就积极往外扯:“快,带洒家去找王爷,宫里乱了,保皇党一派要谋反,太后此刻正在正阳宫拖着他们;不过,九城兵马司的王岳逃了出来,虽说太后看不上九城兵马司的那几个人,可毕竟有他们在还是会添乱子,所以洒家出来传旨,让王爷带领龙腾军护卫宫城,保护太后安全并铲除王岳等人。”
侍卫任由小宫侍拽着自己,在听到小宫侍一通言语后,依旧保持着平静的语气,道:“这些就是太后要传达给王爷的旨意吗?”
小宫侍天真的一抬头,道:“没错,就是这些。”
侍卫一笑:“好极,既然如此,那就请公公回去吧。”
小宫侍愣
小宫侍愣了愣:“我们不是应该去找王爷吗?”
“这些话,我会带给王爷的。”
小宫侍急道:“不行,洒家要将这些话亲自告知王爷,请王爷速速解决。”
侍卫眼波一动,声音低了几分:“还是公公有远见,这样的事情,的确是要速速解决的。”
话音一落,就听见‘嗖’的一声长剑出鞘,跟着,一道血痕‘扑哧’一声喷洒在地上,原本还站在侍卫面前的小宫侍赫然睁大了眼睛,他忽然觉得脖子上热热的,伸出手去摸,待摸到一手鲜红的血渍后,这才感觉到一股疼痛直冲脑门,然后直挺挺的朝着身后,重重的跌倒在地,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丢了性命。
侍卫冷眉冷眼的看着致死都没有闭上眼睛的小宫侍,冷冷的从衣袖中掏出一面干净的棉帕子,擦干净长剑上的血渍后,将沾了血的帕子扔到小宫侍的脸上,冷声说了句:“刚才让你走你不走,现在,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话音一落,本是半开半合的王府大门被人从里面彻底打开,两队手脚利索的侍卫见怪不怪的来到小宫侍面前,跟着拽着小宫侍的手脚,直接抬起拖进王府,然后又有几人提着水桶出现,用水一泼,一下就将快要凝固的血液冲散开来,又用笤帚一扫,彻底没了痕迹。
“雪灵,都统此刻是在芷凌宫吗?”侍卫开口问向身边之人。
被唤做雪灵的侍卫忙走上来,道:“正是。”
“好,你去告诉都统一声咱们这里的情况,让他安心,没出大乱子。”
“是!”
而此刻同时,芷凌宫内,依然是满室的清凉月光。
上官无策颇有兴致的半躺在铺着华丽皮草的白色大理石上,一侧放着一壶上等的梨花醉,几盏精致美味的点心小菜,手里捏着一盏紧致的玲珑酒杯。
小巧的玲珑酒杯上镶嵌着精致华丽的珠宝,被宛若玉葱般的手指轻轻地抚弄着,竟带了几分奢靡沉醉之感。
上官无策一边自啄自饮,一边眼神懒懒的看着上官无痕的背影,安静的芷凌宫大殿,静的似乎连呼吸都听不见,直到半晌过后,上官无策终于受不了这安静的氛围,叹了口气,扶着膝盖坐起身:“无痕,你就陪我喝一杯吧,咱俩多少年都没在一起喝过酒了。”
上官无痕依然保持着站在窗前不动的姿态,和上官无策极为相似的眼睛紧盯着宫城的方向,喃喃自语:“不知阿昭此刻,怎么样了。”
“放心吧,她就是个祸害,祸害都是用来遗祸千年的,没那么容易死。”一边说着,上官无策一边仰起头又是一饮而尽,本是带着几分粗鲁的动作被他做起来却是极为优雅;尤其是当在酒水滑过喉管时他不经意间做出的一个眯眼的动作,更让他身上魅惑的气质带了几分撩人之感。
上官无痕才不管此刻的上官无策够不够撩人,他只是在听到他的话后,颇显不悦的转过身瞪他:“你不帮我去保护她也就罢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应该知道,今天晚上对她来说有多凶险。”
上官无策闭着一边的眼睛,睁着另一只眼睛看上官无痕:“我只知道,今天晚上你也很危险;如果林瀞瑶要鱼死网破,你绝对是第一个她用来杀戮的对象。”
听到上官无策这么说,上官无痕终于闭上嘴,只是眼神中的不悦依然闪现。
看着他眼底不高兴的神采,上官无策又倒下去,单手撑着头,带着几分痞气,夹杂着几分风流,语气闷闷地:“我说,你对你这个半路跳出来的妹妹还挺不错,这么关心她呀!你怎么就不多关心关心我?我的人可告诉我了,你第一次见她就逗着她喊相公;无痕,你怎么不这样喊我呀?”
上官无痕一怔,看着上官无策妖冶魅惑的眸子:“胡闹!”
上官无策勾着红唇坏坏的笑:“我就是喜欢胡闹,无痕!乖!你喊我一声相公,我就帮你去保护徐昭!”
“上官无策!”
看着快要恼羞成怒的上官无痕,上官无策却是依然笑的放肆,只是,在这肆意的笑容中,淡淡的宠溺和纵容就如他手中香醇的美酒,丝丝缕缕,时隐时现:“哎呀!生气了?好了,不逗你了,看来在你心目中我是真的比不上你的那个半路妹妹呀!”
说完,上官无策便又捻起胸口上垂下来的黑发饶有兴致的转着玩,只是那潋滟飞扬的眸子,却是在留意着上官无痕的一举一动,当目光接触到上官无痕微微发红的耳垂时,一抹醉心的笑容出现在上官无策的眼底。
脸皮薄不肯叫是不是?
就算是哄着他玩也不肯叫是不是?
好!
以后有法子让你天天叫!
038:不要脸的皇后娘娘()
城门楼前
看着忽然出现的沈凝萝,裴峥危险地眯上了眼睛;正如徐昭所讲,裴峥真正的性格才不似他的长相那般温和;平常翩翩一君子,公子美如玉,可是,一旦有人敢触碰他的逆鳞,那就等着被他好好地收拾吧。
此刻,他双眸危险的看着带领着绿营骑兵将他们团团围住的沈凝萝,警惕的眼神如一件筛子,层层筛过那骑在战马之上趾高气昂的绿营将士,跟着,头一仰,却是连沈凝萝多看一眼都不屑,直接喊道:“楚恒殿下,您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楚恒?
听到裴峥的声音在场之人都为之一震,尤其是跟在他身侧的翎羽卫,更是惊愕的睁大眼,一道道犀利的眼神紧盯着周围,似是要立刻确定是否那个人真的出现了。
要知道,如果这件事还牵扯到了楚恒,那他们就必须牟足了劲儿干了;谁不会知道当初大梁帝京皇子夺嫡之争,最后是六皇子楚烨荣登帝位,可跟皇上争皇位争的最凶的楚恒却跑回大宛躲避,事后,楚恒甚至还让段清潜入京城掳走了与皇上一起赏花灯的皇后娘娘,虽说事后有惊无险,但皇后娘娘因此中毒受伤是不争的事实,皇怒不可遏也是事实。
翎羽卫是天子的御用私军,普天之下只认一个主子,而楚烨也最是信任他们;他们自然清楚皇上对楚恒的必除之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如果楚恒是个见好就收的,或许还会有个幽禁保命的下场;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跳出来与帝后作对,那就不要怪他们对这位皇室皇子下手无情了。
翎羽卫各个杀气腾腾,手中的长剑短刀被攥的吱吱作响;此刻,如果楚恒真的敢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