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看了看身边的素玄,决定就地取材、因材施教,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瞧,这才是真正有一腿,证据确凿、人赃俱获;至于我和段清他们,那都是捕风捉影,不是事实。”
素玄憋了下嘴,说:“可属下曾亲眼看见过一个事实。”
“什么?”
素玄被追问,立刻嘴巴一闭,把自己当成一个蚌壳死活不肯再说话了;看这家伙的德行徐昭就心里泛堵,虽说她感动于楚烨担心她的生命安全将自己的亲随都派给了她,可是那家伙心有九窍,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他派素玄来她身边还有监视的意思?
虽说迫于她的威压素玄不敢在楚烨面前乱说什么,可这孩子毕竟还是把她当做是时刻会出墙的红杏来防着这要徐昭心里很不爽;看来她要抽个时间和这孩子好好谈谈,话题她都想好了,就叫‘论红杏出墙、捉奸捉双必须要讲究证据的重要性’。
徐昭只要一想到自己的作风问题就很是头疼,毕竟自己曾想过要对不起楚烨,所以被他暗中派个人盯着,她多少还是有些心虚的;可是她又想,她现在一片丹心的扑倒在他的龙裤之下,就算是死恐怕也是无怨无悔的,可他却还这般怀疑她,徐昭又觉得很是委屈;委屈的时间久了她又生出几分不要脸的尿性来,总是觉得楚烨既然都这样狠狠地怀疑她了,她要是真不干出点对不起他的事就像是会辜负他的期望似的;这就跟站着茅坑不拉屎一样,她只有在干出点真事出来后,才能对得起楚烨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不是吗?!
就在徐昭脑子里不断转悠着裴峥的脸和段清的脸时,正阳宫的前面一帮熙熙攘攘的吵闹声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
看着领头走在最前面的九城兵马司总提督王岳王大人,本来心里的那点阴云密布和乱七八糟的心事彻底如水珠遇到大太阳立刻蒸发,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大宛传说中的保皇党们,咧着嘴笑嘿嘿的笑出声。
她安排了这么久,好戏总算是要开场了。
而此刻,镇北军军属驻扎地内,虽家家户户灯火敞亮,可仔细去看,紧闭的房门内却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原本负责看守这些军属的衙差们却是在换班后再没出现,空气中,只有淡淡的几丝几不可闻的血腥味渐渐化开;被冷风那么一吹,更是飘到更远。
宛城城门口,随着金锣的敲响城门缓缓关闭,而在城门附近,几堆可疑的人影互相扎堆聚集,目光皆不约而同的齐齐看向城门方向,那一双双崭亮的眼睛宛若夜色中出来觅食的孤狼,只要狼王一声令下,便会不顾一切的扑将而出,势必要干出一番大动静。
芷凌宫内
依然是没有半分星火的宫殿内,上官无痕身着白衣曳地,高挑修长的身影投射在白色的纱窗上;如一座遗世而独立的冰雕,精致的下巴微微扬起,看着头顶苍白的冷月。
“我得到消息,今天晚上徐昭就会行动;看你这神色似乎并不为她担心。”一声华丽的声响从上官无痕身后传来,跟着,便看见一身华服的上官无策缓步出现;他似乎并不忌惮芷凌宫内负责看管上官无痕的人会发现自己,甚至还大喇喇的站在上官无痕身边,很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上官无痕像是没听到上官无策的话语一样,沉默许久,看着头顶的冷月,慢慢说道:“无策,你可还记得当年我被你救起也是在这样一个晚上,头顶的月亮又大又圆,空气又湿又冷;你明明比我还小些,可我却缩在你的怀里,害怕的瑟瑟发抖。”
提起往事,上官无策脸上永远绽放的笑容渐渐隐去:“过去的就不要再记起来了。”
上官无痕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出现比哭还要让人心疼的笑:“怎么可能会不记起?我可是亲眼看着父皇被那个女人每天一碗毒药慢慢毒死的。”
‘啪’的一声,上官无策伸出手轻轻地抓住上官无痕的手,感受到指腹间他冰凉僵硬的手指,上官无策淡淡的叹了口气:“你很快就能报仇了。”
“其实,我更愿意自己亲自来报这个仇,可是我输不起也不能输,所以只能眼睁睁的让自己的亲妹妹变成手中的利器,去对付那个穷凶极恶的女人。”说到这里,上官无痕眼带恳求的看着上官无策:“你不用担心我,正如你所讲,今晚阿昭就要行动了
就要行动了,我不想让她有事,你去守着她吧。”
上官无策松开手,双手背在身后,说出这辈子讲了第二遍的话:“跟别人的命比起来,我更在乎你的命。”
听着这熟悉的话,上官无痕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这句话,当年他就对他说过一次,然后在他说完后不久,他上官无策的凶名就传遍了大宛上下,因为在那一天,他为了取得林瀞瑶的信任,带兵围住了整座宛城,剑锋冷指着所有反对林瀞瑶垂帘听政的朝臣们;从那一刻起,他就成为大宛皇族宗亲人人不齿的奸佞之臣,成为了天下无数文人学士口中的不齿之臣。
所有人都说他是林瀞瑶的爪牙,是为了荣华富贵抛弃宗室社稷、背弃祖宗礼法的不肖子孙;生为上官皇族的后人,他怎能帮助一个外姓女子登上那至尊之位?生为堂堂男儿,他又怎能为了富贵荣华屈居与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子身下为她为虎作伥?
他上官无策在大宛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手握重兵、权势了得,就连人人口中的清河王爷看见他都要避上一避,不敢碰其锋芒;他拥有人人忌惮的凶名,拥有人人羡慕的权利,同时,也拥有人人不齿的诟病。
可是这些,他都不在乎;没错,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从小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都从未改变过,他的主君,从来都只是那一个人,这些年来就算是很多人都已不记得他,笑话他,甚至是忘记他;可他,始终都记得他,从没有一天忘记过。
冰凉的月色透过纱窗淡淡的洒在上官无痕白衣无垢的身体上,银色的星辉像是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边;这一刻天地苍茫、人间楼宇中,似乎只剩下他一人,孑然而立、傲世孤独。
032:当年旧识()
正阳宫内,林瀞瑶正一眼狠毒的瞪视着沈正河,一张雪白的脸颊越来越白,一双幽幽上挑的眼眸虽是带着盈盈波光,可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状似瞧着沈正河,可那眼神却飘的极远,似乎在透过他,看向另外一个人。
二十年前,梅园雪海中,她站在一株红色的梅花树下等贴身丫鬟回去为她拿御寒的披风;可等了许久都不见丫鬟回来,直到听见一声声稳健有力的脚步声从远处慢慢传来,这才娇嗔装怒的转过身,连来人是谁都未看清时就急急开口轻斥道:“你这偷懒的小丫头,叫你去拿个披风都这么久,莫不是嫌外面寒冷,在房内烤暖了才想到你家小姐我吗?”
她一边轻笑着念着一边抬起头看向那人,待她看清楚那人后,这才知晓自己一不小心竟然闯了大祸,眼前这人哪里是她的小丫头,分明就是个她从未见过面的青年男子。
男子似乎也被她的轻叱惊了一下,一双潋滟的双瞳中闪烁着流光溢彩的光芒,有愕然、有疑惑,更有她一眼就能看见的惊喜;她不知他为何与她初次相见他就是满脸惊喜,可是在那一刻,她却知道,只是一眼,他就成了她生命中最大的惊喜。
梅香雪海,数里娇红;她一脸羞红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他却是温柔一笑缓步而来;将他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她身上,修长干净的手指带着芝兰青桂的香气,淡淡的萦绕在她的鼻尖。
那一日的软语相邀,那一日的梅花似火,那一日的执手相看,成了她今生最美的梦,常年养在闺中的她,自是跟普通的妙龄少女一般对自己未来的如意郎君有着殷切而羞涩的期盼;而眼前的他,是那般的丰神俊朗,又是那样的温柔多情,纵然是跟随在父亲身边见过大宛最出色的几位世家子弟,都无一人能够比得上他尊贵无双的气度。
她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自己梦中的那个人,温柔而深情、俊美而出色,她为他沉醉,为他垂眸轻笑,为他魂牵梦萦。
可是,就在她以为自己会与他郎情妾意、相伴终生的时候,随之而来的真相,却是将她伤害的体无完肤。
也是从那刻起,她总算是明白为何他们明明是初次相遇,他却对她露出那般熟悉喜爱的目光;也是从那刻起,她痛恨极了自己为什么是个双生子,为什么要长了一张和那个人一模一样的脸,为什么要让这酿成的苦果自己来吞。
满腔的不甘、满面的泪痕,成为她这一生初次心动的最后结局。
“瑶儿,是朕对不起你,朕没想到你和玥儿是双胞姐妹,你们长的如此相似,是朕弄错了。”
至今她还记得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一脸的歉意,可是,真正刺痛她心的并非是他一声声道歉的言语,而是他的脸上除了抱歉竟是连一点多余的感情都没有;没有了曾经的深情绵绵,也没有了当初海誓山盟的甜言蜜语;如今他们二人面对面,他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的人,除了愧疚歉意,再无任何情绪。
是啊,他说了,是他弄错了;他从一开始真心喜爱之人便是她的双胞妹妹,她林瀞瑶算什么?不过是他口中的一个错误,对一个错误他能有什么感情,他会允许自己喜欢上一个错误吗?
真心相付,到最后却得到一个‘错误’的说法;倾心相待,到最后却换来一个毫不留情的转身;世人都说她林瀞瑶薄情寡性,最是薄凉无心,可却不知,在这世上最是无心无情之人是他才对。
想到这里,林瀞瑶忽然呵呵的笑出声,伸出手来,带着金甲护指的手指触碰到了跪在面前的沈正河脸上,触摸着他挺直的鼻梁,碰触着他色淡却嘴型极为好看的嘴角,声音缓慢,似呢喃轻语,带着浓浓的回忆:“你说你对不起我,所以一定会补偿我;那时我还天真的想着纵然你心里没有我,只要我时时日日的守着你,时间久了你自然能看到我的好,看明白我的心。”
说到这里,林瀞瑶轻笑了一声,她本来就长得不俗,纵然年纪已大但美人的底子却是有的;所以,就算她此刻未梳妆,未打扮,轻轻一笑间,依然静美迷人,惹人心动:“所以,我便请求你同意我入宫,哪怕是以嫡女身份屈居妃嫔之位,为了你也是心甘情愿;可是最后呢,你又是如何对待我的?”
沈正河看着林瀞瑶幽亮的眼睛,在注意到她眼底掩也掩盖不住的哀伤时,当下居然也忘记刚才的惧怕和求饶,一股酸意一下就涌进心口,抓住她的肩膀轻轻摇晃着轻喊:“太后太后”
林瀞瑶似听不见沈正河的呼喊一般,继续喃喃自语:“你封玥儿为后,我可以不计较不在意,你日日宿在她宫内我可以等待可以忍受,甚至你当着我的面对她百般疼爱,我都可以装作看不见;可是为什么,到最后你居然要为了她遣散六宫,甚至连我,你也要毫不留情的送出宫外;这是我唯一能够留在你身边的办法,但你连最后的一个机会都不留给我。”
说到这里,林瀞瑶的脸色忽然一变,本是柔情蜜意的神色陡然变得阴冷冰寒,手指上的金甲跟着狠狠地一滑,竟是一下在沈正河的脸上抓出数道血痕,疼的沈正河捂着脸便抱头倒地,一声声吃痛的喊叫响彻在整个大殿,可林瀞瑶如魔魇一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殷红的嘴唇上下阖动,语速极快的说着:“我为你百般求全,为你步步退让,
求全,为你步步退让,甚至到最后卑微到泥土里任由你们二人肆意践踏;可你看到这些后你说了什么?你说你这辈子都不会爱上我,要我提早出宫找一个真正爱护我的人;你字字句句都说是为了我好,可是你若真的为了我好,那为何当初要招惹我?既然招惹了我,又为何不负责到底?说到底,你不过是多情风流,不过是薄情寡性;既然你如此狠决,那我又何必一再忍让?!”
一口气又急又快的说完这番话,林瀞瑶忽然有些体力不支,一下就软倒在凤榻上,单手支撑着胸口狠狠地喘气,一张本是雪白的脸上也腾起了两朵红晕,带着微微的孱弱和娇软。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口气泄了,让本来处于魔魇状态的林瀞瑶一下就回过神来,在看见倒在地上捂着侧脸一声声的猛抽冷气的沈正河时,她怔了一怔:“你怎么了?”
沈正河听见林瀞瑶恢复冷静的声音,忍着疼站起来,将自己受伤的脸暴露在她的眼前:“太后”
看见沈正河脸上的伤口,林瀞瑶一下就睁大眼睛,“你的脸怎么”说到这里,林瀞瑶忽然一顿,跟着忙伸出手看向自己还沾了血的金甲,讷讷不语。
沈正河捂着被抓伤的侧脸,忍着疼痛走上来,轻轻地攥住林瀞瑶的手指:“瑶儿,没关系的,我不疼。”
听到这句话,林瀞瑶的眼角忽然沁出了细碎的泪光,一改先才的疾言厉色,声音柔软道:“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瑶儿。”说话间,沈正河就伸出手轻轻地揽住林瀞瑶微微颤抖的肩膀,极尽安抚道:“只是受了点小伤,很快就能好,我真的没事。”
看见这一幕,趴在房顶的徐昭忍不住啧啧称奇;就现在这情况来看,沈正河对林瀞瑶似乎还挺深情的,好好的一张脸跟被猫挠了似的抓出了几道血痕,如果是其他男人,早就气的翻天了,却没想到他还能忍痛这般包容林瀞瑶,真不知是真的喜欢上了她,还是迫于这个女人的威慑,敢怒不敢言。
倒是一旁沉默的素玄,忽然在这时候开口说话:“属下瞧着这个大宛太后似乎像是病了。”
“病?”徐昭回头看素玄,跟着又是一声冷哼:“能不病吗,瞧这一惊一乍,一会儿深情款款一会儿又动手抓人的,也只有沈正河这个傻缺由着她胡闹。”
“属下不是说这个病。”素玄托着下巴看向林瀞瑶雪白的脸,当目光在接触到她脸颊上古怪的红晕时,更是轻轻地凝视了一会儿,压低着声音自言自语;至于说什么,徐昭倒是没仔细去听。
而就在殿内的两个人忽然又抱作一团后,本来守在殿外的一个宫女在看清楚从远处走来的一帮人影时,慌忙转身就朝着殿内跑去。
只是这小宫女只是着急往殿内闯着通报,却是在闯进殿内后看见紧抱着太后的清河王后,吓得‘啊’的一声尖叫,待及时捂住嘴,却是已然来不及。
殿内二人都被这声尖叫惊醒,林瀞瑶一把推开身边的沈正河,看清是本应守在殿门口的宫侍,立刻脸色阴寒,道:“是谁让你闯进来的?”
“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是太傅大人领着一帮朝臣忽然出现,奴婢这才”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句汇报也是说的颠三倒四。
林瀞瑶一听又是那个老顽固来了,当下也不着急发作这位宫侍,而是看向身侧的沈正河:“这些天经常接到前线战报,说大梁正在对边境屯兵,边陲的几个重镇重城不再如往日那般大开肆意由着客商出入,反倒是盘查严谨、时局紧张,似乎是在暗中在做什么;还有随着梁帝登基时一起被封赏的几员大将也亲自领兵驻扎;这些老家伙们知道消息后成天在哀家撕闹,昨天就缠了哀家一天,没想到今日这般晚了还来。”
说到这里,林瀞瑶的眼底闪过一抹狠色:“把哀家惹急了,到时候谁管他们是朝中重臣还是皇亲国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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