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苦涩的是,如此出类拔萃般的人物,像她这样的奴才也只有偷偷肖想偷看的份儿,这辈子恐怕连衣襟都碰不上一下。
而这一幕,都被站在拱门处暗处的徐昭瞧的一清二楚,同样身为女子,她自然能一眼看出那个名叫铃儿的丫鬟此刻的内心想法;只是,让她奇怪的是,什么时候沈凝萝和裴峥搅和在一起了?
那个女人可是个带着毒刺的玫瑰,漂亮是漂亮,可看她对待沈凝香的态度就知道,这俨然就是另一个心狠手辣的主儿;和这样的人纠缠不清,只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接踵而来。
“看够了吗?出来吧!”待铃儿走远,裴峥这才慢慢转过身,朝着徐昭的躲身之处看过来。
徐昭知道裴峥一身武功,虽然不及段清和黑鸦队那般厉害,可发现一个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这不是不想耽搁你品尝美味点心与佳人私下会面嘛。”徐昭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的走出来。
穿着黑色短装的她依然是男儿打扮,这些时日的经历让她的气质改变了许多,没有了后宅大院专属于娇小姐身上的小女儿姿态,反倒是举手投足间带着肆意的洒脱和爽朗,如果忽略她真正的性别,还真以为她是个世家子弟、皎皎少年,风度翩翩间带着几分顽皮,灼灼如玉时又带着几股机灵劲儿。
如果此刻楚烨出现在她面前,也一定会为她这样的改变而颇感意外。
看着走过来的徐昭,裴峥的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的宠溺;陪在她身边的这些日子,他是亲眼见证她改变的唯一之人,曾经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这个处处有主见的‘小少年’,哪怕是身在虎穴依旧不动如风,步步为营、小心算计,遇事大胆、勇往直前;这些优点开始在她身上渐渐闪现,就连他都惊艳与她的变化。
想到这里,裴峥竟是又从心底生出一股无力感,双肩像是垮了一样微微塌着;看到这么好的她,他又怎会不心动?可是心动了又怎样,现在的她,还会要他吗?哪怕他这样不离不弃,哪怕他不计任何后果的一路跟随,她,会要他吗?
,会要他吗?
徐昭在走近了裴峥,这才看清楚他微微低下头的凄苦之态,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那句话说的不妥,忙开口解释:“我不是故意说话兑桑你的,只是开玩笑,你别当真。”
听着她略带急切的声音,裴峥苦笑着抬起头,那双永远脉脉如泉水般干净的眼睛,在落到她身上时,眼底的悲苦立刻消失殆尽,刚才还绕在心尖上的无力感也随之消散;温润的眼底,在徐昭看不到的角落里出现了一抹偏执的执着;内心深处,有一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声音缓缓响起:她本来就是他的不是吗?当初徐府与镇国侯府私下定亲联姻,他曾当着徐家所有长辈的面说过,他会用尽一生好好珍爱她。
如果不是侯府的后宅在接下来的几天出了那等丑事,他早就骑着骏马,率领府中之人抬着礼箱,正大光明的对徐府下聘了;一步错步步错,如果知道他的一个转身会错过她的今生,他纵然肝脑涂地,也会爬到她面前,让她成为他的妻子。
她是他的未婚妻啊,为什么就成了别人的皇后?她说过,她是心悦他的,为什么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白首偕老?他不甘心、不甘心
是他的,就算是抢,也一定要抢回来。
徐昭见裴峥不说话的看着自己,还以为他在生气;张了张嘴刚准备在说什么,手却被他一把拉住,直接拽她走进房中,‘啪’的一声关上门。
被裴峥猛地拽进屋,徐昭倒也没察觉到什么古怪,还以为他是不愿意她在屋外忍受寒冷冬夜,便脚下生风地走到房中的一个火盆前,摊开双手烤着火,一边还回头继续解释道:“你真别生气,大不了以后我不乱说你”
“我没生你的气。”裴峥一口打断她的话,看着她因为在外待的太久为冻红的脸颊,拿出火钳将火盆中的炭火又挑亮了许多,问道:“你见到上官无痕了吗?”
徐昭张嘴,刚准备将自己见到上官无痕后的事一五一十的给他说清楚,眼角一瞥,在看见他放在桌上的黑金楠木食盒时,又闭上了嘴。
裴峥见她盯着食盒看,再想到刚才在他门前发出的一幕,深觉应该跟她说清楚:“前些日子我去前院巡查王府护卫,恰好凝萝郡主路过,当时大雪初停,地面上的积雪还未来得及清扫,她走路又急,差点滑倒在地;是我在那个时候扶住了她,所以她才感念我相助之恩,送给我一些点心吃食。”
大半夜的偷偷摸摸让自己的贴身丫鬟给一个男人送吃的,只是感念他没让自己摔倒在地在下人们面前丢人吗?
徐昭转了转眼珠,不相信的目光直辣辣的落在黑金楠木食盒上,嘴角一勾,笑了:“没想到咱们的世子爷纵然改装易容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依然能吸引大票女子前仆后继的追逐,果然,美玉就算是蒙尘了,也遮挡不住半分光彩。”
正在拨弄火炭的火钳微微一顿,裴峥诧异的看向徐昭:“你的意思是,沈凝萝对我有意?”
徐昭抿着嘴耸了耸肩,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连她都能看出沈凝萝不是个善茬,裴峥又怎会看不出来。
只是,真正让她担心的是,依照她今日对沈凝萝的观察,这个女人绝对是个喜欢站在高处受尽万众膜拜的母孔雀,典型的眼睛长在头顶上,一般人绝对不会看在眼里;可是,依裴峥如今的身份,她真的会看上眼?还是说,另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此时,回到枫园的沈凝香正由丫头伺候着梳洗卸妆,虽神色淡淡,可眼前却不断闪现出徐昭那张清秀明丽的眉眼。
今夜,她一直在小心观察无痕哥哥对他的态度,虽然二人都没当着她的面挑明他的身份,可是她知道,此人一定来历不凡;要不然,无痕哥哥也不会与他说了那些话。
想到他们说的内容,沈凝香的眉宇间便藏了几分担心;她早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无痕哥哥会跟父王真正的对立起来,可是那时她还能劝慰自己,事情还没发展到最糟糕的情况,她不必过多的杞人忧天;可是,当这一日就这样忽然而至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心中这般辛苦。
一边,是给予她生命,疼她爱她的亲生父亲;而另一边,是那样牢牢地住在她心上的人;无论割舍谁,对她来讲都是极痛苦的,她不知该如何选,更不愿意去选。
而就在沈凝香挣扎困苦之时,沈凝萝居住的小院中,随着铃儿的回来,明艳的笑容出现在沈凝萝的脸上。
“快说,赵管事在收到我为他准备的点心时,可说了什么?”
听着郡主雀跃的嗓音,铃儿跪在地上,小心的遮掩着自己芳心暗动的心思,道:“赵管事要奴婢带为谢过郡主。”
沈凝萝等了半晌,没想到铃儿在说了这句话后就不再言语了,这要她为之一愣,跟着便带了几分怒色的站起身:“他只说了这一句?只是不痛不痒的口头谢我?”
常年伺候在沈凝萝身边,铃儿自然是在沈凝萝再开口的刹那就察觉到她的怒气,再想到这位主子狠辣的手段和心性,生怕赵管事会无意之间得罪这位姑奶奶,忙在心里编了一句,道:“请郡主息怒,是奴婢忘记了,赵管事他还说郡主的一片心意他领情,能为郡主效力是他的荣幸,以后若是郡主有和驱策,他定会全力效劳。”
听到铃儿带着颤音的话,沈凝萝这才心满意足的抿着笑重新坐回到凳子上,只看她一手绕着垂在胸前的长发,一边阴测测的看向不远处灯火亮起的枫园,缓缓道:“看来他还真是个懂事的,也不枉费我对他看上了心;全力效劳吗?好,本郡主会给你制造机会,让你渐渐出人头地,这样才能配站在本郡主的身边。”
听到这话,铃儿却是无端生出一身冷汗,偷偷抬起头看向坐在琉璃灯盏下的主子,当目光在接触到她眼底深处蔓延出来的阴毒之光时,铃儿更是吓得双腿发软,连呼吸都跟着乱了。
023:逛花柳街,赏俏舞娘?()
不大但却很舒适的房间内,随着火钳翻动炭火的动作,室内的温度渐渐高了起来,也将徐昭在外停留太久的一身冰寒之气渐渐赶走。
双手慢慢变得温暖,连冻红的脸颊也不再因为寒冷而变的紧绷;脸上的人皮面具稍稍有些翘边,用手一摸边缘部位,翘起来的边缘稍稍有些剌手。
果然,这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东西,就算是用千金买来的听说一年也做不出三两张的最顶级的人皮面具也会有不足之处;先是因为天气太冷而稍稍有些收缩,跟着又因为身处太过温暖的房间而瞬间膨胀,就这么一会儿热涨一会儿冷缩的,再好的人皮面具也会出现破绽。
好在现在是在裴峥的房间,房内又无第三个人,所以徐昭便毫不犹豫的将脸上的面具一把撕下,终于将掩藏了许久的真容暴露在夜色房间中的灯火之下。
因为太长时间被面具包裹着,不受日光倾晒,也不被宛若冷刀子似的寒风很吹,本来就莹白的肌肤微微显得有些苍白,只是这种苍白并非带着病色,明显是太久没有接触外界被悟出来的;青色的血管和淡淡的红细血管隐隐暴露在白嫩如豆腐般的肌肤之下,不禁引人想要伸手碰触,想去感受那血管中血液流动的生命和活力。
裴峥看着眼前那张艳丽姣好的容颜,想到四国中诸多百姓对大宛上官皇族出彩容貌的追捧和传唱,忍不住轻轻一笑;犹记得当初他在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被她过于艳丽的长相微微惊了一下,要知道,长的漂亮的女人他自小就能见到,可是让人一见就觉得宛若能够跟千娇百媚的花朵一争光辉的女人,她还是头一个。
徐家在大梁京城也算是名门望族,家族庞大,支系众多,后代子女中也不乏长相出众女子,只是那些女子跟她一比,只觉纵然靓丽养眼,可依旧是繁星难掩皎月之芒;以前,他只是觉得她是美丽的,美丽到浓墨重彩,漂亮到难掩锋芒;本以为她只是个寻常的簪缨世家的出彩美人,却不知,这长相也是她身份的一个象征,居然在十几年后,她会回到本该属于她的地方,重新搅动了当年的风云。
徐昭此刻才没有裴峥想的那么多,她只是在思考着上官无痕告诉她的情报,一点一点的分析着眼前的局势,想着怎样才能将镇北军的家属从林瀞瑶的眼皮底下救出来;要知道,既然林瀞瑶早已防患于未然,那就证明那些人绝对不是轻易能救出来的。
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千万不能贸然行动,一旦打草惊蛇,恐怕本就不占天时地利人和的她,只会更加陷入被动。
“你去见上官无痕可还顺利?”终于还是裴峥先打破了这一屋的宁静,清亮的眼睛温暖的落在正在烤火的徐昭身上。
徐昭揉搓着被烤的暖暖的手指,想到她和上官无痕的初次见面的场面,直接给出评价:“很癫狂,很终生难忘。”
“嗯?什么?”
徐昭淡淡的看了眼裴峥,嘴角勾起一抹笑痕;如果有个男人跳到他面前喜笑颜开的对他叫‘相公’,难道这一幕还不够终生难忘?刚要命的是,那个人还是她亲兄长,更是天之骄子般的一国太子。
想到上官无痕那副癫狂模样,徐昭就是一阵头痛,但同时也跟着漫出淡淡的心疼;这么多年的幽禁生活,恐怕各种苦楚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所以才会养成他这颠三倒四、本末倒置的性格吧;只有通过自己的胡言乱语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只能在一声声的疯癫言语中麻痹着自己的神经和精神,寻得一丝活下去的生机,他本也是个可怜之人。
徐昭甩甩头,再开口时,言语之中带着肃然之色:“我要让大宛的天下好好地乱上一乱,让林瀞瑶最不愿意看见的一面,偏偏就出现在她面前。”
裴峥一怔,看向她:“乱?怎么个乱法?”
徐昭抬起头,朝着东北方向看了几眼,虽说她现在除了房间的墙壁什么都看不到,可是,看着墙壁上折射出的火盆火光,轻眯了一下眼睛:“利用北方段家的四十万镇北军。”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也是刚从上官无痕那里知道原来林瀞瑶早就对北方心存忌惮,所以很早以前开始,她就决定掣肘镇北军;镇北军自大宛开国皇帝开始,就世代镇守北方国境,所以不管是家眷还是从属,基本上都将北边当成了家;可是林瀞瑶担心军威甚高的段家父子,就以各种名目为由将镇北军的军属和家眷慢慢的从北方接到了京城安置,表面上是提供一切吃住用度,实则是画地为牢,限制了这些军属们的一切活动,这不是变相的软禁和监视又是什么?”
裴峥眉心皱着,不由感慨道:“将门在外为她辛苦击杀外敌,日夜枕戈待旦守护着大宛的第一道国门,可她却因为心中的猜忌这般对待忠心耿耿的有功之臣,难道她就不怕寒了天下军人的心吗?”
“哼!寒心?”徐昭讥讽道:“虽说我现在还没跟这个林瀞瑶见上面,可是不用见也能猜到,她这种人心里藏了太多腌臜阴险的秘密,所以谁也不信,只信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要能稳固自己的荣华富贵,她才不会管他人的死活,连无辜者的人命她都可以不管,难道她还害怕别人对她寒心吗?”
说到这里,徐昭又面色平静的搓了搓被烤的暖暖的手,道:“有了这些老弱妇孺的军属在手中捏着,她就不会害怕那些
着,她就不会害怕那些热血男儿会反抗她,如果有一天镇北军真的敢不听使唤,她就敢杀了这些人,让人投鼠忌器。这条计谋不可谓不毒,不可谓不狠,的确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镇北军中各个都是热血男儿,沙场悍将,当初也不知为何会同意了林瀞瑶的这个做法。”裴峥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同意又怎样?现在整个大宛都被林瀞瑶攥在手里,对于下位者,敢对上位者的决定提出反抗吗?”说到这里,徐昭微微一顿:“不过,我相信镇北军应该对林瀞瑶的这个做法颇为愤慨,大家都是聪明人,不用多想就能知道彼此的用意,虽说到最后的结果是乖乖配合,可心中的愤懑和不甘想必只会在连年累月中越积越重;亲人的性命被一个豺狼女人捏在手中,无疑就像是头顶上随时都悬了一把刀,这股滋味,恐怕不好受啊。”
“所以,你准备利用这个?”
徐昭点了点头,道:“林瀞瑶当初画地为牢的来安置镇北军的军属,虽说是方便管理监视,可也无意间成全了我,免得要我费劲儿的在这偌大的宛城中上下奔波的去找这些人了;我准备抽时间去看看这些人,试试他们的态度;你要知道,子女是边陲守将将士的人,或多或少军人的凌厉作风也会影响身边的亲人,恐怕在这些人的心里,也对林瀞瑶的不满不止一两天了,如果我有办法救他们,让他们离开这看似繁华实则人心叵测的宛城,想必他们也会配合我;更重要的是,救了这些人镇北军就再无后顾之忧,段清和老疯子身为镇北军的主帅,依他们父子对林瀞瑶的仇恨,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女人?!”
裴峥惊愕的看向徐昭,早就知道她胸口自有丘壑,却没想到她已在悄无声息中想到了这么多。
“只是,想要在林瀞瑶的眼皮底下救人,恐怕不易。”
“没错,是很不容易;可是,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徐昭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