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楚朔也只是从随身的行囊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玉瓶子送到落安宁面前,道:“这是对外伤治疗极好的伤药,一日涂抹两次,坚持三天,你身上的伤痕就会痊愈。”
看着楚朔递上来的白玉瓶子落安宁的眼神中立刻迸射出晶亮的火花,那抹亮光实在是太耀眼,就连楚朔都愣了愣;真的很难相信,面前这个饥饿难挨的男童竟然会对食物以外的东西露出这样欢喜的神色。
落安宁瞅着被楚朔捏在手中的白玉瓶子,她认得这种玉瓶,用来制作这种玉瓶的白玉产自大梁的白岚山,此山开采出来的玉质通体白透,无半点杂质,更神奇的是具有恒温作用,所以不少的富贵人家都喜爱购买这种玉质来制成床垫椅垫,从而起到调节体温的作用;而医家更是爱用此玉制成装药的小瓶,专门放置一些珍贵药物。不用说,此刻这玉瓶之中装置的定是对治疗外伤极好的伤药。
落安宁几乎是连犹豫都不曾,甚至颇为急切的一下从楚朔手中接过玉瓶,珍惜的捧在掌心之中,眼神中的喜悦几乎快要化成水滴出来:“谢谢你。”
恰在这时,下楼为落安宁买吃食的吕刚也回来了,按照楚朔的吩咐他足足给面前的男童买了一大堆食物,足够他吃上小半个月;看着面前堆积如小山的食物,又瞅了瞅被自己贴怀放好的玉瓶,落安宁在突逢大变的两年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帮助的暖意。
“这位公子,安宁自落难之后多方受人白眼,更是尝尽人间凄楚,虽遵从母命要宽和待人,更不可怨天尤人,可是两年凄楚时光,纵然是安宁再愿意听从母亲的临终遗言,也对这薄凉的人世心存怨愤;今日得公子恩赐食物珍药,安宁感恩在心,他日若有机会报答公子,安宁定不会退却半分。”说完,落安宁就大大方方的对着楚朔深深地鞠了一躬,神色不卑不亢,深深要人震撼。
楚朔看着面前的男童在说完这番话后,不紧不慢的收拾着吕刚打包好的食物,待将所有事物都扛在身后准备离开时,又转过身对着他们二人又是一鞠躬。
面前的男童瘦弱可怜,纤瘦的脊背上背着一大包看似比他还要重上几分的的吃食,瞅着他将要离开的身影,楚朔突然开口叫住他:“这个小少爷,不管你身上背负着多大的血海深仇,也不管你有多恨大梁,但有一点请你记住,在你落难之时,是大梁的城池护佑你平安,也是大梁人伸出手帮助过你;这世上有坏人,自然也会有好人,我看你目光澄澈透净,言辞举止皆有乾坤方寸,便知你出身极好,想必也是上过学懂些道理的;待他日,如你长成,无论你作何选择,都不要牵连无辜。”
吕刚看着说出这番话的殿下,知道殿下此言是有心劝解;殿下定是看出此人将来定是人中龙凤,害怕他会因为心底的愤怒和血仇而扭曲了心性,所以才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落安宁站定在门口,一只手已经扶在门框上,却是半天都没有动作,直到她在作出几个深深地吐息后,转过头对着楚朔和吕刚露出一抹清淡的笑容:“公子,今日你之言我会记住,临走之前安宁多事,纠正一下公子刚才犯下的错误,我不是什么小少爷,而是货真价实的一名小姑娘。”
说完这段话,落安宁就对着同时目瞪口呆的那对主仆又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嘎吱一声打开门,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
听着浅浅轻轻地脚步声越走越远,楚朔怔在原地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像是被人控制的机器一样,木呆呆的转过头,看向眼也不眨直直看向门口的吕刚,“吕刚,你听见刚才他说的那句话了吗?”
吕刚讷讷的点了点头。
“你觉得她像女孩儿吗?”
吕刚先是摇了摇头,跟着又慌忙点了点头。
看着吕刚三魂少了七魄的傻样,楚朔又转回头懒得搭理他;不断地回忆着跟落安宁相见后的一幕幕,怎么也想不明白,阅人无数的他怎么就在这个小丫头的身上栽了坑,竟然生生将一个女娃娃认成了一个带把的。
简直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刚想到这里,楚朔立刻又扭过头,杀气腾腾的看着吕刚。
吕刚被殿下满眼杀气的样子震慑到,在意识到什么时候,忙飞快摆动着双手再三做出保证:“殿下放心,属下死都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听到吕刚的保证,楚朔这才决定饶过这个反应还算迅速的属臣;他将来可是要做一个超越父皇的君主,这么丢脸的事如果被第三个人知道,他还怎么混?!
楚朔磨着后牙槽,白嫩精致的脸上难得露出一分薄怒:“三件事,第一,查清楚此人现在居住在何处,身边还有何人,平常时间与谁来往;第二,魏天翔此人有疑,孤要知道他近些年来在盘龙城所有的动静,大到替大梁出征过几次,小到他纳了几房小老婆孤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第三,孤要知道这个自称安宁的小丫头片子究竟是谁,她不管是言谈还是举止都能看出是大家出身,北戎虽然氏族豪门林立,但近些年来没落的大家族却是极少,从这个方向去排查,孤要知道她全部的身世。”
吕刚知道,这次殿下是真的当了真,这个自称安宁的小姑娘也算是入了殿下的眼;要知道,在京城中,不知有多少手腕诡谲的大臣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到殿下面前,混的一个脸熟,好为将来殿下成年后选妃铺好路;只是那些人纵然手段高明,手腕无数,在殿下面前都从未得逞过。
唯独只有这个叫安宁的,不过短短半日时光就让殿下记住了她,真不知是她的幸还是她的祸。
吕刚向来雷厉风行,听从了楚朔的安排后就立刻得令去办,只是在快步走到门口时,才恍然察觉这里不是京城,而是魏天翔的地盘盘龙城;虽说自己是个办事利索的,但是,殿下此次出京身边除了他,带着的剩下两个人一个是不谙世事的吃货一个是胆小怕事的阉货,在这盘龙城中,他人生地不熟也就罢了,甚至连一个得用的帮手属下都没有;殿下的三件事都这么难办,他该如何下手?
看着吕刚苦哈哈的转过头目光凄楚的看向自己,楚朔单手一扶额,无奈长叹一声气,伸手摸到挂在胸前的平安锁,用力一扯,就将翡翠镶金的平安锁扯了下来,在吕刚惊愕的眼神下将锁头扔到他怀里,声音疲懒道:“拿着它,调集隐匿在盘龙城附近城镇的翎羽卫。”
吕刚看着捧在手心中的平安锁,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这小小的平安锁可是代表着太子东宫的身份啊,翎羽卫向来是只属于天子的暗卫势力,普天之下也只有皇上能够调派;但自太子满了周岁之后,皇上在将这枚平安锁挂在太子幼嫩的脖颈上时曾亲口说过,见此平安锁如朕亲临;可见这枚华贵的平安锁寄托的不仅有皇上对太子的父子之情,更有对他的期望之意。
捧着一个如此烫手的东西,吕刚跑的比兔子还快。
不消片刻,偌大的厢房就彻底安静下来,除了偶尔从窗外飘进来一两句小商贩的叫卖声,竟是连半点响动都没有。
楚朔坐回到窗边的位置,单手托腮撑在窗栏上,目光远眺看向不远处的都督府,神情若有所思。
004:殿下,你长歪了()
离开了白鹤楼后落安宁并不着急回暂时居住的地方,而是心情颇好的在城中到处乱逛,最后,甚至走出城楼直奔郊外,来到城外三里处的一个小溪谷处,将身上褴褛的衣物简单的用清水擦洗过一遍后,才在将要夕阳西下时慢悠悠的又回到了城中。
城西的一处土地庙中,因为庙宇破败早已没有信徒踏进,反倒是经常会有些无依无靠的乞丐暂时借宿在此处;只是如今,这座土地庙显然已经被悄悄私有化。
破败的庙宇从外面看已是朽木将腐,危危垂矣,硕大的土地庙匾额斜剌剌的挂在门口,上面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从外观来看,这里似早已不适合人类居住,只是当你走进来就能发现,跟破败的外形相比庙中却是颇为干净整洁;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上沾满了绿油油嫩融融的青苔,半指高的小草随着秋日的到来已渐露嫩黄,墙角堆积着一人高的枯柴,柴垛被码放的整整齐齐,可见是被人刻意收拾过。
庙宇的大殿中,人字形的屋顶有一半已被风雨侵蚀露出**的梁柱艰难的支撑着破碎的瓦砾,不难想象,只要刮风下雨,这里一定会水流成河;但是很显然现在住在这里的人却十分珍惜此处;破败的大殿里被收拾的很整洁,一张简易的四腿木桌被摆放在正中间的位置,木桌上放着两个粗糙的瓷碗和两双干净的木筷;大殿的最上方供奉着已经漆掉斑驳的土地神,土地神的神龛下被人铺了一层层厚厚的干草,显而易见,这里正是居住在此处的人的夜晚休息之地。
落安宁在回到城中后直奔土地庙而来,在快要靠近土地庙的时候,她显得很紧张小心,不断地回头四处观望,在确定没有人跟踪的时候才快步跨进庙宇,转身将微微打开的庙门浅浅的合上。
随着庙门发出的嘎吱声,一个同样清瘦的身影出现在庙中,那人似乎受了伤,在听见动静后从土地神的神像后探出头,露出一张俊秀干净的少年面孔。
落安宁在看见那张脸时立刻绽放出会心的笑容,甚至连身下的脚步声都跟着急促起来。
少年看着落安宁急急回来的身影,显然也十分喜悦,只是当他看清她脸上的青紫伤痕时,好看的桃花眼里立刻迸射出汹涌的煞气,让先才还颇显温和的他立刻宛若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般可怕。
注意到少年的情绪变化,落安宁脚步更快的走过来,在将背在身上的食物放到桌子上后,快步走到土地神的神座前,伸手将少年扶了出来,同时表情轻松的说道:“今天我运气好,一出门就碰到了一个善心的贵人,他看我貌美如花、聪明灵巧,就送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给我;元西,我说的那句话没错吧,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我们还活着什么奇迹不能创造。”说到这里,落安宁又讪讪的笑了笑:“只是在创造奇迹前也会偶尔倒霉一两次,比如说在遇到贵人前,我会先被一些狗仗人势的奴才欺负一下;不过没关系的,那帮家伙的拳头都是属棉花的,揍在身上一点也不疼。”
轻松无畏的话音刚落,落安宁突然哀嚎出声,捧着自己被戳疼的脸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元西看着捧着脸呼痛就差再跺脚乱跳的落安宁,冷沉的桃花眼里闪烁着冷凝之色,声音沉沉道:“这也叫一点也不疼?”
落安宁眼角噙着泪,控诉般的看着故意戳她的臭小子:“妈的!有你下手这么狠的人吗?要戳就戳别的地方行不行,偏偏找姑奶奶的伤口下手,你信不信姑奶奶今天晚上不给你供饭吃。”
看着明显在插科打诨的落安宁,元西突然沉默下来,跟着低下头半晌不吭声。
落安宁在哀嚎了几声后,低头看他,见他整个人都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忍不住抬腿轻轻踢了踢他:“我逗你玩的,元西,我就算是饿着自己也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落安宁!”少年突然开口,仔细去听,不难发现他的声音里有颤抖。
被最重要的人连名带姓的称呼,落安宁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略显不知所措的看着低垂着头让她看不到任何表情的少年。
“你走吧,不要再管我了!”
“你他妈又说什么胡话!”这次,落安宁是真的怒了:“落元西,在你眼里我落安宁难道就是那种面对困难会抛弃朋友的无耻无良之辈吗?姑奶奶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活的坦坦荡荡、敞亮痛快,你要是存了蛊惑姑奶奶走歪路的心思,最好及早打消;我落安宁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丢下你;你要是能站起来,咱俩还是比肩同战的挚友,你若是从此以后站不起来,我就扶着你、背着你、扛着你;你他妈一辈子都甩不开我!”
听着落安宁夹裹着怒气的怒吼声,落元西眼神挣扎的抬起头看向她,突然拉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腿上狠狠一按,同样怒气腾腾的低吼:“你摸摸看,这还是人的腿吗?落安宁,你别再自己骗自己了,我他妈废了,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我现在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以后怎么保护你,你跟着我只会受罪,会吃苦;难道你不想报仇了吗?跟在我身边,你永远都报不了仇!”
感受到掌下那毫无温度的硬冷的触感,落安宁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重击过一样;疼的她恨不能将自己的肠子肚子都掏出来才痛快;只是,更让她痛的是元西那双失去光彩的眼睛,曾经北戎最骄傲的天才少年,如今却只能匍匐在肮脏的地面上苟延残喘;她又何尝不懂他辛苦的悲痛,何尝不懂他的绝望;只是元西,求求你不要推开我,求求你了
落安宁眼角沁出了泪,在落元西惊愕的表情前低声的哭了,这是她两年以来的第一次哭泣,自从真正逼着自己面对已经家破人亡的事实后,她就再也没有哭过,甚至天天都扬着笑脸,过的比任何人都丰富多彩。
“元西,我知道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知道我是个很没用的人;其实,不是你在拖累我,是我在拖累你;当初如果不是你为了救我,你的腿就不会变成这样,我知道你变成这个样子后你就不想活了,是放心不下我才咬牙坚持着;只是元西,我害怕,真的很害怕!父王走了,母亲也走了,除了我自己,我的家人、族人没有一个再存活在这世上了;我现在,只剩下你了,真的只剩下你了!”
在落安宁哭啼的眼泪中,落元西渐渐冷静下来;面前的小姑娘,她今年已经满七岁了,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个子还没五岁的孩子高;她曾经是北戎最邪肆金贵的郡主,穿最好看的红色长裙,骑最名贵的烈马良驹,会天真无邪的奔跑在草原上,也会娇滴滴的捧着一束红红白白的花跳到他面前用悦耳动人的嗓音说着最活泼跳跃的话;他曾经以为,她会永远这样高贵无忧的活着,会永远这样天真烂漫的笑着;直到,噩梦的到来,彻底击碎了他的祈愿,打破了他们宁静的生活。
落元西看着落泪的落安宁,心疼到无法自已,伸手轻轻地将这惹人怜惜的小姑娘抱入怀中,如兄长,似父亲般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用温柔的嗓音宽慰:“对不起安宁,是我又说混话了;以后,我再也不说让你离开我的话,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不离开你,不抛弃你,咱俩相依为命,然后再一起去找仇人报仇。”
落安宁依赖的靠在落元西纤瘦的身躯上,大颗大颗的眼泪不停地掉落,在他温柔熟悉的嗓音中,不停地点着头,然后,将他紧紧抱住;就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纵然死神降临,她也不会松开。
与此同时,土地庙外两道身影极快闪过,跟着在看清楚庙中发生的一幕后,快速离开。
半柱香的时间过后,白鹤楼中,楚朔厢房里。
正在吃着徐晏殊从外面买回来的当地小吃的楚朔听到了吕刚的汇报,一边舔着油滋滋的手指,一边漫不经心道:“真看不出来,这丫头的警惕心如此强,如果不是咱们的人锲而不舍的一直跟着她,恐怕还真被她给骗了,至今还不知道她究竟住在何处。”
吕刚看着吃烤鸭吃的满嘴是油的殿下恨不能戳瞎自己的眼珠子,我说殿下啊,虽说您跟皇后娘娘一样是个爱吃的,只是如此不顾及形象,真的好吗?还是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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