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看重魏翔天的一身卓绝武功,又因他出身大家风度翩翩心中更为喜欢,在有心栽培、悉心教导之下,在魏翔天二十五岁时便封他为盘龙城都督,统管一城兵力,坐镇与大梁边陲。
魏翔天也算是不负皇恩,盘龙城在他手中稳如磐石,军民相处和乐,再加上随着各国之间的休战,盘龙城更是作为重要的经济枢纽中心造福于一方百姓;魏翔天因政绩卓绝,就这样在盘龙城中一扎根便是二十年。
民间传言,魏翔天不禁带兵厉害,经济手腕同样令人折磨;盘龙城中的大半商铺店面皆是隶属于都督府,就连这闻名整个盘龙城的白鹤楼都是都督府名下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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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楚朔难道有了出去走动的心思,领着同样憋闷在楼中的吕刚走出客房,待来到楼梯拐角之处时,突然顿了顿,像是受到什么牵引,本是已经快要迈出去的步子被他收回,转身就朝着去六楼的楼梯口走去。
当初那小二介绍,步上白鹤楼的六楼就能看见满城之境;待楚朔在六楼找到一处看风景极佳的位置坐下来,望向一眼看尽的满城风景时,嘴角不禁隐隐带笑,看来这小二的言词还真是一点也不作假;虽说五楼同样能看见满城风景,可却跟从六楼欣赏的景色格外不同。
现在正值秋季,满城秋色迷人,城中布景错落有致,只消望上一眼就能让人生出站于云端,指点天下之意;其大气磅礴之感迎面扑来。
吕刚面色激动地站在楚朔身侧,伸手扶着手边的扶栏,神色亢奋道:“真没想到,这边陲一城竟然有如此风采。”
楚朔垂眸托腮,同样附和了一句:“看来这个魏翔天还真是一方人物,我也算是来对了。”
听到楚朔此言,吕刚在微微一怔的情况下很快就明白过来。
他总算是想明白为什么殿下在来到盘龙城后就不再急着赶路,反而是住进这白鹤楼中,看来殿下是真的怀揣了某个目的来到这里,且这个目的一点也不小。
就在这主仆二人心思各异的时候,突然从楼底下传来一阵吵杂的异动声。
此时坐在六楼的客人极少,再加上楚朔选的位置距离那处异动传来之地最为接近,所以,在声音传来之时,楚朔和吕刚就先看到了事发之地。
就看在白鹤楼的一处偏隅角落中,一个三四岁般大的小男童被白鹤楼中的厨房伙计围堵在角落里拳打脚踢,那样孱弱的一个身体,被如暴雨般的拳头毫不留情的揍打在身上,竟是连一声都不吭,只是垂着脑袋弓着身子,双手紧紧地盘于胸前似乎在护着什么东西。
那帮伙计似乎被小童不哭不喊的样子惹怒,下手更是不留情,直到最后也不知是谁突然猛踹一脚在小童的胸口,本是已经被打的连口气都喘不均匀的男童终于无力承受这招重击,狠狠地跌趴在地,而一直被他怀中的东西也随着他摔倒的动作滚落出来;原来,竟是些残羹剩饭,看上去要人不忍。
厨房伙计瞅着洒满一地的残羹剩饭,脸上依次闪过讥讽的嘲笑和难掩的戾气,欺善怕恶的秉性几乎被他们表现的淋漓尽致;一双双布鞋毫不留情的踩在这些饭菜上,看着男童挣扎着扑上来想要将掉落在地的饭菜捡起来的拼命摸样,更是得意的哈哈大笑,最后甚至还在离开前狠狠地扇了这个男童几巴掌才得意洋洋的走远。
男童受到如此对待,竟是到最后都没哭喊求饶;他跌跌撞撞的爬起来,用一双蜡黄的小手轻轻的拍了拍被洗的发白的麻布衣裳,不顾脸上身上的伤痕,一瘸一拐的来到被踩的面目全非的饭菜前,先是捡起一个被踩憋的包子,又去捡被啃剩只剩下一点肉丝的鸡腿。
看见这一幕,楚朔几乎是下意识的蹙了蹙眉,只是向来冷静的他并没有对此作出评价,而是继续做托腮状,看着男童缓慢的动作。
而就在这时,一队整齐的兵马从远处呼啸而至;这队人马看上去训练极为有素,不管是从穿着还是从眼神中迸射出来的精神劲儿,都几乎能让他人感受到来自于军中磨砺的杀伐之气;只是,待这队人马快要走近时,本是动作缓慢的男童突然像是受到了惊吓,连捡起来的食物都顾不上,慌忙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就毫不犹豫的往自己脸上抹。
楚朔腰板立刻停止,看向男童的眼神中闪烁着浓郁的好奇;就是连站在身侧的吕刚都好奇的忍不住探出了身子,似是也不太明白男童的动作。
而男童在做完这番动作后,就团成一团,紧紧的缩在墙角的角落里,一双惊恐睁大的眼睛里隐隐漫上了雾气,似是正在经历自己人生最可怕的事;小小的身板艰难的挤在墙角里,恨不能跟身后冰凉硬冷的墙壁融为一体。
而呼啸而来的兵马在路过男童时也只是稍稍侧目扫了一眼,跟着,就脚也不停的直接离开。
直到这对兵马离开许久,男童像是才从惊怕的氛围中回过神来,小小软软的身体几乎瘫软成泥,软趴趴的靠着身后硬冷的墙壁,重重的呼吸着。
而这时,男童似乎察觉到一直有人在看他,巴掌般大的小小脸颊微微扬起,被温暖的金辉怜惜的笼罩着;这是一张很是清秀惊艳的面容,虽然浑圆但却微微上挑的眼尾,挺直的娇小鼻梁透着淡淡的清秀和羸弱,苍白的嘴唇虽然有些翘皮但形状却很是好看,蜡黄的肤色一看就是因为长时间营养不良所致,可就算是被生活折磨到了泥土里,那双灵气十足地大眼睛里却没有自怨自艾,反倒是光彩十足,要人惊艳。
楚朔这辈子只有别人望着他痴痴地份儿,他还从未望着别人痴痴地。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不动声色的咳嗽了一声,像是要遮掩这片刻的尴尬,半晌之后,开口道:“吕刚,你看出什么来了?”
吕刚也被这小小娃娃身上迸射出来的风采轻吸了一口气,这样小的年龄就有如此风采,若是长大后必然会是一个能令江山失色的人物。
可吕刚知道,殿下问的不是这个,沉思片刻,答道:“这个孩子身上有秘密。”
楚朔嘴角扯着淡淡的笑:“还有呢?”
吕刚若有所思的看向刚才那队兵马离开的方向,又道:“这个秘密应该还与都督府有关。”
楚朔毫不遮掩的向吕刚投去欣赏的眼神,果然,跟在他身边的属臣就应该要有这样的观察力。
楚朔沉默下来,他仔细打量着男童的一事一物,想判断男童的来历亦或者是发现些什么,可是半刻过后,他连丁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探查出来;不过仔细想来没有半点线索才是最正常不过的。
可以看出,男童的警惕心很强,要不然也不会丢弃自己拼命保护的食物在都督府的兵马快要逼近的时候将自己弄成了一个大花脸;光是这份胆气和利索的判断,就能看出男童的警戒之心早已超乎他人之想象。
但,就算是男童掩饰的极好,有一点东西是他无法遮掩的。
那便是,与生俱来气质和融进骨血之中教养风度;那双如琉璃般璀璨夺目的眼睛,绝对不是一个真正的小乞丐能够拥有的,甚至在这白鹤楼中,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拥有一双那样璀璨摄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对苦难的屈服,也没有对命运的质控,倒像是一片汪洋大海,温柔的包容着一切,原谅着一切;让再桀骜不驯的人也沉溺其中,甘心收揽羽翼。
楚朔对这个男童的兴趣越来越浓,甚至都要打破他不好管闲事的规矩。
吕刚看出主子对男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时他自己也对这位男童颇为刮目相看,要知道他是个武人,只会从武人的角度去看一个人;刚才那帮欺善怕恶的伙计那样欺负这个男童,明明被打的那般惨烈,他都没有哼哼一声,可见心性是极为坚定地,这对吕刚来说简直吸引太大。
要知道,要想成为一代武林宗师,首先必须拥有的就是不屈的意志和磐石般不可转移的心性,这个孩子在这两个方面,都能拔得头筹。
“少爷,我们要不要”
吕刚试探着开口,他对这个孩子产生了浓郁的兴趣,甚至有种想收徒的念头。
楚朔是什么人,怎么会看不出吕刚对这个男童的兴致有多高;透彻的眼睛朝着不远处的都督府扫视了数眼,最后,做出决定:“把他带来见我,记住,别吓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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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朔:老爹,你儿媳妇出场了,快准备好见面礼
楚烨:混账小子,竟敢偷偷离家出走,还诱拐良家少女?去!罚跪宗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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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竟然是个女娃娃()
盘龙城属大梁边陲重城,城池坚厚,兵甲凌厉,拥五万重兵铁骑,十万常驻百姓。楚朔虽说自幼被楚烨带在身边接见大臣、涉猎朝政,但真正对盘龙城的认识却并不多,唯一了解盘龙城的途径就是听取各方朝臣之言和楚烨的亲口灌输。
如今亲自得见这雄踞边陲的重城,楚朔在对魏翔天此人敬佩欣赏之余同时心底深处的忌惮也越来越深;如果,手握如此重权的魏翔天真如翎羽卫查得心怀不臣之心的话,那对大梁来讲,还真是祸患无穷;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一路直奔盘龙城而来,且在城中住下的真正原因。
此次出京,一为母后,第二,就是冲着他魏天翔而来。
楚朔做出这个决定并非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深知自己的能力有多少,纵然身份尊贵,可在一方手握雄兵的老将面前,他还是脆弱如蜉蝣,难以撼动已扎根二十年之久的魏天翔;可纵然如此他依然前来,只是希望亲自探一探这盘龙城的虚实,看看在魏天翔的治理下这里究竟是何情景,同时最好能查清他魏天翔是不是真的有不臣之心,好为父皇分忧。
当然,这一切都必须是在确保他毫无生命之忧的情况下进行,一旦被人发现,必须立即撤离;要知道,父皇如今只有他一个儿子,虽说父皇正值壮年,不愁以后再无其他子嗣;但对自己自家老爹是个什么德行楚朔实在是太了解了,除非是母后答应再给他生个弟弟,要不然,父皇这辈子都得苦哈哈的宝贝着他这唯一的独子了。
想到这里,楚朔不禁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虽说他很感动父皇对母后的一往情深,甚至能够为一个女人做到守身如玉这对于父皇来讲是多么的不容易;可是父皇作为一个帝王却是很不合格,身为皇家子弟,头等要事就是延绵子嗣,可这一点父皇做的却是差强人意;真不知百年之后,父皇驾崩去见皇爷爷的时候,会不会被皇爷爷赏板子。
“少爷,人带来了。”
吕刚的声音让楚朔从乱七八糟的情绪中回过神。
抬头朝着站在吕刚身边的男童看过去,饶是楚朔如此心性都忍不住暗惊,这个孩子实在是太瘦了,他真怀疑一阵风吹过来会不会真的将他给卷走了。
刚才只是在楼上看他被欺负,没想到叫近了来看,他竟是被他想象中的还要弱小,还要枯瘦;而就是因为过分瘦弱,他的一双眼睛则显得更大,眼神中的琉璃光彩更要人看得一清二楚。
落安宁不知该怎么描述自己现在的心境,亲一秒她还苟延残喘的靠着冰冷的墙壁为自己躲过一劫而暗自窃喜,可后一秒突然出现一个男人,对她说他的主子要见她。
这个男子出现的如此突兀,虽说一身布衣打扮,可她能够认出被他提在手中的宝剑价值不菲且削铁如泥,一看就是不凡出身的人物;她仔细想着今天出来寻找食物的每一个细节,推敲着是不是自己一不小心暴露了什么从而引起他人的注意;但是一遍遍的思考下来她都毫无头绪,而那男子身上的气势更是要她避无可避;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刚才察觉到的似被人窥视的不适感,难道说,这个男子的主子无意间撞见了一举一动,甚至看到了她的一番做派对她产生了怀疑?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更不能跟着男子走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男子突然又开口说了句:“娃娃,我家少爷很有钱,你应该很饿吧,只要跟我走,你就能吃饱肚子!”
落安宁抬头讶异的看着面前一副诱拐不谙世事小童的愚笨男子,哼,难道他以为自己真是三岁小孩儿?想要考吃食来哄骗自己?
就在落安宁准备不理会这个‘拐子’的时候,忽然顿了顿,等等!男子这话的意思莫不是真将自己当成了好吃好骗的孩童?并没有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倒是不介意跟他走一趟吃些东西,如果能再带走些食物就最好不过了;毕竟,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为了迷惑面前的男子,落安宁真的装出一副好被诱骗的乖巧模样,听话的点着头就跟着男子来到了白鹤楼;只是让她没料到的是,男子口中的少爷竟然还是个奶娃娃,且还是个漂亮白嫩的奶娃娃。
这一刻,落安宁翻白眼骂爹的冲动都有了!
妈的!耍她玩是不是?姑奶奶现在没心情陪着奶娃娃玩过家家!落安宁拍了拍手,对着楚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后就朝着楼梯口走,可她这脚步刚迈出去,身后,一声稚嫩的嗓音缓而慢的传来:“你为什么要躲着都督府的军卫?”
落安宁被这一句话击中,整个人如掉入冰窟般全身僵硬;她的秘密被人窥见了,她将要无所遁形了,可真正让她无法忍受的是,一语道破她秘密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奶娃娃?!
怎么办?杀了他?!不,她可能会是奶娃娃的对手,但绝对不是奶娃娃身边这个护卫的对手,她能看得出来,这个护在奶娃娃身边的男子是练硬功夫出身,一身卓绝的武功恐怕连魏翔天都未必按的住他;这样一个出彩的武功高手竟然甘心给人当下人,这个奶娃娃的身份绝对不一般。
母亲离世前再三叮嘱她不可招摇,不可招惹身份不明的人,更不能认识身份非凡的人,可现在,她主动撞到了枪口上,不仅让人察觉到了自己辛辛苦苦隐瞒的秘密,甚至还是让这样一帮人察觉出来。
落安宁这一刻去死的心思都有了,可就算是这样,她还是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冷静,转过身,目光警惕的看着坐在椅子上不断晃动着双腿的奶娃娃。
看住男童的警惕,楚朔倒是不遮掩也不避讳,继续说道:“我听闻盘龙城都督魏天翔爱民如子,能征善战,多年来掌管着偌大的盘龙城治理有方,在他治下,百姓安居、商户太平,就连流匪贼寇不敢将主意打到盘龙城的地界;就差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在这样一个赛过桃花源记的地方,魏天翔简直如神明般存在着,百姓对他歌功颂德,更有不少人为他在家中点起了长明灯;这样一个文韬武略、内外兼修的好都督,别人看见他府中之人出现不急着去拜谢示好也就罢了,你竟然会害怕的全身发抖瑟缩成一团,真是奇怪、奇怪呀?!”
落安宁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一个奶娃娃竟然会有如此气势,有这样的气魄也就罢了,还能出口成章,言词连贯,更是句句直戳她的心,剥落她伪装的一层层假面;究竟是何等高门府邸才能养出这样惊采绝艳的孩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个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矢口否认,最好是能让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因为饥饿难耐而迫不得已来到大酒楼中偷盗的小贼。
只是,落安宁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楚朔亲眼看见她为了保护食物而不要性命的模样,则更加确定她和都督府有难以言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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