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残酷,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知道”杨业一听,想起了曾经的杀伐征战,又想起了还关在郭周营帐的父亲,有些失色的言语道。
马校尉回想起当时的一幕幕,此刻还有些心有余悸,讪讪地说道:“将军,你是不知道啊,当时大家包括陛下都认为逆周同样人困马乏,无力再战。可没想到,就在我们休息的时候,又来了一股生力军,一员老将宝刀未老,带着两员小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冲到军中就是猛砸乱戳,沾者亡,碰者死,没人敢向前半步。我等拦不住他们,片刻就冲到了中军,陛下惊慌未定,拼命地抽打战马,所幸那是匹宝马,渐渐拉开了差距。”
“我等也知抵挡不住,眼下保住皇命才是关键,纷纷杀退眼前的贼兵,跟随在圣上的身后。那小将追赶不上,飞出一锤,击中了陛下。”
马校尉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等见陛下口吐鲜血,趴到了马背上,留下一部分弟兄牺牲了自己,舍了性命抵挡那人,剩下的,护卫着陛下向北面逃去。”
“马校尉忠君爱国,拼死护送陛下脱离险境,真是我军将士的楷模,相信圣上醒了过后,必会嘉奖你们的。“杨业虽说不在忠于刘崇,但对马校尉这样忠心护主,不畏生死的英雄之举,心里还是充满敬重之情的。
“留下来的弟兄为我等争取了时间,那逆周的将士便放弃了追赶,剩下的军士逃回来的估计也不多吧?”
“是的啊,想想那整个高平之战,陛下带去的三万大军,损伤殆尽,十人中不足一人逃了回来,真是惨不可言啊!”杨业感叹一声,接着问道:“之后呢,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马校尉想了想,脸上显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说道:“陛下昏迷不醒,我等还在逆周境内,怕引起别人注意,便自作主张,抢来一辆马车,又将陛下和我等换成百姓装扮,装作护院家丁护送老爷的模样赶路。又担心一路不安全,有围堵追击什么,便不敢走大路,东面靠近逆周,所以连夜渡过汾河,走西路沿着吕梁山脚,一直向北,这才到了太原。”
杨业听了他的一番所说,心里还是挺敬佩这人的,拱手称赞道:“马校尉不光忠勇,而且心思缜密,遇变不惊,陛下能够回到京城,马校尉大功一件啊!”
“杨将军谬赞了,此乃属下应尽的指责,不敢称功!”
杨业还想再说,就看见门外进来数人,仔细一看,原来是刘崇的次子、太原尹刘承均带着宰相郑珙、赵华,宣徽使陈光裕,枢密直学士王得中、侍卫都指挥使蔚进等人来到了宫中。
众人简单地相互见了礼,刘承均便十分着急地问道:“杨将军,不知父皇怎么样了?”
杨业微微施礼,说道:“禀告二皇子,陛下进城的时候不省人事,现在太医们正在里面还没出来,不知情况怎么样?”
刘承均一听,便迈开步子要进去,众人赶紧拉住,“皇子,此时不能着急,贸然进去的话,弄不好会影响大夫治疗的啊!”
被众人劝住的刘承均,一甩袖子,只能在门外干着急。
转眼已到了晌午,日上杆头,众人还守在门口,等待这里面的消息,看着刘承均来来回回地踱步,中车令刘继颙走过近前,轻轻说道:“二皇子,您还在歇会吧,别到时候陛下醒了,您却倒了!”
“没事,我还能坚持。”
说着,只听“吱——”宫门打开,一群人迅速围了上来。
“太医,我父皇还好?”
“陛下醒了没有?”
“圣上的伤严重吗?”
众人七嘴八舌,太医医治了半天,已经有些疲惫了,这一出来又被群臣包围,只感觉自己要晕过去了。
杨业因为不怎么关系刘崇了,所以现在还是比较冷静,在人群后面大声说道:“各位大臣,先让太医喘口气,一个一个问。”
听到杨业的话,刘承均也觉得一窝蜂上来反而没有效果,命众人安静后,又亲自问了一遍。
太医擦了擦头上的汗,呼了一口气,欠了欠身,战战兢兢地说道:“禀二皇子,各位大臣,陛下的情况有些不容乐观啊!”
“什么,你说什么?”刘承均有些不敢相信,上前抓住了太医的肩膀,吼道。
“二皇子恕罪,微臣说的都是实情啊!”太医有些无奈,哭诉地说道。
刘承均听了,无力地将手松开、垂下,神情说不出的茫然。
接着,御医“噗通”跪倒在地,说道:“陛下本就年岁较高,体质不如往前,此番受此重伤,身体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加上伐周失败,积郁在胸,难以排解,让伤势更加严重了。”
众人一听,纷纷低下头,不敢再有什么动作,刘承均的脸色已经煞白,面部也有些抽搐,沉声问道:“你直说好了,我父皇还能不能救?”
太医心知肚明,但也不能触了霉头,只好硬着头皮说道:“臣等自会尽力而为!”
刘承均一听,大喊道:“什么叫尽力而为?什么叫尽力而为?”说着,抬起脚狠狠踹了地上的太医几脚,“救不活父皇,你们都下去陪葬!”
见刘承均还要在踹,一旁的大臣们连忙将他拉开,劝说道:“二皇子息怒啊!”
“是啊,二皇子,请暂息雷霆之怒,要是将他们打死了,没人能就陛下了!”
听了众人的劝说,刘承均这才冷静了点一点,“你们赶紧救治,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务必救活父皇!”
“是,是,是!臣遵命”说完,退回了寝宫。
刘继颙见太医进了去,又来的刘承均身旁,陪着笑脸说道:“二皇子,眼下咱们在这也无能为力,不如先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好了。”
刘继颙乃是五代刘守光的后代,这刘守光乃是后梁幽州燕王刘仁恭的儿子,却因为与父亲的姬妾私通,被刘仁恭打了一顿,断绝了父子关系。后来,刘守光在幽州称帝,因为残暴不仁,所以历史称之为桀燕。刘守光被李克用擒获处死后,桀燕也随之灭亡,他的后代流落各方,刘继颙便是其中之一。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这刘继颙也像他的先人那般,为人奸险,喜好阿谀奉承,投人所好,以求得高位、利益。
眼见着北汉刘崇已经半只脚进来鬼门关,刘继颙心中一计较:这陛下虽然没有立太子,但他的大儿子刘赟早被郭威害死,众皇子中,二皇子可谓最长,又素来被陛下看中,南征时任命为监国。万一陛下驾鹤西去,以资格、才能来看,必是二皇子继承大统。所以,这刘继颙从进宫开始,才会一直努力地讨好刘承均,希望能寻找傍上这棵大树。
刘承均此时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刘崇,微微看了一眼刘继颙,说道:“刘大人,不用费心了,我想我还在这守着吧!”
其他的大臣见了刘继颙的行为后,也纷纷走了过来关心道:“二皇子,还是休息休息吧,别把自己累坏了!”
“就是就是,人是铁、饭是钢,午餐已经备好了,还是吃点吧!”
杨业也带着马校尉走了过来,劝说了一番,刘承均见盛情难却,只好在群臣的陪伴下,进了膳房。
午膳过后,杨业见眼下不需要他什么,他还要负责城中的治安,便辞别了刘承均和其他大臣,出了宫门。
马校尉完成了护送任务,操劳多日,刘承均命他到兵部报个到后,回去休息了。
刘承均带着其他文武群臣,继续守在皇宫之中。
直到天色已晚,杨业换班交接,又进了皇宫看望,才有人从门内出来,慌慌张张的。
第五十五章 替罪羔羊()
夜幕已经降临,大明宫内的那微弱的烛光,在晚风的吹拂下,摇曳着,感觉随时都会熄灭。恍惚的灯火,婆娑的树影,坐立不安的人儿……
守在宫门的刘承均,看见宫内出来一人,却是太医院的姜院长,年过花甲,为人谦和,毕生专注行医,医道出众,在北汉太原城中,素有名望。
“姜院长,不知父皇怎么样了?”
姜院长看了那充满关切的眼神,微微叹了一口气,轻轻扶了扶胡须,说道:“禀二皇子,陛下已经服下千年野山参,经臣等的一番调理,眼下脉象还算平稳,只是有些微弱无力,依旧昏迷不醒。臣怕二皇子在外面等得着急,特来禀告一声。“
“那我能进去看看吗?”刘承均急急地问道。
“可以去看一看,但万不可心急,不要喧哗,以免惊扰了皇上。”
刘承均微微一颔首,回身对其他大臣们说道:“父皇情况已经稳定,大家都操劳一天了,也不必再等下去了,都回去休息休息,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你们呢!”
台阶之下的丞相郑珙、赵华等人,互相看了一眼,虽然心里也都担心皇帝,但也知道人多太乱,便告辞离去了。
刘承均进了寝宫,看见龙榻上那个老人,面容惨白无光,头发灰白干枯,微弱的呼吸只有在靠近时才能听到,心里很不是滋味:这郭家真是欺人太甚,我刘家的天下被篡夺了不说,郭威老贼还害死了我兄长,这眼下父亲也要被郭荣这小贼害死了,这是要将我刘家赶尽杀绝啊!
正常的人亲人被害的时候,都会愤怒不已,更何况像刘承均这样,身负好几代人的国耻家仇呢?此时他心中仇恨的火苗愈发膨胀,复仇的怒火愈演愈烈,脸上不知不觉有些燥热,手中的拳头正在咯咯发响。
渐渐被仇恨吞噬的刘承均,此时的内心已经无法再平静了,坐在床头,怒火好像要从眼中冒出似的,暗暗立誓,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让郭家得到报应。
姜院长立于身后,看着刘承均那愤恨到有些发抖的身子,微微闭上了眼睛,暗暗叹了一口气,这时候要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那后果将是会很严重啊!希望二皇子能清醒清醒。
正想去提醒提醒他,身边一人轻轻扯了扯他,侧脸一看,原来是他的徒弟,太医院的沈院丞。他微微使了个眼色,是在示意自己不要多事,免得惹火上身,迁怒到自己。
姜院长被他这么一扯,随即说道:“二皇子,眼下天色已经很晚了,让陛下好好休息吧!”
听了别人的提醒,刘承均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得有些深了,挤了挤几下眼睛,缓了缓神,说道:“那好吧,你们在这里伺候好了,有什么事情及时通知我。”
“是!”还在宫中的太医近侍们,齐声应道,恭送刘承均离开。
一连几天,刘承均都会在宫中,可是躺着床上的刘崇,丝毫没有一点起色,急得他心中越发的急躁,根本就没法批阅奏折,处理政事。相反,他却动不动在宫中发脾气,吓得宫女近侍们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他,小命就没有了。
这天下午,刘承均又偏殿中大发雷霆,周围的近侍们全都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时,有人匆匆进来,跪在地上,说道:“禀二皇子,皇上那边……”
“我父皇那边怎样了?”刘承均没等那人说完,抢先问道。
“陛下醒过来了,姜太医等人请二皇子过去。”
刘承均顾不了那么多了,一甩袖子,迈开步子就往寝宫走去。
一进寝宫,刘承均直扑向床前,刘崇半躺半坐的靠在床头,看见自己的儿子到了,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红光,尽管有些费力,可嘴角上还是微微笑了笑。
“父皇,担心死儿臣了,您可算醒来了!”
“咳咳!”刘崇虚弱地咳嗽了两下,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儿费心了,朕一切都……还好!”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刘承均终于再次听到了了父亲的在说话,心里十分的高兴,都有些不知所云了。
看见自己的孩子这么的关心自己,刘崇心里也是十分的欣慰,吃力的抬起手,想在摸摸儿子的脸,可努力试了几下,还是失败了。
心中哀叹一声:我这身子,估计没几天活的了。又有想到了死去多年的大儿子刘赟,神情更加伤感,说道:“那年,你大哥被害时,咱们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现在我还能看你一眼,已经是上苍垂怜了。”
“不会的,父皇乃真命天子,必会长命百岁,您定是在骗我,对不对!”刘承均看着已经苏醒的父亲,心中自然以为他已经逃过一劫,会慢慢变好的,根本就没想过他还会说这样的话,所以有些激动地抓住刘崇的手,哭吼起来。
这时,刘崇微微攥了儿子的手,说道:“朕自己的身体,朕是知道的……我儿就不要再奢望什么了。”
“父皇……”刘承均听了这话,有些不知所措。
“皇儿,你也不必太过悲伤,人纵有一死,该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刻,刘崇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一样,开始劝慰刘承均,说道,“朕这一生不甘……平庸,跟随你伯父打……打天下,辅佐他建立大汉。可没几年你伯父高祖皇帝便驾崩了,你的堂兄……刘承祐,他年少轻狂,误听人言,导致民愤,失了天下。”
“朕当时也……也是心中怒火难平,所以不惜卑躬……屈膝,舍下身段,屡次相求契丹,一行只想着雪国耻,报家仇,重新……问鼎中原。”
“朕经此大败,全都想明白了,什么皇位,什么权利,一切都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苦苦追求,不仅害了自己,更让更多的人一起遭罪,这么多年来,因为朕的一己私欲,发动了多次战争,害苦了多少的百姓啊!”
刘崇努力地抬了抬头,看了看窗外,继续说道:“所以,朕希望你能明白,如果朕此次抗不下去,驾鹤西去,千万不要想着报仇,千万不要走朕的老路,朕不希望这仇恨再害了你啊,皇儿!”
“父皇!”刘承均跪在床边,哭喊着。
“记住,不要……不要沉溺过去,要把握现在,珍惜眼前,更……更要展望未来,咳咳,凡事都考虑考虑,多……多想想未来!”
刘承均依然不愿相信这些,还要开口说话,刘崇却打断了他,“咳咳,好了,朕感觉……感觉累了,回……回去吧!”
“是,儿臣遵命!“刘承均缓缓地站起身来,恭敬地行了一大礼,退了回去。
回去以后,刘承均辗转难眠,不停地回想着刘崇和他说的那些话,因为年轻气盛,他根本没有他父亲那样的经历,也那样的思想,那样的感受。所以,刘崇的话没能平复他心中的怒火,反而有些火上浇油,他心中的积郁依旧愤愤难平,越想越是怒不可遏、脸红筋暴。
第二天,天色还是蒙蒙亮,刘承均还在床上休息,因为他晚上情绪不稳,久久不能睡,到凌晨才得以安眠,此时睡得正香,就听到门外有人大喊:“大事不好啦,陛下驾崩啦!”
刘承均被这动静吵醒,连忙跳下床,飞奔了出去,后面还跟着几个拿衣服的侍女。还没踏进宫内,就听见里面传来阵阵嚎哭,听得他脚步有些发软,险些摔在了台阶之上。
“父皇,父皇!”刘承均进来寝宫,泪水再也难以掩盖,大哭了起来。
就这样,北汉开国皇帝刘崇,在高平之战中,被郭屹飞锤击中,加上积郁难解,重伤不治,就此西去。这也是郭屹降临乱世以来,改变的第一件事,历史上的刘崇在高平之战后,又活了大半年才驾崩的。眼下,他就这样去世了,不可不说郭屹穿越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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