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佛之宴 备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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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佛之宴 备宴(下)-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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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恶心的家伙。可是那样的话,你当时就应该当场揪住他,清楚地告诉他:‘不要再继续做这种变态的事了!’大部分这样就可以吓阻对方了。如果这是有人冒用工藤的名字寄信行骗,这样做应该也可以弄个水落石出。”
    “要是她敢那么做,就不必须恼啦。”阿润说。
    说的也是——木场也这么想,所以没有反驳。
    “那,你对健康长寿那么执着,明知道危险还去参加,为什么最后又不去延命讲了呢?”
    “这……”
    看样子,春子不再参加的理由相当难以启齿。
    春子用手掌按了几下脸颊。“……是因为蓝童子大人……”
    “通灵小鬼的神谕啊?”
    原来是在这里连上的啊。
    “延命讲过了深夜,男女就会分别到不同的房间,一直持续到天明。早上我要离开的时候,工藤先生就站在门口。我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春子双手按着脸颊,愧疚地说。“结果……一辆漆黑的自用轿车开了过来,停在工藤先生的前面,然后……蓝童子大人从里面……”
    “走了出来?” 
    总觉得太凑巧了。是木场想太多了吗?
    “蓝童子大人对工藤先生说了什么,结果工藤先生瞄了我一眼,快步走掉了。我呆在原地,于是蓝童子大人走了过来,对我说:‘那个人很邪恶。’”
    “那是,呃……叫什么去了?照魔之术?”
    “是的,然后大人有对我说:‘这也不是正派的集会。’”
    “哈!”
    感觉是用灵能去对付另一个灵能。
    “不正派……?真敢说哪。”
    能够大言不惭地断定他人正不正派的家伙,大部分都不能相信。严格地来说,正不正派,没有任何人能够决定。就连世间公认的法律,顶多也只是个参考标准,有时候也会被判断为是错的。
    “可是……我也没有对大人的话照单全收。因为那时我完全不知道蓝童子大人的事。就算我是乡下来的,也不会一下子就相信第一次见到的小孩说的话。如果不是他为我赶走工藤先生,我想我也不会理他吧。”
    “可是一听之下,他的话十分通情达理。大人说,这些集会活动全都是为了卖药而设的局,这一点我也隐约感觉到了。”
    “设局……,可是你们明明早就知道才……”
    “若说早就知道,的确是如此,不过仔细想想,刚开始时,我的目的并不是买药,而是以为只要参加就可以变得健康。不,我想每个人都是这样的。然而不知不觉间……才参加了几次,就变成是为了买药而参加的了。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药有效果……”
    “可是啊……”    
    木场觉得就算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嗯……没错,所以每个人都是主动参加的,说是诈欺,我想是有点不一样……。可是就算药再怎么贵,也没有人敢当场拒绝老师处方的药,说太贵了我不要。只要听到不吃药就会危及健康,每个人都……”
    “都会买吗?”
    “都会买。可是仔细想想,来参加的人虽然都不是很健康,但也没有罹患绝症,顶多就是有些宿疾。宿疾这种东西,任谁都有一两种症状,所以仔细想想,其实每个人的身体状况都算一般。然而大家为了比现在更健康、活得更久,竟争先恐后的去买药。这不是有点奇怪吗?”
    这么一说,确实是有点奇怪。药这种东西,一般是生病的人才会吃,或是为了治疗恶化的部位而使用。可是在延命讲,不吃药也不会死。就算不吃药,也能维持过去的健康。吃药是为了比现在更好,那么……
    “这……不是迫于需要才买的,说起来算是一种奢侈品吗?”
    阿润说:“可是,本来就是这样呀。近代西洋医学是对症疗法,但汉方的基本是改善体质吧。所以现代的医学是等出了毛病才用药,但汉方是预先处置,预防恶化。根本上的想法就不同。”
    不过是个酒店老板娘,却有着奇怪的学识。
    春子听到阿润的话,想了一会儿,说:“虽然这么说,可是如果只说吃了可以长寿,一般人也不会去买那么昂贵的药吧。现在这种时代,谁都没钱那么奢侈。蓝童子大人所说的圈套就在这里。”
    意思是制造非买不可的状况吗?
    就像春子说的,现在这种时代,没有人是完全健康的。无论什么人,或多或少都有点小毛病,这才是常态。长寿延命讲看准的就是那轻微的病痛。他们说:“让我来治好你那小小的病痛吧。”
    就是这点让人上钩。
    因为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每个人都只是想要过得更健康一些罢了。但是那小小的心愿不知不觉间被掉包了,不依照指示身体力行,健康状况就会恶化,变得比现在更糟……
    这话种说法委婉,态度也很柔和,但骨子里威胁。长寿延命讲且同时悄悄告诉你说:只要照着吩咐的做,身体就会愈来愈好,能够过得更快乐,可以活得更久……
    于是每个人都主动希望,争先恐后,抛却钱财去买药。不断地买。
    因为每个人都想长寿。
    ——这是没办法的事吧。
    度过非生即死的艰困时代,社会好不容易总算安定下来了,任谁都不想在现下死去吧。战争时,每个人只为了不在战火中丧命而拼命。战争结束,复兴也告一段落,才总算可以摆脱死亡威胁,也才有了思考活下去这档事的余裕。
    话虽如此,社会依旧不景气。若只是唐突地标榜“这是长生妙药”,也不会有人买吧。每个人都自顾不暇了,哪能把买米的钱拿去买药?没饭吃的话,再怎么健康都没用。有时候饥饿远比生病更要严重,无论是生活在后方的人,还是穿越火线归来的人,都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庶民的钱包管得很紧,为了让他们打开钱包,需要各种技巧吧。
    强制无效,怀柔也无效。
    推销和宣传也没有意义。
    可是,这个东西的话,人人会买。
    既不强制也不怀柔,不推销也不宣传。商家连一句“请买吧”都不说,可能也不曾说它有效。但是,不照着他们说的做,就会出现许多小毛病。不遵照指示去做……会损及健康。
    如果照着指示做,就不会这样。
    ——相信吗?
    相信吧。而只要相信,就会买。
    一旦相信,钱包就会打开。就算有些勉强,也会凑出钱来。
    因为这是自己根据亲身体验,做出来的判断。客人相信的不是商家,而是自己。
    无自觉得被强制,无自觉得被怀柔——自发性地涌出购买欲望。
    木场了解了。
    春子继续说:“更高明的是,就像我刚才说的,没有人能够完全遵照那些复杂琐碎的指示生活。再怎么说,六十天很长。所以每次去,身体就会有哪里变差。而且又是不遵守指示的自己害的,所以就更……”
    “而且对方又是态度亲切地加以指示。”
    “再加上六十天的药分量也很多。”
    “要大量地、整批的买下来是吗?”
    “是的。所以光靠我的薪水实在不够,不过我还有一点父亲遗留下来的财产……”
    “财产?”
    原来她有财产啊。
    “明明有财产,你何必在工厂工作呢?”
    “说是财产,其实也只是一块土地,所以……”
    春子说,就算要卖,也相当麻烦。
    “是土地啊。”
    “嗯,虽然是没什么用的乡下土地……。不过最近法律改变了,似乎会被征收很多税金,所以我卖掉了一些……,我差点就要整个卖掉了。幸好蓝童子大人及时忠告我,我才没有那么做。”
    “所以你才会感谢那个小鬼啊。哎,也是他帮你赶走了工藤嘛。可是啊……我得重申,那些家伙都是半斤八两,全是一丘之貉。就算其中一边是坏人,另一边揭露了这边的底细,也不代表揭露的一方就是好人。听好了,曾经在类似情况下受骗的人,大多数都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受骗。”
    “一而再、再而三……?”
    “是啊。因为原本相信的事物不能相信了,为了填补这个空洞,会去相信别的东西,骗人的家伙也会不断地出现。所以不管在哪里,都一样会被骗。依我看哪……你也是那一型的。”
    春子第三次“哦……”发出没劲的回答。
    反应很不可靠,不晓得她到底明不明白。
    “那要怎么办?”阿润说话带着鼻音。“你就不管人家了吗?只会神气兮兮地忠告。说起来,都是你们官吏不牢靠,国民才会去相信一些怪东西。不过,才刚被硬逼着相信什么国家至上,吃了大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啦。警察靠不住,要是你不能帮这女孩,她也只能去向那个通灵少年求救啦。”
    “啰嗦,闭嘴。”
    木场的脸变得极其凶暴。 



2

    “记忆力比别人好?”京极堂说到这里,停下话来,一脸突然地望向木场。“……是那个小姐自己说的吧?”
    “噢。”木场愚钝地应了一声,反正他不可能明白这个乖僻的人在想什么。木场没有接话,沉默不语,于是瘦骨嶙峋的旧书商从粗壮的竹林间,送上有些疲倦的视线。
    木场交抱起双臂。“问这干嘛?这怎么了吗?”
    木场明白问了只是白问。反正对方一定会说什么线索不足、不确定要素太多、没办法断定云云,和他打迷糊仗。即使如此,这个时候还是该问一下,因为这是木场的立场,是木场的职责所在。
    不出所料,没有回答。
    木场默默无语地跪下,抱起并排在地面的一堆竹竿。这是孱弱的朋友砍倒的,京极堂说要拿来挂门帘。
    “搬到簷廊去就行了吧?”
    “啊……是啊。哎,在这里谈也不是办法……大爷,你有空吗?”
    “今天我休假。倒是你,书店哩?”
    “今天不开门。”着和服的旧书店商说道,抓起放在地面的镰刀,从怀里取出布来层层裹上。
    “下午岛口会过来。在那之前要办妥的事,只有将这些竹子锯成恰当的长度而已。”
    “一早来了个刑警,下午又跑来一个事件记者,生意都甭做了哪。”木场揶揄道,京极堂鼻子哼了一声,说:“就是啊,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他好像本来无意做生意。
    “你的伤好了吗?”木场低声问道。
    约十天前,京极堂——中禅寺秋彦与木场共同参与了那场凄惨事件的落幕,他被卷入惨剧当中,额头受了伤。不仅如此,京极堂应该也已证人的身分被传讯了好几次,应该真的是好一阵子都没有开店营业才对。
    京极堂只是再次笑笑,说:“不巧的是,内子不在,只能拿我泡的难喝的茶招待你。”
    穿过稀疏的竹林,紧临着就是京极堂的住处。木场打开后面的木门,穿过精心整理的中庭,把竹子放在簷廊上。主人说外头很冷,请他进客厅,但木场应说簷廊比较舒服。
    一月二日还很温暖,过了三月以后,风却突然冷了起来。木场竖起外套衣领。穷忍耐正适合自己。
    等了一会儿,热茶送来了。难得不是泡干了的茶渣。就像主人说的,夫人不在时,会端给客人的都是几乎一点颜色也无的茶水,和热开水没两样。是因为大清早来访的关系吗?   
    “好冷。”
    “那就进来呀。”
    “这里就好了。”
    老实说,木场有所顾忌,不愿意和京极堂面对面。因为木场觉得,京极堂应该比他更深陷在之前的事件里,难以自拔。
    至于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其实木场自身也不清楚。
    不过,木场强烈地感觉比起毫无感想、吊儿郎当的自己,这个人一定有着更确实的想法。
    木场转头窥看朋友的模样。
    身穿和服的旧书商正打,量着砍来的竹子。
    京极堂在平素,也总是一脸不悦,难以看出表情,所以乍看之下,他似乎总是稳如泰山。这也是当然的,京极堂并非事件直接的当事人。说起来,他是受人请托才勉强出面的,而且出面解决时,也并未犯下任何过失。木场认为他的行动十分适切,而且是最妥善的选择。再加上既然京极堂是平民百姓,不必像木场一样感到自责。最重要的是,如果京极堂没有插手,事件可能根本不会结束,不结束的话,有可能继续出现牺牲者。以这一点里看,京极堂不应感到有何遗憾才是。
    ——不,不是这样的。    
    不管怎么样,牺牲者的数目都不会改变。或许只是原本会拖上十天的事,一天就结束罢了。那么,也可以视为由于急着解决而产生的扭曲,在一夜之间夺走了许多条人命。
    在身后打量竹子的朋友,或许正在为此后悔。不管怎么说,硬是吹熄了原本不会结束的事件灯火的,不是别人,就是京极堂。
    木场再度窥看他的表情,没有特别不同。
    ——就算如此,他果然还是……
    感到后悔吧——木场心想。
    虽然这或许只是木场的愿望,希望京极堂感到后悔罢了。
    “你是说……庚申吗?”冷漠的主人徐徐地开口。
    木场脱掉一脚的鞋子,把脚抬放到膝盖上,扭过身体说:“噢,我想这种事问你最快。老样子,又来听你无聊的长篇大论啦。那是宗教吗?”
    “不算宗教,是习俗吧。”
    “可是他们会拜拜吧?”
    “拜拜?”
    “拜拜那个什么猴子啊,还有很多手的佛像。”
    “哦,你说三猴和青面金刚啊。那不是膜拜,是祭祀,那与其说是本尊……,是啊,比较接近纪念碑或供养塔吧。如果讲确实地举行了一定的次数,就会做为纪念将他们祭祀在集会的场所。”
    “那样还不算是宗教吗?”
    “不是宗教。又没有教义,没有开山祖师,也没有固定的本尊。 ”
    “你刚才不是说会祭祀吗?”
    “所以说……是啊,大爷,过年时你也会在神龛上摆神酒和点灯吧?那算信仰吗?”
    “说信仰也算是信仰吧,不过我也不是特别相信什么。唔,算是讨吉利吧,是一种习俗嗯?这样啊,原来如此。那,就像传统习俗吗?”
    “唔,算是吧。古时候就有叫做待日、待月类似的习俗。即使只论代庚申,也可以追溯到平安年代吧。《续日本后纪》、《西宫记》里,就记载了宫中庚申御游的情形。”
    “哦……”木场敷衍地应声,反正他听不太懂。“随便啦。也就是说,跟过年一样,没有什么特别深奥的意义喽?”
    “也不能说没有意义。”京极堂说着,走近木场身边,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习俗和惯例不会毫无意义地形成。”
    “彻夜喝酒作乐,除了解闷以外,我想不到其他还会有什么意义。可是,就算是为了解闷消愁,比起几个邻居呼朋引伴定期来上一次,倒不如各自等到忧闷够了再一起來吧。”
    木场这么说,京极堂笑了。
    木场也微微地笑了。
    “说起来,为什么是庚申啊?庚申就跟丙午什么的一样,是一种历法吧?”
    木场问得很笼统。但朋友似乎也听懂了。
    “事十干十二支。”
    “老鼠和老虎什么的十二支吗?”
    “就是所谓的干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这十干,与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这十二支组合起来,共有六十种搭配,可以用来纪年或日,所以庚申每六十日,或每六十年就会碰上一次。大爷喜欢的戊辰战争(注:指一把六八年至隔年发生的明治新政府军与江户旧幕府军之间的一连串战争。)和壬申之乱(注:六七二年,天智天皇死后,大友皇子与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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