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给对方留一个好印象,想要对方记住自己,哪怕只是一个……名字。
百草在桌子底下慢慢的将手伸向颜初,碰到他的手以后,她一点点的抓住,抓的紧紧的,牢牢的,仿佛那是一块绝世珍宝,稀罕的不得了。
流川夜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捋着百草鬓间的绒发,“百百啊,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来这种无聊的酒席!”
百草接连侧了侧头,却始终没能避开流川夜触碰的指尖,她不得不松开握着颜初的手,然后用手拂开流川夜的手臂,声音不高兴的道,“我又没让你来啊!”
“有你的地方,怎么能没我?”
“我们两个,你是你,我是我,没有什么关联。”
“那么,我喜欢你,这算不算一种关联?”流川夜说。坐在他另一边的,那个让五花肉一见钟情,血流不止的美貌女子,一时神色黯淡许多。
百草看着那美貌女子眼里唯一容下的少年,“可是我不喜欢你!”
“你看我又英俊又潇洒,又聪慧又机智,能文能武,一心一意,哪里不比颜墨白好?”
感受到众人注视的目光,百草脸色有些发窘,她将头凑向流川夜,极力压着嗓子说了一句,“你哪一点都比不上颜初。”
“我要是胜过他呢?”流川夜反问一句,话音未落,他疾伸左手,将百草往身前一拉,随即右手一挥,摆在桌上的一对象牙筷便如蛟龙般跃起,挟着雷霆之势的射向颜初。
坐在颜初上首的女子毫不犹豫的想要拔剑相护,而与五花肉隔了一张空位的美貌女子,也电射而起。
“男人之间要决胜负,你想让墨白楼主胜之不武吗?”烈苍郁按住女子拔剑的手,语气不咸不淡。
那压下的胳膊重如山岳,女子竟完全挣脱不得,她掀眉看向烈苍郁,目光是冷的,却又蕴着怒火,“楼主内伤在身,假如再添新伤,我就杀了你!”
烈苍郁看她一眼,“你两次说要杀我,都是跟他有关呢!”
百草被流川夜一只手拢在怀里,她的身子像被铁钳箍住,丝毫不能动弹,唯一转动自如的大约只有眼珠,很容易看清眼前的景象,只见颜初手臂虚抬,掌心向外,那被流川夜拍出的一对象牙筷,本是齐齐而射,却不知怎的变成错位相接,头尾相抵,两只筷子在空中紧密相连,如同一体。
两筷在半空中凝立不动,但是筷头相连的部分却如燃尽的香灰,簌簌而落,随着一双精致完好的象牙筷,化为寸寸飞灰,也不过是须臾间的事。
眼看着最后的两截短筷,都是长不盈寸,百草在流川夜的怀里挣的涨红了脸,烈苍郁按着的女子手上血管暴起,她一双冷淡的眼眸里火星四起,带着一种燃烧的怒意。
而流川夜另一侧的美貌女子,在短筷消弭殆尽的同一时刻,毫不犹豫的挥掌击向颜初,颜初挨这一掌,顿时身形一滞,手无力的掩了掩胸口。流川夜收手的时候,身子一震,他手臂一软,似乎再没了力气。
烈苍郁松开始终按住女子的手臂,女子迫切的望向白衣青年,但是那边挣脱束缚的少女却先她一步的扑向青年,声音里的焦灼和关切显露无疑,“颜初,你怎么样啊?伤在哪里?严不严重?”
白衣青年浅浅一笑,他摸了摸少女的头,只道,“我没事。”而他另一侧的女子霍然起身,拔剑就要刺向流川夜。
“住手!”颜初制止,女子握着剑柄的手捏得指节发白,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挣扎半晌,她忽的转身向烈苍郁发难,颜初快一步的按住她肩头,“不得无礼!”
女子看着那搭在肩头的手,身体像是种了定身术,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僵硬,震惊、讶异、茫然、呆怔,似乎找不到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
“颜墨白,我喜欢的人,就不会轻易放手!”流川夜开口,语气铿然有力。
“我亦如是。”颜初与他目光相对,“我在意的人,我要亲自给她幸福,别人给的,我不放心。”
那握剑的女子,如遭雷击,身体明显的晃了一下,她像是无法承受身体重量般的瘫软着坐下,清冷的面容像是落了雪,经了霜,大片大片的掉着血色。
百草看一眼流川夜,“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也不要你喜欢我!”
“百百,我喜欢你,不怕全世界都知道,但是你没资格让我放弃你,因为我爱你就像你不爱我一样的坚决!人生那么长,我用十年追你又怎样?”流川夜说。
此言一出,粘着五花肉视线的美貌女子,不声不响的坐下,她明丽如花的面容一点点的失去光泽,像是开到极处而颓败的花,那么美,却暗无色泽。
“颜墨白,我喜欢的人,就一定会把她追到手!”流川夜看向颜初,目光坚定不移,仿佛带着一种宣誓般的决绝和不悔。
颜初目光不避不让,“她若在我身旁,有人痴情不悔又怎样?我若在她心上,纵是情敌三千又何妨?”
百草听到颜初前后一番话,表情又喜又羞,她微微低头,半咬着嘴唇,手上捏着衣襟,模样羞羞答答。
烈苍郁将诸人的神态尽收眼底,他对着百草,遥遥举杯,“能让流川少爷和墨白楼主,两下相争,姑娘实在是个香饽饽,我敬姑娘一杯,我先干为敬,姑娘且随意。”
想到烈苍郁的小侯爷身份,百草显得诚惶诚恐,她想巴结他或者有意讨好他,可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是百草觉得自己也不笨,烈苍郁敬的酒,他嘴上说着随意,但其实只有喝完,才显得诚意。
百草端起翡翠玉杯,将酒尽数灌入嘴中,她想一口喝尽,却因为动作太快太急,而呛到了喉咙,顿时一阵剧烈的咳嗽。
流川夜想抬手拍拍她的背,那边颜初将她拢在怀里,手上抚着她的后背,一下下的替她顺着气,流川夜闷哼一声,他目光扫一眼烈苍郁,语气冷硬,“不准再敬我姑娘酒!”
“本侯记住了。”烈苍郁淡然一笑。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跟我哥说话!”一直插不上嘴的烈恩雅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她拍桌而起,手指着流川夜,话语间带着一种盛气凌人的架势,但是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她,流川夜更是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五花肉目光痴迷的看着那美貌女子,见她始终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不由鼓足勇气道,“姑娘,我、我叫宗成。”
烈苍郁瞟一眼无动于衷的美貌女子,像是为五花肉介绍,“这位姑娘便是潇湘苑的虞美人,名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宁虞。虞美人缘悭一面,今日能得一见,实是稀有难逢。”顿了顿,又道,“据说虞美人和潇湘苑背后的神秘公子,倒是郎才女貌,虞美人自是无愧红颜,不知那公子该是怎样的仪容风范?”
小骨头面露不屑之色,“单说外貌,我五弟也是一表人才,要论尊贵,那也仅次于堂主和我,那个公子在江湖上算什么东西,四爷爷我都没听说过!”
☆、【106】见色起意
“那阁下听过镜湖山庄没?”烈苍郁问出一句,不待他回答,接着道,“世人都知道镜湖山庄为天下首富,即使归云堂,也对之礼让三分,而这位公子,他却拥有与镜湖山庄相抗衡的财富,或者更多。”
百草舒缓过来,听到这话,顿时咋舌道,“那这人得多有钱啊!”
“百百,跟我在一起吧,我也很有钱啊!说不定我还就是这位公子呢!”流川夜将头凑到她耳边,声音笑嘻嘻的道。
百草睃他一眼,“你要是这位公子,我还是江湖第一侠客呢!”
“那我要真是的,你就同我在一起,好不好?”
“不好!”两句话一问一答,一个语气温软,一个却拒绝的干脆。
“流川少爷和墨白楼主,一个身为豪门显贵,一个掌控半壁武林,彼此倒也不分尊贵,但如果流川少爷与潇湘苑背后的神秘公子同为一人,那风头可能盖过楼主呢!”烈苍郁说。
百草听到他夸颜初,不禁有些小得意,但是听到后半句,心内就不乐意了。而流川夜却喜滋滋的问了一句,“百百,你说是也不是?”
“有钱就了不起啊?”百草还未开口,对面的小骨头一拍桌子,他用手指着流川夜,“你说你是不是那狗屁公子,你要是的话,有种咱俩单挑!”
从未出声的虞大美人终于看他一眼,“你算什么呢?”
百草偷偷的瞄一下颜初,宁虞说话了,虞美人说话了,颜初会不会注意到她?他看她的目光会不会跟自己一样?那是一样好呢,还是不一样好呢?
“我五弟对你一见钟情,你看不出来吗?”小骨头说。
“两人没有任何的了解,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我需要放在心上吗?”宁虞说。
流川夜一如既往的将视线粘在百草身上,听到这话,他眯了眯眼睛,如宝石般明亮的眼眸里瞳孔微微收缩,那初次见面时的花脸小丑和雨后蓝天下的刹那惊艳,如果那时……
“姑娘,我、我不是你说的那样。”五花肉望着宁虞,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宁虞却不看他,也无言语。
五花肉两只手扭在一起,他尽量把声音放平静,“姑娘,我真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看这里还有月司命和烈大小姐,另外薛大美人我也见过,但我见到她们都是好好的,所以我真的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百草很是不满的撇撇嘴,我也在这里啊,我那么一个大好的姑娘,你就不能顺便带一句吗?她目光扫过桌面的几位女子,手上不自觉的牵了牵衣服,似是要牵出一种叫做宽松的感觉来。
宁虞淡淡的扫一眼五花肉,语气里带着微微的嘲讽,“那你是要见到每一个女子都失态一番?”
小骨头挑眉,“我五弟不过是看上你,怎么就叫失态了?”
“男儿血气方刚,遇到心动的女子,一时血往上涌,也足见这女子的魅力,至少在那一刻,你让他情难自控。”烈苍郁笑着打圆场。
“哥,那有没有让你心动的女人呢?”烈恩雅好不容易插上一句话。
“再不吃,这些菜就要凉了。”烈苍郁神色从容的伸手夹菜,“诸位尝尝,看味道如何?”
百草见他避而不答,心里愈是想知道答案,她将头凑到颜初耳边,用手遮住嘴,很是小声的道,“你说他有没有心动的人呢?”
颜初唇际微弯,浅笑道,“你想吃什么菜,我给你夹。”
百草皱皱鼻子,“颜初,不要这样嘛!”
“那你给我夹也行!”颜初微笑道。
右上首的女子看着少女的诸般言语和神态,以及青年眉目间的温和笑意,她捏着筷子的手紧了又紧,垂落的目光,凝固成一段无声无息的伤痛。女子目光注视着别人,偶尔也有人将视线落在她身上。
那一餐饭,有人笑,有人沉默,有人食之无味,有人杯盏未动。
午后时分,一轮暖日悬于高空,天气逐渐放晴,百草肩上系着颜初给她搭上的鲜红披风,看着屋外明朗的日头,她手上捏起披风的一角,动作欢快的跑了出去。
道路两旁的积雪逐渐消融,路面湿湿哒哒,颜初看着她像兔子般跳脱的身影,似是无奈一笑,“雪天路滑,你还是小心一点。”
但是,百草心里高兴啊,颜初身边有个月练,他见过薛大美人,现在也目睹过虞美人,但颜初还是说喜欢她呢!
百草心里实在乐开了花,她想笑,她内心的喜悦和甜蜜需要一个宣泄的理由,“颜初,你看雪后的蓝天多美呀!”
系着披风的少女忽然转身,她手搭着眉沿,微微仰头,“这是我见过最美的天空了!”
雪后初晴,白云漂浮的天空,有淡金色的阳光斜斜射来,这样的景色说美也美,但温暖的阳光照着那面容清冷的人,即使光芒落入她的眼里,也照不进心底。
“哈哈,真是美呢!”前方的雪地上传来女子声声脆耳的笑声,仿佛杨柳下的蝉鸣,欢快的都能滴出水来。
颜初喜欢她,即使想想,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呢!这会是她的一个梦吗?听说做梦的人,不会感觉到疼,如果这不是梦,那么就算狠狠疼一下也是极好的!
那围着鲜红披风的少女一路蹦蹦跳跳,笑声不绝,像是一朵开在雪地的火红之花。然而事变陡生,含笑注视着那道身影的人,只见少女一脚没踩稳,脚底一滑,顿时就要摔飞出去,白衣青年虽疾掠而至,但到底还是崴了一下脚。
百草苦着一张脸,想哭却又忍了回去,嗯,是的,这里有这么多人,哭了不好看!而且是她自己没留神,哭了也不能赖到别人头上,最多说明自己没用,那更不能哭!
“扭到脚了?”颜初看着她皱成一团的脸,无奈的叹息一声,弯腰将她轻轻的抱了起来。
身后的潇湘苑里,走出薛大美人和胡小少爷一行,薛大美人看着雪地间被拦腰抱起的女子,她绝美的脸上有羡慕和渴望,但更多的是深深的不甘和嫉妒。
嫉妒是原罪,它隐藏在我们身体的血液里,一旦被点燃,便会烧出怨恨的怒火。薛诗诗心有不甘,她从社会最低层的梨园戏子到今日冠绝一方的名头,她付出多少,又失去多少?
她荣居四大美人,与烈恩雅齐名,可是她所追求的富贵,却是烈恩雅与生俱来的。
她不能自己选择父母,在身世上,她心里纵然有无数的愤慨和怨悭,终是无济于事,但她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相信事在人为,她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聪明、美丽、知世故、懂人情,她深信,一个女人,只要能嫁入门阀贵族,便是一次命运的重生。
流川夜主动搭讪,她好不容易等来命运之神的青睐,可是却被人横插一脚,她追悔莫及!
那个女人,那个该死的女人,要不是她厚颜无耻的插进来,她怎么会失去一次大好的机会?她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她怎么不恨?怎么能呢?
“铁苇,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我把那女人搞到手。”胡小少爷看一眼身侧细眉小眼的男子,然后他用手指着远方那一抹鲜红的身影,“要是把这小娘们睡了,老子也长脸啊!”
冬日的太阳就如女子的美貌,总是红颜易逝,日头渐渐落下西山的时候,城内一家普通的客栈里,腰系纯红底滚深色丝线织成腰带的中年男人,卑躬屈膝,俯身于地,“下官必将尽全力治好他,以不负所托。”
“那就有劳张太医了。”临窗而立的男子,身材颀长,他穿着一套黑色衣衫,玉冠束发。
中年男人望着他的背影,几次张了张嘴,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的道,“下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来听听。”
“下官不知小侯爷用这些珍稀良药,如此费心费力的救一个人,所做为何,还请小侯爷指点迷津。”
黑衣男子没有答话,中年男人等了许久,在他以为再也等不到答案,就要起身告退的时候,头顶传来一句淡淡的话语,“人有执念,就有缺点。”
中年男人听到这一句突兀的话,像是怔了怔,窗边的男子似乎猜到他的表情,接着道,“有些人的缺点,我喜欢。”
长街的另一头,手持寒铁剑的女子,剑尖滴血,她手臂在空中一扬,长剑如游蛇般的电击而出,顿时将跑到数丈外的两名壮年男子如人肉叉烧般的钉在了一起。
“多谢女侠救命之恩!这伙强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镇的人,都深受其苦,女侠为民除害啊!”
白雪覆盖的地面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众多尸体,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地面,四周却有许多老弱妇孺,或者携家带口的纷纷朝着雪地中央的女子跪下,那说话之人头戴纶巾,话语文绉绉的,大约是众人里比较有威望的。
☆、【107】别太执着,他不心疼
“客气。”女子淡淡一句,她跨过足底的尸体,抬步就要往前走,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