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想着自己大概在他怀里睡了一夜,心情实在是复杂,这样的自己,会不会给人一种轻浮的感觉?百草心中像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也顾不上颜初的问话,逃也似的道,“我去看看星河,看他醒了没?”
半上午,百草陪着颜初找了一家歇脚的客栈,安置妥当,星河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遮着眼睛,看不出醒转的迹象。百草无意识的搓着手,对着面前的白衣青年低声道,“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星河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每天给他运功疗伤。”颜初笑着回了一句。百草双手交叠着握了握,过了片刻,才道,“那星河就交给你,我回戏班子了。”
颜初脚步轻移,身子不偏不倚的挡在她面前,他嘴上带笑,“星河昏迷不醒,你就留下照顾一段时间,不好么?”
“我回去有点事,很快就回来。”百草夺路而逃。回去的路上,她紧走慢走,直到接近中午的时候,她才徐徐的走到位于城郊处的薛家戏班子。
推门进院,院子里空无人声,百草正要走进去,正门的堂屋里,有一个徐娘半老的女人探头张了张,百草见那女人,恭声喊了一句,“赵妈妈。”
女人冷哼一声,再没多看她一眼,只是不冷不热的道,“小蹄子,还知道回来?回来做甚?”
百草目光避了避,想着应该怎样糊弄过去,女人伸手抓过一只包袱,冲着百草没头没脸的砸过来,声音冷漠的道,“你要是依了胡小少爷,就是这当家花旦也有你的份,瞧着你对胡小少爷抵死不从,我以为你当真是三贞九烈的女子,原来是心比天高,想着攀上富贵少爷,好做金凤凰!”
百草无言以对,谁叫她确实动了流川夜的歪脑筋,也怨不得别人羞辱她,她对着女人福了福身子,低低道,“赵妈妈,这次算我错了,请你原……”
“算你错了?什么叫算你错了,难道这些事是老娘瞎编乱造的?”
百草闭了闭眼睛,改口道,“赵妈妈,是我错了。”
“你错了?你哪有什么错啊?是我们这庙小,供不起你这座大神!”女人冷嘲热讽,“既然你都能跟镜湖山庄的少爷搞上一腿,还跑回来做什么?”
小院的偏屋走出一个打杂的小厮,他不由分说的将百草拽到一边,百草诧异的看向他,“小六哥?”
“百草姑娘,你不要说了,赵妈妈不会让你留下的,你还是走吧。”灰衣小厮将从地上捡起的包袱塞给她,又从兜里掏了几十文钱递给她,“这些你先拿着,如果用完了,还是没个着落,还可以回来找我。”
百草不接,她笑笑说,“小六哥,我不缺钱的。”
小厮从那裹着的包袱里翻出一个木匣子,匣子被敲破,里面空无一物,小厮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你还有钱吗?”
百草脸上一白,半晌方道,“我的一吊钱呢?”
小厮几次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道,“百草姑娘,你还是走吧,这里容不下你的。”
“我的小银子呢?”百草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她辛辛苦苦积攒小半年,那些她锁在木匣里属于她全部家当的银子呢?
“你还是走吧,赵妈妈不会再留你的!”小厮推推搡搡的将她推向门外,口中无奈道,“你也不要去找薛姑娘了,她不会承认的……”
小厮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慌乱的用手捂着自己的嘴,捂的严严实实。百草呆呆的站在门外,许久不言,小厮见状,有些发急的道,“百草姑娘,你没事吧?我知道你攒些钱也不容易,可是赵妈妈这次无论如何不会留你的。”
百草慢慢的回过神,她勉强一笑,拍了拍小厮的肩,“我才想起来,那些钱,我答应了要借给薛姐姐,但是我又没来得及将锁匣子的钥匙给她,所以薛姐姐这才砸了匣子,我哪里会怪她呢?”
“哦,这样啊,难怪呢!”小厮点头点到一半,却又顿住,“可是薛姑娘会缺你这点钱?”
“人总会一时手急,你说呢?”百草将包袱系了系,背在肩上,嘴上犹犹豫豫道,“姐妹一场,这点钱对薛姐姐虽不算什么,但她要是没想起来,我也不要她还了。”
“要还的要还的,这点钱对她来说十有**不会往心里去,但是对你就不一样了。你还是跟她提一下吧,她要是想起来了,肯定会还你的。”小厮说到这里,再没了同情的神色,脸上笑道,“胡小少爷似乎包了潇湘苑的场子,还特地请了薛姑娘过去唱戏,你赶紧去那找她吧,这点小钱,薛姑娘一定不会抵赖的。”
☆、【070】青梅凋谢,竹马无依
百草又跟他寒暄了一会儿,打算要走的时候,才颇不好意思的道,“那我去找薛姐姐了。”
小厮点头一笑,“你也别不好意思,她要是没想起来,你少不得还要提醒她一下,这也没啥不好意思的。”
百草连声应着,和他挥手告别。正午的太阳挂在天空,百草顶着火辣辣的日头,脚下不停的走到潇湘苑,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将她拦在了门口。无论百草好说歹说,对方只有一句话,“如果你没有烫金小木笺,进去的事,想都不要想。”
“胡小少爷请了薛家戏班子,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想到有东西没带,于是派我回去拿,我这才来晚了,我跟薛家戏班子其实是一起的,还请二位通融一下。”百草说的恳切。
守门的二人听了,目光对视一眼,各自摇头一笑,其中一人道,“小姑娘啊,每天试图混进潇湘苑的人多了去了,他们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忘记带烫金小木笺,你这个理由,实在很一般啊!”
另一个人笑归笑,笑完之后,还是热心的道,“你没小木笺也不打紧,你要是真的回去拿东西了,不如将东西给我,我替你送进去。”
百草攥着手中的包袱,默然片刻,她开口道,“那就有劳你了,劳烦你替我喊个人,她叫薛诗诗,你应该听说过。”
薛家戏班子的当红花旦薛诗诗,名满天下,引无数英雄尽折腰,不论是闯荡江湖的剑客,还是碌碌无为的普通民众,不知其闺名者,少之又少。
守门的男子进去后,不多时从里面走了出来,开口道,“里头正是开宴的时刻,薛姑娘要随时等着唱戏,一时大概脱不了身。”
百草点了点头,站在无处可挡的烈日下干等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那热心的男子忍不住又走了进去,出来后只是对着百草简略的说了一句,“再等等吧。”
百草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她胡乱的抹着额头上的汗,咬牙等了下去。另一个男子挑挑眉,出声道,“你们既然是一个戏班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照我说,你还是打哪来打哪回去吧,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急于这一时半会儿?你别看他替你跑的勤快,其实自打薛美人今天来了,他巴不得能多跑几次。”
说话的男子用眼神勾了一眼跑腿的男子,后者像是被人揭穿什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梗着脖子,不答话。百草无声笑了笑,“我不比薛姐姐人红事多,反正我有时间,等就等吧。”
“这个随你。”男子无所谓的说了一句,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也转身走了进去,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是略带兴奋还是同情的道,“我看你有的等了。”
百草在最火烈的日头下站了一个多时辰,又晒又累,她有些头昏脑涨的感觉,只能靠着墙角,蹲下身子。
守门的一对侍卫像是约定好了,轮流进去几次,然后带着莫名的兴奋走出来,眼看着太阳落到西山,其中一人又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转身入内。
百草拍拍身子站起来,她微微仰头,两只手合成喇叭状,放在唇边,大声喊道,“薛、诗、诗!”
潇湘苑里锦绣如画,酒暖菜香,在其中一间丝幔垂地的雅阁里,围桌而坐的无一不是带着富贵气的青年公子。
上首的尊贵处坐着一位绯衣青年,他的长发扎束齐整,只垂下两条镶边的玉帛丝带,要不是他容貌清瘦,瘦的下巴有些尖俏,那该是怎样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即便如此,也足够让人移不开视线。
雕花红木桌上,盘盘碟碟堆放的水陆珍馐前,他杯箸未动,无一言语,有人敬他酒,来者不拒,也不多说一字。倘若一时无人敬酒,他就自斟自饮。
“他除了喝酒就是喝酒,一句话不说,像个哑巴,真是无趣。”说话的青年眼角下有很明显的黑眼圈,“铁小公子,你让阿瑞请他过来是何居心?”
“他来都来了,你还想他怎样?这人架子不小,他能来,已经是给阿瑞面子了。”接话的青年细眉小眼,声音细声细气。
坐在主人位置上的青年,圆头圆脑,其貌不扬,他用筷子敲着面前的碗,“要是虞美人能现个身,本少爷宁可不要这个面子。”
“胡小少爷,您今天可是将雍州有权有势的人聚成一桌,难得诗诗有幸,讨的一个座位。”说话的女子坐在绯衣青年的下首,也算是一个恩宠有加的座位,她对着圆头圆脑的青年,娇笑着举杯,“胡小少爷,诗诗再敬您一杯!”
“薛大美人的酒,怎么能不喝?”胡小少爷举杯喝酒之前,眼神色眯眯的在她全身上下扫了扫。
“薛……诗……诗……”
一道喊声透过层层的帷幔,传入雅阁,薛诗诗怔了一下,随即装作没听见,她将酒杯搁在唇边,浅浅的抿下一口。
碧纱窗外,那喊声却不肯停歇,变得一声高过一声,几乎能传到潇湘苑的每个角落,在潇湘苑后宅一处华美的院落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指尖忽然轻微的动了动。
那动作实在太不明显,以至于守在他床头的女子也不曾发觉。那女子满身心的守着少年,甚至连隐约传入屋中的一缕喊声也没有发觉。
潇湘苑的大门处,青衫少女还在不遗余力的喊着,直到她想停下换口气,耳畔突然传来一道娇媚的语声,“你找我做什么?”
百草掉头看过去,将手伸到她面前,“还我钱!”
“此话,从何说起呢?”娇媚的声音故意拖缓了些。
“薛诗诗,还我钱!我不想跟你多废话!”百草不耐烦的道。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娇媚的语声不仅拖的缓慢还带着些无辜。
“薛诗诗,我用来存钱的小匣子不见了,直到我在你的衣柜里翻出来,你还想抵赖吗?”
“百草,你是想套我的话么?”薛大美人身子向她靠了靠,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其实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故意砸了你的小匣子,然后用里面的钱全部买了糕点,分赏给众人,你能奈我何?”
☆、【071】各取所需
百草一把抓了她的衣领,气的咬牙切齿,“那些都是我的钱,你有什么资格用?你凭什么可以这样对我?”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在镜湖山庄,流川少爷一开始想要追求的明明是我,你一个丑角,怎么也敢抢我的风头呢?”薛大美人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根,用比先前更低的声音道,“还有那天晚上,你在荷塘边吃的稀罕点心,你知道就是有钱也难买的到吗?”
百草回忆着当天的情景,对于前面一句话,至少表面看上去是那样,但是后面一句话,却听的人莫名其妙,“我是记得我吃了些点心,但我没偷没抢,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我说那些点心,是我费了许多心思才送到融堂主手上,他却连尝都没尝,就被你吃个精光,你觉得跟你有没有关系呢?”薛诗诗说。
“我不知道那是你给他的,就算这样,你有什么理由花我的银子?”
“如果你知道,你会怎样,你就不吃了吗?还是说,那些点心我给了融堂主,你吃的是他给你的东西,和我并没有多少关系。”薛诗诗语气一顿,含笑看着她,“如此说来,我用你的银子买了糕点,吃糕点的是别人,你的银子花在糕点上,你应该去找那些吃糕点的人才对呀!”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百草气红了脸,“你不要欺人太甚!”
守门的两位小青年,看到薛大美人没说几句话,就被那女子揪了衣领,薛大美人不仅不还手,还始终挂着笑脸,那女子却不罢手,实在不知好歹!
早知道这样,他们就不替那女子上楼喊人了,虽然他们从头到尾都没能和薛大美人说上一句话,这个倒不是不想,而是实在没有机会。
潇湘苑里间朱红色门庭里先后走出满身酒气的富家子弟,薛诗诗瞄一眼众人,凑的离百草更近了些,她将唇瓣抵在她的耳根,声音徐徐的道,“百草啊,我是当红花旦,你只是一文不值的小丑角,我欺你又怎样?我花了你的钱,我还偏偏不还你,看你能把我怎样?”
“砰咚”一声,薛大美人被重重的推到在地,百草用膝盖牢牢抵在她身上,一只手毫不留情的扣着她咽喉,粗着嗓子道,“你要是敢不还我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薛大美人躺在地上,她似乎毫无还手的力气,只是眼中含着泪,声音呜呜咽咽的道,“可是,我真的没和你借过钱啊。”
“薛诗诗,你往常欺负我,我能忍都忍了,但是今天你要是不把钱还给我,那我们就新账旧账一起算。”百草膝盖下压,手指捏的更紧。
原先的雅阁里,空空荡荡,仅剩一位绯衣青年,埋头喝酒,四周的酒壶早已喝空,青年撑着桌子站起来,伸手抓起桌上的每一个酒壶倒了倒,随后一个接一个的扔出去,最后还剩下一壶仅存的香醇美酒。
青年抓在手里,他拔了酒塞,高举过头,将酒液一股脑的倒向自己的嘴里,他咕咕噜噜的咽着,身体有些不稳,他用手撑着身后的桌子,脑袋后仰。
青年抓着酒壶的水变得抖抖索索,那如瀑布般倾泻的酒水已经从原先的灌入口中变成浇在脸上,满壶的酒液一挥而空。
青年晃了晃身子,几欲摔倒,他眯着眼睛来来回回的在桌上搜寻了几遍,眼看着再找不出一樽酒囊。青年用手摸了摸额头,一步三晃的走了出去。
“光天化日之下,这是谁欺负谁啊?”声音响起的同时,百草像是小鸡一样被人从身后拎了起来,往地上一掷。
薛诗诗喉间一松,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以手掩面,抽抽噎噎道,“百草妹妹,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真的没有跟你借钱啊,如果你实在缺钱,你跟我说一声,我给你一吊钱,又有什么要紧呢?”
“薛诗诗,你别装可怜,我不吃你这一套,你也别想颠倒是非,你欠我的钱和我缺不缺钱没有任何关系!”百草那一下被摔的不轻,她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
“百草妹妹,你我姐妹一场,按理说,你长的也算标致,却一直被我压着风头,我唱花旦,你却只能来回唱着丑角,我知道你对我难免会有嫉恨。”薛诗诗用指背拂了拂眼角,声音温温吞吞的往下道,“众人都道你清纯,哪知一到了镜湖山庄,你便使出浑身解数勾搭流川少爷,妹妹既能做的出此事,又有什么做不出?”
将百草拎着丢出去,不失英雄救美的青年,笑着插了一句,“我说胡小少爷追姑娘,从未失手,怎么却在一个唱丑角的戏子那栽了跟头,我还以为她是想玩欲擒故纵。”
“胡小少爷生为胡大财主的独生子,也是家大业大。”薛诗诗不痛不痒的接了一句,“百草妹妹,你勾搭流川少爷,也不过是为了富贵二字,难道你觉得胡小少爷比不得流川少爷吗?”
百草心头火起,怒声道,“薛诗诗,我叫你还钱,你别说些有的没的!”
“你说我欠你钱,我说我没有借过你的钱,还有我确实说了你勾搭流川少爷。”薛诗诗从地上站起来,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叫我不要说些有的没的,那么不如你告诉我,这两件事,哪一件是有的,哪一件是没的,好让我单说有的、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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