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说得太清楚了。”纯婉用力扯下系着琴室钥匙的银炼子,连同手中的乐谱一同
掷向他,乐谱和钥匙击中他的右胸登时辙了满地。“你的琴室大可以留给其他更
有天分的学生,我根本就不需要!该死的不需要!”
纯琬愤恨地怒视他一眼,昂高下巴,从他身边走过。
子真伸手想拉住她的手,但只是一个迟疑,她便已经与他错身。
她不是难过,她一点也不难过!纯琬抬起头望着微阴的天空,将灼烫的泪水
眨回眼底。她只是生气,她气自己竟然天真的相信他真的认为她有天分,她气他
不该给她不可能成真的期盼。
硬扯下来的银炼子在她细嫩的颈部划出一道血痕,鲜红的血液缓缀渗出,最
后凝桑成豆大的血珠满落她胸口,染红了雪白的衣噤,跟着一滴澄澈的液体滑过
她的脸颊跌碎在血痕上,渲染开了强烈的鲜红龟泽,接着又是一滴……
她根本不难过?为什么要难过?这是她早就体验过的感受,不是吗?
就连陪伴她多年的多洛夫斯基老师都放弃了,他为什么不能放弃?
连她亲生父母都放弃了,他为什么不能放弃?
连她自己都放弃了,他为什么不能放弃?
纯婉扶着身旁的枫树,木然地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膝上,而后放声大哭。
为什么连他都放弃?为什么……
她受伤了。
子真坐在俞子城替小妹亻故的秋千上,怔忡望着手中染了血的银练子。
他在枫树林里听见她的哭声,一声接着一声将他的心柠得好疼。他想牢牢抓
住她的手,不让她离开,他想把她紧紧拥在怀里,不让她再掉眼泪,他想深深吻
住她的唇,不计半声呜咽从她嘴里传出,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她是学生,
而他是她的老师,师生之间的分际不该逾越,也不能逾越。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憎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把持不住,为亻十么会爱上自己
的学生。
如果他能够把持得住自己,他就可以在她身旁指导她,让她找回对音乐的感
觉,让她恢复信心,这才是他该做的,这才是身为师长的职责。
为什么他做不到?为什么他该死的做不到?
阴黑的天空开始落下大雨,冰冷的雨水打在他身上,他却浑然未觉。
屋内的俞子城从窗口看见弟弟失魂落魄的模样,浅浅叹了一声,撑起雨伞走
向他。
“子真,下雨了,进屋里去吧,再坐下去会生病的。”
子真抬眼望向兄长,努力扯出一抹安抚的笑容。“我想再坐一会儿,大哥,
你先进去吧。”
“谁的项炼!”俞子城看透他笑容中的勉强,却没追问,反而将往意力移向
他手中的银炼子。
“学生掉的。”子真将银炼子收人掌心,故意轻描淡写地说。
“你放心,爸的心脏很有力,再多一两次刺激也没问题。”俞子城厚实的大
手在他肩上轻拍了拍,转身走回屋里。言下之意就是,就算再多个师生恋的丑闻,
他们父亲大人的心脏依旧可以强而有力的运转下去。
可是他怎么能任事情继续失控下去!子真收紧双手,银色钥匙微微刺入掌心,
他昂起脸盛接着倾盆而下的冰冷雨水,希望冻人的雨水能计他清醒点,再清醒点
……
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艾曼达的异想天开,她可笑的奢想全都结束了。俞
子真大可在学校里待到老死,她也该认分的回去弄懂那些报表,别再妄想她这双
手还有机会再碰钢琴。
纯琬使劲甩上房门,弯身拉出塞在床底下的行李箱,将衣物和随身物品一古
脑儿全往里头扔。
“你就这么放弃了?”玛莉亚在门夕卜喊着。
“对。”纯婉冷声回道,用力扛出梳妆台的抽屉,把里头的小首饰像垃圾一
样倒进行李箱里,然后“砰”的一声把抽屉塞回原位。
房里传来的碰撞声让让玛莉亚不禁缩了一下,但仍大着嗓冂喊道“你不能就
送样放弃。”
“为什么不能?”她胡乱拨开黏在脸颊的纷乱长发,双手撑着梳妆台,望着
镜中双眼红肿,狼狈不堪的自己。她不记得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哭得
声嘶力竭,亻方佛要将这些年未强忍下的泪水一次哭完。
“你答应小姐要让Zhon离开学校的。”玛莉亚提醒道。
“我办不到,不行吗?我没那个能力,我看不懂报表,甚至连钢琴都没办法
弹,我只是个连活着都嫌多余的废人,不行吗?”纯婉吼道,伸手用力抹去眼角
不小心滑下自怜的泪水。
玛莉亚听到后来也火大了,以更高的音量回吼道“你不是废人,你只是习惯
放弃!一且受到挫折就缩回自怨自艾的壳里,再也不敢探出头来。你是个懦夫!”
纯婉用力拉开房门,低头看着足足矮她半个头的玛莉亚半晌,而后缓缓扯出
一抹冷笑。“没错,我就是懦夫,你满意了吗?”
玛莉亚往后踉跄了一步,无法逼视她眼中的伤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地只知道纯琬带着一身狼狈、怒气冲冲的走回来,劈头就对她说一切都结束
了,然后冲进房里收拾行李。她以为她只是在闹情绪,但情况似乎比她想像的严
重许多。
“我拿‘垃圾’扔他。”
“拿垃圾丢他?”玛莉亚诧然。“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不过他做了一件我早就对自己做过的事——放弃一个废人。”
纯琬清冷一笑,再次掩上门板。
玛莉亚望着眼前紧闭的房门,长声一叹。她的心结比她们想像中还深、还难
解开,看来还是得他们家小姐亲自出马了。
“老爷,门口警卫说有一位小姐说她和三少爷有约。”
老管家走进餐厅,对坐在首位俞锦源报告道。
“和子真有约?”俞锦源微聚拢两道浓眉。“告诉她子真病了,请她改天再
来。”
“爸,等一下。”俞子城拦住老管家。“她有说她是什么人吗?”
老管家偏头一想。“门口警卫说她说了一堆,不过全是英文,他只知道她要
找三少爷其他的全听不懂。”
“请她进来。”俞子城先向老管家吩咐道,才转向父亲。“爸,我们先看看
她找子真什么事。”
“也好,你去看看。”俞锦源摆摆手。“说到子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一回
事,竟然淋雨淋到发高烧。”
俞子城不理会父亲习惯性的叨念,亻顷身轻啄妻子的小嘴一下,才起身离座,
到客厅去。
下一会儿,老管家领着一位金蓝眼的摩登女郎走进屋里,俞子城乍见她只觉
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她。
“艾曼达。奎克。”她先报出自己的姓名,朝他伸出手。
“你好,我是俞子城,子真的大哥。请坐。”俞子城伸手与她一握,指了指
沙发请她落坐。听见她的名字,他便记起自己何时见过她。去年他到纽约开会,
曾有人介绍他们两人认识,不过她的身分反倒更让他觉得奇怪,子真什么对候认
识这位华尔街的理财天才的?
“我记得你。”艾曼达微微一笑,“那天唯一对我的投资公司没兴趣的人。”
“奎克小姐为客户创造利润的能力令人印象深刻,不过敝公司和香港天地投
资公司合作己久,彼此已经培养出相当的默契,所以暂时还没有更换的抒算。”
俞子城客气地说。
“唉,我真讨厌那个姓符的,老是跟我抢生意。”艾曼达似真似假地埋怨道。
她口中姓苻的便是香港天地投资公司的总裁苻天沼,两人虽然没有实际上的利益
冲突,不过向。来好胜心强的艾曼达多少有些和他暗中较劲的意味在。
俞子城直视人艾曼达眼中隐而不显的一丝丝黯然,明白她并没有她口中所说
的那么‘讨厌’符天沼。
“还没请教奎克小姐找子真有什么事?”他将话题移回子真身上,无意无礼
地窥探他人的心事。
“我来替他治病。他在哪儿?”
俞子城颇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他在楼上,请跟我来。”
“你真的病了?”艾曼达低头望着床上一脸病容、唇色苍白的子真。
“他前天莫名其妙地在花园里淋了一夜雨,然后就发高挠了。医生虽然已经
来看过了,也吃了药,不过看起来还是没什么精神。”俞子城对她咧嘴一笑。
“我相信奎克小姐一定有什么秘方可以让他恢复精神。”
“有没有用是不知道,不过秘方倒是有两帖,一帖叫朵拉。孟,一帖叫孟纯
琬。”
语音才落,便见躺在床上的病人,长睫缓缓掀动,迷蒙的目光茫然地注视着
房内多出来的两位意夕卜访客。“大哥?”
“看来奎克小姐的秘方效果谅人。”
子真顺着兄长的目光,望向房内的陌生女子。“你是?”
“我是艾曼达。奎克,你的乐迷。我们以前没见过,不过我们有个共同的朋
友,现在还有个相同的问题。”艾曼达迳自拉了把椅子在他床边坐下,“不介意
我坐着说吧。大老远从纟丑约飞过来,实在很累人。”
“当然,请坐。”子真挣扎着拥被坐起。
“你们慢慢聊,我下去吩咐人送点热饮过来。”俞子城欠身离开。
“我想你应该还记得多洛夫斯基老师吧。我曾经跟多洛夫斯基老师学过一阵
子的钢琴,不过我的程度比起老师的另一位得意门生朵拉。孟当然是差多了。”
艾曼达顿了下,确定子真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后,满意地一笑。
“自从七年前她临时取消一场颇为重要的演奏会,她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艾曼达点点头,“看来你对她也满熟悉的。我今天就是特地来告诉你一些美
于她的事情。”
“你知道她为什么消失?”子真亻顷身向前,语气显得有些激动与急切。
“别激动,记得你是病人。”艾曼达等他靠回墙上,才慢条斯理地说,“在
我告诉你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比较喜欢朵拉。孟还是孟纯腕?”
子真愣了一下,神色肃然地答道,“孟纯琬只是我的学生。”
艾曼达受不了地横他一眼,“我只问你喜不喜欢,又没问你地是什么身分。
你这叫不打自招。”
子真微微红了脸,抿唇不语。
“既然孟纯碗。只是‘你的学生’那就不提她了。”艾曼达斜瞄他一眼,故
意挪揄道。“关于朵拉。孟突然从钢琴界消失的事,其实我也是从多洛夫斯墓老
师那儿听来的。朵拉。孟有个双胞胎妹妹,也是从小就跟着多溶夫斯基老师学琴,
虽然是双胞胎,但两人在音乐上的造诣却截然不同。因为嫉妒,就在她们十七岁
生日那一天,她妹妹用刀划伤了朵拉的手,因此她不得不取消隔天的演奏会,后
来医生判定她的手再也不能弹琴,她就此从吉典音乐界消失。”
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不过我们憎恶彼此。子真忽然想起纯婉之前说过的话。
“朵拉的手伤在哪里?”他轻问,不自觉屏住呼吸。
“右手无名指。”
艾曼达才说完,原本还死气沉沉的病人竟然一跃而赶,夺门而出,她连忙追
上前去,叮嘱道,“喂,别让她知道你已经知道她是谁,不然她会逃开。还有她
坐今晚十一点的班机回纽约……”她喃喃地将本来打算说的话说完。她本来还准
备好几套说辞要劝他去拦住纯琬,不过现在看来都用不着了。
其实不管她是朵拉。孟或是孟纯婉,他早就明白就是她了!
第六章 “小姐,您快来,她说时间到了,不等您了,我拦不住她呀!”
玛莉亚抓着行动电话,堵在纯琬门夕卜向艾曼达求教。
“玛莉亚,让开。”纯碗拉着行李箱,瞪着站在门口不走的玛莉亚,两人僵
持不下。
电话那头的艾曼达看了下时间,吩咐道:“没关系,让她走。”
“可是……”玛莉亚迟疑地抬眼看纯琬。
“放心,自然会有人拦住她。”
“玛莉亚,让开!”纯琬喝道,火气逐渐扬升。
玛莉亚又看她一眼,无言地退到一旁,让她离开。
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往前走了几步,忽地停下脚步,轻声道:“你保重。”
“你也一样。”
“恩。”纯碗轻轻点了下头,用力提起行李箱,蹒跚地走下楼。虽然她们两
个老是在吵架,但她心中却也明白玛莉亚是真的关心她。
走到玄关,她才拉开大门——“我很抱歉。”无力的低哺伴随着巨大的身影
整个向前倒下。
“俞子真?”纯琬轻呼一声,连忙接住他倒下的火烫身躯。
一辆银色的宾士房车见她出现,立刻俐落地倒车离开。
“喂!别走啊。”她出声喊道,但宁静的街上只剩下扬起的尘埃。
“俞子真,你怎么了?别压着我。”纯琬用肩膀撑住他,努力腾出一只手轻
拍他的脸颊,但触手处异常的火热让她吓了一大跳。
“玛莉亚,快过来。”她连声唤道。
两人七手八脚地把子真搬上二楼纯琬的房间,让他躺,下。
纯琬倾身伸手轻触他火烫的额头,忍不住蹙起秀眉。
“发高挠还到处乱跑。”
站在一旁的玛莉亚强忍下笑意。他们家小姐说的没错,果然有人会拦住她。
“玛莉亚,去叫医生来,顺便打个电话叫他家人来接人。”纯碗看了下时间,
又望望他苍白的脸,迟疑了一会儿,抿了抿唇后转身走向房门口。“我快来不及
了。”
“你还是要走?”玛莉亚诧然。“你不照顾他?”
“我为什么要照顾他?他是死是活干我什么事。”钝琬狠下心说,但目光仍
是不忍地回头望了他几眼。
玛莉亚楞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讨来,也往门口走。“那就更不干我的事了。
你一走,我还得忙着整理房子,才没空照顾他。”
“你也不管他?他在发高挠耶。”
“你都不管了,我为什么要管?他要病死在这里也跟我没关系。走了,走了,
你不是要赶飞机?”玛莉亚推着她往门夕卜走。
“可是……”纯碗频频回首。他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
“别可是了,飞机可是不等人的。我看他大概也不会死,顶多脑筋挠坏了而
己,不用拘心。”
纯琬看着他泛红的脸庞和粗浅的呼吸,最后决定道:“我确定他没事再走好
了,丢他一个人在这里好像太狠了。”
“这可是你说的喔,我可没叫你留下来。”玛莉亚申明道,强抑下唇边的窃
笑,走出房门。
医生看过子真,替他打了支退挠针后,他终于开始发汗将过高的体热排出,
呼吸也逐渐恢复平稳。
纯碗坐在床边,拿了毛巾替他把不断冒出的汗水擦干,以免他又着凉了。
玛莉亚端蕾刚煮好的热姜汤上来,放在床边的五斗柜上。“等他醒了,让他
喝点热姜汤,会舒服一点。”
“你骗我。”纯碗平静地,语气不像在控诉,反倒像在陈述一件事实。
“有吗?”马莉亚装傻。“我骗你什么?”
“你骗我留下来。”纯碗轻柔地拨开子真额上湿黏的黑发。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刚才还推着你走,要你别管他,赶快去机场,是你
自己要留下来的。”玛莉亚走向门口,突然停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