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禅悠然自得,不显焦急与不耐烦,兴致勃勃的看她的动作,看来她不常出来玩,被憋得狠了,所以对什么都觉得新奇。
从早晨一直逛到半上午,李慕禅一直气定神闲,柴晓月似乎收了心,加快脚步出了城外,出南城门时,柴晓月漫不经心地问:“李先生,那幅字真的很好吗?”
李慕禅笑道:“柴小哥不觉得好?”
“说实话吧,我其实是看不太明白,所以想弄来看个仔细。”柴晓月抿嘴笑道:“李先生看出什么了?”
李慕禅道:“这幅字不必看清楚写的什么,我也不认得写了什么字,但转折之间透着逸气与洒脱,难得一见,看着很舒服。”
“原来李先生也不认得!”柴晓月恍然,轻笑道:“我还以为是自己见识浅薄,所以不识呢!”
李慕禅笑道:“怪不得柴小哥如此大方?”
“咯咯!”柴晓月娇笑一声,忙省觉笑得不对,收敛笑声,道:“先生你倒也坦诚,……先生真的通佛法吗?”
李慕禅点头笑道:“这倒不假,我当初的启蒙恩师就是个僧人,我的禅定功夫颇有火候,对佛法也有几分领悟。”
柴晓月道:“那好得很,见着昙明大师,你也有接上话啦,我跟他可说不到一块儿去!”
李慕禅笑道:“那柴小哥为何去见这位昙明大师?”
“唉……,我也不想见,可是父……父亲有命,不能有违!”柴晓月摇头叹气,颇为无奈。
李慕禅笑着点头:“父命不可违,我正好想找高僧请益佛法,倒是成全了我,多谢柴小哥了!”
“不谢不谢,你能帮我应付,我该谢你才是!”柴晓月摆摆手,笑道:“你有什么想要的没?”
李慕禅笑道:“我衣食无忧,最想要的是书,……我嘛读书不求甚解,读起来极快,独孤家的书我都读遍了,现在没什么可读的,实在心痒难耐,柴小哥家里可有书读?”
“这样呀……”柴晓月想想,道:“这好办,我会捎一些书过来,你都喜欢什么书呀?”
李慕禅笑道:“我喜读杂书,不喜经史子集,最好是一些奇闻轶事,游记闲谈。”
他们说着话功夫,脚下飘飘,到了半途时,柴晓月忽然讶然道:“李先生,你会武功?”
李慕禅笑道:“武功么?粗通一二,强身健体而已。”
“是么?看起来你可不像练武的呀。”柴晓月甭头打量着他,怎么看怎么不像练过武功的。
双眼不亮,太阳穴不鼓不凹,双手白皙修长,看不出拿刀拿剑,或者练拳的痕迹,精气神清朗,却没有横溢之感,不像练有内力的。
……
李慕禅笑道:“我练的心法不是武技,而是修养身体的法门,是佛家的修养之法,不算武功的。”
“那这轻功呢?”柴晓月问。
李慕禅笑眯眯的道:“走山路练出来的,不知不觉就会了。”
柴晓月笑道:“还真是有趣呢。”
她没有怀疑李慕禅的身份,身为文士,练一点儿武功防身强体无可厚非,很多人都这么干。
不过难得他练了功夫,却不显出来,这心法不俗,而且他只练内功不练外功,所以如此。
对于武学方面,她见识丰厚,绝非一般人可及。
她没再加快速度,三人颇为轻快的来到一座山下,此山巍巍,如一条巨龙横卧,山脉一直朝着远处绵延开去。
李慕禅没来过南边,不知道这边如此地势,山脉横亘绵延,若是藏身于此山脉中,很难找得到。
“先生来过天王寺吗?”柴晓月问。
李慕禅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摇摇头:“我来到天京城进了独孤府之后,一直埋头读书,这几天才读完了书,无聊所以出来闲逛,真没来过这里。”
“天王寺听说过吧?”柴晓月问。
李慕禅笑道:“皇家寺院,自然知道。”
“走吧。”柴晓月笑道:“要在晌午之前见昙明大师。”
她加紧了步伐,踏进了山里,有青石阶从山脚下一直通往山上,他们沿着青石阶向上,一直到了半山腰,眼前是一座巍峨寺院,宛如随时要飞起来的苍鹰,气势惊人。
这天王寺丝毫没有佛家的慈和,反而气势凌厉,好像像一只随时会扑出去杀人的巨兽。
寺口的台阶上站着两个小沙弥,看到柴晓月,忙行一礼,然后转身便走,转眼消失不见。
“哼,见了我躲什么!”柴晓月颇为不忿的哼一声。
李慕禅笑道:“柴小哥得罪过他们?”
“我哪敢得罪他们!”柴晓月不屑的哼一声。
李慕禅呵呵笑道:“那倒怪了,看他们受惊的模样,显然是怕柴小哥你啦。”
“我不过捉弄他们几回罢了。”柴晓月摇头道:“男子汉大丈夫,心眼忒小了,修炼不出什么出息!”
第190章 天魔
李慕禅摇头笑起来,她不失少女的调皮。
两人说话间,刚才逃掉的两个小沙弥再次出现,双掌合十,宝相庄严:“阿弥陀佛,柴施主,昙明大师有请。”
柴晓月道:“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想见见大师,没问题吧?”
两个小沙弥对视一眼,为难的慢慢摇头。
“走吧,开路!”柴晓月摆摆小手。
两小沙弥转身往里走,李慕禅与柴晓月并肩踏上阶梯,灰衣仆人跟在后面,踏进大殿前的院子,不进大殿,往右边一转,然后又穿过两间院子,三个月亮门,来到一间幽静的小院。
小院里竹林萧萧,幽静淡雅,除了竹林再无旁物,一个灰色僧袍的老僧正静静站在竹林前,背对着院门,仿佛与竹林融为一体。
“大师,我来啦!”柴晓月佻脱飞扬。
老僧缓缓转身,合十一礼,李慕禅合十起礼,打量着这个老僧,须眉皆白,脸似皓月,目光澄静平和,周身没有一丝锐气。
李慕禅心下暗赞,好一个得道高僧,他似乎已经化去自我之执,虚空为体,融于天地,修行境界极高了。
老僧微笑看着柴晓月,看到了李慕禅,霜眉轻微动一下,微笑道:“这位小哥是……?”
李慕禅笑道:“在下李慕禅。”
“李施主是佛门居士吧?”老僧道。
李慕禅点点头:“是,在下启蒙恩师是出家人,我从小学过禅定功夫,持诵一卷佛经。”
老僧点头:“怪不得李施主气机平和,佛机隐约。”
“李先生,这就是昙明大师!”柴晓月道。
李慕禅合十微笑:“冒昧前来,大师莫怪。”
昙明大师微笑摇头:“缘聚则来,缘散则去,你我也是有缘人,柴施主,李施主,请。”
他带着两人进正屋,屋内无桌无椅,干干净净,唯有三个黄色蒲团呈“品”字形摆放。
阳光照在窗户上,屋内清静而明亮。
最北边的蒲团前摆了一只木鱼,暗褐,散发幽幽光泽,似乎抹了一层油在上面,沉重而厚朴。
昙明大师微笑:“柴施主,李施主,请坐吧。”
三人各坐一蒲团,昙明大师笑道:“柴施主,今日老衲诵一卷金刚波罗密菩提经,请柴施主静心感受。”
柴晓月道:“大师,长不长?”
昙明大师蔼然微笑:“需要半个时辰,老衲依旧要诵三遍。”
“唉……,好吧。”柴晓月无奈点点头,扭头笑道:“李先生,你要是想睡觉就睡吧,不必强撑着。”
李慕禅心下奇怪,却按捺住好奇,笑道:“我正想听一听金刚菩提经,这乃佛门中一卷大经。”
“李施主与我佛有缘。”昙明大师微笑点头:“能闻得此经,已经是无上造化,是前世修来的福缘。”
李慕禅微笑,佛家讲究转世轮回,上一世修炼不成,可以转入下一世接着修炼,修炼佛法乃是福缘深厚之辈的造化,前世未积福德,此世无缘修佛,生生世世难逃轮回之苦。
一旦积了福德,得修佛法,只要信心坚定,一世不成下一世,九转轮回,总能修成,得脱轮回,进入西天极乐净土。
柴晓月翻了一记白眼,懒洋洋的道:“大师,开始吧!”
昙明大师笑着点头,双掌合十,右手轻敲一下木鱼,“噔”一声,李慕禅与柴晓月皆身形一颤,俗念顿消,脑海一下变得澄澈明静。
李慕禅眸子闪了一下,心下暗叹,这一敲极见功力,镇定心神,涤念祛邪,必是极高明的心法,大有讲究。
“如是我闻……”
昙明大师双掌合十,低诵经文,字字清晰饱满,圆润如珠,飘入他耳朵里,直接钻里脑海,身体顿生感应。
他微阖眼帘,双掌合十,飘入耳中的佛经好像化为实质,一个字一个字钻进来,在脑海清晰呈现为一个个金字。
紫金色的大字飘荡在眼前,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形成一句后,倏的消散,下一句再慢慢呈现,当真玄妙。
……
金刚波罗密菩提经,乃是智慧与菩提心并举,定而开慧,慧而生菩提心,菩提心一起,我执自然破除。
李慕禅听罢一遍此经,只觉俗念俱消,即使先前念念不忘的报仇,也变淡了几分,好像没那么重要了,一切皆虚,何必如此在意?
他心下微怔,却没抗拒,接着听两遍,俗念更淡,生出菩提心,想要舍己为人,拯救苍生。
还好他精神坚固,本身亦是佛法通彻,诵经声一断,他顿时清醒过来,恢复如常。
“噔”木鱼又一响,顿时脑海清澄,先前种种想法一消而散,只剩下宁静详和,波澜不生。
这一声木鱼把佛经的意念消去,只保留了清静。
李慕禅慢慢睁眼,望向柴晓月,柴晓月明眸清澈,笑眯眯的道:“李先生,如何?”
李慕禅缓缓点头:“果然佛法无边,很玄妙。”
柴晓月道:“是么?我怎么觉得无聊,都差点儿睡着了,被昙明大师的木鱼给敲醒了!”
李慕禅眉头挑了一下,仔细望向她,却见她黛眉间偶尔闪过一丝青气,他不由轻“咦”一声。
“李施主果然与我佛有缘。”昙明大师微笑道:“可是看出柴施主的不妥了?”
李慕禅道:“这是天魔入体?”
昙明大师叹息一声,缓缓点头:“李施主好见识,好修为,柴施主确实是天魔入体。”
李慕禅皱眉道:“这可难办了,亏得大师佛法高深。”
世间有佛,自然也有魔,佛与魔天生对立,彼此克制,佛心向善,魔心向恶,皆无形无质,潜伏于人心之中。
人人皆有佛性,人人可成佛,其实也是说,人人皆有魔性,人人可成魔,但只是魔性与佛性而已,并不成气候。
成了气候的魔与成气候的佛一样,都离开此界,居于另几重天,可也有例外,如佛乘愿而来,法身转成肉身,渡化世人,魔亦有此例,偶尔会潜于人世,寄于人身。
不管佛还是魔,需得遵从世界法则,到了此世,就得从头修炼,原本修为不可能完全继承。
这天魔附于柴晓月之身,想必还未能形,已被佛门高僧发觉,所以一直压制克制。
一旦天魔成形,则神通广大,无人可制。
李慕禅打量一眼柴晓月,有些可怜这九公主,生在帝王家,锦衣玉食,纵横人上,却偏偏被天魔附体。
换成一般人,早被佛门除去了,降妖伏魔乃是佛门的本份,绝不会手软,好在她是九公主。
不过一般人天魔也不屑附体,托身于皇族子弟,行事才更方便,皇宫内有天王寺,可能也为防止天魔作祟。
天魔附体之人,性情或许有变化,天赋也会有极大提升,柴晓月乃皇室第一高手,可能因为此故。
……
“李先生也知道天魔入体?”柴晓月惊讶的望着他,顾盼之间,一股淡淡的妩媚气息流转,让李慕禅怦然心动。
他忙摄神固心,天魔果然厉害,她虽做男装打扮,尽量学男子,却无法完全掩去风情,不经意间偶尔一露,足以荡人心魄。
李慕禅点头道:“我读过几本佛经,知道一些。”
柴晓月道:“李先生不害怕吧?”
李慕禅笑起来,摇头道:“天魔么,也没那么可怕,只要心安神凝,它自然无计可施。”
柴晓月道:“为了对付它,我每七天就要听一遍佛经,耳朵都快出茧子啦,真是烦死了!”
李慕禅笑道:“有佛门高僧为你诵经,替你压制住天魔,这等好事哪里寻,柴小哥你忒不知足啦!”
柴晓月哼一声道:“天魔就天魔,有什么大不了!”
李慕禅道:“天魔危害甚大,尤其对佛门,更是莫大劫难,柴小哥还是别让大师为难了!”
天魔未必会对俗人如何,对佛门定不会留情,一旦天魔附体之人上位,有可能下屠佛令,会是一场无法抵挡的浩劫。
柴晓月无奈道:“那好吧,反正我也习惯了,先生要跟昙明大师说话么?”
李慕禅笑道:“有机会与大师请教,求之不得!”
昙明大师蔼然微笑:“李施主佛法修为不俗,老衲惭愧!”
他在诵经之际,潜心宁神,借助佛经之力观瞧李慕禅,他身上佛光辉煌,脑后有一轮圆月,光辉皎皎,却是已然开悟,明心见性的觉者。
纵使天王寺中高僧济济,也仅一人有此境界,他一介在家居士,竟然打破执障,得见如来,实是可赞可叹。
李慕禅合十微笑道:“大师客气了,我想敲一下大师的木鱼,如何?”
“请——!”昙明大师起身,让开蒲团。
李慕禅坐到蒲团上,只觉心神一宁,这蒲团不是俗物,难道是独孤家的清心蒲团?
独孤景华讨得舍利佛珠,是用一奇物交换,用的就是清心蒲团,他没见过什么样子,可能就是这个。
李慕禅深吸一口气,静心宁神,然后轻轻一敲,“噔”一声清鸣,柴晓月与昙明大师皆颤了颤。
“噔噔噔噔……”李慕禅又敲一下,接着又敲。
一会儿功夫,他敲了十几下,最后一下敲出,柴晓月与昙明大师皆露出微笑,心花绽放。
他放下木鱼槌,这木鱼有些古怪,可能是敲得多了,不知不觉浸入佛法力量,故有清净心神之妙用,也算一件异宝。
“李施主好修为。”昙明大师合十微笑道:“不知令师何方高僧?”
李慕禅摇头道:“先师已圆寂,没说过名字,……大师,不知天王寺中有多少卷佛经?”
“一千八百卷。”昙明大师道。
李慕禅笑道:“我想拜读这些佛经,可有门径?”
昙明大师微笑道:“李施主是我佛有缘人,可以读经,不过原经已入经柜中,只有抄本。”
李慕禅道:“求之不得。”
昙明大师道:“老衲先赠施主十卷佛经,读过之后,可再来找老衲。”
李慕禅合十一礼:“多谢大师。”
昙明大师摇头笑笑,起身离开屋子,很快回来,身后的两个小沙弥各捧了一个木匣。
昙明大师一一指着木匣介绍:“李施主,这里面是金刚般若经,静观十欲经,虎吟经……”
他一一将十部佛经说出来,笑道:“这些佛经对一般居士太过艰深,施主是大彻大悟之人,想必能读通。”
李慕禅笑道:“我试试看。”
他接过佛经之后,没再多说,与昙明大师作别,跟着柴晓月一块儿回到了独孤府。
李慕禅本不想带她进府,但她执意要进去看看,让灰衣仆人捧着两个木匣,他们走在前头。
府门外的见了李慕禅,拦也没拦,让他们直接进去,李慕禅带着柴晓月进了自己的小院。
柴晓月双手负手,打量着四周,摇头道:“独孤家也忒小气了,只给先生这么一个小院。”
她见识了李慕禅的渊博与见识,觉得难得一见,只有这么一个小院,实在不配他的身份。
李慕禅笑道:“这已经不错了,柴小哥,坐吧。”
他来到小亭里坐下,冯明雪一袭白衣飘飘而来,见到柴晓月,怔了一下,李慕禅笑道:“冯姑娘,这位就是柴明柴小哥。”
在外人跟前,他要掩饰身份,自然不能称为师姐,否则一查冯明雪的身份,一下就知道李慕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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