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禅一抽剑,热血顿时喷溅而出,咝咝作响。
“呃……”青年死死瞪着李慕禅,长剑扬了扬,缓缓脱手,掉落草地上。
右手颤抖,指着李慕禅,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涌出的血堵住了,只能发出嗬嗬声。
“砰”他俯趴到草地上,身子轻轻抽搐着。
李慕禅脸色煞白,动手时所有心思皆被摒去,一念专注于对手,此时一放松下来,有贼去楼空之感,所有的精气神好像都聚在这一刺之中。
他盯着青年,暗自思忖:这青年的剑极快,亏得自己力气大,震开他的剑,趁其没恢复,使出练了十几年的一刺。
他明白,这一次自己侥幸之极,亏得练了梅花十二剑,否则,一招也接不住,只能不顾他来剑,直接刺出,以命换命。
他这一刺固然快,却不敢保证一定快过对方,练武之人出手多快,他心里没底,起码,自己这一刺比二姐差远了。
力大无穷,梅花十二剑,疾刺,这三者皆备,才侥幸捡得一命。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露出悲悯之色,慢慢弯下腰,在那人身上蹭了蹭长剑,蹭去鲜血,然后把剑归鞘。
随后,他摘下左手佛珠,双手合十,阖眼喃喃低语,迅速念了一遍超生咒。接着大步疾行,迅速离开。
第13章 琐事
夕阳落山,李慕禅恰恰走进家门。
小院很安静,东边花圃里一朵朵鲜花竞相开放,散发着泌人花香,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这时候,老爹应该在花圃旁侍弄这些花儿的,今天却不见人影,他觉得奇怪,扬声道:“有人在家吗?”
“小叔!”清脆声音中,赵依依从厨房匆匆出来,手上沾着白面,左颊也沾了一点儿。
赵依依过来,轻捋鬓边垂下的一缕秀发,笑了笑:“李健家要开酒席,爹娘都去帮忙了。”
李慕禅笑道:“小健家要办喜事了?”
“是,明天要定亲。”赵依依笑着点头。
她穿着青碎花衣裳,围裙是雪白的,加之皎皎无瑕的脸庞,整个人气质素洁秀雅,在暮色之中,更增几分楚楚动人。
李慕禅常感叹,扼腕不已,大哥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此娇美女子,竟不知珍惜,天天吵架。
他强逼自己移开眼睛,不看她,笑道:“他们不回来吃饭了吧?”
“是。”赵依依轻轻点头,笑道:“小叔你先去歇一会儿,我擀了面条,就快好了。”
“好。”李慕禅点头笑笑,回了自己屋。
解下长剑,凑到鼻前嗅了嗅,似乎残存淡淡血腥气味,他摇头笑了笑,将其横放到床头。
他合衣躺下,枕着胳膊仰面朝天,怔怔看着屋顶。
暮色已深,外面传来阵阵狗叫,还有一些大人的吆喝声,是在唤自己孩子回家,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嘻笑声。
屋里没点灯,他躺在黑暗中,心中一片宁静,刚才路上的情形,恍如一场大梦,越发变得不真实。
他如今想来,也有些怪,自己竟然平静的抹了剑,然后离开,没有丝毫不适,难道自己是冷血之人?
随即摇头微笑,自己定力深,却并非冷血,这一世活来,反而变得更温情,如此冷静,源头是自己曾修炼过佛家的观法,不净观,白骨观。
虽然火候不深,对死人已经免疫。
况且,他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没那么可怕,对杀人也没什么负罪,只是把对方送往别处罢了。
他又想道,这一次是梅花十二剑建功了,看来剑法是保命的本钱,需得下大力气来练,成为本能,如今天这般,不假思索,下意识的使出。
没想到,练了一个下午,竟有这般奇效,一者是自己运气好,再者是紧张之后放松,后面效果更佳。
如此看来,自己练剑不能一味的苦练,需得有张有弛才妙。
在黑暗中想着,一个念头一个念头,清晰如珠。
外面传来大嫂赵依依的声音:“小叔,饭好了,出来吃饭吧。”
“来啦。”李慕禅应一声,伸手抓起床头的剑,起身离了床往外走。
推门出来时,剑已经挂在腰上。
从现在开始,剑不离身,他隐隐有了踏入江湖的觉悟。
出得屋来,赵依依正端着两盘菜,扭细腰进来,脚步轻盈无声,姿态轻盈优雅,李慕禅心跳了一下,马下压住,微笑道:“嫂子做了什么。”
赵依依放下盘子,一边解围裙一边道:“都是你喜欢吃的,一盘卤牛肉,一盘鱼片,还有两个小菜。”
“好,有劳嫂子了。”李慕禅笑道。
这鱼片可不容易做,需得细心,耐心,每次做的时候母亲都抱怨麻烦,看来大嫂没少忙活。
“大哥这几天还不回来?”两人对面坐着,李慕禅漫不经心的问。
屋里点头两盏油灯,灯光明亮柔和,赵依依的脸颊白里透红,娇艳欲滴。
她正递给李慕禅筷子,闻言动作一顿,秀气眉毛轻蹙一下,点点头:“嗯,说这一阵子忙,要过几天回来。”
李慕禅道:“大哥确实是忙,我在府里也见不着他人。”
“嗯。”赵依依低下头,不说话了。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李慕禅暗叹一声,看来自己的开解不成功,两人还在闹着矛盾,这可不是好事。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的,这两人倒好,一直闹冷战,大哥呢,大男子主义,不会服软的,大嫂呢,也是个有脾气的,两人僵在这儿,谁也不让谁,可能冷战两个月了。
李慕禅暗自叹息,他们成亲以来就没有甜蜜祥和的日子,一直处于冷战中,真是令人担心啊。
“嫂子可去过梅府?”李慕禅装做看不出她脸色,一边挟菜,一边随口问。
赵依依低着头,摇了摇:“没呢。”
李慕禅道:“那我明天带嫂子去见识一下吧,……梅府很漂亮,中央是一个大湖,景色极美的。”
“……不用了。”赵依依迟疑一下,摇摇头。
李慕禅看了看她,叹道:“……好吧。”
他想想也放弃了,大嫂去了,依大哥的性子,说不定要恼怒,当场发作的,两人会闹得更厉害。
他见赵依依心绪不佳,便开口讲了一个笑话,然后说些天枢院的趣事,一会儿功夫就逗得赵依依咯咯的笑。
……
到半夜,李柱子与秦氏才回来,李柱子一身的酒气,变得唠唠叨叨,满脸笑开了花,仿佛变了个人。
他平素一直板着脸,严肃庄重,沉默寡言,只要他一笑,家里人就知道他喝高了,一旦喝高了,话匣子也就打开了。
若是平常,秦氏还能管住他,一旦喝了酒,天老大他老二,秦氏的话也不管用了,只能任由他唠叨。
他唠叨的话又是老一套,拉着李慕禅坐在跟前,然后不停的埋怨自己,捶胸顿足,说家里当初太穷,自己一念之差,答应了法性老和尚,让三儿你出家当和尚,要不然,三儿你如今也娶上媳妇了。
他本想着,当了和尚不要紧,等三儿你到了年纪就还俗,娶妻生死,可没想到,皇上去年突然下了一道“禁俗令”,出家人不能还俗了!
秦氏在一旁摇头,赵依依在一旁端茶倒水,抿着嘴垂下头不说话,李慕禅则乖乖听李柱子唠叨,苦笑连连。
折腾了好一会儿,李柱子终于累了,李慕禅忙扶他回屋子,躺下了,一家人才松了口气。
“你爹看到小健要娶媳妇了,心里不好受,没喝多少就高了。”秦氏叹了口气,道:“你现在还不了俗,成他心病了。”
李慕禅苦笑道:“我这样挺好,不想有什么女人,爹也真是……”
“没有女人哪成!”秦氏摇头,道:“男人总是要有女人的,要不然,岂不白活了这一辈子?”
李慕禅笑了笑,摇摇头不再多说。
他前世结过婚,也离过婚,对娶妻生子实在没有那般渴望,只是隐隐有一丝遗憾罢了。
他道:“娘,我今晚去寺里过夜。”
“嗯,去吧,早晨回来吃饭!”秦氏点头,扬声道:“依依,给三儿弄些干粮带着!”
“哎。”赵依依在厨房里答应一声。
秦氏叮嘱道:“半夜饿了,吃些东西垫垫,你现在正长身体,不能像上次练什么辟谷,一连几天不吃饭!”
“好,放心罢,娘!”李慕禅点头。
赵依依细柳扭动,从厨房拿了一个包袱出来,里面是一个方盒子,递给了李慕禅。
李慕禅接过了,对两人挥挥手,出了家门,上了艾山,直奔寺后的山谷而去。
……
月光如水,他双眼锐利,看得一清二楚,很快到了温泉旁,开始练起剑法来。
练了一会儿,看了看月亮,快到子时了,便在一块儿大方石上跏趺而坐,进入禅定,修炼观天人神照经。
他入定极快,定中不知时间流逝,眼前一片清亮的湖水,湖上一株皎皎莲花,仿佛白玉雕成,内蕴光华,光华流转如水。
第14章 猜想
忽然,头顶百会穴洞开,一滴甘露自天空飘飘降下,滴落莲上,莲蓬迅速吸收,眨眼消失。
吸纳了甘露,九只花瓣绽出莹光,光华流转,晶莹剔透,一会儿过后,光华缓缓散去,恢复如常。
九只花瓣产生些许变化,质感更强,更加真实。
不知什么时候,天空的太阳变成了一轮上弦月,清辉洒下,莲花更加皎洁无瑕,湖面波光粼粼,湖水越发清澈。
这一刻,他身体仿佛化为湖水,心仿佛化为莲花,沐浴在银色的月辉下,宁静柔和,恨不得长驻于此。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蓦地一亮,宁静的画面化为碎片,消散开来,眼前再次恢复黑暗。
他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清亮而柔和,与天空的上弦月相若,片刻后,亮光慢慢褪去,恢复如常。
李慕禅长吁一口气,手印解开,仰头望天,一动不动。
月华如水,照在身上清凉舒适,仿佛化为实质,果真变成了清水。
徐徐清风拂过皮肤,每个毛孔皆舒展开来,浊气出,清气入,说不出的舒服,清风中还夹着青草的味道。
周围寂静安宁,昆虫们好像也入睡了,不再鸣叫,无声无息,只有清风掠过草梢的声音。
他心中一片静谧祥和,只觉周围一切变得格外清亮,生动,好像捅破了一层窗户纸,一切变得真实起来。
他默自一察,恍然明白自身变化。
自己五官变得更敏锐,头脑变得更清亮了,像是玻璃在水里清洗了一番,又像蒙尘的树叶被清水冲刷一番。
思维异于往常的灵动,迅如闪电,瞬间想到了观想中的湖水,清亮明澈,一如梅府明湖之水,自己如今的头脑好像湖水一般,清亮无瑕。
早晨时候,就觉得自己变聪明了,果然是这观天人神照经的缘故,如此看来,自己走的路子正确。
他长吁一口气,涌起一丝兴奋,如此看来,这观天人神照经是炼神之法,练下去不知究竟变成什么样子。
只可惜,每天只能练一次,子时有甘露自天而降,甘露之后观想会很快破碎,无法继续修炼。
他灵感如泉,忽然想到,既然子时能降甘露,滋润莲花,午时会如何。
难不成,午时也会降下甘露,然后凝成天人?一阴一阳组成这幅天人神照图?
这个念头一生,他心怦怦跳起来,觉得大有可能。
他恨不得时间飞逝,马上天亮,到中午,试一试自己猜测,深吸一口气,将这急切压下,心神澄静,接着练剑。
只可惜,五官敏锐,头脑清亮,却无助于身手灵敏,仍旧需得苦练,令其变成本能。
……
第二天清晨,他回家吃过了饭,去了梅府,在天枢院里,贺南山三人正在院里练剑,见他来了,纷纷停下。
在他们看来,李慕禅是小师弟,理当照顾,但在李慕禅眼中,他们却是小孩,觉得好玩,有趣。
两世加在一起,他活了五十多年,其中经历了生死,经历了转世重生,种种常人觉得不可思议之事他都经历过,又要保住转世的秘密,不自觉中变得深沉。
重活于世,他看待一切的目光也与常人不同,常人看来琐事,他却觉得有滋有味,常人看来大事,他却置之一笑。
他的心常不自觉的站在高处,俯视周围的一切,如镜中观景,如此超然心态,令他修习禅定功夫进境极快,年纪轻轻已至初禅,惊世骇俗,便是雪印神尼这般人物也钦服赞叹。
李慕禅一直努力压抑这居高临下之心态,知道这只是错觉,在这世上,自己并不比别人强大,他一直试着和光同尘,看起来普通。
贺南山三人如此对他,李慕禅甚是感激,让他体会到人性之美好,体会到活着的乐趣。
按平常习惯,这时候他们都出去练功了,显然是在等自己,他也没推辞,直接拔剑出鞘,演练了一番。
招式标准精确,无一丝差错,三人大是惊讶,纷纷赞叹。
若是常人,一天能把这一招剑法练成这样,没什么出奇,可放在李慕禅身上,就是惊奇了。
尉迟明长剑归鞘,拉着李慕禅来到庑廊坐下:“来来,五师弟,快说说,是不是突然开窍了,一觉醒来,手脚变灵巧了?”
李慕禅坐到廊下,笑着摇头:“我没睡觉,练了一个晚上。”
忽然一阵风吹来,湖面泛波,卷起一道波浪滚滚而动,三人宝蓝长衫拂动,李慕禅灰色僧袍飘飘,个个神采飞扬。
“你练了一晚上,没睡觉?”尉迟明迟疑问道。
贺南山呵呵笑道:“五师弟在开玩笑吧,看你精神抖擞,比咱们还精神,不像熬了一晚上!”
李慕禅道:“我入定能代替睡觉,坐一个时辰足矣。”
尉迟明瞪大眼睛:“打坐一个时辰,抵得上睡一宿觉?”
李慕禅点点头。
“这般神奇?”程晓风挑一下剑眉。
李慕禅道:“入定是大休息,比起睡觉更佳。”
尉迟明头如拨浪鼓,摇个不停:“不对!不对!练内力也算是入定罢,我怎么越练越累呢?”
李慕禅笑着摇头:“四师兄,内力修炼与入定不同的。”
“怎么不同?不都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嘛!”尉迟明哼道,不以为然。
李慕禅笑了笑。
“到底有什么不同,五师弟,说来听听嘛。”贺南山笑道。
三人盯着他的脸,摆出洗耳恭听神情。
李慕禅无奈,只能简单的说了说,三人不由对他的禅定功夫好奇,想让他教一教自己。
李慕禅也没藏私,讲起禅定入门之法,最终说道:“修定乃炼心,心如猿意如马,无形无质,捉摸不定,内功是炼气,却简单得多,……想定下心,别无他途,得花大量时间打坐,心完全静下来后,便如这明湖水一般,照见所有,感觉极好的。”
尉迟明打断他:“那五师弟你练了多久,能用入定代替睡觉?”
李慕禅想了想,道:“从我四岁修定开始,到得脱欲界,用了十三年。”
“十三年?!”尉迟明失声大叫。
李慕禅笑着点点头:“我练剑没什么天份,不过,修佛的天份还不错。”
贺南山三人对视一眼,苦笑着摇头。
尉迟明哼道:“算啦!……有这时间,还不如修炼内功呢,苦修十三年,也成武林高手了!”
李慕禅笑了笑,没有多说。
修禅之妙处,外人难以体会,其身心之愉悦,更胜男女之欢娱一筹,当然,开始时是苦,枯燥乏味,烦闷欲狂,但只要咬牙撑住,坚持下去,修炼到一定境界自会苦尽甘来。
但这些妙处却无可言表,语言太过苍白贫乏,难以尽述。
“看来咱们还是老老实实睡觉吧。”贺南山呵呵笑道,摸了摸颌下微须:“五师弟前途无量,可喜可贺!”
“就承二师兄吉言了。”李慕禅笑道。
程晓风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别人一天得睡上三四个时辰,而五师弟仅一个时辰足矣,剩余的两三个时辰可用来练功。
一天的时间,除去吃饭睡觉,还有一些琐事,能真正用来练功的不过是四五个时辰,五师弟比常人几乎多出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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