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是疑问,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走了。昨天她收到信鸽传来的消息,说是有事连招呼也没来得及打就走了。”苏慕仙歪了歪头,“现在想想,大抵也是年关将近,家里来信了吧。”
虽然沈莹说是离家出走,但过年这种阖家团圆的重要日子还是必须回家的。反观江元重就真的是异类了,他在客栈工作那阵,可是真的从来没回过家,难怪小侍女私底下偷偷告诉她说江老夫人经常恨铁不成钢地骂他不孝子孙,看来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沈家最受宠的小辈,尽管偶尔任性了点,但还是有分寸的。”江元重说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此处离京城不过半日行程,年节之后便是十五元宵,城里有灯会,要不要去看看?”
“怎么突然想起来元宵灯会的事?”
江元重双手环着胸,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是你以前看话本的时候说书里写京城灯会多好玩,有机会一定要亲眼目睹一次么?”
“有这回事吗?”
苏慕仙狐疑地看着他,皱眉想了半天,终于在记忆的角落里扒拉出了这段回忆。
当时小仙女燕绥的新话本刚出,最为忠实书迷的苏掌柜立刻买了一本窝在柜台默默翻看。书中正好有一段写到男女主在京都游玩,遇上了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燕绥用极大的篇幅详尽描述了灯会现场的繁华奢靡,成功地在苏掌柜心中树立了京城里都是有钱人的观点,也让她下定决心,有生之年一定要去皇都看一看。
而这番豪言壮语也刚巧让路过柜台的江小二听见了……
“既然想道。
苏慕仙从柜台后可怜巴巴地探出脑袋:“没钱,没时间,路还远。”
江元重:“……”
说得很有道理让他实在不知该从哪开始反驳。
最终他憋出一句:“以后总有机会的。”
……所以现在便是他口中所说的机会了,天时地利兼备,好像不去一次也有点对不住自己。
苏慕仙摸着下巴认真地考虑了片刻,仍是有些犹豫:“可你真的不回神剑山庄吗?”
江老太君给她的印象还可以,这大团圆的日子留她老人家一人在庄内,看起来也挺心酸的。
“年节之后再回吧,如今回去也无非是些无聊的应酬罢了。”江元重说道。
江家地位斐然,总少不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攀附,再者他的几个叔父仍对庄主之位虎视眈眈,回到神剑山庄也免不了勾心斗角,还是在外面来得轻松自在。
苏慕仙点了点头,算是采纳了他的提议,目光一转,瞥见屋外走过的深蓝色身影,她开口问道:“那我们和萧神医说一声?他一人留在山上也寂寞,要不带上他一起?”
江元重:“……”
江元重:“没事,他就喜欢清静,你带他出去他还跟你急呢。”
“是、是嘛……”苏慕仙偷偷瞅一眼萧清霖,对方从鸡舍里提了一只鸡正往药房里走,看样子又是准备去试药。想起他不认路的特点,苏慕仙对江元重的话也就差不多相信了。
江元重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也看见了一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的萧清霖,沉吟了一下他说道:“你先收拾东西,我去知会他一声,我们明天就走。”
……
把鸡在案板上固定好,萧清霖摊开自己的银针,随手取了两根,手法利落地扎在了鸡身上。
鸡有没有穴位这个问题目前没人能回答,但显而易见的是在他扎针之后一直挣扎不停的鸡终于安静了下来,直挺挺地躺着,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你施针的手法倒是越来越有你师父的风范了。”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萧清霖停下手中的动作,慢吞吞回过头说道:“你来干嘛?我很忙。”
言下之意就是没事就别随便打扰他了。
“来和你辞行,准备下山了。”江元重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后的门合上走了进来。
“哦。”萧清霖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
想了想,猜到江元重的来意,他又补充了一句:“苏姑娘的身体已经没事了,但短时间内还是以静养为主比较好,即便有什么事普通大夫也能治。”
再翻译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下山之后再有什么问题其他大夫也能治就没必要特意来找他了,他很忙,认真的。
江元重仿佛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站在他边上看着他不断地换药试药,忽然开口问道:“过年期间你出门吗?”
萧清霖的手顿了一下,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嗯?”
他没事出门干嘛?最近需要用的药自己的药园里就有,而且目前山上的东西还够他生活一阵子,还没到应该下山采购的时候。
所以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江元重从他的反应中读出了回答,抬手好哥俩似的拍了拍他的肩道,“最近京城不太平,好好在山上待着,没事别往京都跑。”
萧清霖:“……你要是有病你就直说,我这里药多的是。”
“没事,我说完了,你继续吧。”
江元重后退一步,在萧清霖冷漠的眼神中走出了药房。
身后,萧清霖:“……病得不清啊这是。”
……
次日,京城。
朱雀大街。
第一次来到京城的苏掌柜好奇地打量着这座逾今已有近千年历史的城市,心里不断回荡着一个声音——京都的人果然都好有钱。
看看那家客栈,艾玛那屋顶用的都是琉璃瓦。诶等等,那屋檐上的镇兽该不会是汉白玉做的吧?艾玛。再瞅瞅这大街上的姑娘媳妇儿,一个个穿金戴玉的,用的脂粉都香飘十里,一闻就是上等货。
苏慕仙:……感受到了世界对于像她这样的穷人的恶意。
“走吧。”
江元重率先迈开了步子。
如今恰逢年关,京城里本来就人多,这会儿更是人山人海,像先前所看到的那家客栈早已没了空房,只能再去寻别的店了。
苏慕仙小跑两步跟上他,目光依然止不住地流连在那家琉璃瓦顶的京城客栈上。
“啥时候我的客栈也能这么豪华咧。”
她默默地想着,跟在江元重边上没走几步,忽然听见人群中响起了一个尖利的叫声。
“哎哟!谁偷我钱袋了给我站住!”
这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有些耳熟。
不容苏掌柜细细回想,那个声音口中的小贼已如一道疾风般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江元重几乎想也不想顺手地抽出苏慕仙的木簪,看似随意地一掷,正巧击在小偷的腿弯处,使他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很快被紧追而来的护卫制住。
那护卫将小偷捆了个严实,抬起头对着苏慕仙二人行了一礼,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来。
正是小胖子霍非身边的护卫阿甲。
“多谢江公子仗义。”
“不必多礼,举手之劳罢了。”江元重淡淡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断成两截的簪子上,一时有些为难。
刚才抽得太顺手了,完全是下意识地行为,现在……
他瞥了一眼苏慕仙,后者的长发没有了簪子的约束自然而然地散落下来,脸上呈现出一种不在状态的呆滞,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啊!我的簪子!”她忽然惊呼了一声。
江元重轻咳一声道:“我再买一支赔你便是了。”
苏慕仙盯着木簪喃喃道:“好歹也用了那么久,还是你亲手……”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闭口不言了。
“苏掌柜,江大哥!”小胖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朝他们两个兴冲冲地打了声招呼。
“世子殿下。”江元重客气地应了一声。
现在是在皇城脚下,霍非他爹尽管只是异姓王,但也是王爷,总要对人表现得尊敬些。
小胖子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头皮说:“还是叫我霍非吧,我是偷跑出来玩的,反正也没人知道我身份,叫世子殿下听起来挺奇怪的。”
他接过护卫阿甲递过来的钱袋子掂了掂,然后从里面倒出一块明黄色的龙纹玉佩,对着瑟瑟发抖的小贼摇头晃脑地感慨道:“你说你怎么这么没眼力呢,要不是我的玉佩在里面,你偷了钱袋便偷了,我也不会和你过不去,啧啧,这都是命啊。”
护卫甲乙:“……”
会把象征皇族身份的玉佩这么随意地放进钱袋里的人也只有世子你一个了吧。
霍非听不到他们的腹诽,眼珠子转了转,转瞬之间已经拿定了主意。
“阿甲,你送他去官府。阿乙,你先去得月楼订一间雅间,我和苏掌柜还有江大哥随后就到。”
“是,少爷。”
两名护卫各自领命而去,小胖子笑眯眯地看向苏慕仙说道:“苏掌柜,好久不见,为表谢意我请你们两个吃饭吧。”
停顿一下,他又接着说道:“你的簪子,我等会儿就让人重新买一支送过来。”
苏慕仙说道:“簪子就不必了,反正也不是花钱买的。至于你说的得月楼……是那个一饭千金,传说中赛过御厨的得月楼吗?”
霍非依旧笑眯眯地点头,他原本眼睛就小,近来又胖了几分,一笑眼睛就挤成了一道缝。
“就是那家得月楼。”
苏慕仙:“好的好的,那我们快走吧。”
江元重:“……”
真的不再客气一下吗?
不过……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霍非小胖子,大约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小胖子明显比去客栈那会儿穿得贵气多了,尤其是隐在下摆若隐若现的龙纹玉佩更是不经意间昭示了他的身份。
连手握兵权的霍王也来了,皇城里的势力争夺恐怕比他猜想的还要复杂许多。当今天子在位时间太长,太子已经等得够久了,更别说还有狼子野心的秦王以及底下不安分的大臣,而且这其中甚至还涉及到了大半个江湖……
乱,实在太乱了。
他摇了摇头试图将脑海中纷杂的思绪晃出去。
左右他不准备掺和这淌浑水,别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
回过神一看,得月楼已经到了。
第44章 (四十四)()
得月楼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明明里面的菜肴价格贵得要上天了,每天上门的客人却依旧络绎不绝。
并且据说这里发生过很多一掷千金的轶事。比如某某世家少爷为了博得心爱的女子的欢心,特意花重金请得月楼的大厨做了一道东坡肉,再比如又是两个世家公子为了攀比谁更有钱,接连在得月楼包场……
等等,京城里的有钱少爷都是这么迷吗?
苏慕仙回忆起江湖上广为流传的几种说法,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步入得月楼内,里面的装潢摆设俱是精致奢华,由内而外地透着“我很贵”三个字。小胖子大约是来过不少次了,轻车熟路地领着他们上了三楼的雅间,对着静候在一旁的小二张嘴就是一长串菜名。
“嗯……差不多就先上这些吧。”
“得嘞,您三位稍等。”
小二正欲离开,却见坐在窗边的苏慕仙掩住口鼻打了个喷嚏,脚步一顿,问道:“可要关上窗子,再给姑娘取个手炉来。”
瞧瞧,不愧是京城最好的酒楼,这服务态度就是不一样。
苏慕仙心中感慨嘴上却说道:“不用如此麻烦。”
小二见她拒绝,也不多做停留。苏慕仙在他走后站起来去关窗,却见底下不知是哪家公子的轿子停在了酒楼门口,侍从撩起帘子,一个白衣公子低头走了出来。
总觉得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不过隔得远也看不清长什么样。
苏慕仙粗略打量了两眼,见那白衣公子走进了得月楼便关上了窗又回到座位坐下。
“怎么了?”
她微微摇头:“没事。”
……
酒足饭饱,苏慕仙和江元重就提出告辞了。
霍非毕竟贵为世子,虽然他爹纵容他,但也不可能真的整日无所事事。何况江元重也不希望他老是在自己面前晃悠,虽然他长得可爱,但还是……有些碍眼。
江元重默默想着,若无其事地插/进了正在说笑的两人中间,把黏苏慕仙黏得紧的小胖子生生挤开了。
“霍少爷,告辞。”
站在得月楼门口,他朝小胖子拱了拱手。
霍非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笑嘻嘻地点头道:“嗯,改日再会。”
两方说罢,正要走,一群人忽然从得月楼内涌了出来,为首的白衣公子风度翩翩,容貌俊美,被闹哄哄的人群簇拥着依旧从容不迫,和煦的笑容也没有丝毫变化。
苏慕仙定睛一看,这好像就是她先前在楼上所看见的那位公子。
“世子,那位就是秦王世子了,您可要上前招呼一声?”护卫在小胖子耳边低声道,音量恰好让离得不远的苏慕仙也听见了。
霍非连连摇头:“我和他又不熟,打什么招呼呀。”
更别说他们这些出身正统的人整日看不起靠军功上位的霍家,上去了也无非是讨个没趣。
“走了走了,再不回去我爹又要念叨我了。”他朝苏慕仙挥了挥手,“苏掌柜,有空再叙呀。”
苏慕仙笑着应道:“嗯,有空再叙。”
说话间,以秦王世子为首的那群人也走远了。苏慕仙一边跟着江元重往落脚的客栈走一边低头沉思道:“你有没有觉得那位秦王世子长得好生面熟?”
她咬着手指思索着:“可我记忆里又确实没有见过他。”
她的记忆力一向不错,认人的本事也属一流,仔细想了想,的确不曾见过那般样貌的人物。
“这话说得你不觉得矛盾吗?”江元重扬了扬眉说道。
“是面熟的感觉。”苏慕仙纠正道,“就是明明脸和记忆里的人对不上号,但总觉得以前见过他似的,而且应该也不太久……会是谁呢?”
她嘀咕着陷入了思索,脚下不由自主偏离了道路,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一顶轿子,幸好江元重手疾眼快地将她捞了回来。
“别想太多了,顺其自然说不定反而记起来了。”江元重抬手将她的一头秀发揉乱,“也许只是因为他也穿着一身白衣,才让你觉得眼熟?”
因为开客栈的缘故每天都能遇见很多人,白衣公子更是见了不少,比较出名的就有慕容惊雪和欧阳淳,江元重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那怎么不见其他穿白衣服的人我觉得眼熟?首先还是要长得好看好不好。”
苏慕仙瞪他一眼,把自己的长发从他的手里解救了出来,心疼地替自己顺毛。
“都怪你。”
她一向精心养护的长发都打结了。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经过这么一打岔,苏慕仙也不再纠结秦王世子到底像谁了,和江元重随意挑了家客栈住下,简单地洗漱过后便很快地进入了梦乡。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白天里才念叨了两句自己的簪子,晚上便做起了相关的梦。
客栈里的桌椅板凳坏得快,时不时就得去拉一批新货,城南的梁家木材店质量不错,价格又实惠,苏慕仙经常自己带了人自己去挑货。
她看了眼头顶布满蛛网的横梁,又看看周围垒成一摞一摞的桌椅,很快就反应出来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了。
应当是江元重来到客栈半年后,他们一起去梁家木庄的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