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书房里,有个暗道直通城外,你快跑,去北境,到了不荒山,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人这一辈子,其实很短暂,稍微等一等,就过去了”
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训练有素的军卒有条不紊的来到了将军府,门口高悬的烫金牌匾掉了下来,一场大火,伴随着一阵阵凄厉的悲嚎,响彻了整个长安的夜空,人民的心中,总是有一面镜子,当将军府的大火燃烧了半边天空之时,当宣威将军褪下了戎装,带上了镣铐,人们终于鼓起了勇气,打开了紧闭的家门,沉默着来到了朱雀大街,平日里宽广得仿佛永远也不会填满的青石板路此刻却变得那么拥挤,没有人说话,只有那沉重而苍凉的脚步,显得有些诡异,有些迷茫。
当乌云遮盖月光的时候,当惊雷响彻大地的时候,当黑暗被闪电划破,当豆大的雨点倾泻到了人间,压抑的哭声从远处传来,慢慢的蔓延了一整条街,今夜的长安,连空气,都弥漫了悲伤。
“啊啊啊啊!”迎着急雨,柳尘抱着长剑在风中悲嚎,他紧咬着嘴唇,直到唇角溢出一缕殷红的血丝,他能感受到柳擎的目光,他想拔出怀里的长剑,他想怒吼着杀灭眼前的一切,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小腹处沉寂如水的丹田,始终空空如也,一路向北,他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再也没有了奔跑的勇气。
他不停的跌倒,又不停的站起身来,雨水混着眼泪慢慢的模糊了他的双眼,恍惚中,他仿佛听见了父亲在耳边呢喃,如同他那蹒跚学步的曾经,曾经为了父亲手中的糖块而开始学会奔跑,现在,为了活着,他便不能停下脚步。
前面的山道仿佛没有尽头,柳尘的步伐开始慢了下来,来不及拂去脸上的泪和水,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让人绝望的马蹄声。
马蹄声中带着些许肃杀,浑身黑甲的骑士策动骏马慢慢的将柳尘包围,围着他转了几圈,战马的鼻孔中不断的喷出热气,沉闷而又躁动的气氛不断的冲击着柳尘的心,直到他因紧张恐惧而最终跌坐在泥水之中,长刀出鞘的声音击垮了柳尘心中最后的一道防线,他已无力挣扎,就那般倒在地上,满脸死灰。
领头的骑士摘下了面甲,俯身望向了柳尘,他在沉默,望向柳尘的眼睛里,带着一些犹豫,一些复杂。
“冠军侯?”柳尘浑身一震,满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这仿佛年轻了十多岁的徐琨,良久,他一咬牙便开始叫骂道:“徐琨,你来杀我啊,杀了我你女儿就成了寡妇,天杀的老子就应该在鹿鸣宴上让夜鸦弄死你!”
“不要开口问为什么,那样会显得你不够强大。”徐琨沉吟了半晌,仿佛根本就没有听见柳尘的怒吼,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此刻,他的心绪很复杂,心中也是天人交战了很久,终于,在那疾风骤雨的当口,他回头看了一眼帝都的方向,旋即轻叹一声道:“走晋州,过洛城,避开殇阳关,沿途小心国教的探子!”
一袋银锭落在了柳尘的怀里,徐琨微微一笑,一扬马鞭,转身带着琅琊卫朝东边跑去。
“狗娘养的,你这岳父当得还算有点良心!”柳尘大口喘着粗气,身子重重的躺在了积雨之中。(。)
第五十五章:一千年以后()
沉睡了很久很久,大雨终于停了,当柳尘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张面带微笑的肥脸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小哥儿,醒了啊!”肥脸的主人见到柳尘醒来,顿时满面春光,笑容不断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啊?今儿遇到老爷我,可有什么感想?”
“我叫我叫柳弋!”
“不不不你不叫柳弋!”大胖子贼笑一声,从柳尘的怀里夹出了一份路引,“当当当当嘿嘿,越州开的路引,老爷我看看啊,你叫柳尘,尘埃的尘,祖籍云州榕城,在越州出生,父亲柳有福,是个泥瓦匠,母亲柳张氏生你的时候死了这里,哦?充州加盖的印戳,啧啧,那边在打仗啊难怪,你爹也死了啊,哎,小哥儿你节哀顺变,嗯,正巧老爷我在城里闲置了一间小院儿,要不,租给你?”
“越州?充州?这到底是哪里啊”柳尘浑身脱力,脑子里一片混沌。
“哦,这段时间,充州来的难民确实多了点啊,小哥儿你是饿糊涂了吧来,吃个馍馍,吃饱了,老爷我和你聊聊人生!”中年胖子手中突然多出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夹馍,轻笑着放在了柳尘的手中,他又盯着那路引叹道:“啧啧,可怜人啊,多俊的娃儿,就这么丢在地上没人要了,以后,你就跟着老爷我吧,记住,这里是云州,樊城,老爷我呢,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樊城粮草都司富大海就是本老爷!”
看着富大海那张越来越清晰的脸,听着熟悉的乡音,闻着熟悉的肉夹馍的味道,柳尘鼻子一酸,忍不住微笑着流下了两行热泪。
“这孩子,哭什么,虽然本老爷确实比你帅上很多,但是你要相信,等你将来长大了,一定能接过本老爷的位子,樊城第一帅,十年后就是你的了!”
“那是您的儿子么?”望着远处那一脸怯怯的小童,与富大海的壮硕身形相反,那孩童穿金戴银,像极了暴发户,可是他身形很瘦,那宽大的锦衣穿在他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如同戏台子上的丑角儿,滑稽的很。
“没错,正是本老爷的儿子!”富大海伸手将柳尘扶起,一边抚摸着他的脑袋,一边牵过了那瘦小孩童的小手,把两只小手放到了一起,胖员外仰天大笑道:“论模样,本老爷樊城第一帅,论钱财,本老爷樊城第一富,现在,咱家就缺点贵气,所以,本老爷的儿子,就叫富贵,富贵富贵,天生富贵,哈哈哈!我他娘的就是一个天才!”
夕阳西下,雨后初晴,懒懒的微光披散在众人的身上,身材肥硕的富大海老爷口中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手牵着柳尘,一手牵着富贵,落日的余晖,将他们三人的身影拉的好长好长。
走过那写满沧桑的樊城大门,听着街角的算命先生摇头晃脑的轻吟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柳尘微微一笑,长长的青石板路,通向了天边,说书人的慷慨激昂时不时引得那酒肆里满堂喝彩,在酒客们的呼唤下,酒楼掌柜家的俊俏女儿扎着羊角辫,一蹦一跳的来到了大堂,听到街上的人们不断的像樊城首富问好,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扑闪扑闪的望向了柳尘,长长的故事,渐渐的模糊了那些回不去的童年。
镖局,酒肆,赌坊,老街。
这里有他最好的朋友,这里有他曾经无比倾慕的姑娘,这里人潮拥挤,这里车水马龙,这里是江湖,属于樊城游侠的江湖。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下了多少场雨,柳尘策马扬鞭,走过了斑驳的城门,穿过了错落的巷道,沿途向北,倾听着佛国的梵歌,深嗅着秋天的凋零,黑水原上,他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枪,一路铁马金戈,怒吼着奔向了战场。
家在后方,世界,在身前。
塞外的风霜黝黑了他的双颊,木字营的大旗插上了龙门镇的高墙,桑干河的水,伴随着夏人的呼嚎,柳尘带头冲锋,从此一往无前。凛冬来临的时候,柳尘打马为将,走上了那条年幼时自己百般抗拒的路,离开的人们已经无法看到,他流着泪,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时光如梭,光阴似箭,当柳尘终于梦完了这十九年。
秋风萧萧,落花袅袅。
躺在这略显湿润的桃园之中,着眼一望,满山萧索。
挣扎着站起身来,柳尘走到了流水潺潺的小溪边,洗去了脸上那早已干涸的泪痕,草庐里早已没了人影,桃树下的茶几上,依旧是放上了两个茶杯。
他已分不清哪里是梦,哪里,才是属于他的人生。
“吼!”怒吼着将沉积在胸腔中的烦闷全部驱散,柳尘一蹬腿,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了山道的尽头,感受着那失而复得的丹田气海,他一边奔跑着,一边大笑着,一梦千年,煅骨早已第三层。
十里长亭,落枫渐晚。
小和尚通红着双眼,一脸不舍的望着打马而立的柳尘,身负陌刀的吴桐已经扬鞭走远,柳尘带着徐玉爻高坐在追星马上,回首长安,满脸微笑。
“顶多一年半,我就回来了,你哭什么哭,多不吉利!”
“可我忍不住!”小和尚一抬头,自顾争辩道:“这极星海戡乱,每年都要死好多人,尘哥儿你又是一个受不得气的性子,万一与人发生冲突给弄死在十万大山里,那我不得难过死。”
“我呸!”柳尘还没说话,徐玉爻早已柳眉高竖,那明媚动人的脸上,早已挂上了一丝寒霜,没好气的白了小和尚一眼,她挪动着身子朝柳尘怀里挤了挤道:“你这小秃驴,咒姑奶奶守寡是吧,老娘日子不好过,包管你也过不好,哼!”
“别闹!”苦笑着摇了摇头,自打几个月前在青龙画船喝花酒之后,徐玉爻便对小和尚一肚子意见,有事没事总得找他麻烦,柳尘从后山回来之后,小和尚可没少给他告状。
见得小和尚面露惧色,柳尘伸手轻拍徐玉爻的肩膀,等她气呼呼的转过身去,他才低头冲小和尚笑道:“苦难你先回去吧,赶明儿见到了你家师兄,我自当替你问好!”
不等小和尚搭话,柳尘一扬马鞭,追星马嘶叫一声过后,急促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慢慢的消失在了小和尚眼前,官道上的风沙模糊了身后的长安,柳尘欢笑着,将脑袋埋在了徐玉爻那光洁的脖颈处,短簇的胡茬不断的刮擦着少女颈弯的柔软,使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落日余晖下,故人远去,未许归期。(。)
第一章:煌煌沧澜郡()
“那是何处?”
连续几日的奔波早已消磨掉了柳尘最初离开长安时候的激情,官道上黄沙漫天,一片萧索,绕过了灯火阑珊的童城,柳尘和吴桐稍一商量,便抄近路走进了树林,天微微亮的时候,一座斑驳古朴的城池出现在了众人的身前。
柳尘拽紧了缰绳,追星马非常通灵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等它停下了马蹄,柳尘还能依稀听见怀里传来徐玉爻轻微而又匀称的呼吸。瞧着少女恬静睡容,柳尘紧了紧包裹在她身上的绣毯,继而转过头去,压低了声音轻道:“咱们没走错路吧,你把地图拿出来瞧瞧,按理说,这里应该到了沧澜江啊!”
吴桐一脸风尘仆仆的坐在马上,听得柳尘的问话,他一抬手,在额前搭起了一个帐篷,仔细观察了很久,这才露出了一丝欣喜的笑容道:“你是不是傻啊,这里是沧澜郡啊,你的封地啊,哎,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我的封地?”
“对啊!”不理会满脸疑惑的柳尘,吴桐一扬马鞭,便策马朝着远处那云雾缭绕的城池奔去,临走前他无意间瞥了一眼睡在柳尘怀里的徐玉爻,当下,刀宗少主嘴一撇,口中哼哼唧唧道:“也不知道咱家末末到了没有,真是的,这一路上可把老子恶心坏了!”
等到晨雾散尽,跟着吴桐一路而下的柳尘终于看清了那城门上的牌匾,“沧澜郡”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高悬在城门最上方,瞧得柳尘心中火热。
“门口有人!”
“我去!唏律律!”刀宗少主冲得最快,等到看清了城门口的景象,他连忙勒紧了缰绳,转脸朝着身后疾驰而来的柳尘道:“你走前面!”
柳尘莞尔一笑,追星马也十分识趣的放慢了脚步,就在那沧澜郡的城门口,此刻早已是人声鼎沸,两队身着盛装的骑士,正手持长枪,在柳尘出现在城门口的那一瞬间,上千根长枪整齐有序的竖了起来,枪尖直刺长空,晨光下,枪芒闪烁着耀眼的金光,伴随着震天的呼喊,整个沧澜郡的清晨,都被彻底的点燃了。
“沧澜郡王,永垂不朽!”
“恭迎王爷回城!”
“恭贺王爷夺取鹿鸣宴魁首!”
“此去极星海,王爷定当声震天下!”
擂鼓声响,徐玉爻在这嘈杂的欢呼声中惊醒了过来,仿佛是美梦被打扰了,她正撅着粉嫩的嘴角,抬手揉着眼睛嘟囔道:“这谁啊,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
“玉爻,醒醒,别睡了,出事儿了呢!”听得徐玉爻的话,柳尘脸上一阵臊得慌,生怕临近的人们听见了徐玉爻的抱怨,见少女扔在自己怀里腻着,一咬牙,狠狠的朝她的腰间掐了一把。
“柳尘!”徐玉爻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一抬头,见柳尘一副若无其事的望向前方,更可气的是,这人弄疼了自己,还一脸假模假样的笑着,一时间,徐大小姐怒火中烧,起床气接管了她的意志,想也没想便开口娇喝道:“能出什么大事,今天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老娘定要将你千刀万剐!”
城门口的欢呼声一滞,人们全部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此处落针可闻,只听见时不时吹来的晨风,柳尘一脸尴尬的坐在马上,众人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实在是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见柳尘如此模样,徐玉爻一皱眉,猛地转过身一看,“沧澜郡”三个大字刺得她脸颊发烫,瞧得身侧的吴桐那一脸憋笑,徐玉爻一阵羞恼,心中一阵后悔。
“怎么办,这么丢人,尘哥应该生气了吧”女儿家的心思就是转得快,此刻她考虑的不是柳尘该怎么收场,一脸窘迫的低下了头,她依旧在心底考量着,“若是北宫馥那个丑八怪在,应该不会这么丢人吧,哎,对,就她那装模作样的神态,估计不会像本小姐这般鲁莽,哎呀,糟了,糟了!”
“哈哈!”就在这个时候,一位穿着城守官袍的中年男子越众走到了柳尘的面前,拱手行礼之后,那中年男子抚须扬声道:“早就听说王爷对王妃的宠爱绝古冠今,今日一见,微臣佩服,好男儿就当如王爷这般,在家力作好夫君,在外当为伟男子!圣祖说过嘛,女儿能顶半边天”
“对!王妃娘娘您就原谅王爷吧,哈哈!”
“是啊是啊,王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王妃真幸福,要是王爷也娶了我就好了”
“美你的”
在女人们的欢呼之中,城门口又陷入了一阵狂欢,人族民风彪悍,打了这么多年仗,女人慢慢的变得豪气得很,没办法,男人征战在外,女人不强,何以持家,是故男人害怕老婆几乎就成了人族的传统,除非是豪门权贵,有些极为强势的男主人在家中一言九鼎,若不然,女人在家都是比较有发言权的,例如姬婉竹,例如,眼前的这群贵族女人。
当人们看到徐玉爻对柳尘恶语相向之后,男人们突然发现,原来王爷也和自己一样,都是妻管严啊,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一时间,人们看向柳尘的目光之中,都带上了一丝亲切。
“这也行?”吴桐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这神逆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他准备看柳尘如何收场呢,那天喝花酒以后,在徐玉爻的怂恿下,周末可是把吴桐往死里整了一番,这个梁子算结下了,吴桐一直“怀恨”在心,就希望柳尘能一振夫纲呢,没想到,这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城守大人,三言两语的就把这尴尬给化解了,这都什么人嘛,刀宗少主很不高兴!
柳尘翻身下马,走到了城守大人的身边,拱了拱手小声笑道:“多谢大人解围!”
“王爷言重,这是臣的本分!”
“谢谢大人”徐玉爻也跟在柳尘的身后下马,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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