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弋!”等到柳尘附耳弯腰,柳默这才气喘吁吁的轻声说道:“你带着两位弟妹浇第一捧新土,我们跟在你们后面”
“堂哥!”踌躇了半晌,柳尘这才一脸复杂的冲柳默低声商量道:“我想开棺!”
“你昨天不是开了么?”一大截身子待在土坑之中,柳默不得不仰起头来满是疑惑的望着柳尘,作为柳家直系这一代年龄最长的男子,今天下午,可没把咱们的默哥儿给累坏半条命去
柳默的母亲乃是柳尘的四姑,而他的父亲便是先国公柳弘的亲传弟子,因为家境贫寒,又是个孤儿,所以柳默的父亲从小就被国公爷收到了府里,算是和柳尘的父辈们是一起玩到大的伙伴,成年之后,先国公柳弘做主,将柳尘的四姑许给了柳默他爹,还别说,柳默他爹可真是出了名的死脑筋,当时,他爹娘成亲的时候,他爹为了感谢柳弘的养育之恩,死命要入赘到柳家,就连柳惊风亲自来劝,那也是纹丝不动要知道,入赘之后,纵然他爹满腹经纶,最终也只能分管剑阁的一些个俗事了,沧州的六十七城城主之位,他更是终生无缘堪堪是大材小用啊!
所以,本应该是柳尘表哥的柳默,也就成了柳尘的堂哥,按理说,作为一个外甥,柳默能给柳擎和公孙盈做到这个份上,那还真是没话说了,自始至终,忙前忙后的直让柳尘都感觉很不好意思了
“我的意思是开这个棺!”一咬牙,柳尘眼神不再躲闪,直视着柳默的双眼,抬手便朝着土坑的另外一边指去
“吓!”柳尘这随手一指,差点没把柳默给吓得摔进了土坑底下,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默少爷一瞪眼,脑袋摇得跟泼浪鼓似的,直接毫不留情的拒绝道:“不行,就这事儿,你想都别想!”
“为何?”柳尘皱起眉头,在这之前,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想到,柳默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干脆的根本就不给任何柳尘商量的余地。
“上山的时候,大舅他们特地给我说了,什么事情都可以按照你的要求来,就是二舅的棺椁,你不能打开!”
“”
“表哥他们在讲什么啊,怎么还不开始啊?”
“是啊是啊,人家这个铁疙瘩好沉啊,快扛不动了”
“呜呜人家肩膀疼死了”
“”
柳尘和柳默僵持不下的时候,人群中间,一些个年纪小一点儿的柳家晚辈们都快急哭了,没办法,按照人族的习俗,给长辈的坟茔浇土,那可是得一人背着个二十多斤的大铁锹柳尘的好多表妹堂妹,差不多才六七岁的样子,这么重的东西,又不能落在地上,还真是为难她们了
“吵什么吵?”站在北宫馥身后的柳故皱起眉来,人群的小声议论让他有些气恼,不由得一回头,瞪眼狠狠的扫过了一圈,“再吵吵,别怪哥哥家法伺候了啊!”
迎着柳故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小萝莉小正太们齐齐顿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一个个白着脸,委屈得让人心疼。
土坑边,柳尘和柳默一高一低,大眼瞪着小眼,那架势,可谓是丝毫不让,谁都不愿退一步,引得那周身的匠人们赶紧逃离此间,生怕看多听多了犯忌讳。
“真的没得商量?”柳尘很生气,暗骂柳默是头倔驴,大伯他们不是没在场么,都自家兄弟,这么犟搞毛啊!
“没商量!”柳默冷笑,开始撑手从土坑里爬了起来,脚下一动,他满是警惕的挡在了柳擎的棺椁前方。
“那好,咱们就耗着,反正我娘肯定能理解我的,这土,我不浇了!”柳默的戒备落在了柳尘的眼里,闹得尘哥儿一肚子火大,嗤笑一声之后,他后退一步,干脆把头瞥向了远处,不再去看柳默一眼。
“你!”差点没被柳尘的话给气歪了鼻子,柳默颤颤巍巍的摇了摇手指,心中天人交战了好久,这才恨恨的跺了跺脚道:“唉,你等一会儿!”
“哼!”
“二舅母,小弋他想开棺嗯,开二舅的”
在人们的注视下,柳默一脸发苦的走到了姬婉竹的身边,先是规规矩矩的拱了拱手,而后又挣扎了半晌,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您看可以么?”
从头到尾,是个人都感受到了从姬婉竹周身逐渐开始蔓延出来的一缕寒意(。)
第五章:余温()
沉吟了好久,姬婉竹才挑了挑眉梢,随着她眼角微动,绽放在她眉心的那一抹红莲亦是愈发绚烂在了这午后的暖光之下。
缓缓抬脚,越国公大人踱步绕过了身前正满头大汗的柳默,自顾来到了柳尘的跟前。
最终,柳尘还是满心无奈的败在了姬婉竹的犀利目光下,只见他低着头,佝着腰,如同一个等待母上训话的小孩儿,先前和柳默争锋相对的那个气势,早已消散无踪
也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人群中却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人敢出声问出心中的疑惑,在场的柳家晚辈们可都是知晓的,在这个庞大古老的家族中,最可怕的人并不是端坐论剑台的一家之主柳惊风,也不是藏兵谷宗祠中的几位长老,最让人望而生畏的,唯有柳家二奶奶姬婉竹,那可是惹急了都能指着剑主大人骂娘的存在
枫城坊间甚至一直都有传言,这柳二奶奶那是“铁嘴神判”一样的存在,当年因为柳二爷不和她商量就迎娶了元福帝姬,引得她怒火中烧,悍然杀上论剑台,当着剑阁所有亲眷弟子的面诅咒柳惊风,说他以后生儿子没腚眼儿,结果呢,二奶奶一语成箴,直到今天,年近六十的柳惊风,也只是诞下了一个女儿!
“为什么?”姬婉竹抬头望着柳尘的双眼,语气颇为淡漠。
“不为什么”柳尘双目闪烁,但仍然迎上了姬婉竹的眼睛,“孩儿只是想再见爹爹一面!”
“都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想让你爹好好安息么?”姬婉竹的脸色很难看,柳尘明显能察觉到她一直都在压抑着心头的火气,“非要在这个时候还去打扰他?”
姬婉竹的双眸之中写满了太多的情绪,在场的所有人中,面对着宣威将军柳擎的墓碑,若硬是要找出一个心情最为沉重的,有可能不是柳尘,而是她。
当年,越国公姬婉竹和宣威将军柳擎的爱情,可谓是得到了天下人的称颂,在一些才子大儒的笔下,他们几乎是完美得没有任何瑕疵。
如果说柳擎在姬婉竹之后迎娶了公孙盈给他们那忠贞不渝的感情添上了一些灰色,那么宣威将军府的那一场大火,足以毁了姬婉竹的整个人生。
在那场人与神的博弈之中,姬婉竹是第一个,第一个失去了一切的人。
永失我爱的痛苦,在一幕时代的创伤掩盖下,便愈发显得姬婉竹这一生的悲哀。
十多年前,在那血流成河的沧澜江畔,如果没有神族的帮助,如果柳尘不幸陨落,那么,姬婉竹应该也会失去了全部活下去的勇气
就像是这些天来,纵然徐玉爻算得上是她看着长大的,姬婉竹也明显要对北宫馥更亲切一些,所有人都心中敞亮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要不是当初北宫馥仗义出手救了柳尘,藏兵谷的将军墓边,也只能多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属于越国公大人的坟包吧。
“孩儿想过,也许爹爹也会期待着孩儿最后看他一眼”
柳尘笑了笑,十分坦然,十分真挚,没有过多的哀求,也没有刻意的诉说,仿若是在开口讲述一个寻常无比的小事。
“母亲!”
姬婉竹闷不作声,双眼死死的盯着柳尘,沧澜王殿下苦叹一声之后,上前一步,靠近了姬婉竹的身边,稍稍低下头来,他贴近了姬婉竹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喃道:“两个月后,孩儿就要奔赴前线了,说实话,能不能活着回来那是一个未知,在这之前,孩儿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看看爹爹和娘”
“”
“真的!”姬婉竹的香肩上传来的颤抖并没有逃过柳尘的感知,虽然只是刹那,但也足够让柳尘的心突然变得更加沉重,“母亲,孩儿只怕,有些人,有些事,总是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深深的看了柳尘一眼,姬婉竹微笑,而后轻轻颔首,慢慢退后
月明星稀,乌鹊南归。
沧州的夜晚不比长安,这里显得更加温润,从那连绵不绝的剑山群峰之后,有燥热的海风从东边袭来,吹皱了秦淮河的水波,飘远了琴瑟和鸣的韵脚
站在花园中假山乱石的最高处,柳尘极目远眺,细看秦淮河上的笙歌曼舞,没有那长安城的庄严枫城的夜色,忽而天上人间!
“以前,我听三叔说过,爹爹的身子,是小姑一针一线的给缝合起来的”柳尘轻笑着,脸上忽明忽暗,“今天仔细看了一下,没想到小姑那双执剑的手竟也这般灵巧,玉爻再绣十年也不如她!”
“晚宴是在九叔的别院之中,你没有去,婆婆也是受了不少责难”白裙飘飘的北宫馥轻点脚尖,犹如星海中的精灵,形容飘逸的出现在了柳尘的身边,也许是宴上吃得太多了,柳尘一低头,还能看清她那稍稍隆起的小腹,哂笑一声之后,迎接他的,却是美人似怒是嗔的白眼,“咯咯,早就听说沧州的美食深谙九州之精髓,没想到随便一个国公府的胖厨子,也能烧出那些个令人馋嘴的美味佳肴嘿嘿。”
“呵呵!”搂着北宫馥的肩膀,柳尘再次将目光落在了远处,“我那嫡母啊,可算是女中豪杰,一旦发起浑来,大伯也得退避三舍,不过,今天倒是我对不起她了,当时,她完全可以拒绝的”
“不惜引得众怒也要打开公爹的棺椁,你是担心去了南方,就没机会回来了么?”北宫馥神色了然,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能洞察柳尘的内心,特别是当一抹血红的光华突然点亮了她的瞳孔,落在这风色无边的夜里,整个世界,都开始恍惚
“你又不是不知道,上了战场的人,哪里能保证一定会有归期呢?”
“嗯!”
北宫馥低下了头,也许是到了晋级的关口,最近很长一段时间,每当她心情不畅的时候,她都无法再维系人类的模样,虽然她白发红瞳的形象足以能艳冠东陆,可每当柳尘着眼看向那个时候的她,闪过沧澜王心中威仪的念头,也只是一些回不去的曾经。
“听祖父说,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超凡后期了距离最后一个大圆满,恰恰也是一步之遥,呵呵怎么,有把握封神么?”抬手挑弄着北宫馥耳旁的银丝,柳尘眼中的心疼一闪即逝,面对着北宫馥的血瞳,他脸上的轻松显得尤为刻意。
“人都说登天封神,可真正到了现在这个境界,才会明白封神可比登天要难多了!”
第六章:七月初八()
天启十五年,七月初八,沧州枫城,晴。
震天的烟花爆竹之声,嘈杂了薄雾之后的清晨,象征着喜庆的鲜红,挂满了枫城的大街小巷。
人们拥挤在街道两旁的树荫下,穿上了节日的盛装,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在那欢天喜地的气氛之中绚烂如夏日里最美丽的花。
从枫城北门上街,柳尘端坐在矫健非凡的追星马上,一袭大红吉袍裹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很怪异,但也十分的应景。
他笑得很开心,很放肆,时不时回头瞥向后边儿的两方花轿,沧澜王殿下的嘴角,差不多都快咧到了耳根。
这一场迟到的婚礼,时间刚刚好,来得正是时候!
也是到了今天,人们才知道,冠军侯家的大小姐嫁与沧澜王为妃并不算吃亏,当沧澜王后的身份被剑阁圣主柳惊风诏告天下之后,有多少人,直到锣鼓声连绵蔓延到枫城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还是呆立当场,情难自已
这一天,是值得整个东陆都去用心铭记的日子,这一天,东陆各族放下了往日的恩怨情仇,第一次团结在了一起,在这片热土上,他们同样期待着风雨过后的又一个明天。
这一天,来自孤山的雪,终于飘落在了南国的剑锋我知道北境有雪,我也知道南国有剑,我还知道,雪与剑,走在这个略显酷热的夏天里,突然就沸腾了春水涟涟的秦淮河
当柳尘一边笑嘻嘻的迎合着周围的道贺,一边再次回过头去,妆容精致的北宫馥与之心有灵犀,正俏皮的拨开了轿帘的一角,冲着柳尘的欢笑,神王陛下十分难得的冲他眨了眨眼睛,别样风情,直叫马上的柳尘看呆了好久
婚礼前一个晚上,柳尘其实有和北宫馥说过,他还是更喜欢那个稻田边的垂柳树下,白衣飘飘的胖女孩儿,可北宫馥微笑着拒绝了他,在北境之雪心中,她只想把最美的自己,献给这场注定名垂青史的婚礼。
鲜红的地毯出自于秦淮河边纺织技艺最为高超的匠人手中,此时此刻,那一抹耀眼的红色,早已铺满了追星马身前的青石板街,直直通向了秦淮别院的大门,在那里,来参加柳尘婚礼的宾客们,各个翘首以盼,或是激动,或是欣喜。
长长的街,拥挤了数不清的人流,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柳尘才满头大汗的来到了秦淮别院的门口。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震耳欲聋,在亲友们的欢呼声中,柳尘翻身下马,一脸局促的走到了北宫馥的花轿之前。
“尘哥儿,你这得抱下来,一直抱到堂屋里!”难得一次将自己打扮的人模狗样,吴桐丝毫不理会身边小未婚妻的劝阻,一把越众而出,来到柳尘身边怪叫道:“新娘子的脚可不能落地,下轿的时候,你还得亲一个!”
“你!”原本就被闹了个大红脸的柳尘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虽然他心里高兴,可这毕竟是第一次,沧澜王殿下难免会有些抹不开面子,当着这么多人呢,还亲一个脸上笑容不变,柳尘的心里,却早已将吴桐暴打了无数遍啊无数遍。
“是啊是啊!”惟恐天下不乱的可不止吴桐一个,小和尚苦难在人群里笑得比谁都要欢快,一听到吴桐开口打趣柳尘了,他也不甘示弱,兀自跳出身来狂笑道:“尘哥儿,你在玄武画船上亲俏姐儿的时候,俺可没见你这么怂啊!”
“”
“哈哈哈哈!”
“人家新郎官,小秃驴可不能揭人家的短,待会儿小心你尘哥儿进不了洞房,先把你揍上几顿到时候你可别哭!”
“哈哈哈,玄武画船,俏姐儿尘哥儿你可真会玩儿!”
“嘿嘿嘿嘿”
刻板如班叔子明,现在也绷不住脸了,随着众人一起,狂笑声直破天际。
“哼!”就在柳尘窘迫不堪的时候,一声不大不小的冷哼瞬间就压过了所有的笑声,只见那绣衣华裳的北宫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己走出了花轿,眼下,因妆容点缀而显得更加倾国倾城的神王陛下正面含嗔怒,瞪眼盯着小和尚,被她那骇人的眼眸儿一瞪,小和尚吓了一跳,赶紧躲到了自家师兄的背后。
这滑稽的一幕插曲,又是引得人群一阵毫不留情的爆笑。
“你这小秃驴,下次再敢带着我家夫君去喝花酒,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神王陛下当真霸气,虽是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行为,但也没有人们的反感,除了吴桐几个和柳尘要好的兄弟们是在极星海见过现在这个样子的北宫馥,其他的人今天凑在门口,绝大多数就是想要一睹传说中“东陆第一美人”的风采。
现在好了,美人虽然很生气,但确实漂亮得有些邪乎,北境之雪,名不虚传!
“我重吗?”抱着北宫馥走出了好远,眼看堂屋就在眼前了,突然,柳尘却听见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