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挺胸收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他在听,听剑的声音。
剑在风中,携裹着凋零的枯叶,几番摇曳,宛如那无根之浮萍,你不知道它会落在哪里,你也不知道它会如何离开。
远方传来了紫荆山的晨钟,苍凉的波动伴随着初升的朝阳,飘飘荡荡,弥漫了整座长安,良久,长安醒了,秋水剑也醒了。
入手冰凉,柳尘能感受到长剑上传来的波动,在风中,在钟声里,秋水剑上不断的蔓延出一声声微不可闻的轻吟。
“嗡”
顺着掌心,磅礴喷涌的元气如同山洪,一股脑儿泄进了长剑之中,柳尘还是双目紧闭,却在那无边的黑暗之中,看到了一道光。
那是秋水剑闪耀的光,因为满足,因为炙热,所以长剑的光芒,在这不大不小的庭院之中,再也无法被掩盖,薄雾消散的时候,整座将军府,都看到了这一束光
拔剑容易,归鞘难。
锋芒容易,封芒难!
唤醒了秋水剑的光,彷如绽放着年轻剑客的锋芒,所以现在他要学会归鞘,学会掩盖锋芒,直至返璞归真,方证大道!
“啊”
睡眼惺忪的小萝莉豆豆打开了房门,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抬手拂起了额前的乱丝,等看清了柳尘身前那不断散发着光晕的秋水剑,她笑了,笑得傻乎乎的。
“少爷早上你想吃点儿什么?”
脚步轻轻的来到了柳尘的身边,小萝莉憨憨一笑,自始至终,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秋水剑分毫。
“呵呵!”没有睁开眼,柳尘的嘴角弯出了一道俊朗的弧线,他没有回答豆豆的提问,而是自顾轻笑道:“豆豆喜欢什么花?”
“花?都入冬好久了,哪里还有花嘛”小萝莉有些迷糊,显然,她还没从那恼人的睡意中清醒过来,侧头思忖了半晌,她又试探着开口说道:“以前在琼城的时候,国公府的池塘里就种满了莲花,那是大公最喜欢的,她说对,她说那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大公喜欢的,豆豆也喜欢”
“莲花么?”低垂的眼帘褶出了一卷整齐的波澜,再次抬头的时候,豆豆便看清了柳尘那乌黑深邃的双眸,两人对视了良久,柳尘点了点头,而后伸出了手
粗犷有力的大手摊开在小萝莉的身前,柳尘微笑着,缓缓在掌心之中飘出了一抹莹白色的光,那光在膨胀,一边温暖着,一边嗞嗞作响。
小萝莉瞪大了眼睛,不自觉的张开了小嘴儿,脑海中,正有一个突兀的声音在告诉着她,再等一等,或许真的会有奇迹出现在她的眼前。
随着她脸上的期待逐渐变成了惊喜莫名,在柳尘的掌心,光晕散尽的时候,一株印染着些许粉红的水莲竟毫无征兆的凭空出现了。
水莲不大,却足以遮蔽了柳尘的大手,晨风轻动,淡淡的幽香洒满了微湿的清晨
使劲的揉搓着自己的双眼,豆豆依旧是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直到柳尘将那水莲放在了她的手中,空旷的庭院里最后只剩下小萝莉一人独自冲着那水莲傻笑,柳尘的笑声却随风去了远方。
“问水第四剑——绚若夏花!”
早饭是在北宫馥的房间食用,连带着豆豆,将军府的一家四口围坐在雕花嵌玉的饭桌边,听着小萝莉兴高采烈的叙述着清早的奇迹,北宫馥和徐玉爻对视一眼,同样的欢喜划过了各自的眼角。
“那朵水莲我已经将它泡在了房间的窗台上,我要一直留着,等将来回了枫城,我要告诉沧州所有人,这是少爷的第一次使出的问水第四剑!咯咯!”
“呵呵!”
徐玉爻吃得很少,她永远是第一个放下玉筷的,就着清水漱了漱口,她侧头看着豆豆展颜一笑道:“你少爷的第四剑给了你,你就不想知道他的第三剑给了谁么?”
“对哦!”一惊一乍的小萝莉完全没有从清早的惊喜中走出来,听得徐玉爻的话,她一把放下了手中的瓷碗,起身搬着小凳子挪到了柳尘的身边,好奇宝宝似的笑问道:“少爷,你的第三剑给了谁?是馥姐姐还是玉爻姐?哦肯定都不是,该不会给了哪个勾栏里的窑姐儿吧!”
“唔咳咳!”
“噗哧”
“咯咯咯”
差点没一口粥给噎在喉咙里,柳尘猛地咳嗽了几下,这才红着脸抬起头来,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身边笑得花枝乱颤的三个女孩儿,张了张嘴,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抱怨道:“都多少年前的破事儿了,你们还准备取笑我一辈子啊!”
“好好好,我们不笑,咯咯,不笑!”强憋着笑意,北宫馥一边拍打着柳尘的脊背,一边笑声开口问道:“豆豆既然问了,你就说嘛,第三剑给了谁?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得到沧澜王殿下的青睐”
“还能有谁啊!”收起了苦笑,柳尘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沉吟片刻,他才摇了摇头轻叹道:“在盘龙塔幻境,我的第三剑给了昊无穷!”
三女都开始沉默了,她们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几个知道柳尘得到昊无穷龙珠的人,所以她们比谁都明白,在柳尘的心里,真是把昊无穷当成难得的知己了,对于昊无穷的陨落,她们自然就比常人多了一分唏嘘,甚至愧疚。
就在房间里的气氛逐渐显得凝重之时,柳尘的戒指里突然无端端颤抖了一下,皱眉稍作感应,却是一颗破碎的弹丸跌落在了柳尘身前的饭桌之上。
“甫归长安,喜闻贤弟早已归府,一别经年,心有思念,特设薄宴于青龙画船,望贤弟有空得以一叙——愚兄陈晟!”
“怎么了?”等柳尘一睁眼,徐玉爻便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陈师兄回京了,约我华清池碰面!”(。)
第十四章:伏杀()
“那你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北宫馥心中轻轻一舒,暗自感激着陈晟这来得正是时候的弹丸,脸上挂着笑容,她一边整理着柳尘的衣襟,一边微笑道:“晚上早点回来吃饭,最近帝都宵禁呢,可别给金吾卫添麻烦了!”
“嗯!”缓缓起身,柳尘抬步走向了门边,想了想,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今天你们有什么安排么?没有的话,咱们晚饭去外面吃吧,刚好回来也几天了,还没见过苦难呢,趁这机会,咱们好好聚聚!”
“百花坊最近新到了一批香粉,我和玉爻说好了,等下一起去逛逛呢,晚上如果不在家里吃的话,等下咱们买好了东西,就直接去望江楼订个位置吧!顺带让花嬷嬷派人去晋国公府接一下小和尚。”
“嗯,你们安排吧!”
柳尘颔首点头,笑了笑便离开了饭厅,没走出多远,身后又传来的女孩们的笑闹,只听那小萝莉气呼呼的不停喊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直到徐玉爻答应带着她一起去逛逛,房间里的笑声这才欢乐了不少。
站在人潮人海的帝都东市,柳尘停下了脚步,不禁皱眉想着该走哪条路,临近年关,这大街小巷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陈晟既然一到长安就给自己传信,明显是有要事商量,于情于理,可不能让人陈师兄久等啊。
“走靖安坊吧,那边儿人少!”
打定了主意,柳尘绕过几座牌楼,走到了一条稍显偏僻的胡同之中,吆喝声,笑语声已经和他渐行渐远,隔了几条街,东市的繁华早已被他抛到了身后。
皇宫,甘露殿。
恍若风中残烛,三千青丝尽染雪,面容枯槁的天启皇帝软软的靠在龙椅之上,在他那布满皱纹的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正不断的侵扰着他的眉眼,他已经很老了,老到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端端正正的坐在这象征着东陆主宰的宝座上。现在,他甚至连努力睁开眼睛,都显得格外艰难
“父皇,儿臣有本要奏!”
“太子啊!”耷拉着眼皮,天启皇帝远远的望着那身影稍显模糊的长子,干笑了一声,他吃力的点了点头,张着嘴,他口中断断续续道:“你准准奏!”
“谢父皇!”
恭恭敬敬的一鞠躬,太子公孙宁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无比自信的笑容道:“自天启元年开始,帝国陆续在各州府施行军队私有化,各镇诸侯皆以为善政,北至殇阳关,南至越州府,西到大雪山,东临秦淮河。各州军队,尽归九州都督府收编延续数年之后,终于得以将此政策全面贯彻下去,至今,也唯有琅琊卫尚未归于滁阳了!”
“琅琊卫!”
“什么情况?”
“!!!”
寂静的甘露殿内,因为太子殿下的这一番话,顿时就平地惊雷起,在场的所有文武百官齐齐将目光望向了武官阵营之中的徐琨,徐琨皱了皱眉,最终还是选择沉默,他想听太子继续说,他想知道,为何今日太子要向琅琊卫发难!
“不是还有镇北军还没收编么?”
提到这事,皇帝明显就精神了不少,他也很想知道,这太子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回禀父皇,镇北军乃是特殊情况,即便如此,它也在去年秋收之后,全员收入了童城武王府的编制之中,今年年初,药城便没有再给镇北军提供粮饷了!”
“哦”皇帝不置可否,再一次佝偻了腰背。
“儿臣要奏的事情,便是恳请父皇下旨,贯彻天启元年的善政:其一,将北镇抚司转移到琅琊卫直辖的滁阳城,帝都各防线的节制权收归金吾卫所有!其二,敕令琅琊卫即日起撤出长安周边的中州七十二城,全军开拔,回防滁阳本部!其三,朗州被破之后,帝国西面的交通商贸枢纽已被切断,西境百城都陷入了经济瘫痪的状态,还请冠军侯给出期限,不仅是琅琊卫需要朗州,帝国更需要朗州!”
“你!”
站在徐琨身边的薛正瞬间脸色一沉,想都不想就要越众而出,不料一直面色淡漠的徐琨手疾眼快给拽住了他的手臂。
“侯爷!”
“嘘!”
“这黄口小儿,简直欺人太甚!”
“放肆!”
一阵压抑而又愤怒的交流之后,薛正狞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退回了徐琨的身边,此刻的甘露殿,终于彻底的沸腾了。
“这太子殿下,是要对徐侯下手啊!”
“天呐,虽然陛下时日不多,太子也不该这么急啊!”
“可不是么,虽然这琅琊卫着实惹人讨厌,可徐家满门忠烈,徐侯也算得上是人臣楷模,不应该啊!”
“会不会是徐侯得罪了太子?”
“怎么可能,徐侯平日里深居简出,和那一干武将都没有太多的关联,他怎么可能得罪太子?”
“那又是为了什么?”
“听说,前日夜里,沧澜王进宫了”
“难道”
文官们各个脑洞大开,不停的在那里窃窃私语,可是武将这边,一个个脸色变幻不定,总之,一边热闹,一边寂静,在这气氛复杂的甘露殿里,尤为显得诡异。
“父皇!”清亮温婉的嗓音突然就打断了大殿里的议论,包括皇帝在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了玉阶上的某个角落,那是公孙幽的声音,那是这么多年,从未在甘露殿说过一句话的人族帝姬的声音!
“蔷薇?”天启皇帝一脸犹疑,对于公孙幽在这个时候开口,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父皇,儿臣反对太子殿下的提议!”
“什么!”
“”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早朝应该请假的到现在,估计所有人的心底,就剩下这个念头了。
没有人注意到,在这意味难明的气氛之中,太子公孙宁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阴狠而了然的冷笑。
朱雀街,靖安坊。
走到了胡同中央的老槐树下,柳尘突然停下了脚步,太诡异了,这一路走来,胡同里竟然连个鬼影都没有,明明是艳阳高照,可是这阴风,却让柳尘的背后不禁泛起了丝丝冷汗,早年的镖师经历正不断的提醒着他——有杀意!
“嗖嗖”
冷锋打破了靖安坊的宁静,破风而来的呼啸直让柳尘目光一凝,反手于身前结起了一面气盾。
箭雨飞速而至,敲击着光盾啪啪作响,柳尘眯了眯眼,秋水剑早已不知何时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两轮劲射之后,空旷的胡同里,突然就多出了十多道身影,清一色的蒙面黑衣,清一色的杀气腾腾(。)
第十五章:沧澜王遇刺()
“别让他飞到天上去!”
眼见柳尘一手握剑一手执弩,几个跃身腾挪,他就要借着两侧房梁的垫脚高高飞去了半空。说时迟,那时快,领头的黑衣蒙面人低吼一声之后,当先甩出了一张看不见形状的大网,大网在柳尘头顶张开,堪堪阻挡了他那不断攀升的身形。
“雪蛛丝!”
长剑在那大网之上划出了一道绚丽的花火,剑气过,网却没破!柳尘眉头一皱,不得不重新回到了屋顶之上,望着那张牙舞爪的向自己扑杀过来的刺客们,他的心,陡然沉入了谷底
如此组织严密,又如此了解自己的一群刺客,到底是谁派来的?
十六个,十六个凝神境的高手,找遍长安城,能拿出如此手笔的为了防止柳尘居高临下,他们手里竟然还有雪蛛丝!
这雪蛛丝可不简单,就如同柳尘身上的冰蚕甲,冰蚕丝和雪蛛丝乃是东陆制器炼宝的顶级材料,就算是富有如越州姬氏,能拿出一件最最纯粹的冰蚕甲送给柳尘,这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起盾!”
眼看柳尘手中的穿心弩不停的开火,胡同里的刺客们瞬间抱团,结成了一个缩小版的军阵,硕大的气墙撑在军阵的最前方,刺客们躲在盾后,一步一步,缓缓朝柳尘逼近。
“嘭!”
临到近前,穿心弩被柳尘收入了须弥戒中,秋水剑反手一挥,胡同里的战斗,终于趋近于白热化。
仗着体内元气浑厚,凌厉的剑气在柳尘身边编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僵持之下,刺客们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他,可纵然柳尘再强,存于他气海之中的元气总会有枯竭的时候,照这样下去,再过半个时辰,柳尘也只能束手待毙了
“生!”
大地春回,刹那芳华在这略显拥挤的胡同里,随着柳尘手中的长剑精光大作,一时间,遍地花开,尽显生机勃勃之色。
踩在这漫天飘香的花海中,柳尘的身形宛若一道惊鸿,恰似一条游龙,几番挪移之后,黑衣人堪堪被他斩杀其二,那些被鲜血染红的花瓣,幽异中更透出了些许狰狞
“噗!”
“呃”
以伤换伤,柳尘强忍着肩膀上传来的刺痛,狠狠的一剑削掉了眼前黑衣人的头颅,腥热的鲜血喷了他一头一脸,使之看上去竟如同恶鬼,直叫人胆颤不已。
“小心!”
趁着人群呆滞的一瞬间,柳尘又是一剑,几乎就要刺穿另外一人的喉咙,也就是那时,领头的黑衣人怒喝一声,重重的一刀砍在了柳尘的背后,伴随着一阵咔嚓作响,柳尘踉踉跄跄的前进了几步,有着冰蚕甲的保护,大刀无法割裂柳尘的肉身,可他背后的肋骨,却随之碎掉了几截。
“退,退出这片花海,在这里他能自我愈合!”
一个呼吸之间,仅剩的十来个黑衣人全部退到了十丈开外,急促的喘息声不断的在那幽僻的胡同里响起,刺客们惊骇的发现,柳尘手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着,风过无痕,旧伤处早已爬满了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