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前因后果的众人无百地看了她半晌,而后纷纷一骨碌地跳起,握紧了拳头集体大声向她抗议。
“为什么像你表哥就要打?”想杀她不必打,像她的亲人就要打?这是哪门子奇怪的心态?
佳人的艳容当下风云变色,还威胁性地压低了纤嗓。
“因我最讨厌那款冥顽不灵又不死心的男人,而你们,刚好犯了我这项大忌。”
“你又不早说!”忿忿不平的男人们,全都跳到她的面前大声地开吼。
“你们在下手前有问过我吗?”她将下巴一扬,再次挥扬起手中的金鞭,以熟练的鞭法将这票男人全都打回原处趴著。
一名脸上挂满鞭痕的男子,在咻咻的鞭声又开始充斥著这座小小的林子时,再也挨不了疼的他,偷偷摸摸地爬向近处的小草丛,想趁她忙得分身无暇之际溜之大吉,可就在他的手指已碰到草丛,就快奔向自由时,像是长了眼的金鞭,下一刻飞快地缠卷住他的腰际,再一把将他给扯回霓裳的面前。
“我说过我有耐心,因此我让你们在我身后追了四日,可我没毅力,所以我不打算再让你们继续跟下去。”心情甚是恶劣的霓裳眯细了眼,并在鞭上加重了力道。“我可以容忍你们为了杀我而使出各种的手段,但我会清清楚楚的记下每一笔帐,再全数奉还给你们。”
“你也说过你会体贴他人苦衷的!”被缠得快喘不过气的男子忙下迭地对著她的鼻尖大叫,“我们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她冷冷一笑,“你忘了我也说过那要看状况与时机。”
“现在是什么状况?”冷汗哗啦啦地流下他的两际。
“懒得理你们有啥子苦衷,一肚子怨气不出不行的状况!”她松开手中的鞭子,转身抬起一脚痛快地将他踹回那堆男人堆里。
打人需要理由吗?当然需要。
只是在这票男人已彻底惹毛她后,现下就算是他们只皱了皱眉头,她也觉得他们的模样欠打,因为这四日来,发生在她身上的种种大小意外,已彻头彻尾破坏了她逃家的好心情不说,还让她几次险险在鬼门关前跟阎王老爷打过几声招呼,最重要的是,她甚至连他们打来哪、想杀她的原因都不知道,她根本就不知极少出城的自己,到底是何时在外头结了这一大票缠人的仇家。
离城在外的这段日子,她先是奉命在找上了帝国的南域将军石中玉,办完了天涯交代的事后,接著她就甩下童飞他们一路游山玩水,她自认在这段期间内,她并没有招惹迷陀域里的任何人,也没插手去管任何一桩她不该管的闲事,既然她都这么安分守己了,那么不打打这票杀她杀得莫名其妙的男人,让他们别再来骚扰她,难道要她兜著满腹的怨气,继续任他们跟她玩阴的?
她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的那块料,路不平会踩,被咬了一口,自然是会有来有往的咬回去,就如同眼下的状况。
公平地再赏每个人一鞭后,怒气已发泄得差不多的霓裳,抬首看了看天色,这才想到她不能再同这些男人耗下去,她还得去找今晚落脚歇息的地方,于是她在一片哀叫声中收回了鞭子,清了清嗓子正想叫他们往后别再来烦她时,一道蓦地划过风声的锐音,令她登时大感不妙地左观右望。
不知她为何变了个脸色的男人们,见她不但突然止了鞭,还一步步地频往后退似想要找个地方躲,一刻都不想留在这的他们,根本就不想知道她是怎了,眼下他们只想速速离开她的眼前,逃得远远的免得再挨鞭。
脚下方移动半步,自上方射下的飞箭,立即射在他们的鞋尖上,将他们一个个先后都给钉在原地,众人忙不迭地抬首,在逆光的暗影里只见著一道黑影,动作快得只在眨眼瞬间,来者即再次架箭上弦,三箭齐发地将所有欲走的人都公平地赏上一箭,前前后后不过片刻的光景,发箭人即将他们都给强迫性地留在原地。
霓裳一手掩著脸,光是看这等精准的箭法,就知是谁找到她了。她哀怨地在心底想著,这回她精心策画了许久,原本以为能逍遥上一两个月的逃家大计,在被他找到之后,八成又得被迫提前结束。
“小姐。”跃下树梢的海角,恭恭谨谨地站在她的面前轻唤。
霓裳挪开指尖睨他一眼,感慨万分地叹了口气。
“要是你找我表哥也有找我这么行的话,我会很感谢你的大恩大德的。”实在是想不通,打小到大,不管她再怎么躲,或是跑得再怎么远,海角就是有办法把她给找到并逮回家,改日她定要向她表哥讨教讨教,到底该怎么逃家,才能逃个一年两载都让人找不著。
仔细将她打量过一遍,发现她并没有丁点损伤后,松了口气的海角,下一个动作即是回过头,缓缓扫视著那些找她麻烦的人,并握紧了手上的长弓。
遭那双透著冷冽的黑眸一瞪,冷汗再次湿了一身的众人,皆忍不住深深屏紧气息,只因他与那个打了人还会在事后讲解理由的霓裳不同,在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潜藏著的并不是戏谑,而是杀意。
“我气出完了,你们走吧。”深知海角脾气的霓裳,在海角把手伸向箭简前,飞快地走至他们的面前,赶蚊子似地催赶著他们。
也很想快走的众人,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再怯怯地看向那个以看猎物方式看人的海角,深怕自己若是再动一步,下回海角所射的就不会只是他们的鞋尖而已。
“再不走想当他的箭靶吗?”她压低了声音警告他们,在他们还是恐惧得一动都不敢动时,她索性将手上的鞭子朝天一甩,不想再被打一回的他们,这才纷纷拔起鞋尖的箭做鸟兽散。
“小姐没事吧?”在他们定后,才把指尖自腰际的箭筒离开的海角,步至她身后轻声地问。
霓裳半侧过身子,瞧著那张好一段时日没见的脸庞,吹过林间的风儿,令秋叶摇摆不定,在他的面上形成了忽明忽暗的光影,她的目光走过他看似冷淡的双眸,走过他那从没露出过笑容的唇角……记得城里的人曾说过,倘若天涯是那颗正跃上东方的山头,活力四射的初升旭日,那么海角就是一轮无声高挂在夜空的新月,冷清幽淡的月色,照不明大地,亦映不清自己。
看著他一贯面无表情的模样,再回想方才他饱含著关怀的语气,霓裳实在是很想告诉这个与她相处了十多年的男人,口气和表情别总是那么不一,还有……
“小姐?”她动也不动发呆瞧著他的模样,令他有些担心。
“我没事。”她拉回思绪,状似不经意地问:“我表哥回家了吗?”
“尚未。”海角微敛著剑眉,一想到那个无论他用尽任何方法,就是找不到人影的天涯,他就不禁感到有些挫折。
“别呕了,你要是找得到他,那他这十几年来的逃家功力岂不是没半点长进?”她拍拍他的肩头安慰,转身边朝林子的出口走去边问身后的他,“这次又是童飞求你来找我的?”当初不是说好,她若是把城里的琐事都办完,她就可以到迷陀域逍遥个一两个月?他会不守信用的提前来找她,可能又是被那个童飞给求得不得不来。
他微微摇首,“日前童飞总管已与长老们前去地藏黄泉国,雷昂将军亦前往鬼伯国。”
“去地藏?”她脚步一顿,错愕地瞪大了眼,“换句话说,现下家里又闹空城无人主事?”在天涯跑、她也跑的情况下,童飞和雷昂居然也敢弃城不顾?
“是的,因此长老们希望小姐能早点回城。”他是被长老们求了许久,才不得不来找她,通知她得提前结束她的休假回城主事。
也不管自己是什么身分,更懒得在他面前装模作样,或是扮姑娘家的矜持和仪态,听完了他的话后,霓裳气鼓著小脸往地上一蹲,挽起袖子捡拾著掉落在地上的枯枝,再一枝枝地将它们折断,以控制著腹内再次滚滚翻腾的呕气。
折光了脚边所能捡拾的枯枝,可还是有著满肠满肚的不甘不愿没发泄完,才想要换个地方蹲的霓裳,在移动脚步前,替她找来更多枯枝的海角,已蹲在她的身旁为她奉上。
她瞧了瞧不善言语,但体贴备至十年如一日的他,而后无言地自他手中接过那些足以让她花上好一阵时间,才能全部折完的枯枝。
“小姐,骏伯侯在城内等你。”任她发泄出气了一会,见她似乎已平定下气息,海角扶她起身,并自怀里掏出巾帕拭净她的两手。
“骏伯侯?”她想了好半天才忆起这号人物,“天马郡郡主?他找我做什么?”
他冷淡地应著,“城主有意将小姐许配给他。”
霓裳大大地挂下了脸,“我表哥还不死心?”都跟那家伙说过八百次不嫁了,他居然有办法在外头乱跑时,还偷空帮她挑个劳什子未婚夫。
“骏伯侯已命人将聘礼送至城内。”海角将她猛然握紧的小手扳开,小心地将扎刺进她掌心里的木屑一一挑出。
“怪不得长老们急著要你来逮我回——”她哀声叹气地说了一半,两眼突地定止在他的胸前,“那是什么?”
海角放开她的手,将摆放在胸前的一只小布包交给她,她打开一看,包裹在布包里的小木匣,里头摆放了一支造型朴素的银簪。
“你新买的?”笑逐颜开的霓裳,当下忘了先前发生过什么事,高高兴兴地拿起银簪。
“嗯。”他默然地将布包与小木匣取走,两眼瞬也不瞬地瞧著她雀跃的小脸。
“好看吗?”她将它在发髻上簪妥,张大了水眸期待地看著他。
定定地凝视她许久后,海角才克制地收回目光。
“小姐很美。”
心情霎时大好的霓裳,开心地拎起裙摆,“咱们回去吧。”
“小姐……”看著她即将离去的背影,他忍不住出声。
“嗯?”还等著他跟上来的霓裳,不解地看他脸上那副难得出现的严峻神色。
“关于骏伯侯,小姐有何打算?”
停留在她唇畔的笑意,在他的沉默中不知不觉地逝去,就著夕色,霓裳仔细地瞧著他的脸庞,可除了一如以往的冷漠外,她依旧在他脸上找不著半点她所期待的表情或是希望。
失望自她的眼中一闪而过,她深吸了口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回他的身旁,对他扮了个大大的笑脸。
“相信我,骏伯侯会主动取消婚约的。”表兄妹又不是当假的,她表哥既然有本事替她找来一箩筐的未婚夫,她当然就有本事踢走那一堆男人。
海角低首静看著这张衬映著夕阳艳彩的笑靥,某种在纷乱的意绪,因她的话语,又再次遭他压回了心底深处,他不语地将她发髻上的簪子再簪妥些,并没有开口表示什么,而对他这种反应早习以为常的霓裳,则是伸手拉著他的衣袖催促。
“快走吧,天就快黑了。”
海角不语地拉开她的小手,先是习惯性地走至她的右后方,再腾出一手护在她的左方身侧,在愈来愈暗的天色下,小心地护著她走向迷蒙的暮色里。
“找城主?”童飞沉思了一会,挤眉皱脸地问向来客:“正牌的还是冒牌的?”
来自身后的一记快拳,在他的话落后马上不客气地扫过他的头顶,令他吃痛地抚著脑袋赶紧重新更正。
“城主不在城中,副城主在……”
“我是——”步出童飞身后的霓裳,漾著待客的一贯招牌笑容,才想对登城造访的来客介绍自己,一道宛如天顶众雷齐落的吼声,立即盖过她的发言。
“霓裳!”
足以震聋双耳的震天吼,再次在天垒城内响起,对天涯这等独门功夫早就习以为常的霓裳与童飞,皆若无其事地捂住两耳以避震天吼的余音,但站在他们面前初次登门的贵客,则是被强力的吼声给吓得当场三魂七魄各丢了一半,苍白著一张脸呆站在他们面前,并有好一阵子两耳都听不见任何声音。
“哟,他回来啦?”吼声过后,霓裳放下双手,以眼瞄了瞄身旁的童飞。
童飞边听著远处的袅袅余音边点头。
“而且火气还很大。”这么久没回城,一回来就搬出震天吼,表小姐是哪又惹毛他了?
“霓裳,给我出来!”一路从内城找人找到外城的天涯,吼声还是一刻都没停。
冷静地分析完天涯吼声中所包含的怒气成分后,霓裳露出一抹冷笑,并朝身旁弹弹指。
“童飞,带客人去收惊。”
“表小姐要上哪?”他盯著她开始挽起两袖的动作。
她慢条斯理地扳扳十指,“去对付那个鬼吼鬼叫的家伙。”哼哼,回来得正好,他有帐要算,她也有一箩筐。
他一脸幸灾乐祸,“是。”
犹站在原地搞不清楚状况,两耳也还嗡嗡作响的来客,讷讷地看著方才还对他笑得一脸春花灿烂的霓裳,自童飞的手上接过金鞭系在腰上后,笑脸一收,在下一刻像只轻盈的鸟儿跃上墙头,再跃至远处的屋顶上去寻人。
“她……”他指著已不见佳人身影的屋顶。
童飞推著一脸纳闷的他,“走吧,他们表兄妹之间的恩怨你不会明白的,我先带你去收收惊啦。”
愈找愈上火,偏又因太久没回家而对自家地理环境不太熟,在城里迷路迷了老半天的天涯,在仍是找不著人时,没耐性地再次扯开了粗嗓。
“霓——”
“叫魂吗?”坐在屋顶上凉凉看他在城内迷路的霓裳,不疾不徐地出声阻止他再次制造那吵死人的噪音。
“马上给我下来,我有话要问你!”天涯两眼往上一扫,一肚的火气因她那副悠哉的模样而烧得更旺。
“想问什么?”姿态优雅的落地后,霓裳边领著这个迷路的人往城心走边问。
随著她走到城心,天涯即按住她的肩头扳过她的身子,也不管四下有多少人在看,劈头就给她一顿好吼。
“关在大牢里的那些人呢?”他也才多久没回家而已,为什么出门前城内那座关满人犯的大牢,在他回来后,除了只剩几名死囚外,其它人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人啊。”霓裳转眼想了想,笑咪咪地对他宣布,“我放啦。”
他额上的青筋开始一根根浮起,“为什么要放?”
“太挤了。”她理所当然地摊摊两掌,一点也没把表情已经有点像是龇牙咧嘴的他放在眼里。
“太……挤?”就只因她的一句太挤,所以她就放了那些他费尽心血逮回来的人犯?
“牢里塞得满满的,活像办年货似的,太挤。”那里头早就人满为患了,而他又那么爱把人往里头关,她再不想个法子解决人口数,难道她要为了他爱逮人的嗜好而多盖几座大牢不成?
他差点气岔,“那些全是我逮来的要犯!”
“要犯?”她不以为然地哼了哼,偏首直视著这个每次在外头捉到了人就只会往牢里关的表哥,“不过就是些犯了偷拐抢骗的人,还构不上你说的要犯这词。”
“谁说——”正待反驳的他,不意瞧见她突地摆出一副山雨欲来的表情时,登时赶紧收声住口。
“表哥。”霓裳放软了音调,刻意甜甜笑问:“你知不知道,养他们是很花钱的?”
很少听她这么娇滴滴叫他的天涯,愈是看她那甜得足以腻死人的笑容,就觉得有股寒意直往他的背后爬。
“你若是只逮些犯了杀人放火大罪,非得关进死牢终生的人,那我无话可说。”她先是以温柔到不行的口气向他解释,紧接著随即变了脸大声朝他开吼,“可你就连犯了一点鸡毛蒜皮小事的人也全往里头扔!”
往来于城心的人们,在霓裳也卯起来火大时,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