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动声色,看向李檀,“李爱卿,那个海宁知府安靖到底是怎么回事,现人在何处?”
李檀办案多年,朗声道:“启奏皇上,安靖在升任海宁知府之后,因慑于皇上天威,终日惴惴不安,已于前日来大理寺投案自首!”
伊尚书脸色剧变,安靖真的是政敌布下的棋子,专门用于指证他!
皇上微微颔首,“可有查出新的什么东西?”
李檀道:“因为事关伊尚书大人,微臣不敢掉以轻心,所以命安靖带我们去查了那家墨轩字画坊,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皇上淡淡道。
李檀道:“安靖花了七万两买走的三幅名画居然重新出现在墨轩字画坊里面,这一次这三幅画的标价是八万两!”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窃窃私语,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画的确是真的,可以反复倒手卖,真是做的无本万利的生意!
慕方忽然出声道:“字画行当,良莠不齐,赝品众多,安靖何以肯定墨轩字画坊的那三幅字画就是他之前买走的那三幅?”
李檀不慌不忙,不急不缓,“丞相大人所言甚是,只不过安靖不但变卖了所有的家产,还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人,筹得七万巨额银两,孤注一掷,只换来三幅画,事关他的全部身家性命,安靖自然是万分小心,这三幅画就是烧成灰他也认得出来,断然不可能认错,丞相大人如果有异议的话,可传安靖对质!”
慕方知道这次对方是有备而来,双管齐下,想必有人在朝堂上弹劾伊正的时候,此时墨轩字画坊一干人等已经被拿住了!
皇上冷冷道:“伊尚书,为什么你府上的人花三百两买走的画会重新出现在墨轩字画坊里面?你作何解释?”
本就是夏天,天气炎热,伊正头上开始冒汗,身上也湿透了,面对安靖这个铁证,现在唯有舍车保帅了,拼命磕头,“微臣实在不知,定是微臣府中下人欺上瞒下,微臣也是受害者,请皇上明察!”
凤倾城冷笑道:“尚书府中的下人还真是手眼通天啊,连一向明察秋毫的尚书大人都被瞒的这么严实,本殿下真是佩服啊,本殿下府中怎么就没有这样能干的下人呢?”
皇上微眯龙目,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不断磕头的伊尚书,沉默半晌之后,声音冰寒,“关于吏部尚书伊正卖官鬻爵一事,交由大理寺详查,朕要亲自听审,暂免去伊正吏部尚书一职,由江爱卿接任!”
伊尚书当即面无人色,落到李檀手中,就是鬼都得开口说人话,他偷偷地看了慕丞相一眼,发现慕丞相的目光看向别处,并未看他,当即瘫软在地!
静苑,宁静琬正在紫薇花丛中,采摘花瓣调制胭脂,长发随风摇曳,赏心悦目。
凤君寒长身玉立,缓步走来,宁静琬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他在自己身前不远处停下,一袭白衣胜雪,神情如同春日里还未融化的暖雪,柔和,淡然,又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冷冽,湛然若神,轩眉斜飞,风流不羁,仿若花色,勾人魂魄,俊美到极致。
将宁静琬怔怔地看着他,他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蓦然俯身,靠近宁静琬,带着点点魅惑,“好看吗?”
宁静琬知道他又在引诱自己,正准备出言揶揄,忽然瞥见他身后,一袭绿色宫裙的慕雪嫣带着几名妖娆多姿的美妾走了进来,冷冷道:“王爷再好看,终究是一介男子,如何能与千娇百媚的美人相比?”
凤君寒顺着宁静琬的目光,淡淡回首,脸上柔和的线条重新恢复了冷然。
慕雪嫣率着众姬妾款款上前,声音悦耳动听,如泉水叮咚,“妾身参见王爷,王妃姐姐!”
凤君寒微微颔首,“嫣儿有什么事吗?”
慕雪嫣温婉笑道:“妾身无事自然不敢来打扰王妃姐姐,如今王爷凯旋归来,而这王府妃位空虚已久,妾身已拟好备选闺秀名册,不知为王爷新纳美人一事,伺候王爷一事是否应该重新提上议程?”当着王爷的面提起,看宁静琬还怎么拒绝?
宁静琬心下恼怒,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正好王爷在此,雪妃直接请示王爷就好!”
慕雪嫣抬眸看多日不见的王爷,尊贵,俊美,淡漠,疏离,低眉浅笑道:“是,妹妹遵命,不知王爷的意思是…?”
凤君寒不着痕迹地瞥过宁静琬,淡淡一笑,“本王近日公务繁忙,此事押后再说!”
慕雪嫣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想不到连王爷也拒绝,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会拒绝送上门的美人?王爷是怎么想的?
宁静琬始终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兀自挑选眼前的花瓣,凤君寒醇雅却又清冷的声音响起,“嫣儿,本王和王妃还有要事相商,你们先退下!”
慕雪嫣一怔,对身后的美人们使了个眼色,随后福身道:“是,妾身告退!”
宁静琬看着慕雪嫣失望而去的背影,还有那一众和王爷还没说完几句话就黯然退去的美人,不自觉看向凤君寒,无数个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宁静琬从来不想纠结这个无意义的问题,看着他眼中闪过的蹁跹笑意,淡淡道:“春风得意马蹄疾,看来王爷已经成功除去吏部尚书了?”
凤君寒不置可否,折了一支开得正艳的紫薇花,温柔地插到宁静琬的发髻之上,兀自欣赏,含笑道:“果然是人比花娇,传说紫薇可以给人带来祥瑞,琬儿真是本王的福星!”
宁静琬道:“福星不福星的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王爷什么时候把买官的七万两还给我?”
凤君寒微微一笑,“琬儿这不是为难本王吗?行贿所得,按律要充公,又怎么能拿得回来?”
宁静琬狠狠地瞪着他,“少跟我来这一套,王爷这套冠冕堂皇的措辞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他盯着宁静琬手中的紫薇花瓣,哑然失笑,“都是夫妻,还分什么彼此?这银两在琬儿手中,和在为夫手中不是一样吗?”
宁静琬冷冷地看着他,他已经把自己所有的财富当成是他的了,想拿就拿,想取就取,跟他自己的府库一样随心所欲!
凤君寒无视宁静琬不善的脸色,淡淡一笑,“琬儿可知你哥哥和礼部尚书之女定亲了?”
宁静琬当然知道,这件轰动京城的联姻谁不知道?她有那么孤陋寡闻吗?
宁静琬见过明思凡,清丽雅致,如春梅绽雪,气质高雅!
宁静琬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听说了!”
凤君寒微微一笑,“也好,你哥哥娶了明思凡之后,本王在朝堂之上便又多了一个支持者!”
若是早年,宁静琬还不能接受姻缘中掺杂如此多的算计,现在早已明白,联姻首先考虑的一定是家族利益,好姻缘,只需门庭匹配,无需两情相悦,以前是自己太天真了,外公把自己照顾得太好了!
第二章 再起风云
天真烂漫的少女时节,曾怀有对爱情最美好的憧憬,期待用最纯净的心,最明净的笑靥,最澄澈的清眸,等待一场爱情的来临,等待一场华美的盛宴,等待一场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绚烂。
宁静琬想,只要是豆蔻年华惷心萌动的少女,大概都做过同样的梦!
年岁渐长才明白,梦只能是梦,爱情是无法超脱人间烟火的,真正纯洁无暇的爱情,大多都只能惨淡收场,比如说自己母亲那样诗意而妩媚的女子,她邂逅了最绚丽多姿的爱情,可是爱情之花逝去之后,她的美丽,她的芬芳,只能独自品尝,活在对过去的回忆里,母亲那样灵慧的女子,最终也没能走出来!
宁静琬看着自己手中的紫薇花瓣,想起江南雁,这个卓然于世的名门贵公子,眼底总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惆怅在闪耀,说不清是什么!
外人眼中的江王府世子,高高在上,无论何时何地,都出色得耀眼,引得闺秀们频频侧目,公子们羡慕嫉妒恨。
可是这个几乎拥有世间男子最艳羡的一切的贵公子,高贵的出身,显赫的家族,无双的俊美,绝世的才华,可是似乎这一切也不能让他拥有百里逍遥那般洒脱的笑容。
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你多少快乐,就要你分担多少悲伤,江南雁永远不可能像百里逍遥一样,不需要为任何人负累,只为自己而活,活得纯粹而自在!
久在京城,见过了多少豪门显贵,宁静琬早已明白,所谓的公子如玉,美人如花,都是在煊赫门庭的庇佑之下,如果失去了家族庇佑,大多一无所有!
连凤君寒都说过,如果他不是高贵显赫的皇子,这些才貌双全的名门千金也不会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只为接近他!
明尚书之女明思凡清丽出尘,七分曼妙,三分冷傲,如一支清雅的荷花,静静开放,宁静琬尽管只见过明思凡一面,却有着对多年好友才有的亲切感,宁静琬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思凡和江心月都是京城才女,可是名声更盛的江心月却给从来都给不了她这种感觉!
江王府和明府联姻,这桩婚事,不管是江王府的人,还是明府的人,甚至包括凤君寒,都甚为满意,只是忽略了当事人的意愿,就算江南雁是深沉内敛喜怒不行于色的人,宁静琬也从来没有在他眼中看到过任何的期待和欢欣,却意外地看到了江南雁眼中的怅惘与涩然。
不是明思凡不够优秀,而是江南雁心中无爱,宁静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跟在凤君寒身边太久了,受到凤君寒潜移默化的影响,和凤君寒一样变得无情无心?面对明思凡这样的女子,也心如止水!
但江南雁毕竟和凤君寒不一样,除了莫言,江南雁是宁静琬见到的第二个不近女色的男人,别说正妻,连侍妾都没有!
江南雁对感情的要求必定非同一般,宁缺毋滥,不知道明思凡能否进入江南雁沉寂的内心?
“琬儿,你在想什么?”凤君寒看着宁静琬眼中的惆怅,不动声色道。
宁静琬摇摇头,微微一笑,明媚如花,“没什么,吏部尚书的事现在查得怎么样了?”
凤君寒剑眉微扬,淡淡道:“放心吧,只要到了李檀的手上,就是鬼也得说人话!”
宁静琬有些疑惑,“慕丞相没有出面吗?他难道就任由着李檀查出伊正所有的贪腐之事?他就不怕牵连到他自己?”
凤君寒淡淡一笑,修长完美的手采了一支娇艳欲滴的紫薇花递到宁静琬的手中,漫不经心道:“出面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也没什么好出面的!”
宁静琬有些奇怪,“为什么?”伊正是慕丞相门生,慕丞相岂能见死不救?
凤君寒道:“李檀查出来伊正贪腐的数目是个天大的数字,慕方想保也保不了,何必引火烧身?再则,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伊正胃口越来越大,你以为慕丞相就不会居安思危,担心哪一天祸及自身?”
宁静琬恍然,原来亲密的师生关系实际也暗波涌动,相互算计,只是伊正还仿佛浑然不知他的贪欲之心已然触怒他的恩师,也可能已经察觉到,但是人贪欲的闸门一旦打开,哪里还刹得住脚步?
两人不再谈论朝堂之事,一起在夏日的微风中采摘紫薇花,明艳清丽的女子,俊朗温柔的男子,夫唱妇随,温馨和谐,没人舍得打扰,一派旖旎佳话!
片刻之后,凤君寒醇雅的声音就打破了这番温情,“琬儿,过段时日我要离京了!”
宁静琬抬眸看他,“要去哪里?”
他含笑抚摸着宁静琬的长发,答非所问:“琬儿可还记得你上次的生辰宴?”
宁静琬怎会忘记?那一场繁华的盛宴背后的筹谋!
宁静琬看他渐渐深邃的目光,知道他终于要告诉自己那天他到底利用自己的生辰宴干了什么了?
“我记得琬儿懂鲜卑语,对吧?”他问的云淡风轻。
宁静琬心下一凛,鲜卑,难道是要和鲜卑交兵了?
宁静琬点点头,“是,我年幼之时,外公曾带我去过鲜卑!”
“在琬儿印象中,鲜卑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宁静琬想起那个充满浓浓的异域风情的地方,民风彪悍,国民人高马大,矫健勇猛,善于作战,只不过工艺落后,鲜卑贵族大多向往凤临的繁华锦绣,所以锦绣山庄才可以将凤临的织锦布匹,瓷器等精美精致的佳品卖到鲜卑去,这类东西在鲜卑贵族中大受欢迎!
宁静琬缓缓道:“鲜卑民风朴实,热情好客,地广人稀,不过远不如凤临繁华!”
凤君寒微微颔首,“不过近几年,鲜卑军队的战斗力大大增加,最强大的部落已经完成了鲜卑的统一!”
宁静琬想起以前见过鲜卑士兵所使用的兵器,大多是鱼骨磨成的弓箭,能有多大杀伤力?
现在看着凤君寒微蹙的剑眉,宁静琬蓦然明白,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鲜卑一定也是铁甲兵时代了,短短几年,进步断然不可能这么神速,唯一的可能就是从凤临这边购买了大量兵器,而正常情况下,凤临根本不可能卖大量兵器给鲜卑,眼看着鲜卑坐大!
宁静琬道:“王爷是不是想说,鲜卑兵器的更新换代和凤临有关?”
凤君寒微微一笑,看着蕙质兰心的琬儿,不置可否,“琬儿何以肯定?”
宁静琬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历史总是相似的,在青云海域,倭人为什么一反常态地敢袭击青云岛的战舰,不就是因为慕家把龙骨技术暗中出卖给了倭人,倭人才有了底气吗?”
“慕家可以做第一次,自然可以做第二次,鲜卑最缺乏的当然就是坚固兵器,慕家为什么不可以把凤临最坚固的兵器暗中卖给鲜卑?”
慕家为了获得凤临江山,果真是不择手段,不但私通倭人,还私通鲜卑,鲜卑人虽然善战,可是国力远不如凤临,每年向凤临朝岁纳贡,若是军队战斗力大大增加,怕是要想办法摆脱凤临的钳制了!
宁静琬不知道,慕家这样算不算是在饮鸩止渴?或许对慕家来说,最重要的敌人始终是凤君寒,先除掉了凤君寒,后面的一个个再说,攘外必先安内,这是慕家的战略思维!
“是,在琬儿生辰宴上,我召回了边境守将,让他们回来给琬儿贺寿,外松内紧,他们只在生辰宴上露过面就连夜赶回边关了!”凤君寒的声音淡淡的,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情!
宁静琬彻底明白了,原来那些出现在自己生辰宴上的武将是凤君寒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麻痹对方,让那些暗中倒卖兵器的人以为边境大将不在,可以放心地和鲜卑人交易,结果中了凤君寒的引蛇出洞之计!
宁静琬道:“难道又是慕家幕后主使的?”
凤君寒轻轻颔首,虽然当时将人抓住,可是在押解进京之中,主要知情人已于狱中自尽,剩下的只是办事的,一问三不知,线索全断了,这一次,慕家又使了金蝉脱壳之计!
慕家真是不择手段,宁静琬想起秦弈风,慕家和倭人暗中款曲,秦弈风也不可能就这样算了,那就完全不是秦弈风了!
看着琬儿眼中的悠远,凤君寒俊眸一寒,忽然用力抱住宁静琬,亲吻她发间馨香,声音低喃,“琬儿!”
宁静琬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抬眸看他,他好看的嘴唇紧抿,沉默不语,“怎么了?”
凤君寒猛地抱起怀里的人,径直往内寝而去……
红绡帐内,鸳鸯同欢,狂野逍魂,他需急切地感受到她的存在,恨不能把自己揉入她的身体,她只能是属于他的,那个该死的虎视眈眈的秦弈风,再也不会让他有见到琬儿的机会!
缠绵过后,宁静琬伏在他胸前,温热的男子气息拂在颈间,酥酥麻麻,旖旎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