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琬淡淡笑道:“李大人在大理寺查案多年,自是见识过无数贪弊的官员,查案经验丰富,本宫只不过是在班门弄斧!”
李檀很快就恢复了肃然的脸色,沉声道:“王妃太过自谦了,王妃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令微臣受益匪浅!”
宁静琬缓缓道:“贪官之所以为贪官,大多会欺世盗名,表里不一,人前清正廉明,人后比谁都敢捞,正所谓人前是佛,人后是魔,台上是人,台下是鬼,不仅仅是一般的戏子,能做到位高权重的,大多是名角!”
李檀面部的线条再次松弛了下来,“王妃说的是!”看来王妃对贪官的这一套了如指掌!
宁静琬继续道:“贪官都知道贪腐有风险,所以贪腐的手段自然也层出不穷,那种直接送珠宝黄金的那种低级手段早就过时了,不仅太明目张胆,也最容易被大理寺抓住把柄,所以现在他们受贿的手段也是层出不穷,就算李大人执法严厉,面对这花样百出的受贿手段,有的时候也无可奈何吧?”
李檀暗暗心惊,景王妃一番言论,句句说到他心里去了!
宁静琬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贪官大多外强中干,比谁都怕死,他们渴望得到强大力量的支持与庇佑,这样贪腐起来才有一种安全感,所谓法不责众,集体的力量才是最强大的,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有背后的靠山出面保他们!”
李檀认可道:“王妃的话一阵见血,微臣佩服!”字字珠玑,确实不像深闺女子的一番言论,李檀对宁静琬的出身背景并不是非常了解,他原本就不是朝中上蹿下跳,多事之人!
宁静琬道:“位居要职的贪官,善于任人唯亲,结党营私,在各种要害位置安插自己的人,形成一股强有力的反大理寺的力量!”
宁静琬说完之后,浅浅抿了一口茶,带着浅浅的笑意,看向李檀,“李大人,本宫说的可对?”
李檀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位年轻的景王妃,的确是个人物,把官场的现状,还有他面临的困境分析的一清二楚,“王妃明察秋毫,微臣佩服万分!”
宁静琬淡淡笑道:“李大人,本宫说了这么多,你可明白本宫的意思?”
李檀蹦紧的弦已有所松动,声音也缓了下来,“还请王妃明示!”
宁静琬淡淡笑道:“李大人,本宫只是想说,做贪官要歼,做清官要更歼,要不然你怎么斗得过那些老歼巨猾的贪官?”
李檀眼中有迷惘之色,宁静琬知道李檀这样铁面无私,执法如山的官员,一时未必能接受自己这样的言论,不过宁静琬知道,自己今日的这样一番话语,李檀这样聪明的人是听进去了!
李檀沉吟道:“王妃的意思是?”
宁静琬道:“方才李大人说过对于有证据的,自会加以法办,而对于明知贪腐,但抓不着证据的人,却无能为力,任由他们恣意妄为,无法无天,成为国之蛀虫,李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蒙皇上圣恩,岂能听之任之,毫无作为?”
李檀感到后背有些发凉,急忙起身,俯首在宁静琬面前,“请王妃明示!”
宁静琬一字一顿道:“非同一般之事,自当循非同一般之法!”
宁静琬说完这句话,就站起身,“李大人,本宫言尽于此,告辞!”
李檀会意,“微臣明白,谢景王妃指点!”
一百章 弹劾吏部尚书
景王爷书房。
“做贪官要歼,做清官要更歼?”凤倾城重复着宁静琬这句给他印象极为深刻的话语,狂笑出声,良好的皇子修养此刻消失殆尽!
凤君寒淡定地看了一眼一直以优雅风仪而著称的三皇弟,淡淡道:“很好笑吗?”
凤倾城极力忍住笑意,“这般奇怪的言论也只有静琬这样的人才说的出来!”出身民间的静琬,没有那么多禁忌,本人又极为聪慧,往往能用最通俗的话语诠释世间最深刻的道理!
一旁的凤长欢还是觉得不可置信,“铁公鸡居然真的说服了李檀那块油盐不进的铁板?”有时候,连父皇都拿李檀的固执毫无办法,铁公鸡竟然达到了目的,让李檀主动去钓鱼,引蛇出洞?
江南雁在一旁沉默不语,他不知道景王爷对静琬是爱多一些,还是利用多一些?他明知道这个问题毫无意义,静琬既是景王爷的王妃,又是景王爷的盟友,按理说,帮助景王爷做事无可厚非,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一直有一种隐隐的担忧!
凤倾城终于笑完了,恢复了如常神色,问道:“二哥,李檀打算怎么做?”
凤君寒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声音不高不低,“照我们的计划引蛇出洞!”
凤倾城会意,“不用说,这买官的钱又是静琬出的吧?”想找吏部尚书伊正买官,没有三五万两银子,连门路都摸不到,二皇兄这一次之所以引蛇出洞,无非是为了获得伊正受贿的人证物证!
凤君寒不置可否,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动宽大的书案,不难听出他心情的愉悦!
凤倾城看着二皇兄胸有成竹的神色,微微一笑,心情也轻松了下来,开始和坐在一旁的江南雁闲聊,“南雁,我听说江王府要娶礼部尚书嫡长女明思凡为世子妃?”
江南雁轻轻颔首,似乎并不愿意多说,凤倾城长期和江南雁在一起,对他的性情有所了解,见他这幅神情,心中也猜到了一二,明显的,南雁对这门亲事未必满意。
凤倾城劝慰道:“明思凡性情舒雅,又善丹青,不管是身世,容貌还是品性,我看和南雁都是天生一对!”
江南雁淡淡笑道:“谢三殿下赞赏!”心中却有着淡淡的苍凉和惆怅,想起心中那个笑靥明媚如花的女子,静琬!
凤君寒忽道:“倾城,逍遥给父皇诊治之后情况如何?”
凤倾城道:“逍遥说父皇身体并无大碍,不过…”
“不过什么?”凤长欢急道。
“不过父皇此次风寒来势汹汹,虽然调理得当,但也落下了病根,以后切忌操劳过度,若能需修身养性,日日气定神闲,担保无虞,如果继续…”
凤倾城的话没说完,但是意思大家都明白,心病还需心药医,不在良药,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皇上龙体定然堪忧,可是皇上多年来在慕氏的虎视眈眈下,如何能做到修身养性,气定神闲?
凤君寒闻言,眸光从刚才的轻笑愉悦变成如同寒潭一样深不可测,隐约透出几分冰冷,令人望而生畏!
数日之后。
金銮殿上。
皇上抱恙多日,今日终于上朝,于龙椅上面坐定之后,百官行礼,内侍高声道:“皇上有旨,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有谏官出列弹劾吏部尚书伊正,缘由是伊正多年来贪赃枉法,卖官鬻爵,民愤极大!
此言一出,皇上脸色立即阴沉,朝臣皆屏气凝神,不敢出声。
伊正想不到居然有人敢弹劾自己,匆忙出列,“启奏皇上,微臣食君之禄,分君之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断然不敢做出贪赃枉法之举,定是有人在构陷微臣,请皇上明察,还微臣一个清白,臣肝脑涂地,叩谢皇上天恩!”
皇上还未答话,就传来一阵剧烈咳嗽,满朝文武匆忙匍匐跪地,“皇上请保重龙体!”
皇上终于缓过气来,对伊正的话不置可否,淡淡道:“众位爱卿平身,对弹劾伊尚书一事可有言奏?”
大理寺少卿李檀出列道:“启奏皇上,半月之前,有人向微臣告发伊尚书受贿卖官,臣根据凤临律例,对此事进行了详细调查!”
伊正脸色一变,正准备说什么,却瞥见慕丞相阴沉警告的脸色,没敢辩解。
皇上的声音不怒而威,“结果如何?”
虽没人敢说话,可是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生怕漏掉李檀接下来要说的话,大殿异样的安静,连一根绣花针落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片刻之后,李檀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伊正的耳朵,“据臣所查,伊尚书确有卖官鬻爵的行为!”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立即如同开了锅的粥一样沸腾了起来!
令人吃惊的不是伊尚书受贿卖官的行为,这是公开的秘密,久在朝堂的人谁不知道?只不过心照不宣而已,很少有人是完全干净的!
真正令人吃惊的是,李檀身为大理寺少卿,只不过是三品官员,居然敢去查一品大员的吏部尚书?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伊正闻言,脸色发白,怒不可遏,“李檀,你不要信口雌黄,本官坐得端,行得正,你何以诬陷本官?”
李檀虽遭伊正怒斥,却不减刚毅之色,还未开口,三殿下凤倾城就道:“伊尚书稍安勿躁,何不等李大人把话说完?李大人自执掌大理寺少卿以来,可从未听说过有冤假错案,如果伊尚书真的是被人冤枉的,相信稍后李大人也定能还伊尚书一个公道!”
三殿下的话无懈可击,伊正尽管心中忿忿不平,也只得暂时按捺下性子,这是在金銮殿,不是他自己府中,上座还有皇上在看着呢!
皇上开口了,“李爱卿,将你查到的详情一一禀报上来!”
李檀清了一下嗓子,“臣遵旨,据臣所查,伊尚书受贿卖官一事与一名叫安靖的宿州知县有关!”
安靖?伊尚书心中一凛,不过表面上沉着镇定,无动于衷!
李檀的声音继续回荡在大殿之上,字字沁入每一个人的耳朵,“宿州是穷僻之乡,安靖一直想调任一水之隔的海宁,海宁是富庶之地,刚好海宁知府升迁,位置则空缺了下来,安靖便想抓住这个天赐良久,可是以安靖的资历,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竞争者云集的海宁知府这个位置上胜出的,于是便动了心思,四处活动,找了门路,辗转托人求到伊尚书门下!”
伊尚书一听这话,手指紧握,脸色发白,他是收了银两,可是他也办了事,为什么安靖还会出卖他?
李檀仿佛没有看到伊尚书铁青的脸色,继续道:“安靖自然明白这是个一步登天的机会,想方设法数次托人给伊尚书府的夫人,公子,小姐,管家等人送礼,结果无一例外被拒收!”
凤倾城似笑非笑,“伊尚书真不愧是廉洁奉公的国之栋梁!”伊正这种人,最善于做表面功夫,安靖明目张胆地送礼不被拒绝才是怪事?这也是伊正考察来人是否是真心想买官的一个必备过程,伊正这样的人,万分谨慎,不清楚对方的目的,绝对不会接受对方的贿礼,在收礼之前,会进行多方考察!
伊正觉得腰板都挺直了几分,朗声道:“三殿下过奖,微臣食君之禄,分君…”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檀的声音打断了,“安靖自然不死心,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肥缺落到别人手中去,又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伊尚书有收藏名家字画这个喜好!”
伊正冷冷一笑,“李大人,本官喜爱收藏字画没有触犯本朝律法吧?”
李檀不卑不亢道:“当然,不过有人借字画之名行受贿之举就触犯了本朝律法!”
伊正一怒,还没有来得及说出话,李檀冷硬的声音又响起,“安靖四处物色名家字画,可是这名家字画也是可遇不可求,佳品极少,就算你想出钱也未必买得到,市面上的大多是赝品,安靖一番努力下来,毫无收获,心急如焚!”
“终于有一天,一个”好心人“指点了安靖,说在城郊有一家叫做”墨轩“的字画坊里面有大量的名家字画真迹!”
“安靖喜出望外,急急忙忙找过去,果然发现了不少求之不得的名家字画,可是墨轩字画坊里面的字画价格昂贵,随随便便的一副少则几千两,多则上万两!”
不少人暗自心惊,在朝堂上混的大多是人精,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明目张胆收银两当然容易被查,可是字画这种东西,价值不定,你说值一千两,他说值一万两,并不好界定,就算查起来也最容易脱罪,果然好办法!
伊正插话道:“什么墨轩字画坊和本官有什么关系?”
李檀却在伊尚书的话语里发现了一丝心虚,淡淡道:“安靖想不到想买一个海宁知府的位置,动辄就是数万两,他一时下不了决心,正在犹豫的时候,字画坊老板告诉他,多贵都值得买,只要得到了想要的位置,花了多少以后都可以捞回来,还会更多,于是安靖痛下决心,变卖家产,多方筹措,最后终于筹集了白银七万两,买了三幅名画!”
七万两,不少人暗自心惊,七万两换一个海宁知府,这安靖也算是下了血本的人!
凤倾城看了伊尚书故作镇定的脸,当然知道这老狐狸的尾巴不会这么快露出来,他定有脱身之计!
李檀继续道:“安靖买了三幅名画,兴致勃勃地再次找到伊尚书府,见到了伊尚书的管家,以三百两银子的价格将三幅名画卖给了伊府!”
第一章 计成
李檀的话一说完,朝堂之上立时陷入了一片难堪的沉默之中,无人敢说话。
良久,皇上才道:“伊尚书,可有此事?”
伊尚书慌忙跪下,“请皇上明察,臣喜欢字画这件事,众所周知,可是李大人说的这件事臣实在不知情啊!”
李檀视而不见,继续道:“字画卖给伊尚书府之后,没过几日,安靖就在众多的竞争者中脱颖而出,顺利升任海宁知府!”
慕方虽很少说话,但是多年的朝廷经验告诉他,这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安靖定是对手安排的人,顺利通过了伊正的重重前期考察,目的就是要知道伊正受贿的所有细节,最后出来指证伊正,慕方心中暗恼,这个伊正也真是太不争气了,就这样轻易地落入了别人设下的陷阱!
伊正辩解道:“请皇上明察,安靖升任海宁知州是严格按照官员考核提拔的朝廷程序来的,和什么字画没有任何关系,臣也没见过什么安靖的字画!”
凤倾城疑惑出声:“本殿下觉得有些奇怪,安靖原来是宿州知县,不过是个七品小官,而海宁知府是五品官,敢问尚书大人,安靖到底有何功勋,才得以破格提拔,连升三级?”
伊尚书到底是玩弄权术的老手,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坦然答道:“三殿下有所不知,布政司报上来的公文称,安靖清正廉明,爱民如子,体恤百姓,深得百姓爱戴,微臣认为,海宁知府责任重大,正需要安靖这样的好官,所以才破格提拔安靖,让其感恩于皇恩浩荡,为更多百姓谋取福祉,臣一片赤子丹心,问心无愧!”
凤倾城冷冷一笑,真会说话,是在全心全意为朝廷考虑,就算用人失职,也情有可原,就算最后要查下去,伊正也只有失察之嫌,并无多大实际责任!
凤倾城道:“刚才李大人所说安靖在”好心人“的指点下,花了白银七万两去墨轩字画坊买了三幅字画,不知道此事尚书大人作何解释?”
伊尚书淡淡道:“此事微臣全然不知情,方才微臣已向皇上禀明,微臣喜欢收藏字画,众所周知,微臣深沐皇恩,难免会有些人想投微臣所好,但是微臣深知绝不能辜负皇上圣恩,对所有送礼从来都是拒之门外,朝野皆知,就算微臣遇到喜欢实在的,也定会按照市价购买,童叟无欺!”
凤倾城淡淡一笑,嘲讽道:“是啊,确实是童叟无欺,价值七万两的字画,伊尚书府中三百两就收了,确实是市价!”
伊尚书正色道:“此事微臣实在不知,启奏皇上,微臣一向廉洁奉公,日思夜想的都是如何为皇上分忧,断不敢有任何贪弊私心,请皇上明察,还微臣一个公道!”
皇上不动声色,看向李檀,“李爱卿,那个海宁知府安靖到底是怎么回事,现人在何处?”
李檀办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