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们两个可是淮安谢家有名的熊孩子,这家伙比他更能折腾,更喜欢学着那些糙汉子一般说话。
可现在……
面前这人,却是一举一动都带着沉稳内敛温雅,面貌雌雄难辨,却美得惊人。
袁子苏淡淡一笑,道:“从知道我是天阉那天,父亲便再没有进过母亲的屋子,还夺去了母亲管家的权利,对外只说母亲病重,母亲是病重,受到如此对待,再加上后面从姨娘那意外得知,姨娘生的二弟取代了我的位置,便更是沉珂难医,挣扎了两年,终是去了。母亲去后,我便要求去了京郊的庄子,一直到京城之乱,袁家站错了队,被现在的皇帝灭了满门。”
声音停了下,袁子苏目光带了些悠远,道:“我应该感谢他们,京城袁家有一个大少爷,庄子里的,变成了袁家丫鬟紫苏,袁家覆灭后,官府来收庄子,并且将所有袁家下人关押,一个个的对人,是一个老仆让我顶替了他女儿的位置,一直到,庄子被赐予顾大将军,我们才被放回去。”
“顾大将军?西北大将军?定国公?”谢少沣连声道了几句,忙收了声,道:“你接着说。”
袁子苏笑了笑,道:“小舅舅,我家姑娘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是天阉,你知道她怎么跟我说的嘛?”
他话跳得太快,谢少沣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只直接道:“她说了什么?”
“她说我又漂亮又能干,心地又好,她喜欢都来不及,怎么会讨厌我。”袁子苏脸上浮起了如同春日阳光一般的笑容,声音亦轻柔若风。
仿似,声音大一点,都会影响到他说这话时,想起的那般场景。
谢少沣只觉心脏都漏跳一拍,随后,心底便涌起了一股子敬意。
便是亲若他和谢老爷子,在听到那消息之时,心里除了不忍惋惜之外,也不能说就完全不介意,完全没有一丝厌弃。
一个天阉,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想来,自己那个一心追求完美的姐姐更是接受不了,否则,也不会只顾着自己生病,而没想过要为了儿子而奋争。
可那么一个小姑娘……
等等,会不会是太小,所以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谢少沣眼珠一转,袁子苏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姑娘知道,我都跟她说了,我五体不全,算不得一个完整的人,而且命带孤煞,克人克己,不男不女,她都知道,可是,她不光这么说,待我亦没有一丝嫌弃之意,她信任我,关心我……疼爱……我……”
说到后面,那声音,便不觉低了下去,白皙透明的肌肤上,也泛起绯红。
谢少沣的眼珠都瞪了出来。
疼爱!
几个意思!
第514章 偷食()
菜式的确是早就备好,只等着客人来便下锅。
有些蒸煮的,更是客人一喊,便能上来。
顾欣悦这里刚就坐不久,流水般的菜便送了上来。
这个院子也是古法,大家分席而坐。
顾欣悦一坐下,秦齐和秦陌寒便自然的在两边坐下,青莲子也不争,只在秦齐下手坐了,喊着上酒。
唯有杜仲,悄然溜了出去。
等到上刀鱼的时候,又悄然溜了回来,在秦陌寒下手坐了,对秦陌寒点了点头。
秦陌寒收回目光,自然的拿起面前装着刀鱼的盘子送到顾欣悦桌上。
秦齐也恰在这时候送了一盘过来。
一下,就将顾欣悦面前的小桌给放满。
顾欣悦左右瞪了一眼,将两个盘子给送了回去,道:“我能有多大胃口!”
你们当我大胃王嘛!
刀鱼一条八两,三条就快三斤!还来两条!
我还要不要吃别的东西了!
“怎样?菜式够不够?来来,去让路师傅再上一份拿手的长鱼,我请客,我请客!”
随着声音,谢少沣大步走了进来,对送菜的伙计道了一声,便很是自然的在青莲子下手坐了下来。
袁子苏追到院门,却是不好再追,只能静立了一下,让自己恢复正常,才走了进来,一声不吭的在杜仲下手坐下。
心底却好生恼怒后悔。
这么多年没见,这谢少沣还是这般德行。
只不过听他说了疼爱,便什么也顾不得问了,从惊呆中醒来后,便不管不顾的直冲了过来。
看这模样,是打算赖着不走,直接跟姑娘套近乎。
好套出怎么个疼爱法。
他怎么就一时激动之下,说出了那些话呢!
好丢脸!
耳根又开始发红,不过转而又消了去,袁子苏淡定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淡定的看了正盯着他的杜仲一眼。
杜仲默默转回头,抿了一口水。
好吧,他一直偷听到那个谢少沣发飙准备狂奔而出……
难怪,姑娘一直不避讳他,便是洗漱穿衣梳头那种事也交给了他。
明明是个男人,却一直很亲近。
但姑娘明显又不是对他有男女之情。
原来,是个天阉……
就是个天生的太监!
姑娘一定不把他看做男人!
既然这样,那他也不会多事,将那些话告诉别人。
现在他可是姑娘的人,亦答应过姑娘不能说,那些话,跟姑娘说说可以,却是不能跟秦陌寒和秦齐说的。
要不,那两人可不管什么天阉不天阉的,一准直接要了他的命。
那样,姑娘一定会伤心。
她是那般相信他,依赖他。
疼爱他……
噗的一声。
顾欣悦转头看向了声音发出的方向,就见喷出一口茶水的杜仲,神色依然淡定(僵尸脸)的擦掉水渍,淡定的拿起筷子,淡定的去夹那刀鱼。
恩,好似没有异常。
便又转回头,看向自来熟的坐下,已经让伙计给自己添筷子加菜的谢少沣,好奇的道:“少东家不用招呼客人?”
反正是白吃那云家的,她也不在乎加一个人,何况,这崇圣楼的管理可不一般,这个人,可是个厉害人物。
看那眼神,亦是清澈透底。
她也起了相交之意。
“一些俗人,有什么好招呼的。”谢少沣朗声笑道,一对眼珠就如同定在了顾欣悦身上一般,不露声色上下左右的打量着。
他旁边的伙计一边放碗筷,一边偷偷捅了他一下。
没见人旁边那两大高个看你就如同看偷鸡的贼一样!
呀!现在是杀人的目光了!
脊背都一凉,伙计赶紧起身,半挡住了谢少沣的视线,躬身道:“我们少东家平素不在店里,他可是崇圣学院的副院长,咱们淮安出了名的大才子,几位可有去那淮河?那一线的长堤就是我们少东家设计监督修建的,用的钱比官府的少了六成,做的可比官府的要好了几倍,咱们淮安府的百姓都当少东家是守护神呢。”
顾欣悦眼睛不觉一亮。
这人,居然就是那谢少沣!
昨天那美食街不是白吃的,听到的事可不少。
蒋家的船一走,街上之人的议论便慢慢转了向,开始说一些淮安当地之事。
这其中,便好些人以崇敬的语气说起谢少沣。
谢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子弟,年前轻轻就当了崇圣学院的副院长,还没有一个人说不服。
其诗文辞赋牛逼,可是建桥修路更牛逼。
最牛逼,便是那淮河大堤。
淮河位于大河和大江之间,是一条流经多州的河流,所经过的地域良田众多,土地肥沃,更是淮河平原的主力水源。
可这条河的性格不大好。
过上几年便发一次脾气。
轻则形成沼泽,重则一片汪洋。
而淮安虽然有洪湖泄水,却因为地势原因,一旦上游暴雨发了洪水,这一片,都会被淹没。
淮河的堤坝,在淮安向来是重中之重。
可前些年官府剿匪,为了引出洪湖里的匪徒,掘开了淮河,形成了一个缺口。
虽然日后重新修建起来,却是三天两头的坏。
两岸百姓是苦不堪言。
直到去年开春之前,谢少沣出面,自己出钱出人,募集了一群农闲民工,开始修建堤坝。
淮河是绕淮安而过,与洪湖相交,亦与运河相交,所经过的繁华之地着实不少。
一般修堤坝,多是紧着城里和运河来。
谢少沣修的,却是靠近洪湖那一片。
那一片下面,除了洪湖,还有大片的平原,都是一些零散村落,少有大户人家的庄子,是最不被官府注意之处。
而当时,官府亦得了一笔款项,开始修建堤坝。
两处几乎是同时修好。
夏天,便从陈州而起,来了洪水。
官府的堤坝虽然没有缺大口,却是鼓动了上万人护堤,还缺了那么小几处,有些地方更是泡烂了。
谢少沣这个,就一两人看着,却毛事都没有。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两处堤坝同时完工,官府的用了三倍于谢少沣的人力,物资更是多用不知道多少,而堤坝长度,却只有谢少沣的一半。
这也不算是最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有一个账房先生透露了几句,谢少沣用的钱,只有官府的三分之一!
只用了那么一点钱和人力,便修好了两倍的堤坝。
就算扣除了官府贪腐的原因,这也是了不得的效率和管理。
再加上这酒楼!
什么叫人才?!
第515章 忽悠()
顾欣悦眼睛里都能冒出星星了,身子前倾,就想让那伙计让开点。
好跟人才套近乎。
伙计却是一步都不敢动,好似钉在了地板之上。
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你旁边那两位在你眼冒神光的时候,那视线都可以杀人了好吧!
不敢动啊,脚软了!
“行了,说这些作甚!快去通知路师傅。”谢少沣将伙计一拨,探头对顾欣悦笑道:“没有他说的那般,不过是那堤坝再缺口,就会淹了我这崇圣楼,所以玩玩。”
伙计被他一拨方从那僵直中解救出来,忙不迭的往外跑,到得院门,又带了崇拜的回头看了一眼。
果然是少东家啊!
这完全不顾客人脸色的脸皮,杠杠的。
秦齐和秦陌寒的脸都有些黑。
那刚剃去的胡须之处还隐隐透了青色出来。
这人什么意思?
就这么大赫赫的坐上席不说,还带着那般眼神(人家是探究观察研讨)盯着顾欣悦不放。
看那面白无须(人家也才二十六),笑容讨好(人家天生和善骗子脸),装腔作势(人家那是风度翩翩),这么冷的天还拿把扇子的蠢样。
就是一个不怀好意的!
一定是看自家女人可爱无人敌,这是想来撬墙角嘛!
(那谁,已经不是你家女人了)
(我妹子不成啊!)
完全忽视掉了伙计所说之话里代表的意思,两人就如同看一只准备偷自家母鸡的黄鼠狼一般,连手,都按上了剑鞘。
直到顾欣悦隐含兴奋的道:“先生,愿意大展宏图,换一个地方嘛?”
才猛然回过神来。
谢少沣却是一愣,强忍住想去瞟袁子苏的动作,带了笑道:“姑娘这话,在下可有些听不懂了。”
顾欣悦眼珠一转,看了杜仲一眼。
杜仲点了下头,示意没有旁人。
“那个,谢先生,我在外面也听闻了先生之事,说实话,先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你已危险!”顾欣悦摇头晃脑,头先慢悠悠,最后四个字却是快而重。
谢少沣眼睛眨巴了一下,笑道:“啊?谢某危之何来?”
接着上面的堤坝话题而来,这姑娘说的危险一定是指的堤坝账务泄露之事。
只要聪明一点,便可以猜到官府有贪腐。
只不过这么多年,贪腐已经成了常态,也没有人会去特意追究。
再说谢家虽然是读书人,可在淮安多年,亦是一地望族,虽然斗不过袁家,却也不是那么好动的。
所以,当初他也没有将那账房怎么着,只辞退那人,并且立下规矩,控制住账务而已。
现在这小姑娘,能说出这话,倒也算有点见识,不过,还是……
“谢先生,你可知,朝廷已经派下查处贪腐案的工作组?领头之人,有一旦查证,可以不经过申报,便直接砍头的权利。”顾欣悦带了笑意的声音打断了谢少沣那一点叹息。
谢少沣心里猛然一动。
再顾不得忌讳,看向了袁子苏。
袁子苏低了头,神情不明,只在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这便是我的姑娘,可比你想的更聪明,也更爱才。
听了楚铮的话,再在街上听到那些流言,他便知道谢少沣危险了。
与谢少沣下棋,甚至画画,也是希望谢少沣能察觉一二,早做应对。
可惜,谢少沣没有注意到他画的堤坝上面一个人正被人推下去,而只注意到那堤坝与他以前的画相似,先着急认人。
居然一点都没想到。
若是没人查处,那些流言再过一些时候自然就散了,官府之人也不会害怕追究。
可是有人查处,还是一有证据就砍头,那可完全不一样了。
官府对上面交付的账本可在工部,而谢少沣手里自然也有账本。
两相一对,再问谢少沣,那么证据就出来了。
那些人,就算不害了谢少沣的性命,亦会各种手段威逼。
他刚才,本想直接提醒谢少沣的,可是那个小舅舅哦……
定了下神,谢少沣收回目光,对上有些疑惑的顾欣悦道:“如此秘事,姑娘如何知道的?”
顾欣悦瞅了袁子苏一眼,道:“消息来源你别管,总之这事不是假的,你这人人好,又有才干,但只不过一个白身,真要事来了,你跑都跑不掉。”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顾欣悦拉长了音道:“要知道,如今,不管皇帝还是官员,可都不大讲理。”
谢少沣不觉一笑,道:“姑娘如此为我担心,谢某十分感动。”
“不用感动,我家姑娘说的不过是实话。”秦齐身形侧了一下,带了似笑非笑道。
他身形高大,这么一侧,便挡住了顾欣悦大半个身子,那笑意更是携着一股冷意而来,让谢少沣再无法去忽视这两人,转头看向他道:“谢某可以自保。”
“可以嘛?凭着你外面雇的那些江湖人士?”秦齐手一抬,指了一下院子外面,笑道:“这些人,也就能威胁威胁那什么姓何的盐商,你信不信,一旦官府对你动手,你的这些保镖什么作用都起不了,一定跑的比你还快。”
“咳咳!”青莲子连咳几声,道:“你这话我不爱听啊,说得咱……”
“不是说你。”秦齐斜藐了他一眼。
“哦,那你继续。”青莲子端了酒杯,想了想又道:“不过,我附和他一句啊,你请的那苏北五虎,的确……那啥,你懂的。”
说完继续喝酒。
谢少沣的脸色有点黑。
“甘州现在百废待兴,你去之后不光能大展抱负,亦可以得到庇护,谁也不敢动你谢家一根毫毛。”秦陌寒偷偷夹了一块顾欣悦咬过的鱼冻放在了自己的盘子里,神色清冷的道。
“我说,这还能不能好生吃饭了!”谢少沣有些恼羞。
我是过来看我那小外甥心爱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这连威胁带诱惑的挖人算怎么回事!
等等!
甘州!
那庄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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