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样菜都是分做了小份，以精致小巧的餐具盛上，放在桌上，就好似艺术品一般，不同的菜式还能组成一个图案。
着实令人惊叹。
那刀鱼，送至顾欣悦这边的是整条放置在长条形的木碟上。
送到主厅的，则是一条分作几块，每人面前不过是小小一段而已。
只不过便是那一小段，也让那些少年郎惊叹声声。
顾欣悦夹了一块鱼肉，刚放入嘴里便化了去，浓郁的香味充满口腔。
当真是美味无比。
顾欣悦的眼睛顿时一亮，夹了一大块便往袁子苏嘴里送。
袁子苏一笑，张嘴接了，细细回味了一下，便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递到顾欣悦嘴边，笑道：“如此美味，倒也值了。”
两人你一块我一块的，不多时，便将两条刀鱼给吃了个干净。
正放下筷子休息一下，伙计便送了后面的菜进来。
帘子一掀，从缝隙里，可以看见正厅里云舒正努力的将蒋慧慧从楚铮身边隔开。
顾欣悦淡淡一笑，放缓了吃菜的速度，听着正厅那边的声音。
正厅里的少年郎们喝了些酒后，便开始畅谈，天南地北，国策****，话题极多极杂。
从愚民到税赋，从拟商到扬农，却只有口号，没有实际做法。
便是有些做法，亦是想当然而已。
听得顾欣悦不时轻笑。
“幼稚。”袁子苏也听了几耳朵，淡淡的道了一声，夹了一块长鱼放在了顾欣悦嘴边。
顾欣悦一口咬了进去，轻声道：“少年不知愁滋味，有此言论也正常。”
袁子苏冷哼一声道：“纸上谈兵而已，民以食为天，无食裹腹，无衣御寒，无那些边关将士守卫疆土，就靠着那什么仁德空谈，能活下去？也就是这些衣食无忧，什么都不知道之人，会这么想。”
顾欣悦斜瞟了他一眼，笑道：“我记得听人说过，你本是那什么学院的高材生，后来把那些先生大骂一顿，离开了学院，莫不是，就是这么说的。”
袁子苏点点头。
比起琴棋书画，他更喜欢研究经济民生，认为国家应该以农为基础，以商为发展，以武为威慑。
可是，这些，在如今的学院，或者说是士子之中，实为异类。
“是他们蠢，你没错。”顾欣悦轻哼了一声，眼睛又往他斜瞄了一眼。
“姑娘有话便说。”袁子苏被她瞄得耳根又有些红，带了些恼怒的道。
这一下下如同带钩子一般的瞟过来，是啥意思？
“子苏，你有想过，有更大的发展天地嘛？”顾欣悦眨巴了下眼睛，问道。
袁子苏一愣，想了想后摇摇头，道：“子苏，只想在姑娘身边，姑娘身边，便是最适合子苏的地方。”
“可我觉得，你这样真是大材小用。”顾欣悦微蹙了眉道。
甘州也好，漠北也好，经济和农业系统等于重新建设，按照她的提议，那两个地方发展起来后，要远比中原先进。
以袁子苏的才华，在那两处定能大展拳脚。
说不定日后秦陌寒造反成功，就能成为一代重臣。
将他拘在自己身边，有些糟蹋了他。
袁子苏静静的看了她一会，抿嘴一笑，柔声道：“子苏跟着姑娘，能学到很多东西，而且，帮姑娘做事，子苏也才能尽兴而为，姑娘去哪，子苏便去哪，姑娘想作甚，子苏便做甚，如此，子苏已经心满意足。”
顾欣悦这么问，他是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当她在吴王花园里摆弄那巨大的沙盘之时，他便已经想到，那应该是确有其地的地方。
那么广袤之地，地形那么丰富，物种那么多。
最重要的是，那只怕是一片无人之地，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重新规划建设。
说没有吸引力是假的。
可是，先不说那地方不是秦齐就是秦陌寒的，便是要去就要离开她。
他都不会有任何犹豫的选择留下。
他以前所有的抱负和野心都在京城之乱时灭了个干净，是面前这个少女给了他一个安身之处。
一个心安心静，还能做自己喜欢之事的地方。
便是自己的真实心意也许永远没有说出来的那一天，他也心甘情愿，就这么，以现在的身份继续守在她身边。
丫鬟也好，账房也好，怎样都好。
在那燕国遗迹里，他便已经发誓，便是死，都不会离开她。
顾欣悦轻叹了一口气，刚想再劝说劝说，就听得正厅里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叫声：“一千两！”
第491章 抽的就是你（）
正厅之中一片寂静。
伙计微躬着身子，声音很是沉稳的道：“实为一千零二十八两，已经划去了零头。”
蒋慧慧看着那账单，嘴半张，眼睛鼓成了金鱼眼般。
不敢置信！
本想着吃饭的时候可以和月公子多亲近亲近，谁知却一直在被云舒搅局。
气恼之下便想着当场买单，让那月公子看看自己多有钱，好转头过来巴结她。
可，可，可这一千两是怎么回事！
她不过是想花个一百来两的显摆显摆而已啊！
昨天跟着云舒来的时候，明明听得云舒说了，这里的席面要一百两一桌，是淮安最贵最好的地方了。
怎么会出来个一千两！
她又怎生拿得出一千两！
便是腰包里的那两百两，都是出来之时，母亲偷偷给她的，只说是应急之时用的。
她自己，根本就没有积蓄。
江淮侯府是百年侯府，家里子孙众多，为了让不家产太分散，在没有分家之前，各房是没有钱财支配权的。
除了嫡系长房（侯爷那房）可以自由使用外，其余几房只能按月去支取定额银子。
而她们这房是庶子，在老太太的眼皮子底下，更是没有额外来钱的地方。
她吃穿用度是侯府包了，可一个月的月钱不过二两而已。
和闺蜜们出去玩一趟，便花没了。
那里有余钱剩下！
一千两！
便是侯府和母亲给她准备的嫁妆，也不过六千两而已啊！
“怎么可能会是一千两！不是说了，这里的席面是一百两一桌嘛！”蒋慧慧黑沉了脸叫道：“我可是江淮侯府的姑娘，你别想敲诈我！”
伙计的头依然低垂着道：“烦请姑娘看下账单，本店的普通定制席面是一百两起价，提供规定的十道菜式，若是想加菜，便要另外加钱，姑娘不光加了二十五道菜，还加了八条刀鱼，那刀鱼，可是八十两一条，这些，都明码标价的写在了外面，姑娘若是觉得贵，可以事先不点，本来，本店的规矩，是要先付钱才上菜，只因姑娘是江淮侯府的姑娘，掌柜的才破例，只收了云公子一百两押金而已，怎么？姑娘这是付不起帐了？”
说到最后一句，伙计那话里便不由带上了讥讽。
心想你先头只想着去踩那边那位，敢情自个也是个没钱的啊！
蒋慧慧被说的一脸通红，又想想不对，指着那本来放着一小段刀鱼（现在连油星都没）的碟子，道：“什么八条刀鱼二十五道菜，我们这里哪有？就这么一点，你也敢说有八条！”
“姑娘，那边那位，要了四条刀鱼，八道菜肴，可都是姑娘你应承了的，一起付账。”伙计头依然低着，声音却带上了不耐。
蒋慧慧瞅着菜单上单列出来的顾欣悦那边的价格，看着那上面大大的五百两的价钱，冲口道：“我……我……我什么时候说请她了！我没说请她！是她自个要吃的！你去找她要钱去！这一千两找她要去！”
满厅一下子更静。
云舒震惊得脑袋都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反应。
伙计也不觉抬起头来，愣愣的看着蒋慧慧。
“看着我干嘛！”蒋慧慧怒跺了下腿，走至竹帘边，将竹帘猛然拉开，怒道：“你吃的，你自个付！”
竹帘拉开，就见少女头带帷帽正经的跪坐在桌子后面，那丫鬟正低着头给茶碗添水。
好似没有听到蒋慧慧的话一般，少女拿起了茶碗，从帷帽下收了进去，姿态优雅的喝了一口。
“喂！说你呢，装什么装！”蒋慧慧一看更怒，直接上前便想去踢桌子。
“你想作甚？”只她身形刚动，楚铮便起了身，挡在了她面前，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上怒气涌动，黑沉若墨。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她是故意的！故意点这么多菜！”蒋慧慧指着顾欣悦叫道：“真是贱种！这是家里穷到底了吧！居然讹到了我头上！没钱就不要出门！没钱吃的东西就不要妄想，不过是借了……”
啪的一声脆响，楚铮一耳光将她抽翻在地。
蒋慧慧口中还说着话，被这耳光抽得牙齿咬住了舌头，跌倒在地之时，嘴里便流出血来。
只她还只觉得脸颊之上火辣辣的痛，抬头怒道：“你敢打我！”
“口出无状之人，人人得以教训。”楚铮从袖中掏出块帕子，轻擦着手道：“没钱你可以说，我与姐姐也并没有要你请，自个要装富，结果没钱付账了就耍赖，原来，这就是江淮侯府的家教，也难怪你们江淮侯府的姑娘嫁不出去，听闻，杭州府那边都传开了，宁娶一头母猪，也不娶江淮侯家的姑娘。”
“月兄。”云舒脸色一片惨白，从地上起身，低声唤了一声。
他娘也是江淮侯的姑娘啊！
“你说什么！”蒋慧慧脸色狰狞，从地上蹦了起来，却是被云舒拉住。
“表妹！”云舒大喝一声，道：“别再丢脸了！你若是，若是拿钱不出……”
“谁说我拿钱不出！我只是，我只是，不愿意让这些贱人们敲诈而已！”蒋慧慧激怒之下，眼角突然扫到了强上挂着的一幅字。
那是一个上联，旁边的下联空着，只有一行小字，对出这对联者，可免单。
眼珠一转，蒋慧慧转怒为笑，道：“我也不是没钱，可是，这么明显的敲诈也不能让我就这么咽了下去，好，我给个机会给你，只要你对出这个下联，我便放过你们，这事，当没发生过。”
顾欣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扶着袁子苏的手站起身，慢悠悠的道：“蒋姑娘的脸皮可比那京城的城墙都厚，怎么，当我们都是瞎子，看不到这旁边写的嘛？这里明明白白的写了，对出下联，便免单。”
噗嗤几声，那些少年郎们也发出了讥笑，还有人道：“哟，这江淮侯府的姑娘，还不蠢嘛！”
蒋慧慧只做没听见，盯着顾欣悦道：“你不要说什么别的，能不能对！”
顾欣悦嗤的一笑，对那伙计道：“我先让你们将我们这边的账独立出来，你可分开了？”
伙计躬身将一张账单递过去，道：“是的，已经分开。”
“那好。”顾欣悦伸出手来欲接，中途那账单却被袁子苏给拿了过去。
扫了一眼，那账单，袁子苏道：“对出来，便可以免单？”
少年郎们的笑声更大，有人道：“这位姑娘，这对联挂在这里十年了，都没人对出！你便算了！”
第492章 让你看看什么是天才（）
那墙上挂着的上联为：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同音不同意，实在难联。
有少年笑道：“行了，也别为难这位姑娘了，蒋姑娘没钱，我们大伙便凑凑份子好了。”
其他的少年也笑着开始掏出身上的银钱。
蒋慧慧一脸憋得通红，咬着唇不出声，只拿眼睛恶狠狠的瞪着顾欣悦。
袁子苏轻笑一声，走至旁边的书案边，研墨执笔，挥手而就。
写出了下联。
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那边一少年正拿着钱准备递给云舒，见袁子苏写的，便轻念出声，念了两遍后，大喜道：“好对！实在是绝对啊！”
袁子苏将笔放下，拿起那纸递给了伙计，道：“烦请去问问，此对可否。”
“自然可以，此为绝对！”随着笑声，从门外走进一个青衣飘然容颜清隽的年轻人。
伙计立时将那下联送给了年轻人。
年轻人看了一眼那下联，再看一眼，然后，眼睛便离不开了。
那龙飞凤舞，好似带了云飞之气的字，实在是太漂亮。
“若是可以，那，我们姑娘这单便免了。”袁子苏淡淡的道：“至于这位蒋姑娘哭着喊着要请客，又一再申明她是有钱的，那单还是由蒋姑娘自个买吧？总不能如此下蒋姑娘的面子，让一个侯府出身，非常有钱之人，最后落得要由客人凑份子买单的地步。”
视线在那些少年们手上的银钱上一扫，袁子苏淡淡的接道：“哦，就算凑份子，只怕也凑不够五百两。”
这群学子里面最有钱的便是云舒，其余人等身上带个十几两银子都算多的。
十几个人，也不过凑了三百两而已。
“你！”蒋慧慧怒红了脸，刚欲出声，便被云舒断喝一声道：“住嘴！”
顾欣悦却是轻笑一声，上前一步，轻拍了下楚铮的肩头，道：“表弟，与人相交，还是要悠着点，别什么臭的烂的都去交，君子交友，一个好的，便抵得上千万个狐朋狗友。”
正厅里面又静了下来。
楚铮的脸，不觉微红。
他也是没想到，这个蒋慧慧居然如此无品！
顾欣悦从袖中抽出一叠银票，走到蒋慧慧面前，拿着那叠银票在她脸上拍了好几下，带了轻笑道：“蒋姑娘，没钱就不要出来装，如你这种，倒也让我明白了，百年侯府为何败落如此。”
蒋慧慧眼中只要那叠在眼前晃悠的百两银票，胸中气恼若火，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顾欣悦转身，将那叠银票递给了伙计，道：“今儿他们让我看了场好戏，这顿，便算姑娘我赏的，哦，对了，咱是免了一半的单的，那么这五百两，算我定下后天的席面，那刀鱼味道不错，后天给我备上。”
想了想，顾欣悦从袖子又掏出一千两递给伙计，道：“备上十五条，这些，算定金。”
一出手就是两千两。
便是那看惯了淮扬富豪的少东家也不觉呆了一呆。
再一回神，顾欣悦已经和袁子苏走到门口，在门口又停了下，回头很是诚恳的道：“这位店家，给你个提议，这个院子，你最好是全部清洗一下，呐，重新换个地板也不错，要不，有那母猪都不如的人待过，实在是……太臭太脏。”
少东家噗嗤一笑，拱手一礼道：“多谢姑娘，谢某一定全部换掉，以后，还会在门口写上，母猪与蒋姑娘不得入内。”
“聪明！”顾欣悦哈哈一笑，带着袁子苏扬长而去。
楚铮屁颠屁颠的跟了出去。
走到一半，袁子苏又折返回来，拿了一个食盒将没有吃掉的那两条刀鱼和一些菜给装了进去，回头对那伙计道了后天还你餐具，便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谢先生。”自从那少东家进来，一屋子的少年郎便大气都不敢出，束手站在一边，等袁子苏跑走之后，一个少年才喃喃的唤了一声。
他们知道崇安楼的东家是谢家人，可没想到这少东家居然是学院里的副院长谢少沣！
那年少多才，其学识便是大儒们也要夸一声好，眼里揉不进沙子的谢大才子！
谢少沣啪的一声打开了手中折扇，再又啪的一声合拢，朝着顾欣悦出去的地方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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